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强是个混混, 和他大哥不一样,连个正经活都没有。
见迎面飞来个石头,他侧身一躲,那石头就被他轻巧地避了过去, 只堪堪的擦过他的衣角。
胡二强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万没想到, 林春燕竟然能发现他的踪迹,他在外面欠了钱, 若是拿不到王锤子和王大厨给的,那些人就要找上家去。
林春燕见他躲过那石头,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盛,手中的小刀也被她握紧了几分, 只盼着有人从这里经过。
她手中的刀是杀向敌人的,哪怕胡二强生了歹念,她也会奋力一击。
若是失败, 她也是受害者, 她不会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你这个小娘们。”胡二郎往地上呸了一口, “怪道那些人都说你是太厉害,就该被爷们儿收拾收拾。”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兴奋的表情, 往前走了几步,就要动手动脚。
王大厨只说给林春燕一个教训,王锤子是想把林春燕嫁给他儿子,但是那又如何, 在把林春燕带走之前, 他也可以好好的享用一番。
男女力量很悬殊, 林春燕把手里的刀亮了出来,就在这一刻, 有一瘦削的身影从胡二郎的身后出现,她费力地抱着一大石头,脸因为用力涨得通红,却没什么迟疑的砸向了胡二强。
胡二强太兴奋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人走来,那石头就这样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一阵天旋地转传来,胡二强脸上的笑容凝固,他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手摸上自己的后脑勺,只有温热的鲜血留下来。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一软,右手强撑着棍子才勉强没有坐下去,天旋地转之间,又一块石头直直的砸向了他的脑袋。
胡二强彻底没了意识,林春燕不放心的踢了好几脚,确定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之后,才把手上的石头扔掉。
王英娘明显是吓傻了,砸了人之后就一直是呆若木鸡的状态,林春燕半软着身子歇够了,才朝她露了个笑容。
“谢谢你英娘,你又帮了我。”
王瑛娘哆嗦着嘴唇,“我,我是不是杀人了?”
林春燕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的胡二强,朝她摇摇头,“他没死,就算死了,你也不是杀人,而是见义勇为。”
王英娘这一路因为跑得太快,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衣服都被划破了,就怕她来的晚了,林春燕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缓过神,见四周还没人经过,催促林春燕赶紧回去,“我也要赶紧走。”
回去的晚了,王锤子肯定是要生气的,也怕他发现了。
林春燕想拦她,在镇上摆摊这么长时间,她看得清清楚楚,王家那些人根本就没把她当成一家人。
回去了,也不过是当牛做马的干活。
“你何苦再回去,你帮了我大忙,我想带你换个活法。”林春燕低低的说,带着几分引诱,“要不要试一试。”
王英娘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咬着下嘴唇不住的摇头。
换个活法,她能做什么?
“我得回去了……”
说完她掉头就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她跑。
林春燕叹气,跟着站起来,又踹了地上的胡二强几脚。
见他实在没有要醒的意思,林春燕才拖着他换了个方向,往镇上去。
胡二强很重,她拖得很慢,也不管路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会不会在胡二强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就是有,那也是他应得的。
拖了有小半日才走到大路上,林春燕微微喘气,就见赵怀子驾着板车从镇上回来。
看见他们两个,也被唬了一大跳,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腰间的刀上。
“怀子叔。”林春燕叫了他一声,“能麻烦把我送到镇上吗?”
