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内。
云千颜坐在椅子上,翻阅着书籍。
青鸟这是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殿下,心静不下来?”云千颜问。
“你静得下来?”青鸟稍显烦躁:“还有好些事没弄清楚,我当然静不下来。”
“迟早会清楚的。”云千颜善解人意:“如果真的不想等,你可以去找白歌问问,这里我一个人留着就好。”
“真的?”青鸟眨了眨眼睛:“你一个人没问题?”
“她自己都神魂震荡,还不知道多少天能醒过来。”云千颜平静的说:“你去吧……待会儿如果要回来,可以给我带一条鱼过来。”
“鱼?”青鸟问:“这是要我下海去摸鱼?”
“他在甲板上海钓。”云千颜回答的很自然:“不必殿下亲自去摸。”
这从容了然的回答令青鸟愕然……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了解他?
王女认为这一定是错觉,她轻轻整理好仪容,转过身走出门外。
青鸟离开后,房间里归于平静,只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翻书声。
时间点滴流逝,眨眼过去半柱香的时间。
房间内的烛火微微摇曳,门窗紧闭,但隐隐有气流生成。
烛光倒映着云千颜的影子,影子拉长,投射至墙壁上,形成鬼魅般的姿态。
云千颜看着书籍,不知不觉,些许寒意升起。
有种大冬天赤脚踩到冰块的感触,下意识抬起手轻轻触碰,打了个激灵。
她迟钝的回过眸子,视线落在了墙壁上,那摇曳的阴影却根本不是她的背影。
漆黑阴影当中睁开了一双眼睛,张开双手,狰狞着冷笑脱离了墙壁。
一刹那间,房间内的火光骤然熄灭。
一股来自冥地的寒气笼罩了四周,漆黑阴影封锁住了云千颜的四肢,她感受到的并不是表面意义的冷,而是手脚快要失去知觉的冷。
同时,耳畔传来铃铛的声响。
原本躺在床铺上宛若植物人不省人事的冥女悄然睁开了双眼,漆黑的阴影连接了她的双足,空泛的眼瞳缓缓聚焦成型,从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变成空灵高贵的冥地皇族。
“哈……”
她轻轻叹息:“为了这一瞬间的机会,我都快等的不耐烦了。”
冥女起身,凝视着被固定在座椅上的云千颜,她冰凉的手指触碰着少女的手腕:“对不起……虽然我于心不忍,但你我双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全身被冥地寒气侵蚀,发丝都凝结了寒霜的云千颜战栗着问:“你在侵占我的精神……”
“冥地皇族最擅御魂之法,这亦是皇族传承的最古老秘法……”冥女轻声说:“夺舍。”
“为什么,是我……”云千颜掌心的书本掉落在地。
“因为你是最合适且最佳的选择。”冥女垂下螓首:“不用挣扎,这毫无意义……如果你放弃抵抗的话,就不会感受到疼痛,只有一瞬间就结束了。”
“你说的不错。”
云千颜突然不再挣扎,些许不同的异样感开始扩散。
铃铛轻轻震颤,铃声不能撼动其精神壁垒,幽冥寒气霜冻,寒霜不再令她颤抖和战栗,连语气也发生了变化,变的更加傲慢……
椅子的端坐的黑袍女孩,其外形也随之开始转变,从未成年的稚嫩女孩逐渐发生变化,萝莉身高稚嫩体型逐渐变的高挑且婀娜、外表曲线不再平坦变得有起有伏。
短短几息内,样貌已然改换。
黑袍兜帽下抬起一双金色的眸子,燃烧着一片盛怒的火光。
“如果你放弃抵抗,便不会有疼痛,只一瞬间就会结束了。”
青鸟妖力迸发,辟邪王焰驱散寒气,光芒照亮了漆黑的房间,阴影也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冥女施展的夺舍秘术骤然被打断,反噬令她咳出一口鲜血。
惨白着脸色的女子狼狈后退,跌跌撞撞的靠在了墙壁上。
“幻术……”
“现在才察觉到,太迟了。”青鸟冷声:“你哪里也去不了。”
冥女震响铃铛,扩散的铃声仿佛女妖嚎叫。
房间内的全部干涉顿时被高频震荡波破坏,满地狼藉。
但这只能勉强阻住青鸟的脚步,连伤害都不算。
冥女苦涩自嘲,她撞开房门,冲过回廊,通道上空无一人,安静非常。
道路两旁没有门窗,她只能顺着道路笔直的往前,就这么直接来到了龙船的甲板上。
月光照亮了甲板,她看见一道银光掠过视线,好一条银色大鱼落在甲板中央,发出清脆的溅跃声。
青年抛下手里的鱼竿,回眸侧看。
“有钩无饵,愿者上钩。”
彼时冥女站在长廊尽头,后有青鸟,前有白歌。
但她的视线并未看向白歌,而是默默看向了冥河远。
