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从里面推开。
霍予安低头,和四岁的小黑人对视。
小黑人眨巴着和肤色对比,格外显眼的大眼睛:“?”
霍予安:“……”
直播间观众:“……”
【6】
【我还以为是资本丑小孩,没想到连人种都换了】
【节目组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黑人……语言能正常交流吗?】
霍予安搜肠刮肚地调动他无限趋近于零的外语技能:“康桑思密达小朋友,泥地、窝地,瓦塔西哇……错了,好像语种不对……”
【笑疯了,这是黑人,不是日本人】
【安哥的语言系统比我前男友的私生活还混乱】
霍予安和小黑人大眼瞪小眼,忽然袖子被扯了扯,他转过头,跟拍导演方哥笑得整个人都在抽搐,指了指手中写着小嘉宾房号的任务卡,又指了指霍予安敲开的这扇门的房门号。
“你走错了,我们的小朋友在1018,这里是1016。”
这时小黑人的妈妈走出来,疑惑又戒备地打量门口这一群奇怪的人,霍予安尴尬得抠三室一厅,连忙说“私密马赛”,顺手帮人家带上门。
他走到隔壁的房间,再三确认房门号和任务卡上的数字一致,才按下门铃。
很快,房门打开,露出门后那个还没到霍予安腰际的小身影。
还在嘲笑开错门乌龙的弹幕有那么三秒完全凝滞了。
小小的人类幼崽唇红齿白,圆溜溜的眼睛和猫似的,含着水,润莹莹的,黑白分明。皮肤白皙细腻,小脸肉嘟嘟,但下巴弧度秀气小巧,齐耳短发乌黑浓密,发梢带着轻微自来卷,胖手胖脚,穿着看不出牌子的黑白格子毛衣和深色牛仔裤,看上去又可爱又时髦。
【是不是又敲错门了,资本的丑小孩呢?这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小孩是谁家的,没人认领我就偷走了】
【国|家不是鼓励生小孩吗,我就要这个了】
【谁家父母基因这么好啊,小朋友太可爱了!!!】
【还没从刚才的小黑人带来的惊吓中缓过来,又被这个小朋友吓到了,这只怎么能这么漂亮】
霍予安看着白嫩嫩怯生生的小团子也愣了几秒。
从还在安海时,直播间刚开播开始,就一直有人在弹幕里抵制资本强行塞进来的丑小孩,毕竟节目在之前从来没有传出过要邀请素人小孩的风声,而且没有经历过海选,就定下了这个孩子,难免有粉丝认为这又是哪个资方家跑出来体验生活的小孩。
观众苦资本丑小孩久已。
这些抗拒资本的粉丝声势浩大,有理有据,说得比真金还真,霍予安也被他们洗脑了,都已经暗戳戳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心中的预期太低,以至于看到现实时,感受到了超乎意料的巨大冲击力。
他蹲下,和躲在门口好奇地打量他们团队的小朋友平视,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请问,你是岁岁小朋友吗?”
岁岁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浓黑纤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我是岁岁,岁岁平安的岁岁。”
名字对得上,总算没有找错人,完成了节目的第一个任务,霍予安松了一口气。
“岁岁你好,我叫霍予安。”
“叔叔你好。”
“从今天开始,到节目录制结束的那一天,你都要喊我安爸爸哦。来,和我念,安爸爸。”
岁岁乖巧地当复读机,甜糯糯地喊:“安爸爸。”
“诶!”被这么可爱的小孩喊爸爸,霍予安感觉整颗心都熨帖了,“我们可以进去吗?”
岁岁迟疑了一会儿,门缝打开得更大一点,探出身查看了一下酒店的走廊。
中午吃完了饭,小林阿姨说等会儿节目组的人会来,让岁岁单独在房间里面等待,阿姨就不再出现了,等节目录制完毕,阿姨会来接他回安海。
岁岁张望了一圈走廊,才接受从小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保姆已经暂时离开了,接下来他要独自面对这些陌生人的事实。
他有点害怕,可是面前高大的叔叔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从见到叔叔那一刻开始,便从心底油然升起的,岁岁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是他直觉地信任面前的人。
他侧开身,声音细声细气,极有礼貌:“你们请进。”
霍予安和跟拍团队进入房间。
可以看出房间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过了,一个和岁岁差不多高的白色行李箱立在沙发前,茶几上的平板电脑还在播放动画片。
霍予安没有抢着帮岁岁收拾,低头询问孩子的意见:“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需要爸爸帮你整理起来吗?”