赵怀子下车查看了一下,也不多问,将这胡二强搬到了板车上,
那流的血蹭了一车,倒是添了几分难看。
“咱们快点去,衙门应该还有人当值。”
林春燕嗯了一声,力竭的靠在马车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赵怀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这小路上到底危险,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自个儿出来走动。”
林春燕也很无奈,“乡间人大多质朴,只偶尔一两个这样,我总不能因为这样的人,连家门也不出。”
赵怀子叹气。
在衙门门口,林春燕托了一熟面孔去找孙捕快。
这熟面孔是吴捕快,也和孙捕快一样,偶尔会来他们的摊子跟前买些小食,不过林春燕最熟的还是孙捕快,且孙捕快为人非常仗义。
果然孙捕快来了之后,听了林春燕说的,又看向还躺在地上流血的胡二强,直接让衙役把他抓了起来。
“只是具体怎样,还要再审,若真同你说的那样,还有王锤子和王大厨参与,定是也要将他们捉拿归案。”
从王英娘出现的那一刻,林春燕就知道,这胡二强是被谁找来的。
林春燕谢过孙捕快,也不多留,跟着赵怀子往家走。
孙捕快拦住他们,他也是认识赵怀子的,知道他并未娶妻,孤男寡女一块儿回去,难免不妥。
想了想就说,“我和你们一道走吧。”
赵怀子瞬间就明白了孙捕快的意思,并没有阻拦,反而觉得他这个人很靠得住。
赵怀子也怕这样回去不妥,到时候让林春燕受了委屈。
张大娘和林桃红正焦急的等在家里,眼见着天黑了,林春燕去了大半日还未回来,怎么让人不担心。
林桃红已经跑到村口看了好几次,左等右等不见来人,还不顾体面的爬上了树,就想看的远一些。
没见到人,回去她就和张大娘说,她要自个儿去找金娘子问一下,上次她可是去过金娘子的村子,也知道路。
张大娘原先没当一回事,本来去人李员外家做拆鱼羹,就需要半下午的功夫,指不定回来的路上又去了山上。
可天一黑,张大娘就坐不住了,两个人把门锁好,摸黑就要去金娘子的家里问明白。
路上的时候,张大娘先把金娘子骂了一通,心里也后悔逼着林春燕答应给人去做席,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去镇上卖东西,娘三个也能互相照应,也能早早的回家。
天黑之后,村里没几户人家是舍得点煤油的,能不能看清楚先看有没有月光,今儿个月亮恰好有阴云遮住,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走的也慢,互相搀扶着,却没一人说要回家。
好在到村口的时候听到了前方有动静,借着微弱的火把光,张大娘看见林春燕无事,心里松了一口气,语气却硬邦邦的,“你这是干啥去了?好半天都不见人影,这么大个姑娘,让我好找。”
她看着赵怀子的目光更是带着几分不善,要不是两人差着辈分,岁数也不相当,张大娘真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
孙捕快坐不住,也从板车上下来,张大娘这才看清了还有一个他。
她心里一咯噔,知道怕是出事了,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捕快家有兄弟一个,老娘一个,虽然在镇上当了捕快,来说亲的人不少,可他眼光高,说来说去也没成的。
到最后,和赵怀子一样,都成了大龄未婚人士。
对林春燕,也不过是看个晚辈一样的目光,对张大娘的冒犯也不在意。
张大娘见了那身官服就害怕,林春燕上前安慰了她,她仍然哆嗦着说不出话。
这得犯了多大的事,都惊动了官府。
林桃红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更是害怕的全身发抖,上前紧紧的拉着林春燕。
赵怀子忙上前解释,把发生的事和他们两个说了。
林桃红害怕之后,气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隔空把王锤子和王大厨骂了个狗血淋头,张大娘也不寻多让,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更多的则是后怕,张大娘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紧紧的拉着林春燕不放,完全没了刚才生气的模样。
最后才看向赵怀子和孙捕快,多谢了他们的相送,又让他一定要把王锤子和王大厨抓住,省得祸害乡间。
孙捕快把人送到就放了心,跟着赵怀子回了他们家,打算凑合一晚上。
小黑狗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家里焦灼的等待着,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立刻摇着尾巴汪汪叫起来。
夜里安静,林桃红和张大娘憋了一路的话,关了门又忍不住骂起来,上下打量林春燕,确定她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早就看那王锤子不安好心,好歹这次没事,没能顺了他的意。”张大娘拍着胸口,唏嘘不已。
若是真的让那王锤子和王大厨得逞,林春燕不得不嫁到他们家,不用想,也知道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林春燕只觉得累,林桃红难得发了好心,给她打了水,随着天气越来越凉,用井水直接擦起身子反而不那么舒服。
他们家灶上一直温着卤的东西,旁边放着水温着,日常用来十分方便。
简单洗了,林春燕就沉沉的入睡,林桃红和张大娘却睡不着,两个人守了林春燕半宿。
王英娘回去时,王锤子已经在家,她小心翼翼的进去,却还是被飞来的东西砸到了额角。
“你这个贱蹄子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做饭,连家里的洗衣裳盆都能踢翻,我生你这丫头有什么用,天天白吃白喝的在我们家……”
老生常谈的话,王英娘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轻轻的擦掉了额角流出来的鲜血。
王锤子心绪不宁,骂完王英娘之后还不解气,在屋里走来走去,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就先去找了王大厨。
屋里的王大郎还在那里做着美梦,想着若是林春燕嫁过来,该如何让她知道自个儿厉害。
一家人等着焦急,夜里都没睡好,尤其是王大朗等着做新郎官,问了王锤子好几次。
王锤子对王英娘没有什么好态度,对这儿子却是很温和,被问的烦了,也只是挥手让他出去。
谁知天刚蒙蒙亮,村口处就传来几只大狗的叫声,王英娘向来醒的早,心里一惊,怕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赶紧趿拉着鞋就往外看。
谁知门口竟然站了几个捕快,其中一个还很眼熟,王英娘腿脚都有些发软,心脏也在剧烈的跳动着。
孙捕快看见了王英娘,制止了她想往后跑的冲动,“这位小娘子,这里可是王锤子家?”
