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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死生有命

从龙 竟夕起相思 1889 2024-01-05 10:55:48

林晗垂下眼睛,倒抽凉气,不肯出言。屋室寂静,轻微的叹息都似海潮冲荡,无端叫人揪心。

卫戈望了他良久,自嘲般笑道:“那两个字就这么难出口?”

林晗盯着他沧桑许多的面庞,泪珠接连不断地朝下巴滚落。

“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这间屋子宽敞整洁,几案上摆着一方小巧玲珑的沙盘。卫戈长叹一声,踱步到坐榻前,对着盘曲的山势愁眉不展。

“粮秣耗尽,走投无路,援军杳无音讯。朝廷当是不打算管我们了。”卫戈沉思一瞬,低声道,“倘若你不来,再过几日就该降了。”

投降是一种策略,战死固然悲壮,但只要活着,未必没有一雪前耻的机会。卫戈身为大将,八千军士的性命都系在他一个念头上,比起战死沙场,赢得身后虚名,他更想保全麾下儿郎们的性命,即便会落得个叛国贼的骂名。

他岂会看不出是梁廷出了岔子,有人想要他的命,让他永远回不了盛京。他偏不叫那人如愿。况且他还有含宁,岂能放下心匆匆赴死?

林晗拖着脚步坐到他身旁,腿股刚挨着褥席,便被一双铁臂捞进怀中。他顺势倾倒,后背紧贴卫戈的胸甲,不由自主仰长脖子,犹疑地望向身后人。

他抹去眼角残余的泪珠,浊声道:“我来就不降了?”

卫戈笑道:“跟他们拼了。”

林晗狐疑地拧着眉:“有几成胜算?”

“搏命也要一试,”卫戈抽去他的衣带,林晗襟前衣衫霎时滑开,敞露出细白肌肤,“不然让我当着心爱之人跟胡族投降?”

林晗被这举动撩拨得心绪翩翩,匆匆摁住他手腕,几根指头勾起衣带,漫无目的地往卫戈掌上缠。

“我帮你谋划如何突围……若是能走,自然就好。若是走不了,也别说什么和他们拼了的话。”

卫戈盯着他的眼睛,乐道:“不拼命,难道殉情?想跟我殉情,还不承认喜欢我。”

林晗翻身坐直,埋头注视沙盘。乌云塞下密密麻麻围着胡族军队,连只鸟都飞不出去,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不由得暗暗后怕。能冲到乌云关里全凭着一腔孤勇,要是他事先知道漫山遍野埋伏着敌军,铁定不敢轻举妄动。

“你在营中好好休养,”卫戈轻轻蒙上他的眼睛,贴在耳边细语,“杀敌的事交给我。”

夜色已深,卫戈盖灭烛火,将他按到榻上,掖好被子。喊杀声从城关外传来,幽魂似的回旋,他并未睡下,只是守在林晗身边坐着,沉默地望向透着微光的窗棂。

林晗悄摸爬起,拥住卫戈后背。卫戈身子一动,温厚结实的掌心盖在他的手背上,哑声问:“不累?”

林晗摇摇头,双肩逐渐发抖。

满室黑暗里响起一两声压抑的恸哭。

卫戈扣紧他的指头,轻柔开口:“丞相呢?”

这一句问话彻底攻破了他的防卫。林晗抽回一只手,紧捂住脸颊,蜷着身子放声号哭。朦胧夜色之中,清瘦的脊背弯成一道山丘,悲痛无助地颤抖。

他终于有机会好好发泄一次。

自从裴信离世,林晗挤不出半滴眼泪,现在来看,该流的泪都结成了冰,像块巨石压在心底,等到靠近温暖之时便解冻,奔涌跌宕,来势汹汹。

有些哀伤初时感知不到,仿佛病症一般,时日过去才会发作,锥心刺骨。日子越久,哀痛并不会烟消云散,倒像扎进心底的刺一样,每碰一下,便牵动得五脏六腑来回撕扯。

尖刀扎进肉里,最疼的并非最开始那一刻,而是结痂时漫长的岁月。

每当以为发泄过,心中已然放下了,它又会不经意间浮现出来,或是喧嚣人海,或是午夜梦回,一遍遍纠绕,不死不休,犹如牢笼,插翅难逃。

卫戈捧起他的脸,刚想替他擦眼泪,林晗便张臂扑去,紧搂着他的肩膀。

他稍稍怔愣,随后轻叹两声,犹豫地拍了拍林晗的背。

“你想他了?”

林晗猛地摇头,慌忙在他肩上蹭去泪痕,哽咽道:“没、没有。”

卫戈捉住他的手腕,安慰道:“我没别的意思……没吃醋。看你难过,我很心疼,想哭便哭吧。”

林晗抹了抹眼睛,央求道:“死生有命,不管能不能活着突围,让我跟你一块。”

卫戈双眼微微一睁,斟酌着他的话。林晗捂住他的手,苦笑道:“你别丢下我。”

他满心沉痛,疲乏地闭目。他只有他了。

卫戈淡笑两声,波澜不惊地应下,拥着林晗卧在榻上小憩。连日的疲惫骤然喷涌而出,不出片刻,林晗便靠在他怀里陷入沉睡。

他做了个金戈铁马的梦。刀枪剑戟铮铛不休,马蹄金鼓轰隆如雷。

林晗倏地惊醒,室内烛火大盛,亮堂得好似白日。他身上压着好几张被褥,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闷头出了场大汗。

外间有人细声议事。林晗推开铅铁似的被褥,费力地坐起半身。卫戈的靴子摆在椿凳边上,凳上依次放着匕首、佩刀、大觿和桑弓。

他侧耳谛听。独孤毅在,宇文跋也回来了。几个人影贴在窗户纸上,叽里咕噜地讲胡语。

禄州杂居着众多归化的胡族,本地方言与胡语类似。百姓高大善战,更有些传言说那地方人人能空手与野熊过招。

静等片刻,那两人的影子摇晃着走远。门板吱呀一响,卫戈捧着圈木盆进屋,惊诧地望着他。

“吵醒你了?我叫这两兄弟召集人马誓师,今夜便突围。”

林晗瞅着那座沙盘,喃喃道:“乌云塞地势高峻,如果我们切断高山水源,胡人是不是会……”

卫戈对着镜子洗脸,冷哼一声,取下匕首刮面。

“珈叶和达戎都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夷,不吃不喝也能活十天。山上不比平原,他们大都没骑马,用不着饮水,这计策行不通。”

赛拉顿就像认定了裴桓,派了重兵围城,不时发兵攻打乌云塞。卫戈被围数日,昼夜忙着调军守城,防备胡人突袭,半月来心力交瘁,被磋磨得好似老了十岁。

军中都是些糙人,行事起居十分随便。昨日碧霄发现了林晗的踪迹,卫戈一下子便慌了神,不要命地出关找他,哪知恰好错过,林晗自己跑回来了。如今他在军中,卫戈再不能如往日般满面尘霜,不修边幅。

林晗领悟了卫戈夜里说过的话。他是真的想枪尖对刺刀,和胡人硬碰硬。

卫戈梳洗一番,容色仍是苍白,眼中精神却丰沛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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