“我自己可以的。”
岁岁噔噔蹬地跑到茶几前,从沙发角落里拿出一只小鸭子书包,把茶几上的平板、小汽车玩具、小黄鸭保温杯和还没吃完的半袋巧克力饼干装进了包里。
最后拿起一支电话手表,挂在自己胖胖的手腕上,扬起脑袋,向霍予安投去求助的目光。
霍予安被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可爱到了。
“来,我帮你。”
霍予安接过岁岁递来的手,孩子白皙微肉的手臂像藕段似的,让人爱不释手。
这是霍予安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岁岁。
随着岁岁的靠近,小孩子身上甜甜的奶香扑面而来,不是小婴儿身上的乳汁香气,而是那种香浓甜蜜的奶油蛋糕香。
岁岁是个omega,这应该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不过他除了奶油香之外,还伴随着很浅很淡的薄荷味,不像是从他身上内源性地散发出来的,而是像是和什么薄荷气味的人或者事物一起相处久了,自然而然沾染上的味道,俗称腌透了。
这让岁岁整个人像一块香喷喷的薄荷奶油蛋糕。
说起薄荷味……霍予安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简暮。
这个omega过年期间失联小半个月,霍予安每天守着电话严阵以待,结果屁都没等到一个。
在这之前夜夜笙歌,大鱼大肉,突然断了粮,这段时间霍予安饿得前胸贴后背,就连队友都看出他似乎有那么一点欲求不满,建议他网购一个塑胶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泄泄火。
出来录节目,又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简暮了,霍予安叹了声气。
看着还在自力更生最后检查房间里面是否还有遗留物品的岁岁,霍予安的目光逐渐变得幽长,表情也逐渐出神恍惚。
如果六年前他们没有分开,那么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就连孩子……应该也和岁岁差不多大了吧?
但是,错过就是错过了,现在他们两个的身份天差地别,上天没有狠心让他们天各一方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以后他还是尽量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免得庸人自扰。
还是那句话,他现在唯有安守本分,才能更长久地维持眼前这虚假的幻影泡沫。不属于他的,不要再肖想。
直播间的观众看着岁岁独自忙碌的背影,弹幕刷得飞快。
【好乖好乖好乖】
【每次出去旅游,我儿子不把东西扔的满屋子都是,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岁岁竟然还会自己整理东西自己检查物品】
【我把我身边正在满屋子乱扔玩具的儿子拖过来打了一顿】
【难倒真的没有人感觉岁岁和霍予安长得很像吗】
【岁岁家长是哪位啊,能不能出一本育儿宝典,多少钱我都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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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季节目一共邀请了四组亲子,其中一组是搭档家庭,另外三组都是正常家庭。
分别是昔日顶流,后来退圈从商的姜珩,和他七岁的双胞胎alpha儿子姜清源、姜舟筠;前Danger Zone成员钱邵哲,和他七岁的beta养子邵超耀;以及omega影后裴惜晴,和她八岁的alpha女儿花朵。
同一时刻,其他三个直播间也热闹非凡。
云晋机场,姜家父子三人刚下飞机,姜清源就喊着肚子痛。
他在飞机上吃了五根冰激凌。
刚下飞机,肚子就开始发作了,在姜珩和姜舟筠嫌弃的目光中,火急火燎地飞奔去了厕所。
“他是不是偷吃了冰激凌?”哪怕戴着墨镜,也掩饰不了姜珩对大儿子的鄙夷,“我不是不让他吃吗,他到底什么时候吃的?”
