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吞噬了冥女。
白歌亲眼目睹这一点。
却没有时间去感伤,他强行打起精神,打开一个蓝瓶灌了一口。
蓝色的魔力药剂能补充魔力和精神力,对灵魂力的虚弱有微弱的治疗作用,和咖啡差不多,其实略胜于无。
溟在四周不断穿梭,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咀嚼声和撕裂声。
“它在干什么!”严冬大声问道。
“在吞噬历史。”白歌说。
“你不是有追月么,锁定它啊。”严冬说:“现在干掉它说不定就……”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这个状态么?”白歌反问。
严冬这才注意到白歌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虚弱,总是精神奕奕的精神小伙此时也虚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即便是锁定了溟,状态如此之差,也不可能是对手。
“那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白歌摇头:“总之,先离开这里。”
“好!”
严冬搭着白歌肩膀,两人朝着镜湖的水面游去。
临走之前,白歌回头看了一眼,溟正在大口吞噬冥殿,如同咬碎饼干似的,一口将一切吞没,包括冥殿十王的雕塑,包括那扇门。
从镜湖中离开后,白歌看到了正在燃烧的皇城,叛军和守军厮杀,战斗还没结束,或者说,正在进行。
“冥若水呢?”白歌问了句。
严冬看了眼皇位:“她自尽了。”
“明明那么怕死的一人却自尽了?”
“或者是其他人杀了吧,我不清楚,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严冬正说着。
忽然注意到冥地的皇宫的一角正在消失。
像是被一团漆黑的黑幕所笼罩,逐渐消散。
空气里浮现出一块块破碎的龟裂,如同一面有一面布满裂痕的广告牌。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无数的电视屏幕所构成,现在这些屏幕一个又一个的毁坏,一个又一个的破裂,或者变成了雪花屏。
原本大街上厮杀的守军和叛军接连消失,一名老人的尸体在原地变成了一个哭泣的娃娃,一棵树木从枯死逐渐退缩回到了地里。
整个世界都似乎变得无序起来。
所有人都却根本没察觉到这无序的变化。
只有白歌和严冬两个人站在世界的最中心,望着四周的风暴变迁。
就像是两个玩家置身于遍地都是BUG的世界里,历历在目的真实无比荒谬。
“这到底……”
“溟在吞噬历史。”白歌说:“冥河源流古往今来,它吞噬的越多,对历史的影响就越大,虽然不能覆盖整个冥地,但这座城已经不安全了。”
“为什么我们不受影响?”
“或许是因为我们也接受了冥河源流的灌注,但这也不重要了。”
严冬问:“那我们该去哪里?西方,南方?还要再来一次?”
白歌说:“我知道该去哪里。”
两人一路穿过皇城,直奔城外。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他们跨过了一条冥河。
在冥河两岸的建筑物都在接连不断的变化,如同不断推倒重建再推倒的风景。
这变迁不断的景观,如同天堂制造开启,整个时代不断运转,滚滚往前。
有人死亡新生,有人衰老年轻。
在无数的变化中,极少数的不变便是冥河边缘那一座破庙。
两人踏入了破庙的门槛里,四周的风景无数变化,唯独这里始终如一。
老庙祝笑呵呵的看向白歌:“你出去时候带了个姑娘,回来时候怎么带回个汉子啊。”
白歌没心思和老庙祝说笑,直接坐下:“外面都天翻地覆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喝啤酒。”
“天翻地覆与我何干呢?”老庙祝哈哈一笑。
“借你地方休息一会。”
“随意即可。”老庙祝喝酒吃鱼,不亦乐乎。
严冬看着觉得这老头邪乎,他看向外面不断崩塌的天空,满脸愁色。
“很快这里的附近都会被冥河水所淹没。”
“溟吞噬的速度太快了。”
白歌问:“你急有什么用?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说起来,严夏呢?”
