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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惊鸿

度春风 宁喧 3011 2024-10-20 09:55:06

谢南枝是叫一阵说话声惊醒的。

他本来就对环境挑剔,昨夜在不熟悉的地方休息,几乎没怎么合过眼,黎明时分昏昏沉沉睡去,再醒来发现窗外已天光大亮。

他躺在榻上眨了眨眼,透过帷帐的图样,认出这是在太子的书房。

一道屏风之隔的地方,梁承骁似乎在与幕僚议事,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交谈的声音被刻意压低了。

“云中张氏向魏王行贿万两白银,并同城外的两个别庄。”纪闻说,“魏王大约也知道兹事体大,不好声张,因此做得颇为隐蔽,光是银两就中间倒腾了好几手,估计连邱韦都不知情。”

如果不是他们在魏王府内也安插了眼线,要查出此事怕是不容易。

梁承骁一撩眼皮:“张氏?他那大儿子不是恃才傲物,心比天高,早就自视成了春闱的状元了吗。”

他今天也醒得不早,起来头一件事就是把纪闻喊来问话,因此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大氅,比起平日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一夜过去,他因为头痛失控的模样全然褪去,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从容、杀伐果决的晋太子,像是昨天的狂躁暴怒从未出现过。

过往梁承骁毒性发作,哪一次不是凶险万分,这还是头一回这么轻易就结束了的。

纪闻不由得惊叹谢南枝的神奇,余光也频频往暖阁的方向瞟,心底由衷希望对方现在还好。听到梁承骁的问话,回神道:“要说舞文弄墨的本事,这张公子可能有那么一二,但真要在会试和殿试上连中两元,那必然是不够的,张大人也是操碎了心。”

“何止是操碎了心。”梁承骁讥讽一笑,“足足万两白银,恐怕是将这些年昧下的钱财都掏空了一半,就供这么个绣花枕头,真是大手笔。”

他说这话的语气凉薄。纪闻揣摩不透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把李同舟再三叮嘱的事转述给他。

只是还未开口,忽然听得室内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谢南枝醒了。

梁承骁原本专注在政事上的心顿时分去一半,落笔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他搁下笔,对纪闻道:“你下去吧。”

纪闻不明所以,没搞懂怎么事情谈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赶他走。

但是他不敢质疑太子爷的决定,只好迷惑应了声,云里雾里地离开了。

等书房门从外面合上,谢南枝才从屏风后绕出来,困倦打了个哈欠,问:“殿下今日没去上早朝吗?”

暖阁里没有他惯穿的衣物,正好床头托盘里备了一件,他猜想是梁承骁叫人拿来的,反正也不在乎穿什么,就换上了。

梁承骁没有立刻回答。

抬眼看到谢南枝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愣神,即使很快遮掩过去,但对他来说已是极其罕见。

谢南枝……穿了一件明红的衣袍。

除却在倚红楼迫不得已,谢南枝大部分时间都喜欢素净的衣裳,身上一件配饰不带。

他长了一张出众的好脸,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只是旁人见了,内心惊艳之余,都叹美人渺渺如云间月,孤高遥不可及。

梁承骁不是重美色的人,第一次见面时被对方的容貌晃了下眼,其他时候几乎不关心他怎么打扮。方才的一瞥,却叫他心底某处略微一动。

这张脸,未免太稠丽了些,衬一身灼灼红衣,少庄重而多艳色。眼含刚醒时的水雾,懒洋洋瞧人的时候,恰似庭院冰消雪融后,角落一枝开到近颓的芙蓉花。

“懒得去,告假了。”

梁承骁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重新拿起笔。只是方才停顿太久,宣纸上留了一团晕染开的墨迹。

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自然,谢南枝沉默片刻,回忆起太子在外的名声,觉得一点都不意外了。

他见梁承骁的状态与平时无异,想来是好全了。反观一夜没休息好,哈欠一个接一个的自己,简直像被采补了,心情颇有些微妙。

不过他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见桌案上摆着果脯和清茶,于是施施然在梁承骁旁边坐下了,取了片果干,慢条斯理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殿下昨天接触了什么东西,怎么会导致已经被压下的阿红花毒性重新发作。”

他身上的气息像是独具的,换了身衣裳仍然清清淡淡萦绕着。只是坐在那里,就足够叫人分心。

梁承骁拧了下眉,直到听见正事,才按下了心底那点异样的感觉:“孤没有刻意接触任何东西。”

顿了下,道:“昨日回府前,孤一直在皇后宫中。”

谢南枝回想了一会儿,意识到他说的是宫中那位孟皇后,也是梁承骁的生母。

他一挑眉梢,没料到这对母子的感情如此淡薄,提起自己的母亲竟然是称“皇后”。

但此事毕竟与他无关,他就没多问,想了想问:“那殿下可有饮用茶水,或者食用糕点等口服之物。”

“未曾。”梁承骁答。

他也察觉了谢南枝这么问的言下之意,神色冷了冷,道:“不是因为这个,她不可能害我。”