姜舟筠同样戴着亲子款墨镜,穿着迷你皮衣,肖似姜珩的小脸酷酷的。
听到父亲的问题,他想了想,按照自己对哥哥的了解猜测道:“你拒绝他之后,他去上了趟厕所,大概是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点的,在厕所里吃完才回来。”
姜珩扶额:“……”真的很不想承认这种丢脸的东西是自己生出来的。
得了,万一被老婆看到这个片段,回家大概要念叨他没有看好孩子。
观众笑得人仰马翻。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品味,在厕所里面吃冰棍,是个狠人】
【为了目标能吃下所有苦,从这个角度来说,小源还是很有前途的。】
【口味真重啊!】
【我以为就只有我会在厕所里吃饭】
【前面不要怀疑,还真只有你在厕所吃饭】
姜珩牵着姜舟筠的手,推着三人的行李,走到公共卫生间的门口,等姜清源出来。
父子二人往卫生间门口一站,那极佳的身材比例,脱尘出众的气质,活脱脱把公共卫生间门口站成了高档商场专柜橱窗,哪怕被墨镜挡着看不清脸,也回头率十足。
没过几分钟,他们没等到人,而是等到了卫生间内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
“老姜!老姜!姜珩!父亲!我亲爱的父亲!给我纸,我这个坑没有纸!父亲……姜舟筠!筠儿!弟弟,给哥拿包纸,人呢,怎么没人理我?!我蹲不住了腿麻了!”
卫生间里的所有人无不被惊得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正在乱吼乱叫的隔间,甚至从几个坑位中传出整齐划一的长柱状物体落水的声音。
姜珩:“……”
姜舟筠:“……”
姜珩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想落荒而逃过。
姜舟筠小脸认真地问跟拍导演:“如果今天把我哥丢在机场里,会构成遗弃罪吗?”
跟拍导演笑得整张脸通红,很遗憾地告诉他:“我想应该是构成的。”
姜舟筠无比落寞。
姜珩从包里取出一包手帕纸,塞到姜舟筠手中。
姜舟筠:“这是什么意思?”
姜珩:“你去送。”
姜舟筠:“你为什么不去?”
姜珩:“太丢人了。”
姜舟筠:“我也不想去,小孩子的面子也是面子。”
姜珩:“……”
两个人决定石头剪刀布,输的人去送纸。
最终输的人是姜珩,姜舟筠如释重负,比考了年级第一还开心。
姜珩:“……”
他幽幽地看了一眼跟拍导演。
导演连忙摆手:“我拒绝,他是你儿子。”又不是我生的,你儿子和我什么关系?
姜珩认命地从包里翻出鸭舌帽扣在头上,再套上卫衣的帽兜,从口袋里找到一张口罩戴上,扶了扶遮住大半张脸的□□镜。
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扮够不够隐蔽,才鼓起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卫生间里正在洗手或者正在排队等候的拥挤人群,飞快走到最里面的隔间,塞入一包纸巾。
然后扯着宽大的帽檐,低着头飞快溜走。
今天姜清源干的事,足够让他一年都抬不起头。
【珩哥:生了这儿子,让我自卑一辈子】
【隔着屏幕都为姜珩感到尴尬】
【这和当众拉屎有什么区别】
【笑疯了,为什么小源这么活宝,我感觉姜珩和吴曈都不是这么神经的性格啊】
【小源好像有点颠颠的,我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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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省通往云晋的高速上,节目金主爸爸赞助的商务车正在疾驰。
车内氛围岁月静好,钱邵哲和儿子邵超耀并排坐在后座。钱邵哲双手捧着一本《红楼梦》,读得津津有味,邵超耀身前架着一张车载小桌板,神情专注地写作业。
父子俩心无旁骛,车内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
【实不相瞒,我把这里当成自习室了,适合我考研】
【我也挂着这个直播间在自习,还有两个月就国考了,不能不学,但又舍不得最爱的节目,这个直播间太适合我了hhhhh】
【这里安静多了,珩哥直播间被小源吵得鸡飞狗跳】
【刚从姜珩直播间过来+1】
【姜珩那里发生了什么?我去看看】
【前面等等我,我也去】
余光瞥到直播间的人数直线下降,一下子从八十七万掉到了六十四万,钱邵哲心都在滴血,暗骂了一声怎么这么能博眼球,但表情不动声色,斯斯文文地又翻过一页书。
【在读什么书啊?】
