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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自讨苦吃

从龙 竟夕起相思 1952 2024-01-05 10:55:48

可有一事仍像阴云般萦绕在林晗心头。当初裴信来宛康,明明白白告诉过他,他肩负使者一职,奉命前往塞外与达戎议和。怎么突然之间,议和的差事就交给王致了呢?

他思忖半晌,心窍像是被茅草塞紧了,理不出分毫头绪。

堂中的人等着他决断,皆是闭口屏息。屋内一时阒静冷寂,呼哧的风鼓动四面窗棂,橙黄藤纸上爬满枝影叶荫,像是漂在水面上,微微颤动。

林晗长叹一声,眼底锋芒毕现。

“取我的甲来。”

卫戈静静凝望着他,乍听到这句话,似乎如释重负,眼角眉梢浮现出浅淡的笑意,唤人传下话去。稍等片刻,便有军士抬来一口硕大的木箱,里头存放着林晗的战袍铠甲。

他辗转各处,长久都没安定过,先前几次作战,只穿了普通扎甲,仗一打完,护甲上尽是污血,破得七零八落。在宛康时忙于庶务,多着公服,一般情形下铠甲派不上用场,故而也没想着给自己置办一套。

上回刺客杀进都护府,他奔袭到樊川去找卫戈,两人因成亲的事吵了一架,后来卫戈跟他赔礼道歉,便送了件金丝软甲,专门贴身穿着保命的。

前段日子开矿造箭,闲暇时卫戈特意来找他量身,着人择取上好铜铁,百炼成钢,替林晗打造一副银鳞镜光铠,和一把将近二尺的护身短剑。

很少见面那段时日,林晗望剑如面,私下给短剑赐了名字——太诰,并在那玲珑惊艳,宛如稚蛟的剑身上刻了四个字:昭明永望。

昭是他的号,望是桓儿的字,刻在金石上,他们便能朝朝暮暮,海枯石烂,永不磨灭。

议事堂中都是心腹,无需避嫌。林晗换了袍子,披甲带剑,顿时从风雅儒和的文官变成气吞山河的武士。

他按着腰间剑柄,转向聂峥,语重心长地交代:“守好宛康。”

聂峥抱拳施礼,决然道:“等你回来。”

林晗微微一笑,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大步流星地跨出门槛。门外日阳炽烈,暑气溽闷,仿佛滚烫的糖汁淋在头上,黏糊得睁不开眼。

辛夷与子绡候在阶下,齐声道了句主公。

“王若还等在衙门?”林晗问。

辛夷迎上前,低声道:“主公前脚刚走,车驾就走北门移向城外。他带了家兵来,卑职拦下,没给他们进城的机会。”

林晗轻轻颔首,嘲道:“敢拿着圣旨威胁我,却不敢留在城里。怕我动他么?这王若,胆子还是小了点。”

卫戈沉声唤他,道:“你我一块出去,走东门。”

“不,”林晗皱眉否决,“我先走,等我们走远了,王若放松警惕,你再跟上。”

卫戈不解道:“我走在后面,如何威慑他?”

林晗温柔地笑看他,从容道:“王若胆子小,本来就忧心裴信设局害他们王家。你要是吓着他了,他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咱们要先对付贺兰稚,别逼王若。”

卫戈辩驳不过,无可奈何道:“听你的。”

诸事敲定,他们便兵分两路。林晗带着几十护卫快马出城,在北门外跟王若会和。两人话不投机,见面就是阴阳怪气,针尖对麦芒,彼此唇枪舌剑一番便朝着卡铎进发。

宛康城外广袤荒芜,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满天流霞好似鱼龙腾舞,向着远山旷野垂坠迸洒。

一众飞骑奔驰到苏勒河畔,月光如镜,星斗明灭,风起云涌,尘沙狂卷。

骑队稍作休憩,放马饮水,林晗在清波摇曳的砾石岸边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鹰唳,抬头一望,便见深灰的浓云间飘摇着一只小小的、风筝似的剪影。

碧霄来陪他了,它的主人一定也在附近。林晗看到它在天空盘旋,就好像卫戈在身边,也正看着他。

水波荡漾,暗光浮动,林晗握紧太诰,盯着水面上自己漆黑的影子。

他们日夜兼程五天,碧霄也不眠不休地跟了林晗五天。第六日傍晚,卡铎城从连绵起伏的沙丘中浮现出轮廓。

这座城池建在若泽草原和戈壁黄沙接壤处,一面毗邻沙漠,一半环绕着绿树沃土。黄土夯成的城墙高大厚重,历经百年风霜,整个城郭如同一只蛰伏的沙兽,又像是一颗斑驳嶙峋的铜镜钮。

马队停在卡铎城外,遥遥看去,城门边戒备森严。林晗勒缰驻马,眯眼眺望一群黑蚁般的兵士,惊讶道:“禁军?”

他跟王若一路上并肩而骑,此时也停在一处。王若胯下战马不安地尥动四蹄,双手缠紧了缰绳,顺着林晗的目光望去。

“叔父早已到了,禁军是奉陛下旨意护送使团的。”

林晗抬起马鞭,朝城头一扬:“贺兰稚也在城中?”

王若摇头:“不在。等到了时日,他就会过来了。”

林晗无趣地嗤笑一声,故意问:“你不会还要逼我去见中书令吧?”

“放心,贺兰稚一日不进城,我们也留在城外。”王若虚以为蛇地笑了笑,挑眉道,“衡王殿下,莫不是想回去了?”

林晗把玩着鞭子,将手里几尺长的细皮鞭绕成了麻花,唇角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王若盯着他肩头银亮的兽吞,悠然道:“放心,只要这回平安过去,我必定不会找衡王殿下麻烦,还会亲自送殿下回宛康。”

林晗猛然攥紧鞭子,抬眸冷冰冰地盯着他。

王若被他眼神中咄咄逼人的寒气震慑,面上一滞,随即拉起马缰,转开话头:“寻个地方安营扎寨吧,今夜只能暂且委屈殿下。”

林晗一扬马鞭,细长的鞭稍蛇似的抖开,刮起一道呜咽的旋风,重重抽在王若身前马匹的脑袋上。那战马本就焦躁不安,突然挨了一下狠鞭,顿时惊悸窜跳,搅得人群惊慌失措,仿佛炸锅似的散开。。

战马冲开随从,没头没脑地扬蹄转圈,马蹄溅起滚滚尘埃,眨眼间周遭弥漫着雾气般的沙土。王若惊惶的伏在马上,身子摇摇欲坠,声嘶力竭地喝道:“衡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晗笑吟吟地旁观这混乱的一幕,泰然自若地抚着拇指上的玉戒,语气森寒。

“都说你建鄣王世代簪缨,竟也如此不知尊卑。我乃一朝亲王,你要我屈居城外?”他冷哼一声,目光狠厉,气势凛然,“叫王致滚出来见我,否则我便治你个不敬之罪。”

王若斜斜地挂在马上,灰头土脸,衣袍散乱,一时狼狈不堪,却放不下矜傲,怒斥道:“衡王!我劝你放尊重些,莫要胡来!”

林晗听完这不痛不痒的威胁,反而放声大笑,蔑视着他:“别因为我跟你来了,你就沾沾自喜,觉得能拿捏住我。这是在塞外,不比盛京,发生点什么都不为过,敢惹我不开心,我们就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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