他明知道,却还要再问一遍,王英娘说不出话来,屋里的王锤子被吵醒,骂骂咧咧的出来。
看见几个捕快,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王英娘挤开,上前笑脸相迎。
孙捕快不吃他这套,等开了门,就把王锤子和还在做美梦的儿子带走。
王锤子挣扎片刻,红着脸粗声粗气地说,“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哪里得罪你们了!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孙捕快冷哼一声,“这些话还是留着给县太爷说吧!”
王锤子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心里真的慌起来,一旁的王大郎更是吓得不轻,腿脚都打着哆嗦,身子软的提也提不起来。
一旁的王捕快嗤笑一声,故意提着他的后领子,“就这样货色,也亏得没人嫁给你,不然也是受罪。”
王英娘缩在墙角,剩下的二郎三郎也不敢往前,两个人躲在屋子里,连声音也不敢发出,就怕官府的人看到他们,把他们也抓了去。
他们的娘先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自家男人要被带走,那群官差还在家里东张西望,心里怕的不行,只上前拉着孙捕快的衣袍。
“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家可都是良民,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孙捕快被她这副哭天抹地的模样,弄得不耐烦,把衣袍从何大娘手里拉扯出来,“刚才我已经说了,你们要是有什么冤屈,自是和县太爷说个明白。”
那些去抓王大厨的几个人也回来,王大厨正躺在炕上吹着小曲,官差们去的时候,他正一颗一颗的吃着花生米,好不自在。
见他们来,王大厨也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神情就带了几分慌张,脸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的。
他刚想让自个儿的徒儿拿些银钱来孝敬这些官老爷,回头一看,那徒儿早在官差来的时候就一溜烟的跑了,早不见人影。
王大厨只好自个儿下去,哆哆嗦嗦的开了柜子,捧了一些银钱出来。
“官老爷,我就是一厨子,别的什么也不会,不知道大人们是不是找错了人?”
这些捕快先把银钱收了,有钱不收是傻子。
收了之后,朝王大厨咧咧嘴笑一笑,“没找错人,就是你!胡二强认识吧,也是你们村的,他不就是被你和王锤子指使的!”
王大厨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早上王锤子来找他的时候,他还让王锤子别着急。
胡二强那个人他是知道的,见了林春燕,怎么可能不歹心。
反正要给儿子说媳妇儿的又不是他,王大厨根本就不着急,巴不得胡二郎把林春燕怎么样,到时候好把价钱压低一些。
王锤子看见王大厨被押了来,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整个人都傻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一样。
完了,全完了。
这样大的动静,把不少人都引来看热闹,见王大厨也被带了出来,都在那里指指点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捕快朝乡亲们拱了拱手,“不知胡二强的家人可在这里?他也犯了事,被关了起来,五日后要当庭审问。”
胡二郎本就是一无赖,听说他犯了事,也没人稀奇,左右看了看,只见胡大郎的媳妇在。
但大家看她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同情,还有人上前对胡大强的媳妇说,“可算是熬出来了,那泼皮被抓了去,就不用天天来烦你们。”
胡大强的媳妇自是高兴不已,努力压抑着唇角,不让自个笑得太高兴。
“天可怜见的,我们这一家孤儿寡母可怎么办!”何大娘见没人买账,王锤子和王大厨已经被带走,就坐在地上开始嚎起来。
不知道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何大娘说,“你男人和儿子被带走了,定是犯了什么事儿,指不定还真能如你所愿,成了孤儿寡母。”
何大娘一噎,哭唱也哭唱不下去,当即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看你才是寡妇模样!”