他都这么说了,谢南枝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捧起茶盏,漱了漱口,惋惜道:“那就不好办了,宫内宫外,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找不到源头,我也不好妄下论断。”

“再者。”他似是随口一言,“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谋害一人,远不止在茶饭中下毒这种粗暴的法子。有时候两样再寻常不过的物件一组合,就能轻松要了人性命。”

他自以为已经任劳任怨加了一整晚的班,这会儿困得不行,只想回翠玉轩补觉。刚从桌案边起身,就听梁承骁道:“……你说得对。”

谢南枝错愕地回头,与他对视,见对方沉吟道:“下次孤进宫的时候,你同孤一起。”

此事不会是巧合,恐怕景恒宫还有蹊跷。

联想到孟皇后古怪地久病不愈,于太医开的药却找不出问题,梁承骁心中浮现阴霾。

谢南枝没想到他无心一句话,又给自己揽了一桩差事来,忍了又忍,说:“殿下,我作为无亲无故的外男,进后宫应当不方便吧?”

梁承骁瞥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什么,面上掠过一丝很轻的笑,略带促狭:“确实。但谁说叫你扮侍卫进去了。”

谢南枝:“……”

他猜到了梁承骁的想法,隐晦地磨牙,道:“殿下,那是另外的价钱。”

“哦?”梁承骁放下奏疏,悠悠道,“听闻夫人最近对孤甚是关心,什么补汤都要专门送到孤这里一份。”

搞得大半个东宫的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谢公子真可怜,太子爷是不是不行。

“这份心意,孤领了。”他抬眼看谢南枝,唇角似笑非笑勾着,“只是夫人气弱体虚,一晚上都撑不过,什么鹿茸人参,还是自己留着吧。”

……

尽管知道此人大概率是在嘲笑他上次看奏折睡着,谢南枝还是品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不满,挑眉正要开口,又看他低头批复公文,随意说:“孤不爱吃甜食,你如果喜欢宫外厨师做的点心,就跟纪闻说,叫他去安排。”

“这价钱够不够?”

“……”

谢南枝立刻与自己和解了,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点心的不尊重。

“殿下这是说什么话。”他矜持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至于补汤——

他面不改色地找借口:“您是大晋储君,身体关系国祚,进补是大事,千万不能怠慢了。我关心殿下,也是关心国本。”

太子爷饱含深意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似乎看透他那点心思,只是懒得戳穿。

等谢南枝走出书房,身后传来梁承骁的声音。

“身上这件衣服,回去换了吧。”正在看奏疏的人头也不抬,语气如常道,“你还是穿白衣好看些。”

自从那日在松泉楼文会上丢了面子,那云中的张公子回到府上就大发脾气,打砸了房里所有能看见的花瓶器物,气急败坏道:“那穷酸书生,竟敢欺骗本公子!”

“不是说他写的文章无人能敌,本公子只要背下,在考场中往上一抄就能得状元吗!亏我好吃好喝供着他,他还害我在其他人面前丢脸!”

想到在文会上,所有人从最开始看他崇敬热忱的目光,一下转变成了惋惜和轻视,张公子就心头火起。怨愤和嫉妒如毒蛇一般纠缠他的胸腔,既是对给他作枪手的书生,更是对那莫名其妙冒出来,凭一篇文章就令众人折服,最后拿下魁首的人。

他实在气不过,拿了墙上的马鞭,就要去那书生的住处泄愤。

陪读书童被他吓得瑟瑟发抖,一路倒退到门口,趁他不注意,一溜烟跑出去找人。

他还没走出院子,就让一身钗环首饰,闻讯赶来的张夫人抱住大哭:“儿啊,你如今正是紧要时候,千万不能冲动行事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张公子被她感染,心中又十分委屈,同样红了眼圈:“娘!”

于是母子俩抱头哭了一场。

这个儿子是张节度使和夫人晚年得来的,是张家嫡系唯一的独苗,平日就千般娇纵万般溺爱,好不容易长大有点出息,张夫人绝不容许他出半点岔子。

她已从书童处听来了事情的原委,安抚住儿子,擦干眼泪,心里也有了算盘,宽慰张公子道:“京中从未听说过此人的名头,估计是哪个小乡小县考上来的,不足为惧。”

说着,语调冷了些许。

“你尽管安心备考,为娘先让你爹修书一封,去魏王府问问情况。大不了制造点意外,将那人处理干净了,叫他再参加不了会试。”

张公子听了,想起他那在云中郡做节度使,大权独揽说一不二的爹,心顿时定下大半,但仍有些忧虑,道:“那代写的书生水平不够,万一在会试上再出现黑马,或者被人举报戳穿了——”

闻言,贵妇人眼中掠过一丝狠绝。她同样是大家族出身,背后有母族支撑着,有手段、狠得下心,为了这唯一的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拭了一下眼角的水迹,对儿子说:“我儿放心,那魏王口口声声说保你考中,我们张家才给他塞了这么多银两和别庄。”

“如果今年的会试出了什么问题……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说】

全身上下嘴最硬(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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