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秩序被打乱了。
一个无法之地没有了秩序,会变成一滩浑水。
而浑水,适合摸鱼。
如果胆子大一点,溜进几个商铺,还能顺手摸走许多精致级别的材料和物品。
但对于这些白歌没有看上眼,他只是顺着混乱的人群,走往了鬼市之外。
鬼市在地面之下,出去和进来的路都只有一条。
异奴们疯狂的想要冲出去,他们倒也不傻,学会制造混乱,有的在放火,有的在故意散播话语制造混乱,还有的什么都不想,莽着脑袋往外冲。
白歌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在队伍的最后,他已经拆掉了镣铐。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果一次冲不出去,结果也不可能走得了。”
白歌显得有些奇怪:“这里的守卫数量太少了些,并且反应很慢。”
“鬼市已经维持了接近百年没有过这样的暴乱。”
黑袍幽灵轻声说:“位于这样的弹丸之地,虽然笼络了庞大的利益,但没有扩张的潜力……安于现状的结果就是这样的退化,早五十年,那群异奴走不到这里都得被砍下脑袋。”
“这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
白歌饶有兴致的问。
“不,原本这时候应该帮它们一把。”
黑袍者低沉的说:“现在似乎没什么必要了。”
“帮助异奴逃出去有什么意义?”
白歌摸了摸下巴:“说起来,还不清楚你到底想杀的是谁。”
“地点选在这里,肯定是鬼市中人。”
冥河远推测着:“如果只是杀个藏身于此的通缉者,也不必要这么大费周章,难道是……”
“这个鬼市的创建者,大妖中的大妖,百目魔君。”
黑袍幽灵嗓音平淡。
“为什么是它?”
冥河远不理解:“这样棘手的对手,寻常大妖主动挑衅和寻死无异。”
“所以我才找了你,给你机会,助你突破。”
黑袍幽灵说:“百目说到底也是个妖怪,既然是妖怪就没什么不能杀的理由,作为创建黑市的幕后者,你以为它会多干净?”
这回答等于没有回答,杀它只是因为想杀。
冥河远不太满意这个敷衍的回答,但答应了的事也不能反悔。
白歌想了想,又问:“为什么非得是现在?”
“这个问题,问得好。”
黑袍微微颔首:“它活了三千年以上,修为超过六千年,距离天位亦不远,它这数百年都在积蓄力量,妄图抵达天位,成就妖族圣位……想杀它,现在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突破途中被打断,的确会造成不小的后遗症。”
冥河远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这样胜算又多了几成。
“但万一它不肯停下来怎么办?”
白歌比划了一个上下的动作:“有的狠人即便被谁撞破了正在冲的过程,也根本不会停下手。”
“…………冲?”
黑袍幽灵歪了歪脑袋:“那是什么意思?”
“练功突破吧,或许是人族才有的概念。”
冥河远也不太明白:“据说人族修士突破境界,如果遇到打扰会走火入魔,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除非刀刃临头,并不会主动放弃突破。”
白歌默然。
第一次因为没人能跟的上他的车速而感到了一丝忧伤。
但这一缕忧伤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纷纷乱乱的群众们离开了鬼市,穿过了隧道,抵达了地面。
此时并非月夜当空,而是黄昏之景,血色夕阳。
暗红的辉光倒影在山林间。
“意外的轻松……接下来,去哪?”
白歌伸了一个懒腰。
“你不用特意跟上来。”
黑袍幽灵说:“你跟她认识,去找她就好。”
“她还没给钱,交易暂时不算完成。”
白歌搓了搓手指:“对于这边我更感兴趣,万一你们作死成功,我也能帮忙拾掇一下骨头。”
对方没有理会,从树林将牵出了一辆马车。
“……上车。”
“这准备倒是周全。”
冥河远更加困惑:“你既目的是百目魔君,它就在鬼市当中,你为什么反而要逃走?”
“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黑袍幽灵摇头:“并且没有谁能肯定,它到底藏在哪里。”
……
策马行车,直奔道路尽头。
夕阳西下,逐渐下沉。
道路上留下的车辙赞新又陈旧,
密林中传来沙沙的轻微声响,这声音来的很快,呼呼的衣袂破空声中。一个个残影如同幽灵一样穿林而出,仿佛木桩子打入地面,双足稳稳当当的停下。
它们拦在道路前方,黑袍下一只只暗红的眼睛。
明月藏入云后,这些沉默的背影上弥漫的压抑气息阴寒刺骨。
片刻停顿后,它们冲撞上去,靠着蛮力硬生生将还在飞奔的马车给拆了,但空荡荡的马车中央什么都没剩下,而马儿还在飞奔。
血眼妖族伸出手,从马屁股上摘下了吸血蛭,狂奔不止的马这才稍稍有了停顿的迹象。
它通过血色的左眼将自己的视界共享:“魔君大人,马车上没有人。”
“倒是狡猾……”指令顺着视觉神经直接传入脑海里:“继续搜,决不能让一只溜走。”
“是。”血眼妖族捏碎了手里的血蛭,血马飞溅。
……
一处水泉旁侧。
“没有大妖的气息,但有不少血腥味道,大概是放出了猎犬。”冥河远说:“不知道要等多久。”
“这是个耐心的活儿,今晚他也不见得会出现。”白歌躺在草地上,他态度轻松,仿佛只是出来郊游。
“所以想杀它很难。”黑袍幽灵走到水池边,掬起一捧泉水,缓缓饮下,透明的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它十分谨慎,若非足够谨慎,也活不到今天,实力上是个强者,但喜欢用阴谋算计,欺辱弱者。”
白歌突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黑袍者听着笑声觉得刺耳。
“我想起了一句话。”
“什么话?”
“想了解一个人,与其去找他的朋友,不如去找他的仇敌。”白歌望着明月:“到底是多么强烈的恨意,才会这么了解一个本该与你无关的存在。”
“你为什么会觉得它和无关?”黑袍幽灵冷冷的说:“别说的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我的确不知道,但感兴趣。”白歌坐起身来:“譬如你的黑袍下到底是什么模样。”
“你们人族总是在意脸庞,那就这么重要?”她轻蔑的说。
“我不否认人都是颜控,但妖怪不也一样么?孔雀为何开屏?”白歌托着腮帮:“其实看不到也没关系,看见了反而会觉得失去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倒是朦胧感是最美。”
“那你还追问什么?”
“因为再如何神秘的面纱也有被揭开的一天,这是我的兴趣使然,不可能妥协,也令我乐此不疲。”
“你就这么想看?”对方抬起手拉住斗篷:“那让你看了便是!”
白歌突然伸出手,扼住她的手腕,盯着被黑色阴影遮着的半个面容,
“好看的女人、漂亮的男人、甚至不男不女我都见过,比起千篇一律的好看皮囊,我更好奇你的秘密。”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追究别人的秘密,是招来祸端的行为。”她冷冷的说:“终有一天,你会因为没有收敛好奇心而感到后悔。”
“你指的是主动卷进这种麻烦事里来?”白歌笑了:“可我偏偏最喜欢麻烦了,不会让人感到无聊。”
“哪怕会死?”
“如果是我自己选择的死法,为什么要后悔?”
黑袍沉默,她抽回自己的手腕,打落白歌的手。
清脆的声响宛若一个耳光。
“你令我感到厌恶。”
她咬着牙关:“你这样的人,真是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