钱邵哲念出这条弹幕,往书页中插|入书签,然后大大方方地向观众展示书封:“这本是《红楼梦》。”
【名著哦!】
【爸爸在读书,孩子在学习,这才是好的家庭氛围】
“谢谢夸奖。”钱邵哲笑笑。
终于聊到了这个话题,他把早就打好、背得滚瓜烂熟的腹稿不徐不缓地念出。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喜欢看书,有了孩子之后,虽然不强求孩子未来有多大造化,但我想要把孩子教导成知书达理的人,于是有意地为孩子创造积极向上的家庭氛围。常言道父母要以身作则,我和孩子妈妈每天在孩子完成家庭作业时,我们会陪着孩子一起读纸质书,每天也会在固定时间和孩子一起读书,或者看纪录片。”
他欣慰地看了看奋笔疾书的邵超耀:“小耀也争气,在耳濡目染之下,也从小喜欢阅读。”
“我平时喜欢读什么书?我什么书都会读,国内外的名著,古今历史,我都会看,但我最喜欢的是《红楼梦》,不怕你们不信,我已经读了不下十次了,每次看都感觉有新的收获。”
“小耀嘛……他喜欢《西游记》,无论是书,还是动画片,还是电视剧,全都看过。”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羡慕钱邵哲的孩子,要是我爸妈也这样,我不至于现在在打螺丝】
【看不下去了,stronger】
【我记得邵超耀是钱邵哲夫妻两个领养的孩子吧?领养的孩子能做到这么尽心,真的很感动】
【什么?领养的??】
【对啊,领养来的,记得之前钱邵哲的哪个采访有说过,他老婆没法生育,他们俩就去领养了一个,那孩子就是小耀,从两岁多养到现在七岁了】
【钱邵哲这凤凰男也是挺拼的,为了倒贴市长千金,又是改名字又是领养小孩】
【惊呆,竟然不是亲生的】
【前面的,好像有大瓜,展开说说?什么市长千金?什么凤凰男倒贴?】
【那感觉他们还挺有缘分的,我看他们父子长得很像,特别是小耀的嘴巴,形状和钱邵哲长得一模一样】
【人和人在一起呆久了,确实会长得越来越像,这是玄学】
【我靠,换了个号终于回来了,不就说了一件事实吗,老婆是市长千金,为了追老婆去改名字,哪一点是我胡编乱造,干嘛把我拉黑???珍妮玛吴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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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晋旅游小镇独立院落内,主卧内还严严实实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裴惜晴扯着柔软的羽绒被蒙着大半张脸,睡得正香。
紧闭的房间门被拉开,走近一个纤瘦高挑的小身影。那双笔直的腿又细又长,几步就跨到了落地窗前,哗啦一声窗帘骤然被拉开,院落外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瞬间铺满整间屋子。
裴惜晴不满地嘤咛了一声,被子直接扯过头顶,打死不起,继续睡觉。
“妈妈,起床了。”花朵跑到妈妈的床边,骑到裴惜晴身上,和她抢被子,“今天开始要录节目,我们快要迟到了。”
她妈虽然脑子不清醒,但是平时连瓶盖子都拧不开的一身薛定谔的蛮劲在和她抢被子时体现得淋漓尽致,花朵用尽全力也没能撼动她妈的被子分毫。
【好眼熟的画面,像极了我妈每天早上叫我起床,不过小朵朵扮演的是我妈的角色】
【让我算算朵朵一个早上干了什么,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去院子里浇花除草,自己热牛奶吃面包吃水果,然后看书写作业直到饭点,把她爸出差前做好存在冰箱里的蛋炒饭热了一下,自己吃完,然后过来喊妈妈起床吃饭……】
【满级人类小孩】
【她真的只有八岁吗……】
【看了这几个直播间,我打孩子的心情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姜珩直播间除外)】
【为什么括号姜珩直播间除外哈哈哈哈哈,你是对小源有什么意见吗!!】
经过花朵长达十分钟的生拉硬扯,裴惜晴终于顶着鸡窝头,从被窝里面爬出来,浑身的怨气能唤醒十个邪剑仙。
吃完午饭,裴惜晴去洗脸化妆,从化妆镜里看花朵满卧室来回奔波,帮她收拾行李。
“你的行李收拾完了吗?”
“昨晚整理好了。”花朵说。
“你去客厅里面,把你爸前天给我买的那袋零食塞进箱子里,在节目里我们指不定要挨饿,这些战略物资一定要带够——那包泡面拿出来,我不喜欢吃金汤肥牛味的,留给你爸。”裴惜晴冷眼旁观,且指手画脚,“保暖衣和羽绒服多装几件,这次在咱们这的山里录节目,山里比我们镇上会更冷一点。你要不要再去装几件你自己的衣服?”
