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暖烘烘地烤着农家的土地,路上已经来来往往经过赶早春耕的村民。
等所有人到齐,导演跟着黄村长,领着嘉宾和工作人员们去今天的场地。
裴惜晴发现今天钱邵哲的走路姿势好像不对劲,似乎一瘸一拐的,关心道:“阿哲,你还好吗,我感觉你好像不太舒服,你的腿……”
钱邵哲下意识地瞪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霍予安,咬牙切齿地笑笑:“我没事,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是摔到尾椎和腿了。”
“摔倒了?要不要紧?”裴惜晴问,“我带了红花油,等今天录制结束,我帮你送过去。”
“那就谢谢晴姐了,我没事的,谢谢关心。”钱邵哲十分客气。
霍予安这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嬉皮笑脸,落在钱邵哲眼里,那张脸贱兮兮的,简直面目可憎,他恨不能狠狠撕烂。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可要多注意点,万一真伤筋动骨,就连节目都录不了啦!”
【钱邵哲摔了?看上去好像摔的挺狠,走路都瘸着扶着腰】
【昨天钱邵哲联合邵超耀污蔑岁岁把邵超耀推倒,结果今天钱邵哲自己就摔了?报应啊!】
【我怎么感觉是阿哲摔的没那么简单,tmd该不会是霍予安阴了阿哲一把?!】
【前面的,造谣违法,说话要讲证据,难不成你在现场看到霍三推了死装哥?】
山路修得平整但九转十八弯,走了大半个小时,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今天的录制场地——云中茶园。
导演试了试手中的话筒,发现按了开关没动静,昨天被某人拿去折腾了一天,电早就跑完了。暗戳戳白了霍予安一眼,让人拿了新电池装上,话筒这才发出声音。
“我们今天的项目是,采茶。”
“云霞白茶,历史悠远,享誉全国乃至全世界……而云中村便是白茶的重要产地之一,我们身后这片茶园有将近一万亩面积……”
今天的主题与节目组和当地合作的助农项目有关,导演详尽地介绍了一番身后的白茶园,然后开始布置今天的任务。
“这次还是以家庭为单位,采摘茶叶,由我们专业的茶农来做裁判,对采得的茶叶进行评级和称重,按照权重打分,得分高的家庭获胜。”
姜清源想清楚这个游戏规则之中自家的优势,刚转过身背对着导演偷偷高兴,就听导演又举着话筒,声波的方向明显是直冲着他们家父子三人。
“姜珩一家由于有三个人,因此最终摘得茶叶的总重要乘三分之二。”
姜清源:“……”
姜珩和姜舟筠坦然接受。
“好。”“知道了。”
茶农率先上前演示一番如何采茶、采茶应该采哪些部位,一一讲解清楚后,便让嘉宾们领取篓筐。
岁岁一转身,便看到几步外郁郁葱葱的树下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他眼睛一亮,小跑过去喊她:“秀玉!”
“岁岁。”秀玉腼腆地缩着脑袋,从树后走出来,“你们今天要采茶吗?”
“对啊!”岁岁说。
秀玉小巧却粗糙干裂的双手紧张地互相拧搓手指,细声细气地:“我会采茶,我可以和你们一起采。”
她不知道节目的规则是什么意思,但是村里人都靠茶叶吃饭,她想,他们应该也是拿茶叶出去卖,回来换大米饭吃吧?那当然是采得越多越好。
这几天阿爸不在家,没有给她留饭吃。昨天她饿得受不了了,就跑去镇上碰运气,看看垃圾桶和地上有没有没吃完就被扔了的食物,她能捡来填肚子。
最终还是饥肠辘辘回到了村里。
她饿得走不动了,便站在村长家门口,想问问好心的村长能不能给她一口吃的,便遇上了面前这个与她同龄的小孩。
这个叫岁岁的男孩子给了她一只肥美焦脆的大鸡腿,还从厨房里给她拿了一碗鲜香的牛奶,直到现在,她的嘴里好像都留有那香浓的味道。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吃得最香最饱的一顿。
她不知道怎么感谢岁岁,只能用她力所能及的方式。
岁岁眼睛亮晶晶的,一口答应:“好呀!我们今天一起来玩,我去向导演伯伯再要一个背篓给你。”
导演听闻有一个村民小女孩要主动帮忙,意外地看了女孩一眼,没有拒绝女孩的加入。有原住村民愿意出镜参与,他求之不得,这对节目的口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爽快地指了指装着背篓的小三轮。
“以防万一,我们正好多准备了几个筐,你们自己去拿。”
此时分筐的工作人员已经被喊去做其他后勤工作了,三轮车没有人守着,两个小朋友便自己上车拿。
秀玉爬上三轮车,车上还剩三个筐,都叠在一起,最上面的筐中挂着一件纯白色的厚外套。
秀玉见过、但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厚实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阿爸从外面捡回来的别人不要的衣服。这件外套看上去又厚实又轻盈,雪白洁净,与她黑黑瘦瘦的手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刚要小心翼翼地把挂在篓上的纯白外套放在一旁,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小男孩的怒吼。
“你在干什么?!你脏兮兮的,不许碰我的衣服!”
