第20章 疑心

度春风 宁喧 2521 2024-10-20 09:55:06

谢南枝还不知道自己作的文章引发了怎样的风波。

回府的路上,书棋还在叽叽喳喳,问:“公子刚才都写了什么,为何不在末尾署名。”

在他看来,谢南枝只是兴之所至,跟风凑了个热闹。

邻座的书生又是落款又是附章,阵仗颇大,生怕别人看不到作者姓甚名谁。唯有谢南枝连墨迹都没晾干,一盏茶见底,就随意将纸张叠了两叠,扔下不管了。

恐怕他们一离开茶楼,跑堂的小二就会把那宣纸当废品收拾走。

他这厢说着话,手上还提着刚才专程绕路去买的糕点,热热乎乎的拿油纸和麻绳吊着,一前一后摆动,谢南枝每瞧一眼,就觉得心情愉快,连带着耐性都好了起来,解释说:“一些荒唐话而已,怕写了丢人。”

书棋大字不识几个,自然看不懂纸上的内容,信以为真地“哦”了一声,还体贴地宽慰谢南枝:“公子行医和作画都那么厉害,不擅长写文章也没什么,哪有人能做到什么都会的。”

顿了下,又严谨地补充道:“当然,太子殿下除外。”

谢南枝似乎笑了声,没说什么。

书棋不知他为何发笑,迷惑抬起头,看他的视线总是落在包好的点心上,时隔两秒就要扫过来一下,但唇角还矜持地抿着,不主动发话——某个瞬间忽然福至心灵,想了想,试探道:“公子,这铺子里招牌的‘开口笑’要热的才好吃。我给您拿油纸裹着,您趁热尝尝味道?”

听闻这话,谢南枝果然露出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的表情,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也好。”

书棋:“……”

开了十数年的老作坊果然名不虚传,挑开外层的包装,几块做工精致的点心就躺在金黄的油纸上,冒着丝丝甜香气。

在书棋眼巴巴的目光里,谢南枝捻起一块,尝了一口。

糕点烤得焦脆适宜,齿关轻轻一合,香脆的酥皮就被抿碎了,散发出淡淡的麦香。

他以五口一块的速度,专注用完了整块点心,规矩体面得一点碎渣都没有掉下,最后擦净手,由衷道:“你说得对。”

哪有人能做到什么都会的,比如府上那位外地来的名厨,就做不好上京的点心。

世间事果然不能两全。

他烦闷地叹口气,心中认真思索,能不能跟梁承骁打个商量,把那糕点铺的师傅也请来。

书棋捧着油纸包,莫名眼皮子一跳,但思来想去没觉得不对,只好揉了揉眼睛,心道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都出现幻觉了。直到听谢南枝喊他回府,才赶紧跟上去。

两人回到东宫以后,就看詹事府的管事守在翠玉轩门口,搓着手,一副十分殷勤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个换了身体面衣裳,神态局促的阿九。

远远瞧见谢南枝,管事赔着笑迎上来,说:“已经按公子的吩咐,给这位小兄弟重新置办了行头,您看是在府上给他找个活计做,还是……?”

谢南枝看了眼缀在后头,双手无意识绞着衣襟,不敢与他对视的少年,道:“叫他留在我院子里吧。”

说完又道:“麻烦你了。”

闻言,管事满是褶皱的脸顿时笑开了花,忙摆手道:“小事,能帮上您就好了。”

前些日子常总管又在翠玉轩吃了堑,这可是自太子出宫立府以来少见的稀罕事。

消息传开后,其他人对那位谢公子的手段更多了一层认识,心底暗自敬畏不已,还有几个心思活络的管事一朝摆脱常贵的压迫,暗中起了别的想法,这些天往翠玉轩跑动更勤了。

不管下人如何议论,谢南枝都没什么变化,仍是那副对谁都有距离感的样子,一双通透的眸子看人的时候,像是什么都能猜到,只是从容地不去点明。

他唤来书棋,点清了银两给管事,又额外赏了些东西。

管事假意推辞了两下,看谢南枝坚持,才眉开眼笑地收了,态度也肉眼可见地热络起来,道:“公子身边要是缺人做事,可随时同我说,这么大的院子只留两个人伺候,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不必了。”谢南枝说,“现在这样就足够。”

管事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院子里平白无故多出了个人,书棋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危机感,正想说什么,就听谢南枝吩咐他:“你去将点心送些给主院。”

“啊?”书棋愣了一瞬,才领会到他的意思,忙应下来,“哦哦,好的。”

等其他人都散去,谢南枝暗自叹了口气,招手将神态有些瑟缩的少年唤到了身边,问:“怎么样,在这里习惯吗?”