“我看过天气预报,衣服都带够了。”
裴惜晴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嘴要去检查花朵的行李。
她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柴,还是不要给从小被丈夫带着到处野营旅游、自力更生技能满点的女儿添乱了。
-
一小时后,节目组所有嘉宾终于齐聚进山巴士上。
一众大小嘉宾和节目组工作人员的车抵达的时候,霍予安正在给岁岁拍身上的泥巴。
附近的人家养了一只大黄狗,岁岁和大黄狗互相追着玩,被黄泥地上的石块绊倒了。
“啊呀!”吃了一嘴泥。
“哎?”霍予安被吓得心跳落了一拍,飞快朝二十米外的小孩跑去,绝望地做好了安慰嚎哭不止的小孩的心理准备。
没事的,上节目之前不是已经想好肯定有这一天吗?就当是为了以后养孩子提前预习了。
但事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岁岁趴在泥地上,表情迷茫了那么两三秒,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很快他眨眨眼睛,都不用紧赶慢赶来的霍予安扶他,两只小短手撑着地,自己就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有没有事?痛不痛?”霍予安一边问着一边蹲下,仔细检查岁岁的手,发现柔嫩的掌心被地上的石子蹭破了一点皮,他赶紧找跟拍导演要了一瓶水和一包纸巾,帮岁岁擦拭掌心和伤口上的脏污。
“痛。”岁岁诚实地说,但是看到霍予安听到他呼痛,脸上立马浮现出焦急,他连忙改了口,“不痛不痛,岁岁不痛,安爸爸不急。”
霍予安顿时又急又好笑:“你这说的,感觉和安慰我似的,应该不是我来安慰你吗。”
岁岁认真地说:“不痛的。”但是当霍予安拿沾了水的纸巾细细地擦过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霍予安立刻把力度放更轻了一些。
他帮岁岁擦拭掌心的伤口,完了又帮他掸去满身的泥灰:“岁岁好勇敢,摔倒了会自己爬起来。”
“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岁岁骄傲地说,“岁岁摔倒了从来不哭,爸爸说摔倒了要自己爬起来,会自己爬起来的小孩,才是这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霍予安了然,岁岁口中的“爸爸”定然是他的亲生爸爸。
不得不说岁岁被他教得很好,不怕生人,不怯场,独立大胆,还有极强的自理能力。
这是一个在很丰沛的爱意里成长的孩子。
贴有节目组标识的统一规格的商务车一前一后相继抵达,见到有人走过来,霍予安直起身,礼貌热情地和姜珩、裴惜晴打招呼,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这两个人都是随和的性格,随意地和他聊了几句热场话,算是互相认识了。
开高速来的钱邵哲最后一个到场,拖着行李牵着儿子的手,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来晚了。
他和姜珩与裴惜晴两人握了握手,轮到最后一个霍予安,两人的眼角都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霍予安心说该来的总会来,是祸躲不过,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钱邵哲本人,他还是按捺不住地生理性反胃,而且这手总是那么蠢蠢欲动,他永远坚信,他拳头握紧的形状十分贴合钱邵哲侧脸的弧度。
这人简直是奇葩中的战斗机,短短的三十载不到的生平如果著书立传,那么他的人生简直比野史还野史,好歹也是还是史,而钱邵哲只是屎。
当年霍予安爆出和神秘omega在酒店过夜的绯闻时,DZ还处在事业的巅峰期,哪怕霍予安的事情被爆出,他们也仍然又风光了一两年,所有顶级资源挑到眼花,那时候团里完整的五人还其乐融融,哪怕私底下偶尔有龃龉,也会在公众面前维持和谐的表象。
但是当DZ热度渐退,开始走下坡路,而且公司逐渐经营不善,资源难以为继后,钱邵哲……不,那时候还叫钱哲,他见状不对,当机立断选择退团单飞。
人往高处走,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是人之常情,当时剩下的四人虽然有点气恼他不讲义气,但也都能理解这一行为。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退团之后公开背刺前队友。
钱哲影射,有一部曾经让荆歌小爆一把的校园剧主角一役,导演最初确定的人选是他,结果后来莫名其妙落到了荆歌头上。
放他屁的莫名其妙,明明是他长得太成熟了,试镜的时候导演感觉他不像校园剧十七八岁的男主,倒是像男主他爹。导演看当时陪钱哲来试镜的荆歌满脸青春气,写满了清澈的愚蠢,随口让荆歌试个片段,没想到意外地贴合,才决定让荆歌当主角。
钱哲内涵,他们团曾经出的一首单曲,本来其中有很长一段歌词原定是他来唱,然而到最后,那段歌词被栾夏柏唱了。
去他马勒戈壁,那是很长一段高音,那音都爬到珠穆朗玛峰顶上去了,制作人难倒没让他唱过吗?当然唱过啊!还不是看他唱的脸红脖子粗,嗓子都劈叉了,才最终决定让高音更好声音更稳的栾夏柏唱吗?