下一瞬,一个白白胖胖的男生飞奔而来停在车前,攀着栏杆爬上来。
秀玉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解释:“我……我只是想拿一下筐……”
“你是谁?”邵超耀略带鄙夷地看着她。
女孩全身上下脏兮兮,皮肤黝黑,脸上也蒙着厚厚的灰,头发干枯焦黄,像一蓬乱糟糟的杂草堆,就连指甲缝里都是黑黢黢的污泥。
邵超耀从来没和这么邋遢的人相处过,立刻上前一把夺过自己的纯白羽绒服,放在另一旁工作人员随手放下的一堆背包上面。
岁岁向邵超耀介绍:“她叫秀玉,她是我的朋友。”
“你朋友?”邵超耀笑了。
他看看秀玉,再看看岁岁,心想果然人以群分,山里的孩子就只能和山里孩子做朋友。
他下了车,头也不回,语气倨傲:“随你们吧,反正不许她碰我的衣服!”
【画面呢,是我卡了吗,怎么突然停在刚才岁岁跑去找导演那一个画面了?】
【声音倒是还有,岁岁的嗓音真好听,糯叽叽的,想亲死】
【可能是摄像师临时有事离开了吧,节目嘉宾多,摄像师人手不够】
【什么垃圾节目组,耽误我们嘉宾发光发热……】
【卧槽,我听错了吗,那个没礼貌的死孩子是邵超耀?他喊谁脏兮兮呢,难道是秀玉?】
【没听错,是邵超耀,我一直觉得他很没礼貌,现在发现岁岁这一圈没镜头,这就原型暴露了吧】
【秀玉确实脏,小耀也没说错啊】
【但是邵超耀这么当面骂人家女孩子,太过分了】
【你们仔细看一下,秀玉其实长得很好看,眼睛很大很亮,而且好像还是琥珀色的眼珠,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嘴,小圆脸,这娃就是太脏了,脏到看不出原样】
秀玉圆溜溜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眼眶泛红,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蹲下|身,试着将成人尺寸的大背篓背到背上。
节目组准备了两个尺寸的背篓,可供成人和小孩用,但是小背篓已经被分光了,只剩下三个大背篓。
秀玉想靠自己背上背篓,着实有些吃力。
岁岁让她拖着背篓下车:“我来帮你。”
说着就要朝秀玉走近,但是秀玉向后退了一步。
她耷拉着脑袋,低声说:“岁岁不要靠近我,我脏,会把你弄脏的。”
岁岁愣了愣,坚定地走向秀玉,在女孩震惊的目光中,帮她背上背篓,然后牵起她的手,朝霍予安所在的茶树走去。
岁岁说:“是他胡说的,你一点也不脏,只是蹭到了一点灰。”
他的爸爸会带他全世界到处旅行,无所谓目的地的贫穷或富有,随心所欲。
岁岁见识过琼楼玉宇品尝过仙露琼浆,也目睹过食不果腹的民不聊生。
他比寻常的小孩见识过更多苦难,虽然懵懵懂懂,但已学会包容、共情和心疼。
【我突然想哭了】
【如果我遇到这种人这种事,如果被岁岁安慰的人是我,他这句话会是我一辈子的救赎】
【岁岁一定是天上派下来普度众生的小天使】
【他的原生家庭到底教会了他什么啊,我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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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玉不愧是本地的小土著,采茶手艺得到真传,指腹拔取一芽一叶,又快又准,绝不多拔一片老叶,不一会儿,她的大背篓就已经装了一小半茶叶,把霍予安看得目瞪口呆,岁岁与有荣焉地骄傲昂起脑袋。
“太厉害了!”霍予安感叹,看着自己背篓里稀稀拉拉铺了个底的茶叶,里面还时不时冒出几片破坏茶叶品质的鱼叶,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一个小孩子。
他一边采茶,一边随口和监督他们采茶的茶农闲聊:“你们村的人从小就学采茶吗?”
“那可不,家家户户都种茶,自家的孩子打小就带出来帮忙采茶。”茶农看着小小年纪的秀玉,“不过像秀玉这么小就出来帮忙采茶的,可不多见。”
霍予安是个话篓子,一听见话茬就忍不住往下搭:“为什么?秀玉看上去也四五岁了吧,在我的认识里,农村四五岁的孩子就出来帮家里干活,挺常见的。”
“秀玉可不是四五岁才出来干活哩!”茶农叹声气,“这娃子家里条件实在不好,她爹又不管她,其他小娃娃三岁还在爹妈怀里找奶吃,这孩子从三岁开始就出来帮村里人干活采茶,换人家给她一口饭吃,村里人基本都不会拒绝她。”
霍予安义愤填膺:“她爹怎么能这样?”
话说到这里,茶农就来劲了:“她爹是个混不吝的,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每天把闺女往家里一扔,也不管一口饭,就跑出去喝酒,一消失就是三五天,闺女可怜的很哦!天天在家饿着肚子,长得干干瘦瘦,只能找乡亲们要吃的,偶尔去镇上捡点别人不要的填填肚子。”
“而且秀玉是他某一天突然……”
霍予安采茶的手一顿,看向突然止住,转头打量周围对准他们正在拍摄直播的摄像机的茶农。
“诶?怎么突然停住了,话说一般很难受啊,老叔你说清楚,秀玉是她爹突然什么的?”
“没什么……”茶农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不欲多言,“大概是她爹在外面喝酒喝多了,和女人乱搞,生下抱回来的,村里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