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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按摩

度春风 宁喧 4479 2024-10-20 09:55:06

几日后的早朝上,果然有人提起春闱之事。

空阔的金銮殿内,晋帝体态虚浮,两侧颊肉松垮地垂落,撑着头萎靡地坐于上首,听到奏请,不耐烦道:“叫翰林院和礼部去办,往年怎样就怎样,这点事还要朕吩咐。”

皇帝早过了年轻励精图治的时候,这些年沉溺于求仙问药,体质渐衰,对朝中诸事也散漫了很多。

上书的官员见他这副样子,无措地瞄了眼左右首分别站着的太子和邱阁老,看两人俱是没什么反应,于是识趣地闭上嘴,退回行列里去了。

御前太监看朝中无人再启奏,正要捏起嗓子喊退朝,忽然看后头一位邱党的官员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晋帝:“说。”

官员先瞧了一眼前面的邱韦,见他默许,才大着胆子说:“按照惯例,往年的会试皆是崔大人主持,如今崔大人年事已高,承担繁杂的事务怕是不易。”

“陛下如果体恤崔大人,不如请他人从旁协助,也为朝堂锻炼能人。”

听闻这话,众臣短暂地噪动了一阵,私下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能站到这金銮殿上的人,肚子里弯绕都不少,谁人不知主持科举可是一桩不可多得的美差——能轻轻松松博个名声,在圣上面前露脸不说。每年会试都有些暗地里的门道,光是捞油水就养得肠肥脑满的也大有人在。

崔郢无故被人做了渡河的筏子,在翰林院一列中气得胡子一翘一翘。他本就秉性刚正,最见不得这些藏污纳垢的阴私事,当即怒道:“年事已高个屁,你别当老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

他那些分散在御史台里的学生也纷纷抬头,对提议的人怒目相视。

崔郢一向就是这六亲不认的脾气,晋帝早习惯了,在他引经据典开骂之前先打断了,然后问那官员:“那你觉得请谁合适?”

见皇帝没有责怪的意思,官员顿时面露喜色,心里底气也足了,朗声道:“依臣之见,魏王殿下材优干济,卓乎不群,有成大事之才,正是此事的不二人选。”

到了这份上,其他人都看出端倪,心道又是太子和魏王的斗法。

下一秒,果然有太子党的官员出列,急得面红脖子粗,吵吵嚷嚷地大喊陛下三思。

说话的人一多难免七嘴八舌,晋帝叫他们闹得心烦,挥手示意安静,又看向右下首着靛青官服,阖着眼一言不发的老者,道:“他们说的,邱卿怎么看?”

听到皇帝发话,其他人只好闭上嘴,把目光投向文臣最前头站着的白发老者。

此人正是荣贵妃之父,先后历经两朝的老臣邱韦邱阁老,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尽管岁数已近古稀,瞧上去仍然精瘦矍铄,甚至状态比龙椅上的晋帝好上不少。

被皇帝点了名,邱韦恭顺出列,掩去眼底掠过的精光,拱手道:“会试三年才举办一次,非同儿戏,陛下还是周全些为好。”

“……”

晋帝听了,没有立刻答复。

他浑浊的眼珠转了一圈,将底下朝臣或紧张、或忧虑的反应尽收眼底,目光最后落在左下首垂着头,神色隐忍不满的太子身上,哼笑一声,心道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一转念又想到此前常贵来报,太子这些天新纳一名娈宠,正是新鲜热乎的时候,不仅一掷千金为其寻了外地的名厨过来,还日日在那温柔乡里作乐,连政务都懒怠了,一副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荒唐样。

如果放在别处,做父亲的少不了生气敲打儿子一番,但晋帝又不一样,他巴不得太子玩物丧志,骄奢淫逸,方便操控。

想起在北境手握重兵的孟氏,他的眼里闪过忌惮,心底盘算片刻,和颜悦色道:“阁老说的不错,崔卿这些年为朝事夙兴夜寐,操劳甚多,有个人分担也是好的。”

崔郢冷哼一声,不接茬了。

说完又看向魏王:“魏王年纪不小了,是该当一番大事了。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魏王上朝前得过邱韦提点,屏息凝神站在外祖后头,生怕出了差错,直到皇帝金口玉言把事敲定下来,才脸上一喜,暗自得意地瞧了眼另一侧的太子,上前应承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许!”

散朝之后,梁承骁没有立刻离宫,而是屏退左右,在前廷走了走。

待行至一处无人的宫廊时,一个相貌端正的小太监抱着拂尘,从拐角绕出来,见到他低声喊:“殿下。”

梁承骁免了他的礼,问:“最近宫内有无异常?”

这小内侍正是御前大太监安公公的徒弟,名唤来喜,平日跟着师傅鞍前马后地伺候皇帝,前朝后宫的事都摸得一清二楚,是太子放在宫里的暗桩之一。

来喜机警地扫视一圈周围,见四下无人后,才恭敬道:“其他倒是没有。陛下每日下了朝之后,就是宣召那些道士,修习做法,服用丹药,偶尔才去后宫转转。”

“两日前常公公来见陛下,汇报东宫的事,奴才借倒茶悄悄进去听了一回,听他说您……偏幸娈宠,行事十分荒唐。”

说到后半句时,饶是他心底也有些不忿,顿了顿,暗自抬头去瞧太子爷的表情,却看梁承骁神色镇定,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皇帝什么反应?”