王二郎和王三郎还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只王英娘顶着大家的视线出了家门,她半搀半扶的把何大娘带回了家。
何大娘不领情,到家里之后越想越气,又担心自个儿男人和儿子,想也不想,直接一巴掌挥到了王英娘的脸上。
“都怪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因为你做那什么小河鱼,你爹根本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王英娘被打的那一巴掌,直觉得头嗡嗡的响,耳朵边的声音却不停。
“之前算命的就说,你这命格克我们一家,果然就应验了,我看等你爹出来之后,还是早早找个人家,把你给嫁了,可不能祸害我们王家!”
王英娘似是没听到,依然捂着脸,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王二郎和王三郎这时候从屋里蹦出来,都附和何大娘,“就是她这个扫把星带的灾,等爹出来了,好好把她修理了一顿。”
林春燕早上起来,觉得浑身不得劲,便没去灶间做饭,懒懒的躺在床上窝着。
张大娘给他们做了鸡蛋茶,先打一个鸡蛋,用开水冲散,想喝甜味的,就加上糖这些,也可以喝咸味的,里面加上酱油和香油就行。
张大娘端了三碗过来,烫得她只摸自个儿耳朵嗞啦哇乱叫。
“娘也真是,知道那么烫,就不能拿个布垫着。”
张大娘讪讪,“快趁热喝吧,这东西补得很。”
林春燕抿了一小口,里面放了香油酱油这些,很好的把鸡蛋的腥味给遮住了。
她舒服的眯起眼睛,一旁的张大娘却说起昨个儿的事情,“今儿个我去镇上找孙捕快说说,让他不要把事情闹大了,昨个儿就该说的,偏我给忘了。”
这是张大娘昨个夜里翻来覆去想的结果,要是闹大的话,怕以后林春燕不好说亲。
林春燕不乐意,“做错事的又不是我,作甚要遮遮掩掩,合该让他们知道什么下场。”
张大娘把碗砰的一声放下,“你那是什么歪理,小娘子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了。”
“那些都是虚的,没什么比银子对我更重要。”
林春燕三下五除二的喝完,“娘你想,咱们以后挣的钱越来越多,要是再有这样打咱们主意的,咱们该怎么办?”
张大娘张了张嘴,还没说出来话,又听林春燕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正好让孙捕快把这事闹大了,回头他们也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背后有靠山呢。”
虽然是虚张声势,但不知内情的人,总会忌惮几分。
“我说不过你,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道理,一套一套的。”
林桃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低头喝两口鸡蛋茶,看的是津津有味。
她现在学聪明了,林春燕和张大娘拌嘴的时候,她也不再随意掺和,省得都每次引火上身到她身上。
且她发现了,每次都是林春燕把张大娘说服,张大娘不敢朝林春燕再啰嗦,就往往把气撒在她身上。
果然这次张大娘败北,又把目光看向了林桃红。
林桃红正乐呵着,看到张大娘暼过来目光,心生警惕,“我可什么也没说。”
“哼,赶紧吃,吃个东西也啰里八嗦。”
林桃红:……
“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林桃红嘟囔。
张大娘没搭理她这话,往外面张望了一下,看着日头已经升起,犹豫着今个要不要去摆摊。
码头人流量大,张大娘这几天赚的钱,和他们在镇上赚的钱有的一拼。
张大娘尝到了赚钱的快乐,一时也有些舍不得。
“娘,你不是还想卖肉夹馍吗?”林春燕看出来张大娘心里的犹豫,直接拿了肉夹馍来说话。
张大娘吞咽了一下口水,她可是知道那肉夹馍能卖上多少钱呢,要真就这样不去了,今儿个一天她都吃不下饭。
林春燕还似笑非笑地在一旁看着她,“娘,你想好没,今儿个要不要去摆摊?”
张大娘被戳中了心思,瞪了一眼林春燕,“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不过是想让你在家歇一下。”
见林春燕确实无事,叹了一口气,“以后也不去别人家做席了,咱们就踏踏实实的摆摊。”
林春燕没立刻应声,要是有那给的钱多的,她也愿意去呢。
唠唠叨叨了一路,总算到了镇上,林春燕先领着张大娘去找方娘子拿了饼子。
昨个卖的好,方娘子早早的就起来烙饼,看见林春燕他们过来,脸上的笑容就灿烂的不行。
她回去之后数了一下铜板,发现就昨个上午挣的,就比她一天挣的还要多。
听说张大娘也要饼子去码头上卖肉夹馍,方娘子只觉得铜板都在向她飞来,恨不得多长几只手。
林春燕见她这样,有些担心的问,“能不能做得过来?”