他可倒好,把事情遮遮掩掩地胡乱一通说,洗清了自己的短板,把自己打造成受害者,博得了粉丝的同情,反倒是他们这些前队友全部成了霸|凌他的大恶人,栾夏柏和荆歌当时被挂了两天微博热搜,粉丝和路人追着他们骂了八百页评论。
黑白颠倒,嘴里没一句真话,吸着前队友的血上位。
没了团队的束缚,钱哲的路走得顺畅了很多,但很多时候,决定艺人高度的,往往是公司的运作和身后资本的支持,而钱哲二者兼无,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围困于三线,不温不火。
在这时候,钱哲遇到了他老婆,当时还是某国|企领导的女儿,如今的市长千金邵姌。
钱哲不管不顾地对邵姌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以你之姓冠我之名,他为邵姌改了名,在名字中加入了邵姌的姓氏,把名字改成钱邵哲。
现在比较流行父姓+母姓+一个字的名字的组合,曾经有不明真相的艺人当众问过钱邵哲的妈是不是姓邵,把钱邵哲问得小脸黢黑,霍予安四人得知后笑得拍手称快。
他给邵姌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给她所有的爱和陪伴,甚至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图她邵家财富和地位,主动提出如果他们结婚,可以立下婚前财产公示,以及如果离婚,他净身出户的协议。
邵大小姐感动不已,非卿不嫁。
两个人成功完婚。
邵姌不孕不育,钱邵哲也发誓此生不会背叛她,让她伤心,不声不响去医院做了结扎,做完手术后才“不经意”地让邵姌发现他身上做手术的伤口,把大小姐感动得感激涕零。
两个人领养了一个小孩,随邵姌姓,起名邵超耀,当做亲生孩子抚养。
有了邵姌在背后的支持,钱邵哲的路走得平步青云,虽然目前还只是二线以上一线未满,但永远不缺好的资源,甚至前段时间刚成为某国际顶奢品牌的首位亚洲品牌形象大使。
在舔家集大成者钱邵哲面前,尽管霍予安自认舔狗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佩服得肝脑涂地。
这才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吾辈楷模,当代典范!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导演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虽然DZ团在现在声名不显,但他们团之间的恩怨可是人尽皆知,打从最终定下本季节目所有嘉宾开始,尽管大多数节目粉丝都在唱衰,不看好圈内几乎查无此人的霍予安,但是他知道,这季节目一定有看点。
他瞥了一眼直播间,果然,弹幕在疯狂刷屏。
【来了来了,前队友相遇火葬场终于来了!】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如果不是阿哲,我真看不下去了,节目组怎么会想到把霍予安请过来,他这个团现有成员的人品都一言难尽啊……】
【笑死,钱邵哲退团后背刺全体前队友,他的人品就好了?】
【好像又有瓜,发生了什么?放一只耳朵】
【指路围脖:速来吃瓜,起底高颜值糊团DZ的恩恩怨怨】
……
钱邵哲神色意味不明地打量着霍予安,忽然从鼻腔里挤出干巴巴的轻笑:“好久不见。”
霍予安态度不冷不热,见他伸出一只手悬在空中,犹豫了半秒,从口袋里抽出从见到钱邵哲开始,就一直忍不住握成拳想要揍人的拳头,松开手心的力度,和他交握:“好久不见。”
他一触即收,但钱邵哲却趁机飞快地抓住他,在霍予安毫无防备时把他朝自己的方向一带,两个人胸膛相贴。
这个动作也捂住了两人胸前的收音器。
钱邵哲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说:“都快失业了吧?是不是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次机会?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得来的。”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霍予安嗤笑:“你别以为你自己手段脏,就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脏。”
他能上这个节目,确实原因不光彩,但那又怎样,这并不影响他把钱邵哲挤兑一顿。
钱邵哲目光一冷。
两个人分开,互相挂上了虚与委蛇的假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钱邵哲说:“接下来几天的录制,多多关照!”