来喜回想了下:“陛下好像没什么不高兴的表现,叫人赏赐了常公公,就把他遣回东宫了。”

正好说到了这里,他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道:“殿下,您既然知道常公公是……为何不寻个由头将人处置了,何必留着他多生事端。”

“生事端?”梁承骁重复一遍,意味不明地讽笑,“孤还愁他不向皇帝汇报呢。”

来喜愣了愣,赶紧低下头:“是奴才蠢笨,不懂殿下深意。”

他此番溜出来,是凑了皇帝身边换值的空当,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要回去复命,将宫中情况拣着紧要的禀报了之后,便等着太子的指示。

宫里的事,梁承骁大致有数。这些年他刻意藏拙,为的就是降低皇帝的警惕,另一面将内宫中的人逐步置换成自己的心腹——谁也没规定只能螳螂捕蝉,不许黄雀在后。

想起早朝上发生的事,梁承骁忖度了片刻,吩咐来喜:“如果邱韦单独进宫面圣,立刻派人传信给孤。”

来喜连忙应了是。

梁承骁嗯了一声,正打算离开时,步子忽然顿了下,偏头问:“景恒宫怎么样了。”

景恒宫是历朝皇后的居所,如今正住着太子的生母孟氏。

太子和皇后不算亲近,也不像魏王时常进宫请安,但每次问及宫里事,总会关心一句皇后娘娘的情况。

来喜知道他还是挂心孟皇后的身体的,忙说:“奴才派人盯着呢,娘娘其他都好,就是常犯老毛病,这么多帖药下去也不见好转。”

停了下,又小心翼翼道:“于太医给开的方子,奴才都按您的吩咐另找大夫瞧了,都说是没问题的。您说这……”

不用他多言,暗部早就通过各种手段验证过,皇后服用的药物没有任何不对,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孟氏一直久病不愈。

闻言,梁承骁拧起眉,原本想说过几天他亲自去看看,话到嘴边,忽然想起了如今在翠玉轩的人。

纪闻说过,谢南枝无论对医还是对毒,都有不小的造诣。

他能一眼认出阿红花,没准也能看出孟氏病情的不对。

于是他沉吟了一瞬,道:“把药方誊抄一遍,找机会交给影卫,孤另有安排。”

书棋从外面回来,就看院门口围着几个清秀宫女,明面上做着自己的活,余光却有意无意往院子里瞟,偶尔相互私语,面颊羞得绯红。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书棋皱起眉头,本打算出声敲打她们两句,但有眼尖的宫女远远看见他,慌忙福了福身,雀鸟似的四散跑了。

如今的翠玉轩和谢南枝刚来的时候可谓大相径庭。

宫里的人惯会踩高捧低。起初这里还冷冷清清,但梁承骁来过了几次夜之后,詹事府的态度立刻变了个样。不仅主动上门,殷切地将院里的陈设更换了个遍,连装点的花瓶都换成了府库珍藏的名品,瞧着一派清贵雅致。

前日管事还想多送些伺候的人过来,只是谢南枝以人多嘈杂为由,委婉推脱了。

书棋有火发不出来,只好憋闷着气进门,见谢南枝在院子里摆弄药材,眉目淡然矜贵,半点不在意院外动静的模样,颇为不忿地放下手中的东西,道:“公子,您就是心太好了,瞧瞧给这些下人都惯成什么样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谢南枝接过他带回的书本,散漫翻了翻,不以为意:“不过是开了个药方,叫她们平时做活好受些,又不是什么大事。”

东宫的生活实在憋闷,他被困于这方院子,无事可做,只好借书打发时间。

书棋一瞪眼:“话怎么能这么说……”

虽然他之前没侍奉过别的主子,但从别的小厮口中也能知道,这些有身份的贵人一个比一个的难伺候,刻薄挑剔还是小事,甚至有人以虐打折磨仆从为乐。

哪有人跟他们公子似的菩萨心肠,前日看布膳的宫女因冻疮疼痛难忍,手抖洒了汤食,不仅没有不虞,反倒详细问了她情况,又给开了一副实用的方子,叫她配了药敷着。

谢南枝顿了下,才道:“冻疮容易复发,一到暖和天气就痛痒难忍。以她们的积蓄,很难去医馆看,即使看了也用不起那儿的药材。现下有了这方子,寻个赤脚大夫也能配到,总不用硬捱了。”

还有一句话,他静默了一瞬,没说出口。只看了一眼日光下自己修长如玉的手,不知为何,稍有些晃神。

好像那些日夜难忍的痛楚也曾在他身上犯过,如万千只蚂蚁啃噬,恨不得将血肉用匕首一并切除了,一了百了。

书棋没注意他的神色。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想到这两天频繁出现在翠玉轩附近,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宫女,他还是有些不满,道:“可是您都不知道那些丫鬟在背后都是怎么……”

话还没说完,忽然瞧见院门口走进的人,慌忙把话咽下去了,低头行礼道:“太子殿下。”

谢南枝意外地回过头,正好看到刚从宫里回来,一身朝服还未换下的梁承骁。

梁承骁也是进门听了只言片语,随口问:“下人议论你什么了?”

