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元一进来, 就见到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不由笑了笑,同段夫子打了招呼,“看来这段时间你们生意依旧好得很。”
段夫子知道林春燕和这孙安元关系不错, 对他也就礼让了三分, 先问他是自个儿来的, 还是带着镖局的兄弟们一道过来。
孙安元笑了笑,“自然是一块过来, 我们也不再里面坐着了,就在外面的棚子里凉快。”
看了一圈没看到林春燕, 就问:“你们掌柜的呢?”
“在灶间呢,可是有事?”
孙安元点了点头, 段夫子就朝赵六喊,“六子,去里面喊咱们掌柜的一下。”
赵六赶紧应了一声, 脚步飞快的往灶间去。
孙安元先拿着票进去了, 一样菜都要了两份, 这就放了满满的一桌子,又要了几大碗的面, 打算等人齐了就吃。
他们这一路上辛苦,多亏去的时候带去了些咸菜豆干,不过一路风餐露宿的,到底不如在这铺子里吃的爽快。
宋大爷乐呵过来问, “可是要喝些什么?咱们这里除了粗茶, 还有些冰镇的茉莉豆浆, 竹叶茶……”
孙安元倒是不太爱喝这些东西,只问还有没有酒。
知道林春燕这里酿酒的人其实并不太多, 宋大爷刚摇了摇头,就见林春燕快步的从里面出来。
“可是要喝酒?”
孙安元见她出来,脸上忍不住就多了几分笑,也不和她客气,“是呢,小林掌柜,许久不见。”
林春燕笑着招呼,“这酒倒是不多,原说给孙捕快送去,倒是先便宜了你。”
孙安元笑的更开怀,林春燕就让赵六去搬几坛子酒过来。
孙安元就把从府城带来的种子拿了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你需要的。”
原本是打算带一些瓜果回来,不过这么热的天也放不长久,只能作罢。
林春燕高高兴兴地收了,也来不及看到底都有什么,只先收了起来。
见大壮他们还没来,林春燕就先坐在了另一边的桌子上,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你们这趟可是给那王家的表小姐送东西去了?”
镖局的规矩,这些话都是不该说出来的。孙安元也知道林春燕不是个爱打听闲事的人,怕这里面有事,只问她,“可有什么不妥?”
林春燕点点头,“你可是知道那表小姐的情况,如今可安好?”
孙安元摇摇头,“我们只管把东西送到地方,里面的内情就不知道了。不过之前吃饭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见林春燕听的认真,他只当说闲话一般把这些事情说了出来,“听说那表小姐要嫁的人是伯爵府的二郎君,两人自小就相识,婚事催得很紧,那表小姐却突然生了场病,听说连床也下不了。”
林春燕听了就在心里盘算起来,这装病的一招并不十分高明,只能暂时拖住些时日,就是不知道周晚娘到底知道了什么,如今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情况。
孙安元见她皱眉苦思,想了想说,“要是想再打听,我只托了其他的兄弟再帮忙问一问。”
林春燕谢过了他,只说,“那就多谢你了。”
她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知道了他们的情况,也能心安一些。
周晚娘让霁明把那药倒在了树根下面,她实在不信这府里的任何人。自从知道赵杏花和她是双生子,而她娘之前就知道了这事,却偏瞒着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从脚底生了一股悲凉感来。
从来她只当自个有个双胞胎的兄弟,早早的夭亡了,平日里念经祈福的时候,总会捎上他,只盼着他能早登极乐。
再不想那双胞胎兄弟是假的,倒真有个双胞胎的姊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最后替她去了赵王的府里。
一想到赵王,周晚娘就觉得牙齿咯吱咯吱地在打颤,只恨不得他人在眼前,生吞了他的肉才好。
霁明把药倒了之后,就把窗子打开了,把里面的味儿得散一散,瞧这周晚娘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心里忍不住就难受起来,只盼着她能早日好了,安安稳稳的嫁到伯爵府里去。
这家里既然待得不开心,想来那伯爵府的二郎君总归对周晚娘不差的。
周大娘子过来,霁明脸上立刻就露了笑容,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这都多少日子了,伯爵府等着咱们下定,怎么小娘子一直病歪歪的,是不是你们伺候的不尽心?”
上来先数落了丫鬟们一通,周大娘子才进了屋子,瞧见周晚娘脸上没什么血色,心里也添了几分不好受。
“我的女儿,你何苦这样!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其中内情,不如就顺了上面的意思,先嫁到了伯爵府。”
周晚娘只把她的手推开,忍不住冷笑一声,“然后过段时间再说我病死了,被他们抬到赵王府里去?”
周大娘子动了动嘴唇,许久才叹了一口气,“我知你不想去,我也不愿意让你去。里面已经折了你一个姊妹,我这许多年来都不知有她这么一个人,倒叫她如今受了那样的罪,心里如何能好受!”
周晚娘再不肯被她骗了,“娘心里即便不好受,可还不照样做了那刽子手!把我们两个都送到了赵王,铺的到底是谁的青云路!”