怕林春燕去找别人,方娘子赶紧保证,“能做的过来!回头我把我闺女带上。”
张大娘先拿了二十个饼子走,她心里没底,毕竟这肉夹馍一个就要五文钱,不知道在码头上能不能卖出去。
方娘子抽了空,让附近玩耍的小孩去她家跑了一趟,把自个闺女叫了过来。
糖水老婆婆是知道他们家情况的,听到之后有些不赞同,“你闺女来了,家里可怎么办?”
林春燕这才知道,方娘子的男人早些时候生了病,一直要去郎中那里吃药不说,严重的时候,连床也起不来。
家里还有一小儿,才五岁左右,方娘子出来摆摊卖烧饼的时候,全靠她闺女在家操劳。
方娘子也有些担心,可她在外面摆摊挣的钱,大部分都给拿了药,家里日子并不好过。
她想多挣些钱,改善一下家里的条件,也给她的男人再换个郎中,说不定能好。
林春燕见她那神色,生怕自个儿不答应,就没再多说什么。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也不是一帆风顺。
不多时,方娘子的闺女方小甜就来了,约莫才八九岁的年纪,梳了两个角,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方娘子剩下的改了改。
但她干活很麻利,帮着方娘子把饼放在炉子里烤,来回的翻面,没用多久,额头上就渗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天虽然凉快了不少,可晌午的时候还是热的不行,林桃红也在那里卖力的做着肉夹馍,林春燕想了想,就要了三碗冰圆子。
林桃红喜滋滋接过,抽了空就喝了一大口,觉得浑身的暑气散了不少。
方小甜却舍不得喝,推拒了一番之后才敢小口的抿了一下,眼睛随即就亮了起来,甜甜的滋味在她嘴里蔓延开,冰冰凉凉,是她从来没有喝过的味道。
原来冰圆子竟然这么好喝。
方娘子在一旁看的心酸,方小甜很懂事的把剩下的都推给了方娘子,让她尝尝味道。
方娘子直摇头,“娘不喝,你赶紧早些喝了,一会儿不冰了。”
方小甜这才慢慢的把那冰圆子喝完,抬头朝林春燕露了个甜甜的笑容。
张大娘拿了二十个饼子过去,把卤肉端了出来,不像林春燕可以把卤肉放在方娘子的炉火旁,她只能把肉放在豆干旁。
好在现在天热,不会那么快就凉了,但也得早些卖了去。
金娘子见她过来,热情的和她打了招呼,张大娘却不理,还把身子背了去。
金娘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张大娘,正好现在没人,就要和张大娘问个明白。
她昨个贪多吃了酒,实在是平日里也没什么时间能吃上酒,看见酒就走不动道了。
谁知竟然喝的多了,迷迷瞪瞪的睡着,醒来天已经快黑,那些个婆子说林春燕早就走了,她想着两个村子里的并没有多远,也没往心里去。
偏就在这时,几个等着张大娘的人先过了来,看见那饼子,忙问是不是昨个她吃的那个。
张大娘赶紧点头,“这就是我吃的那肉夹馍,五文钱一个,加肉加鸡蛋。”
这几个人昨个儿就看见张大娘吃的,回去之后翻来覆去的想,就想尝尝那肉夹馍的滋味。
听了价格也没犹豫,当即从袖带里摸了五个铜板出来。
张大娘喜滋滋的给他们做起来,也有嫌贵的,五文钱都能割一块肉了,就只换了一个饼子,太不划算。
想买的人挤到了前面,张望的人就在旁边看着,张大娘摆摊的时间长了,还看到了一眼熟的面孔,是这段日子总来买豆干和小螃蟹的,知道是住在这附近的,是个爱吃的饕餮。
这人眼巴巴的看着张大娘把饼子划开口,一阵热气出来之后,她又往里面加了几块剁好的肉,又放了鸡蛋野葱香菜这些,最后浇了一勺汤。
香味一下子蔓延开来,这人吸了吸鼻子,指了那旁边的豆干,“再给我加一文钱的。”
张大娘把钱收了,麻利的拿了豆干放进去,又舀了一勺汤汁,把肉夹馍递了过去。
这人一接过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一嘴下去,就是炖的软烂的肉香味。
“好吃!”