冥女微微张口,她想说什么,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望着白歌:“这是为我设的局……你一早就知道是我了。”
白歌点头:“可以这么说,我一早就怀疑你。”
“为什么?我根本没有破绽,我使用秘术封了自己的五感,将灵魄转移,这不可能有任何破绽。”冥女说,她用了三十年时间来隐瞒目的,三十年在东海都不露出破绽,为什么一见面最初便被识破了。
“诚然,你隐匿了足足三十年,可歌可泣,是难得的隐忍,但……从一开始就有违和感。”白歌淡淡的说:“你太可怜了,太像一个受害者……我相信太多人第一次听到关于你的事,都会认为你是无辜的……因为世人皆知龙族傲慢,一个小小冥女也无力反抗东海龙宫的势力。”
“大势力、小人物,这双方阶级的矛盾,自然会令人同情弱者,更何况这次龙族的做法,太过于谨慎,甚至可以说小气……东海龙族没有能力查清楚真相,却执意关押了你三十年之久,不仅不允许翻案,而且藏起了一半的卷宗,用摄魂铃封住了你的魂魄,令你形若魂离。”
“可这毕竟不是愚昧者的舞台,东海龙族真的很不讲道理么?我认为未必如此,东海龙族四海龙族之首,它们可以不大方,但绝不会小气,至少面对妖国公主不该如此失礼……或许事实和最初想法恰恰相反,它们越是小心谨慎的对待你,难道不是越是证明你有问题?连龙族都如此重视,我认为完全可以试探试探。”
冥女沉默,这三十年在龙宫当中,她并未遭遇什么拷问酷刑,只是龙族对她的警惕性比想象的更高。
“只是因为这样的推测,你就认定了?”
“我并没有认定,所以才试探了几番,你也成功避开了。”白歌挑了挑眉毛:“说到这里,需要感谢真定和尚的舍身……如果没有他奋不顾身的自我牺牲,我也无法断言你的问题在哪。”
“问题?”
“铃铛。”白歌说:“最初开始我就认为这铃铛不对劲,特别是它的自动警报功能,不像是遏制你,反而是给押运的过程添麻烦……事实上,它只一击便重创了真定和尚,虽然他真的很菜,但也证明了它根本不是什么摄魂铃,它甚至不是用来镇定魂魄的刑具,而是……你自己的法器。”
“等等……龙族为什么要将她的法器交给她自己?这不是很矛盾吗?”云千颜不解的问。
“所以这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押送。”白歌淡淡的说:“谁会好端端的将她流放去神龙岛,东海龙族被迫囚禁她三十年,极有可能也是她自己要求留下,这次的押送过程,与其说是押送,不如说是找个旮沓地方,把她送到海岸上,让她爱去哪里去哪里。”
“可,为什么?”云千颜错愕:“既然要悄悄送走,又何必摆出之前的做派?”
“两种可能。”白歌说:“第一种可能,下次再说;第二种可能,怕担负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
“她是冥地皇族,怎可被龙族的法典审判?”白歌说:“能审判她的人,只有同族。”
“你真聪明……”冥女轻轻颔首:“叛逃的皇族,必将被至亲审判。”
“审判,呵,审判……”冥河远紧握着拳头:“你知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选择叛逃!为什么窃取了冥地圣物!为什么偷学禁术秘法!”
“抱歉……”
“我不想听你的道歉!”冥河远嗓音低沉:“既然心有愧疚,从一开始不该这么做!”
只是他的心结,也是冥河远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冥地皇族,叛者必将被至亲审判,这是一条冥地中无人不知的铁则。
也就是说,从冥女选择叛逃出冥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冥河远会来杀她,而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到故土!
冥河远或许曾经想过,她是有什么缘由才离开了冥地,知晓她被困在东海三十年,内心还有过些许的希翼,希望她只是被迫无奈……但事实如此鲜血淋漓。
白歌将真相告诉了他,这根本没有什么误会,也没有什么被迫无奈,只有心甘情愿。
所以,自当初冥女选择叛逃的那一刻起,冥河远就已经被她抛下了。
不论有多少理由,这都是事实,她选择了她自己,抛下了至亲之人,没有去管当时年幼的弟弟后来会如何。
这份自私令冥河远足足数十年困死在这围城中,而现在……他想听的也不是空洞的道歉。
……说什么都太迟了。
……已经来不及了。
冥河远沉默着唤出毒蛟之灵,双眼倒映着清冷月光,咀嚼着苦涩,吞咽着悲哀。
“过去,你选择了自私。”
“现在,轮到你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