霍予安一抱拳:“放心,肯定不会给你放水!”
【怎么感觉他俩的关系好像没想象那么糟,是错觉吗……】
【笑死,这是兄友弟恭吗,一个比一个能演】
导演见人已经到齐了,一扬手:“大家把行李箱装上车,我们马上出发,前往云中村!”
-
节目组只安排了一辆进山大巴,所有嘉宾统一坐大巴前往云中村。
为方便录制,避免工作人员入镜,所有工作人员坐在前面,留出后排的空间给嘉宾。
霍予安带着岁岁坐在最后一排,前面是钱邵哲和邵超耀,再往前是独自坐两个位置,暂时摆脱双胞胎乐得清闲的姜珩。
左手边是姜家双胞胎,斜前方是和钱邵哲父子并排的裴惜晴和花朵。
大家刚聚首,有聊不完的话题。
钱邵哲扭着头看了一眼岁岁。
刚才上车前,他光顾着和霍予安交锋,没有注意到这次节目里特别邀请的素人小嘉宾。
他和所有粉丝一样,在最终揭晓岁岁的样貌前,一直以为这是哪家关系户强塞进来,想要力捧的资方丑小孩。
却不成想这个小孩出乎意料的好看,大眼翘鼻,皮肤白皙细腻,长得又灵气又有福气。
这季节目的孩子各个都不丑,霍予安带着的素人小嘉宾是如此,姜珩家的异卵双胞胎也是帅气可爱,当初的电影学院校花裴惜晴的女儿同样不用说,又漂亮又高挑的小美女。
只有他家的小耀最普通,五官像他亲妈,长得平平无奇,身材还有一点胖,比同龄小孩圆一圈。平时如果打扮一番,还勉强能碰瓷一下“有型”,但放在这个无论是大人小孩,一律颜值爆表的节目里,就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像是乱入的路人小朋友。
这差点让钱邵哲咬碎了牙。
不过霍予安这个素人小嘉宾,就是实在太脏了一点,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泥,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出什么品牌,感觉不太像是讲究的人家出来的孩子。
“你叫岁岁吗?”钱邵哲扭过头,朝岁岁露出友好的一笑。
岁岁抱着自己的小鸭子书包,乖巧地点了点头,出口的嗓音还带着甜滋滋的奶声奶气:“叔叔您好,我叫岁岁。”
“岁岁你好。”钱邵哲问,“你是哪里人呀?”
“我是安海人。”岁岁说,“我经常住在山上,但是也是安海的山。”他爸爸买了一座温泉山庄,从前一年四季,岁岁有大半时间都住在山上,不过上幼儿园之后,他住在山上的时间就少了很多。
从山上来的?钱邵哲脸上滑过一丝了然。
怪不得身上这么多泥,穿着也不讲究,原来是某个山里人家的孩子。
节目组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山里孩子,也是不容易。
听到岁岁出身不高,钱邵哲的表情愈发真诚:“山高吗?岁岁平时都是怎么上下山的,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我会坐爸爸的面包车。”岁岁想了想,“不过有时候是舅舅带我上山,舅舅的车只有两个座位,坐在上面,风特别大,我每次到家,都会流鼻涕,我不喜欢舅舅的车。”
钱邵哲了解了。
面包车开山路,那得多遭罪,但对岁岁来说可能还算好的了。毕竟偶尔有时候还要坐舅舅的电动车,骑大老远的山路回家。
可怜的孩子。
山里的孩子太悲惨了,看来这期节目录完,他要回家和邵姌说一下,以他的名义向山区捐一百万,让山区孩子们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一时之间,他看岁岁的目光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