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陈雪梨举起匕首对准了咽喉，然后扣下了扳机。

一切来的都快了。

这匕首之前就演示过，它里的刀刃是可以当做一次性的投掷道具来使用的。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它的时候，却是用来自尽。

但刀刃穿过咽喉，疼痛感真实，伤口如同火烧般刺痛。

血液洒落在地上，暗红色的鲜血刺眼的猩红。

她不过是做了一个选择，选择了平息纷争，止住干戈。

这个选择的代价太大了。

献出自我生命这件事，太多人都根本做不到，可这类事陈雪梨不是第一次了。

她倒在地上时，空虚的视线，又一次看到了陈望惊慌失措的表情。

“雪梨……”陈望跪倒在地上，抱着削弱的女儿，他嘶吼道：“游侠！”

暗兽立刻回到陈望边缘，手掌贴服在伤口上，勉强阻止了大量的出血。

但是，她的生命仍然在不可避免的流逝。

伤到的是颈部动脉，没有医疗设施救助，几乎必死无疑。

她张了张口，气管破碎，嘴里溢出的都是鲜血。

“雪梨……”陈望握着女儿的手，颤抖着声音：“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你，为了……咳，你喜欢的人……”她露出凄惨的笑容：“我也，可以……”

她流出眼泪：“我不想，你们……互相……”

“别说话了。”陈望痛苦的埋下头：“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医生，我带你去治。”

直至这时，他内心疯狂的火焰才终于冷却。

作为父亲，他才意识到，再如何冷酷心肠，他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女儿，仍然希望能将真相告诉她，希望她能陪在自己近侧。

陈雪梨抓住了游侠的手腕，说：“松手。”

“会死的，小雪梨。”

“这是，我的决定。”

她咳出血，抬起手艰难的探向另一方，视线开始变得漆黑而压抑。

她有些看不见了，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摸索着。

脚步声传来。

白歌走到她的跟前，牵住她的手掌，体温冰凉。

“我在。”他说。

听到这句话，她几乎要黯然的眸子一下子生动又明亮了起来。

“这不是报恩。”她说：“是因为我……”

她没能说完。

手掌垂落，眸子里的微弱火苗熄灭了。

陈雪梨死了，带着她没能说完的缺憾。

芳华寂灭。

“嗯。”

白歌轻声应答，即便他没有听完，也能猜得到她想说的那些话。

可惜现实没有留下多少感伤的时间。

当陈雪梨死去的瞬间，她作为要人的死亡，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巨大的裂缝开始生成，开始变化。

科幻装置的另一端，有毁灭性的风暴正在扩散，整个大厅四周的墙壁直接崩毁剥落，掉落下来的一块块碎石头背后露出了虚无而浩瀚的光景，如同漆黑又闪烁着星光的太空。

祁拾忆站在白歌背后，轻声劝道：“她已经走了……”

她生怕自己说的太直白，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陈望的表情就如同石雕，彻底冻结在原地。

游侠亦是面无表情，仿佛完成了这辈子终生使命的机器人。

她能劝说动的只有白歌了。

也就在她刚刚开口的时候，白歌已经从蹲下变成弯腰起身。

白歌将陈雪梨的手牵起然后放下，沾染着鲜血的手掌滴落着的血液如同姻缘缠绕的红色丝线。

他起身，目光直视着正在快速崩毁的整个设施，狂暴的能量照亮四周如同白昼。

光线也照亮了白歌的五官，让人看清楚他的神情。

看不到一丝丝的感伤、踟蹰和悲痛。

从她死去，再到他站起，过程不超过十秒。

短短十秒，他就已经消化了所有冲动，吞噬了所有负面情绪，嚼碎咽下。

感性的嘶吼咆哮被理性肢解分离，牢牢压制，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当下处境。

“一百名要人的死亡，的确招来了不可预知的结果，是毁灭，还是创生。”

白歌自言自语：“不论如何，停留在原地，都会面临惨烈的结果。”

他踢了一脚陈望：“你梦想的通往原初的道路就在前方，还不走吗？”

陈望没有反应。

白歌继续说：“留下来，会死。”

陈望仍然坐着如同一块石雕。

失去了妻子、目睹了女儿自尽，支撑着他内心的最后一块支柱已经消失了，他的精气神都彻底耗尽，最后一生气也支撑不下去了，心力憔悴的将死之人。

游侠开口：“你们走吧，最多还有三分钟，这里就会彻底崩塌，一切都会被时空乱流里变成彻底的齑粉，分解归于原子态。”

祁拾忆问：“你们不走吗？”

游侠回道：“这里，会成为我们的墓地，我已经达成了使命，接下来，该好好休息了。”

白歌：“行吧，你们就留在这里，等着灰飞烟灭吧。”

他迈前一步：“我要继续往前走了，这里必不会成为终点。”

游侠问：“要走快走，我到现在都在强忍着对你的杀意呢，臭小子……”

他咬牙切齿的问：“小雪梨为你而死，可你都不情愿流下一滴眼泪吗？”

白歌头也不回的走向装置。

“哭，有用吗？”

“一滴眼泪救不了死去的人。”

“她用生命为我开路，我要做的就是继续走下去，走到原初的尽头，然后……”

“或许，在那个尽头，会有你们所期盼的奇迹。”

陈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回妻子，粉碎七星的历史操纵只是目标的一员。

他的真正愿望还是回到原初，改写历史，改写妻子必亡的事实。

如果他所期盼的奇迹真的存在，或许这个不完美的故事仍然有改写的余地。

白歌站到了能量通道的前方。

狂暴的时空能量被约束着，它搭建出一条光芒的阶梯通往不可知的前方。

尽头是哪里，终点在哪里，无人可知。

祁拾忆拉住白歌的手腕：“一起。”

白歌点了点头，往前迈出半步。

在踏入通路之前，他微微停顿，但是……终究还是没回头再看一眼。

“希望我们能在起始之处……”

“再相遇吧。”

他们消失在道路中。

很快，这道装置开始浮现出扭曲和崩塌，通往尽头的路变得飘渺虚无，逐渐消散。

以无数牺牲漫长等待换来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陈望没有回头再多看那个装置一眼，只是抱着女儿的渐渐冰冷的身体，露出疲惫的神色。

“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团聚吗？”他问。

“会的。”游侠轻轻扶起这个苍老的男人，轻声说：“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

光吞噬了一切，带走了所有痕迹，仿佛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所以，没有哀伤，没有悲剧。

只有一朵曾经盛放过的雪梨花悄然凋零，芳华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