周大娘子听到周晚娘这样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吓了一大跳,左右瞧了瞧,没发现外人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见她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大娘子的气派,更觉心里悲凉。
再不曾想到,这些都让外祖母给说对了,她娘哪怕这么多年不受宠,心里也还只她爹一个人。
哪怕把她们两个卖了,她娘也愿意去为了讨好爹去做。
周晚娘把身子背过去,再不想看周大娘子一眼。
“娘不会害你,你听娘的,你进了赵王的府里也能帮帮她,姐妹两个总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没听到动静,周大娘子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周晚娘只觉可笑不已,她是绝对不能去赵王府里的。这时候她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考虑,而是一旦去了那赵王府里,她和赵杏花必然都折在里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下唇咬破了,只觉得一口的腥甜,她却顾不上那许多,只依旧死死的咬着。
她的人生凭什么被他们这些男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什么青梅竹马,什么父女之情,在权势利益面前,轻得连张纸都不如。
这些个男人全是薄情寡义之辈,可恨连她娘也是个帮凶。
大壮他们很快就来了,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各色菜,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坐在那里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只恨不得把那桌上的东西都吃到自个的嘴里才罢休。
他们馋了这许久,吃得自然十分的快,不大会儿桌上的菜和那几碗面条全都给他们吃光了,连带着那几坛子酒也没剩下一滴,只看到宋大爷目瞪口呆。
“这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了,你们不过是去走镖,怎么饿成这个样子了?”
大壮觉得肚子有了东西,也不那么馋了才有心插科打诨,“您老真当走镖是那么容易的,就说我们这一路,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咱们这镇上还好,日常也不会有那打家劫舍的,可其他地方那是整村整村的一块作案,告了官府也没人管,去哪里说理去?”
也亏得他们人人都带着大刀,见情况不对了直接就莽上去,这才一路平安地把东西送到了。
宋大爷摇摇头,“这年头干个什么营生都不容易。”
“是呢,咱们是刀尖上舔血,人好歹还能吃饱喝饱。这一路上见了不少流民,都没人样了。”
宋大爷跟着叹息几声,他原先的时候和宋大娘自个儿憋在家里,只觉得他们是天底下最惨的人,巴巴的等死。
可如今见的人多了,倒也没了之前那种愤愤不平,恨不得把老天爷也打上一顿的冲动。
又说起他们镖局的封大娘,“她家那外甥要定亲,在我们铺子里实打实地大办的一场,不知有多热闹。”
那天宋大爷也算是开了眼,再没见过这么多的人。得亏他这铺子还不小,不然不知道会多拥挤。
大壮和虎子都跳起来:“这样的好事怎么又没轮上我们!”
上次秦老丈人的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他们就去走镖了,这次又是这样。
“下次出门得好好拜一拜。”
大壮说完,就去看孙安元,“元哥你说呢,咱们找董婆子行不行?”
虎子插话,“不大好吧,咱们每回出门前都拜了关二爷,董婆子那里拜的是菩萨,冲撞了怎么是好?”
大壮发起愁来,“这可如何是好?”
孙安元哼了一声,“我看也不用找董婆子,拜了那灶王爷就好。”
大壮没听懂孙安元话里的讥讽,只认真点了头,“是嘞,该拜灶王爷呢!他管着吃食!”
孙安元:……
宋大爷哈哈笑了几声,自去招待其他客人。
林春燕回去就把那些种子都挑拣了出来,见果然有些他们这里没有的东西,只乐的笑眯了眼。
“这是什么种子?可是现在能种下?”林桃红凑过来问。
“山药的种子,这时候种已经有些晚了,不过总要试一试。”
林春燕拿了一小部分去了地里,回来之后又把青梅洗了。
新鲜的青梅做出来最好喝,这些梅子已经摘下来几天,林春燕把不好的挑出来,一边后悔这几日犯了懒。
早知道该早早的酿了酒。
梅子上面的蒂是需要去掉的,这是个需要耐心的活,林春燕慢慢做着,也不着急。
林桃红过来帮忙,林春燕就让她把梅子用盐腌制起来,去除涩味。
“过两天腌制好,用糖和姜拌起来,往里面加些紫苏,就是梅子姜了。”
林桃红眼睛亮了,“是不是还能做梅子酱?”
林春燕点头,“要是有剩的,就做了梅子酱出来。”
看见青梅,林春燕才意识到这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夏天就这样来了。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时间怎么就过得这样快,不过才吃了几天新鲜的野菜,那些个野菜就都长老了。
想着河边这时候还长了些水芹菜,林春燕把青梅酒酿好之后,就去小河边摘了一些回来,打算再吃一下春天的味道。
张大娘看见了,就说这些水芹菜都已经老了,“连咱们地里种的韭菜这时候也不好吃了,可别再做了来。”
虽然韭菜还在长,可就是和春天的时候味道不一样,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少那一口春天的鲜了。
这些水芹菜洗干净之后,林春燕先把上面的筋一点点的挑开,再切成小段。
张大娘看见了,也不再说这水芹菜不能吃了,只是奇怪,“何苦费这么大的劲,地里面好些个菜都能吃了,摘了新鲜的吃不就成了。”
林春燕却依然把这水芹菜里面的筋去掉,拿了小火焯了水之后,再配着腊肉一块炒了。
这样炒出来,水芹菜也没了那股涩味,倒是脆生生的,十分爽口。
费了这么大的劲就为了吃上这一口,林春燕却觉得很值得。
她满足地笑了笑,“就是这个味道,再吃的话就得再等上一年了。”
林桃红指了地窖里的那些个干菜,“那些个不也能吃,到时候咱们还捏了剁成馅捏成饺子,香得很。”
林春燕笑着点了头,“说得也是,即便这个春天吃不着了,下个春天也依然会来。”
夏天也有很多时令美食,原就该顺势而为。
林春燕就拿了筐子,打算去菜地转一转。
后院什么菜长什么样子,是日日能看见,那后来开垦的一块地里,多是张大娘打理。
去了一看,果然就见苦瓜已经长大,蒜也躺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