“我让她去找严秋了。”
“你倒是不怕重蹈覆辙。”
“如果这是必经之路的话,避不开的祸福。”
“所以严夏那般努力,其实都是想要去往下一个时代,她想成为被选中的样本。”
“哎,这丫头……或许是见到大兄死后,变得格外执拗吧。”
“严春还是死了?”
严冬点头:“嗯,他自认为背叛了冥皇,没有颜面苟活,也是自己求死,过去百年,我也对此看得很开了。”
白歌默然:“看来我这一趟走来,什么都没有变化。”
严冬否认:“你走这一趟仍然很有意义,如果没有你,我很难独自一个人……白歌?”
回头看去,玩家已经靠在椅子上,脑袋低垂的睡着了。
严冬试了试,还好心跳还在,他松了口气。
这时候老庙祝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大门口,望着外面,唏嘘道:“说变天就变天啊。”
严冬问:“您老到底是什么人?”
老庙祝说:“我可不是人,而且我是不是人,也不重要……老头子我啊,没办法帮你们的忙。”
严冬也没抱太大期望,只是随口一问:“所以这冥地无人可救么?”
老庙祝说:“倒是未必……我倒是有个法子。”
严冬问:“什么法子?”
老庙祝说:“我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唯独只擅长一件事——钓鱼;再大的鱼,那也是鱼。”
严冬似懂非懂:“所以呢?”
老庙祝继续说:“钓鱼也看目的,大鱼钓上来,烹了味道鲜美,但小鱼得放了,留个鱼苗。”
严冬说道:“溟现在还是个鱼苗?可放了它,冥地不得给它吞了?”
老庙祝说:“鱼苗也可以自己养,养大的鱼也是有用的,这点,冥地人不该最明白这个道理么?”
严冬听懂了。
他思索良久,追问:“怎么钓?”
“钓鱼嘛,无非是鱼竿、鱼饵、鱼钩、鱼线之类的……最重要的还是鱼钩和鱼饵。”
老庙祝摸了摸口袋:“我这儿刚刚好有一枚鱼钩……”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丢了过去:“鱼钩给你,但鱼饵,你得自己想办法了。”
严冬低头看向鱼钩,它独特的光泽证明了这是一件冥地圣物,鱼钩,不过是伪装的外表。
他想了想,忽然笑了:“不用,鱼饵……我有。”
老庙祝看着严冬站起身,说:“老头可不是劝你去送死,你为什么不等他醒来再想想办法?”
严冬摇头:“我们快没有时间了,我等不了第二次,况且,早在回来之前,我就做好了准备。”
老庙祝问:“没有遗憾么?”
严冬站在门槛前:“当然有了,这些年,没能回家里看看,没能给大兄接回宗祠,没能照顾好两个妹妹,甚至隔了这么久,我甚至没能来得及请他喝过一顿酒。”
老庙祝说:“年轻人,总把倔强当做勇气。”
严冬肩膀塌下去:“我已经一百多岁了,已经不年轻了,便是胆小如鼠的人,也该知道这时候非我不可,白歌他也说过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遇,而现在就是这个时候……舍我其谁呢?”
他沉声道:“老先生,等他醒了,给他留一句话——我老家的冥花树下有一坛好酒,本打算将来功成名就时挖出来痛饮风流,如果我没能回来,这坛酒让他记得挖出来,当是请他喝了!也望他不要怨我不告而别……”
他走向破庙之外,声音喃喃道:“兄弟先走一步,今个儿不归了。”
……
白歌悠悠忽忽的醒来时,破庙里炉火温暖。
“醒了?”
“……”白歌没回答,而是看向四周,他说:“我如果能多坚持十秒钟就好了。”
“十秒钟?”
“我会告诉他,让他一个字都不要信你的鬼话。”白歌道:“你根本不是地上人。”
“是或不是,没有区别。”老庙祝双手烤着火,面无表情道:“愿者上钩,我给他个机会,他抓住了。”
“你用孽龙作为鱼饵,钓了我还不够么?”白歌反问:“冥河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