这人像是故意炫耀似的,也不着急走,就在张大娘的摊子跟前边吃边夸赞,又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
还有人凑到这人跟前,“秦老丈人,这肉夹馍真的这样好吃?”
秦老丈人顾不上说话,只点了几下头,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满足的开口,“这肉炖的软烂,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特别的香,就连那鸡蛋在里面也有另一番滋味。”
这样的活招牌在这里站着,刚开始还犹豫的人也拿了铜板出来,张大娘一直忙着做,收铜板的间隙和他们说,“今儿个就带了二十个饼子,卖完就没了。”
一听只有二十个饼子,剩下那部分犹豫的人也心动起来,一会儿的功夫就卖出去十几个饼。
金娘子在一旁看的羡慕不已,见人少了些,又凑过去问她,“张娘子,我看你这好日子在后头,昨个给那李员外做的拆鱼羹,人家可是赏了不少呢。”
张大娘冷哼一声,把东西归拢在自个儿身前,“赏钱再多又怎样?做完那拆鱼羹回来的路上都天黑了,她一个小娘子,走夜路出点什么事,谁能担待得起?”
张大娘没说实话,怕传出去对林春燕不好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金娘子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到张大娘跟前好好的解释了一番,轻扇了自己一巴掌。
心里还想着,幸亏没出什么事,不然张大娘还真可能和她拼命。
她自个儿昨天抽了十文钱,还想着以后再继续做这样的买卖,只要把人介绍到,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
听张大娘的话头,竟然是不想让林春燕再去给人做席。
金娘子又试探了一二,张大娘不接这话茬,等快到晌午的时候,码头干活的苦力也都休息,各自拿了从家带来的饼子馍馍吃。
这些人干了半上午的体力活,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大部分人都舍得花上一分钱来张大娘这里买上一些小田螺,拿出自个儿带着馍馍,吃起来格外的有滋味。
今儿个来,看见张大娘在卖五文钱一个的肉夹馍,光闻那味儿,就知道定是好吃的。
不过他们干一天苦力,也才挣上二十几个铜板,一下子拿出那么多,舍得的人很少。
倒是张有才想了想,他媳妇儿怀孕了,这段时间不爱吃东西,这肉夹馍这么香,有肉又有蛋,买回去可以给媳妇儿补补。
他就掏了五个铜板出来,也学着其他人那样,让张大娘给多加两勺汤。
还问张大娘,“能不能单独买个饼子,不要肉和蛋,只给我放两勺汤?”
张大娘想了想,知道他是想带回去给自个儿的媳妇儿吃,就给他只要了饼子钱。
其他人看见,也有人想这样过来买饼子,张大娘不再肯,“拢共就没几个饼子了,我这还等着卖给要肉夹馍的人。”
“那肉夹馍能不能便宜些,五文钱一个也忒贵了些?”
张大娘摆摊时间长了,在一堆男人跟前也不再犯怵,挥了挥手,“我这肉夹馍里面又是肉又是蛋的,五文钱可不贵。”
有一个汉子站在张大娘摊子前有一会儿,一直下不定决心要不要买,见只剩下最后一个饼子,才拿了五个铜板出来。
他也是舍不得吃,把饼子牢牢的放在自个儿的怀里,闻着从怀里传出的肉香,陶醉的吸了一口气。
这饼子他是要带回去和自家婆娘孩子一块儿分了吃,也算是加顿餐,让他们都跟着自个儿吃顿好的。
等林春燕过来的时候,张大娘累的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不过脸上的笑却是遮也遮不住。
二十个饼子,不算本钱的话,就卖出去一百文。
再加上那些豆干小田螺,她这摆上多半天的摊,就比那些干苦力的男人挣的还要多。
“你们那里卖的怎么样?”
“自然人多的很。”林桃红咧着嘴笑,又压低了声音对张大娘说,“我们还去找了一趟孙捕快呢!”
张大娘心里一惊,也顾不上刚才的高兴劲儿,扯了林春燕的袖子就问,“你们两个也忒大胆了些,怎么就敢自个儿上衙门去找人?”