这些天太子都是在翠玉轩歇息,连自己的寝宫都没怎么回,俨然一副要将谢南枝那天的戏言坐实的模样。现在整个东宫都知道,西院那位谢公子如今可是太子爷心尖尖上的人,万万不能得罪了。

书棋见状,识趣地闭上嘴,退到了一边。

在东宫待的时日越久,谢南枝从最开始还意思意思装个样子,到后来连样子都懒得做,见到梁承骁也不乐意起来行个礼,仍是对着医书翻晒药材,淡道:“没什么,说闲话呢。殿下今日来得挺早。”

外面的传闻,谢南枝多少听到过一些,只是没放在心上。

反正现下的身份和名字是杜撰的,等离开这里,那些好听的不好听的议论自然就与他无关了。

况且翠玉轩大得很,再多住几个人都宽敞,梁承骁防备他都来不及,当然不可能跟他同床共枕——至于关上门演一演戏的事,谁不会呢。

他不愿说,梁承骁也没有多问,挑眉留下一句“没事就来陪孤阅奏折”,就转身进屋了。

谢南枝:“……”

谢南枝放下医书,在他背后幽幽道:“殿下最近使唤我倒是愈发熟练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这点习惯还是太子爷最近琢磨出来的。

皇帝懒得管事,许多吃力不讨好的政务就压到了太子身上,每天光是闲唠的告黑状的添油加醋互扯头花的奏疏堆起来比人还高,要费好几个小太监才能摇摇晃晃从书房运到翠玉轩。

梁承骁空余时还有功夫一一用朱笔批个龙飞凤舞的“滚”,烦躁的时候恨不得把这群废物点心叫来,把奏折挨个砸人脑袋上。

纪闻曾经被他指使处理过一些烂摊子,头晕脑胀几次之后学聪明了,梁承骁一喊他进书房他就溜得比兔子还快,压根逮不着。

但自从谢南枝陪他批了几次奏折,他就发现了,其他不论,对方确实是一等一的好耐性,只是读书作画就能安静地消磨一下午。梁承骁某次叫琐事扰得心烦,看着旁边漂漂亮亮看书的美人,忽然心生一念,干脆叫他在旁边先批复了,再一一念给自己听。

谢南枝叹道:“您真是物尽其用。”说罢,十分不情愿地去拿桌上的折奏。

他有时候很怀疑,是不是作戏是次要的,这人主要是为了偷懒,才天天在他这赖着不走。

梁承骁睨他一眼,表情似笑非笑的,作势要接过他手里的奏本:“不愿意?也可,那江南来的名厨孤就给送走了。”

“……”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谢南枝再次感慨这个道理,一抬书卷,避过了梁承骁的动作,微笑说:“不,我是自愿的。”

开春之后,许多耽搁已久的朝事就要提上日程,会试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梁承骁处理政务的速度很快,偶尔遇到需要吩咐属臣的事,还会叫暗部的人进来密谈。

这时候,谢南枝会自觉地退出,到廊下站一会儿,全当出来放风了。

一晃到了晚间时分,书棋在院门口探头探脑了好半天,见他站在门口,才犹犹豫豫地过来问:“公子,是否要通知厨房传膳。”

谢南枝看了眼里间亮着的灯,颇有种有家回不去的惆怅,道:“再等等吧。”

等到里头的人出来,他才示意书棋下去,推门走进了屋子。

“……”

一个白日的劳心费神,梁承骁有些倦怠,连因为药物压制,多日不曾犯过的头疼也隐隐有了复发的趋势,紧锁着长眉,支着头闭目养神。

听见门开的动静,还以为是部下折返,略有些不耐地问:“还有何事?”

对方不答。

梁承骁正要睁眼,忽然闻到一段熟悉的幽冷梅香,随后是在他身侧停住的脚步声。

——是谢南枝。

“殿下还不休息吗。”对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头风症又犯了?”

下一瞬,一双微凉的手轻柔地覆上了他的太阳穴,力度适中地按压着。

谢南枝精于医道,对人体各处穴位了如指掌,知道怎样替他舒缓头痛,还不叫他难受。

最初的愕然之后,梁承骁拧起眉,正要沉下脸握住他的手腕,就听他轻声细语地劝:“都盯着奏折瞧了一整天了,身体要紧,一直不用膳,把胃熬坏了不值当。”

“……”

梁承骁一怔,原本要制止他的动作也僵住,神色有些古怪。

此前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话,就算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纪闻也没这个胆子。

谢南枝他到底……

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梁承骁还没来及顺着这个念头细想,就听谢南枝顿了顿,矜持道:“所以殿下,我可以去吃饭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还没看清你老婆的本性吗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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