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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三人行

从龙 竟夕起相思 1965 2024-01-05 10:55:48

林晗不卑不亢,低头行礼:“姑母安好。”

卫戈不动声色地挡在他身前,也朝长公主行礼问安:“母亲怎么到荆川来了。”

长公主淡漠地盯着二人一唱一和,抿嘴一笑,点上花钿的眉间却微微抽动,艳红指尖抵紧手炉,像是要划出几道刻印。

她静立不动,身旁萦绕着一股威压,云髻间八尾凤羽仿佛竖立的尖刀,额边凤凰口含垂珠,珍珠翡翠、玛瑙珊瑚缀连成串,宝光更映得她美貌逼人,令人胆寒。

许久无人说话,屋子里似乎凝了一层冰。长公主的视线越过卫戈,落在林晗眼中。

她与他对视片刻,忽而绽开笑颜,道:“你挡着母亲做什么,怕我吃了他不成?”

林晗习惯了与这帮笑里藏刀的权贵打交道,面不改色:“姑母疼惜后辈,自然不会把我怎么样。”

卫戈知道母亲棉里刀的性子,立时读出她话里的敲打之意,忙道:“母亲……”

“跪下。”长公主勃然变色,冷声呵斥一句,堵住了卫戈的话。

这一句像是扭开了闸门,她浑身都因怒意微微发抖,连凤钗珠串也碰撞作响:“越发没规矩,是母亲太纵容你了!”

卫戈一动不动,不怕死似的,闷声道:“你要是生气,尽管冲儿子来。再不济,我愿意立刻跟母亲回去领罚。”

林晗明白卫戈想护着他,但看这情形,长公主已经把他们的底细摸清,哪里是她走就能了事的。

他裹紧外袍,系上腰带,收拾妥帖,款步走到长公主跟前,恭敬拜道:“姑母,裴桓年纪还小,做错事情有可原,要是一昧罚他,只怕伤了母子情谊。”

长公主轻嗤一声,一双美目幽深晦暗,斜向他:“道理本宫明白。倒是恪儿你,被裴信宠坏了,变得骄纵任性,是非不分,如今更是恬不知耻,做出此等秽乱之事,丢尽宗室的颜面。”

卫戈见她如此言语,越发愤懑,道:“母亲,儿子不明,你用这些话辱骂他一顿,难道就是尊贵体统?”

长公主却只看向林晗,笑意不达眼底:“本宫和恪儿说话,你竟如此不知礼节,出言顶撞生母。裴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谁教我的?”卫戈嗓音发颤,面庞蒙上一层悲色,轻声道,“母亲想从我口中听到谁的名字,难不成是赵夫人?”

林晗心道不好,脱口劝阻:“卫郎,别再说了!”

盛京无人不知,长公主权势虽盛,家事却颇为坎坷。她的夫君早有挚爱,从未真心待过她,只是迫于无奈才与她成亲。两人成婚不久就分居两地,长公主三年后才生下独子,而这个孩子一生下来,便被裴佺带到燕都,由他和赵夫人抚养长大。

卫戈身上虽流着她的血,但对长公主这个生母的感情,还比不上对赵夫人的。他此番简直是故意朝长公主的刀口上撞,还不是为了护住林晗。

可长公主是何等精明的人,他这些心机,瞬间便被识破了。

当康冷哼一声,从容开口:“桓儿,我不知他是怎样迷惑你的,让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不惜抬出赵漪光来和母亲作对。你以为惹怒了我,我就会放过他?”

“既然母亲不愿放过他,”卫戈苦笑道,“我愿随他一同,生死不论。”

长公主笑道:“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会伤你分毫?既然你这么爱他,我不为难你们,成全你们二人,可好?”

卫戈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迟疑道:“母亲所言当真?”

长公主淡笑,望着林晗,只是那笑里似乎有万千银针,扎得他浑身悚然。

“自然是真,你这么爱他,母亲自然信你。”长公主施施然到座椅跟前,把手炉放在案头,娴静地坐下,“不过,我倒是觉得,你爱他如命,他却没那么喜欢你。”

林晗皱眉道:“姑母有话不妨直言。”

长公主讽笑道:“本宫方才说过,要成全你们二人。可桓儿到底是我的儿子,皇兄当年亲封的世子,你如今庶人的身份,要与他比翼双飞,就需三书六聘,昭示天下,以女嫁之礼进门。你一个男人,自然不可做正房夫人,只能做媵妾。如何?若你答应,本宫就再也不过问你二人的事。”

卫戈面带愠色,隐忍道:“我当母亲发了善心,原来还是想拆散我们。含宁不是女子,母亲怎可如此羞辱他?此事荒谬至极,若真如此,岂不是让他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哼,本宫已经让步了。还是桓儿觉得,让他嫁给你,对他而言是羞辱。既然是羞辱,你还敢笃定他喜欢你?”

她不等卫戈再开口,便转向林晗,泰然自若地逼问:“怎样,恪儿,你答应不答应?”

林晗怔愣片刻,被她紧追的话唤回,失魂落魄道:“姑母……”

长公主满眼笑意,仪态万方,柔声道:“本宫知道了。桓儿,你看清楚了吗?”

林晗压抑着胸间翻腾的血气,攥紧双手后退几步,快步出了船。

“含宁!”卫戈望着他的背影叫了声,看向长公主,“母亲满意了?”

林晗一走,长公主便似换了个人,美艳绝伦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眉间愁结不展。

“满意?”她冷笑道,“本宫是为了你好。独孤毅!”

独孤毅在外头听得战战兢兢,猝然被长公主一叫,手忙脚乱走进门,屏气凝神地回话:“长公主有何吩咐?”

她觑向卫戈,红唇轻启:“拿鞭子来。”

长公主并非柔弱女子,她早年精于骑射,不输男儿,有巾帼豪杰的美名,动手抽起儿子,亦是丝毫不逊色。

江畔风雪交加,卫戈穿着单衣,跪在雪地里,脊背上满是血痕,都已结成了冰。

滴落的鲜血浸在雪中,斑斑点点,宛如糜烂的落花,透着乌黑。

长公主立在大雪里,双目凝望着浩淼的江水,看了许久,才将视线落在卫戈身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慧棋。”

她轻声一唤,便有个眉目内敛的女官上前。长公主将浸血的鞭子放在她手中,缓步走到卫戈身旁,单手提起裙襕,与他并排着跪下。

“长公主,您千金贵体,这……”

当康挥退众人,一身红衣艳丽灼目,仿佛亭亭绽放的红莲。

“子不教,亲之过。”长公主道,“你走到今天,我问心有愧。”

卫戈沉默地闭眼,漫天大雪扑面而来,晃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儿子自认不孝,母亲千万保重身体,莫要为我……”

当康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一边自认不孝,一边又忘不了他穆含宁。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真将赵漪光学了个十成十。”

卫戈咽下怒意,别过头去:“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拿着一袭白狐斗篷披在他肩头。卫戈侧身一看,又一人撩开衣袍下摆,与他并肩跪着。

“姑母,”林晗道,“你还是船上去吧,罚跪这等事,交给年轻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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