她急的团团转,小民一辈子最害怕的就是官差了,偏林春燕就和别人不一样,还敢往上凑。
林春燕怕她真的着急过头,只说,“没进衙门里面,就在门口等孙捕快,不过说了两句话。”
她也不是空着手去的,带了些田螺豆干,还特地带了些肉夹馍给孙捕快,让他帮着给其他差役分一分。
孙捕快把东西收了,告诉他们这俩人已经带回了衙门,“昨个儿胡二强都招了,打了十几板子,但毕竟那胡二强没有办成事,恐怕也只能关上一段时间。”
边说,孙捕快还边吸了一口肉夹馍散发出来的香气,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好的了,要是那王锤子或者王大厨花些钱,指不定连关上几天都不用。
林春燕知道,定是孙捕快在中间起了作用,又说改日定要请他们吃饭。
孙捕快没推辞,“不瞒你说,我这人就爱吃,想来那些小吃食你都能做得好,做些家常饭菜,怕是滋味更了得。”
且他听赵官人说了,林春燕给金娘子的公公做了次寿宴,席上做的菜都被分刮得干干净净,好吃的很。
孙捕快那天偏巧有事,要不然他也会去参加那寿宴的,知道以后觉得惋惜的不行。
见他这样,林桃红也没了之前的拘谨,轻轻的捂着嘴笑了一下。
张大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他们以后却不要再这样莽撞行事。
林春燕赶紧换了话题,问她肉夹馍卖的怎样。
果然,张大娘立刻喜滋滋的说起肉夹馍的事,让林春燕明个多给她些饼子。
“我看今儿个好些人都没买,明儿个给我三十五个饼子试试。”
林春燕应了声,到了家,张大娘把东西放下,在林春燕的督促下洗漱完,本想去地里看看,可累的一下子没起来。
林春燕做好饭之后,没听到动静,去屋里看了看,就见张大娘呼呼睡得香。
她轻手轻脚的过去,拿了被单子给张大娘盖上,却碰到张大娘的肩膀,那里高高的肿起一块。
张大娘疼的哎哟一声,眉头紧紧的皱起来,人却没醒。
林春燕约莫知道怎么回事,她和林桃红两个人背着背篓往镇上走,张大娘却是一个人,带的东西又多,觉得带多少都能卖了。
昨个半宿没睡着,今儿个又自个儿在那里做肉夹馍,怕是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
她掩了门出去,等天黑透了张大娘才醒,醒来也不说肩膀疼,只去灶间找吃的。
往日里,林春燕看见张大娘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定是会说上几句,今儿个却什么都没说,连带着往日的看不上都消散了不少。
说起来,张大娘有千不好万不好,对她和林桃红却没亏待过。
张大娘不知道林春燕在想什么,吃了一碗面条下去,觉得浑身都舒坦了,这段时间走的路长,饭量也大了不少,就她自个儿便能吃上两碗面。
面条还配着些腌竹笋,腌黄瓜,腌豆角,这些小菜吃起来非常清爽,张大娘眼珠子一转,就说要去码头上卖这些咸菜。
“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些干苦力的,舍不得买肉夹馍这些贵的,但让他们掏出一文钱两文钱买些配着吃的东西,他们还是极乐意的。”
说完,张大娘又呼噜噜的把面条吃进嘴里,就想着让林春燕再去找几个罐子。
林春燕忙劝,“再加上几个咸菜罐子,娘你还能背得动吗?”
张大娘根本就没提她肩膀肿起来的事情,直接说,“怎么背不动?带着咸菜过去,就能赚回来好些个铜板,不过是路上费些功夫。”
林春燕不同意,“真是掉钱眼儿里了,等以后有了板车再说。”
买板车对于之前的他们来说,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村里能用得上板车的,总共也没几个。
张大娘之前也是不敢想的,可她现在觉得,还是得早些买板车。
有了板车,不仅可以多推一些东西去摆摊,也可以做一些其他的吃食。
就像这面条,林春燕做出来的味道,就是和别人的不一样,滋味特别好。
金娘子就是推着板车在卖馄饨,码头上人来人往,一天也能卖出去几十碗。
要不然,她家底能那么厚,还能给老爷子办大寿。
张大娘把碗一放,让林桃红去刷了,自个儿回屋掏出两贯钱来。
“这是上次买地的时候,你们二叔和三叔给的。”
这钱,张大娘之前可是牢牢的把守着,谁也别想打主意。
林桃红不情不愿的去刷碗,见张大娘把钱拿了过来,人都惊呆了。
张大娘也是一鼓作气,不敢往桌子上看那两贯钱,生怕自个儿反悔再给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