阿九磨磨蹭蹭站到他跟前,先老实地摇头,后来觉得不对,悄声觑他一眼,换成了点头。

……

这是他来到此处以后,第二次见到谢南枝。

上回谈话匆忙,许多事来不及说尽。对方看他惊魂未定,便安抚了他一阵,让他先好好休息,有什么可以之后再说。

事实上,被近卫带回宫前,阿九已经在城里过了月余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的日子。

谢南枝从暗道离开后,倚红楼的护院立刻发现了他偷偷翻窗进来,把人放跑的行径,差点将他关起来打得半死,如果不是他机警,趁着护院休息的时机逃出来,这会儿怕是早就被处理干净,抛尸在哪个荒野。

这两天近卫到处搜寻他的踪迹,起初他以为是倚红楼的人追上来,惶惶如惊弓之鸟,拼死反抗,打伤不少人,直到被押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看见了谢南枝。

身上的织物太平整柔软了,与他过去穿的粗布麻衣相比,轻薄像是得没有实物。阿九感到轻微的不自在,时不时就想去扯动衣摆,结果不小心扯到背上残留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谢南枝见了,拧起眉问:“先前给了你伤药,你没有用过吗。”

上次他就发现了阿九身上的伤,还以为是近卫找人的时候下了重手,吓得几个小年轻赶紧撇清了干系。

好在谢南枝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问清原由之后就让书棋回去取了伤药,让少年收着。

“……”

其实是没有的。那瓶药是谢南枝给的东西,早被他珍惜地藏了起来,收在某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至于伤口——反正他皮糙肉厚的,自己会长好。

但他直觉这么回答对方会不高兴,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示意在用。

谢南枝可能是看出来了,深深望了他一眼,没再追问。

他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的绢布,角落绣了几枝盛放的梅,其形态与寻常梅花不同,朵朵重瓣金蕊,枝条斜垂,兀自开得热烈。

——正是当日在倚红楼,阿九匆忙间塞给他的手帕。

“正好你在这儿,我有事要同你确认。”谢南枝道,“我猜到你大概不认识我,但此物你是从何处得到的,是我过去的贴身用品么?”

阿九愣了下,似乎有话要说,比划了半晌都不能表达意思,只好指了指地面,又指自己,忐忑地瞧他。

谢南枝意会:“无意中捡到的?”

阿九用力点头。

“……”谢南枝面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手帕上绣的图样,他是有些印象的。

记忆中确有这样一棵苍老的梅树,坐落在庭院里,背后亭台檐牙高啄,白玉铺地。他幼时在此处玩耍,常叫横生的枝干勾破衣角,回去时总是忐忑不安。

这应当是他的物件没错。但问题是,梅花遍地都有,垂枝向下生长的却罕见,他这些天翻完了书棋带回的晋地风物志,也没找到类似的品种。

——是他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说,他生长的地方离上京太远,连风物志都不能涉及?

其实要确定是哪种情况也不难,只消让梁承骁一查便知。

他想。

往好处考虑,说不定能借此找回记忆。

但这个念头一升起,就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危机感否定了。

直觉警示他,此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谢南枝沉吟了一会儿,暂时按下了心底的疑窦,又问:“那天在倚红楼,是你头一回见我吗。你我素昧平生,为什么要帮我?”

这也是他困惑多时的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他失忆醒转时,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好像之前就见过他一样。

闻言,阿九的表情果然变了,像是内疚,又掺着浓浓的沮丧和懊悔。

他无法跟谢南枝解释原因,只好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挣扎许久,不知考虑了什么,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随后,在谢南枝带着沉吟和思索的视线里,他慎重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走一下剧情,下次更新在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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