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海接近二十度的夜晚,但岁岁身体不好,怕孩子着凉,浴室里还是开着取暖,热烘烘的暖风在空间之中打转,一点也不冷。
简暮给岁岁搓泡泡的手顿了顿,岁岁感受到了爸爸显而易见的怔愣,不留神把拇指和食指圈着的泡泡膜吹破了,抬眼盯着爸爸看。
但爸爸很快回过神,手上的动作不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反问:“喜欢安爸爸吗?”
“喜欢!”岁岁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摆着手指细数安爸爸的优点:“安爸爸做饭好吃,比小林阿姨还好吃!安爸爸还会唱歌,每天晚上睡前唱的歌可好听了,我喜欢听安爸爸的摇篮曲。安爸爸还会陪我玩,他套了圈圈和大白鹅送给我。”
岁岁恳求:“爸爸,可以把圈圈和大白鹅接来这里吗?好久没见,我想它们了。”
“可以是可以。”简暮打开淋浴试了试水温,把他身上的泡沫冲干净,“但是山庄更加适合圈圈和大白鹅,那里活动范围更大,还有更多玩伴,它们可以生活得无忧无虑。这套房子虽然不小,但对它们来说可能会太拘束了。”
他耐心详细地和岁岁分析,让他自己权衡。
岁岁是一个有同理心的小孩,想到圈圈和大白鹅在这里会活动不开,他就连忙摇头:“还是让它们待在山上好了,我可以去山上看它们,和它们玩。”
“嗯,对,岁岁很聪明。”
身上的泡沫冲干净,简暮往浴缸里放了一些调理身体的浓缩药材,让他进去接着泡一会儿。
他笑着和岁岁说:“如果你把你对安爸爸的喜欢直接说给他听,他会更高兴的。”
简暮问:“想要以后和安爸爸待在一起,不分开吗?”
“想!”岁岁斩钉截铁。
简暮柔声说:“恭喜你,你的愿望成真啦。”
岁岁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的迷茫一览无余,显然没能理解爸爸在说什么。
简暮拿了小黄鸭水瓢,缓缓往他身上倒水。
“安爸爸和爸爸一样,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简暮为他解释,“有爸爸,有安爸爸,才有岁岁的出生。”
“可是只有爸爸陪着我长大。”岁岁问,“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安爸爸没有陪着我长大呀?”
懵懂不知情的孩子用最天真最好奇的话语,无意间在爸爸的心上扎开一道口子,从里面汩汩地滚出陈年旧疮的暗色脓血。
“缺席不是安爸爸故意所为。”简暮深吸一口气,“是爸爸的错,虽然爸爸也不想那样。”
岁岁肉眼可见爸爸的情绪低落下来,白皙平整的眉宇微微拧起,眼眸低垂。
爸爸不开心了。
简暮笑得很难看:“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这世界上会多一个人为你的出生欢呼雀跃,会多一个一直陪着你疼着你的人。不过他现在回来了,一切都还不算太晚,以后我们不再分开了。”
岁岁从水下伸出手,抚在简暮的眉宇间,在眉心留下一道蜿蜒轻薄的水痕。
“爸爸不要不高兴,这是开心的事。”
“没有不开心,爸爸也高兴,水快要凉了,从水里出来吧,爸爸拿浴巾给你擦干,穿上衣服去睡觉。”
“可以让安爸爸唱歌给我听吗?”
“当然可以,他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
房门轻阖,脚步声从门边由远及近,半梦半醒的简暮迷迷糊糊地想,小林阿姨不会在他休息时擅自进门。
等感受到另一侧床的塌陷,身上被子被掀起卷入空气,他慢半拍的脑子才回想起霍予安已经搬进了岛中墅。
这是霍予安哄了岁岁睡觉,回来了。
家里忽然多了一个人,而且光明正大地入主主卧,简暮有些不习惯。
但心情无疑是愉悦的。
背对着霍予安,埋在蓬松枕头中的侧脸在昏暗的小夜灯下无声勾了勾唇,感受到身旁的人朝他贴近,一只手在被子下摸索到他的腰身,这才贴着他躺下。
简暮重新酝酿了睡意,脑袋发沉,意识逐渐涣散,正要睡去。
忽然感受到搭在他的腰间的那只手在缓慢地游移,探入他的睡衣之内。在那只手偷偷摸摸地往上移动时,被简暮隔着衣服布料一把抓住。
“做什么?”虽然刚睡着没多久,但有一段时间没有开嗓,声音带了些鼻音,显得有些黏糊,听起来像是撒娇。
霍予安一怔,反手就隔着布料抓住了他的手腕,低沉的嗓音发哑,调笑:“还没睡啊。”
他翻身压到了简暮身上。
“正好,省得我把你吵醒了。”
……
简暮知道霍予安有吃那些大补的奇怪东西的习惯,可今晚的霍予安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比平时激动许多,甚至差点要把他的腿掰折了。
在昏迷过去前一秒,简暮还在迷迷糊糊地回忆,最终把锅全部推到今晚吃的蚝仔煎蛋上。
这东西以后要从他们家的食谱里划掉。
这道菜对他的腰不好。
完事后,把满床的狼藉收拾好,霍予安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抱出被他洗得香喷喷的简暮,放进被窝,自己也躺下,然后再次像八爪鱼一样把他塞进自己怀里。
在omega细腻软嫩的脸上啃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闭眼之前,霍予安像狼一样藏伏在暗色之中的眼眸里划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任你温白再如何名正言顺有什么用?
简暮是我的。
岁岁是我的。
哄岁岁睡觉的是我,能把简暮抱在怀里的人也是我。
以后少在简暮面前刷存在感,一点用都没有,温白你就等着当下堂夫吧。
-
偌大豪华的复式套房内,厚重的窗帘密不通风地阻挡着外面的光线,屋内只开了客厅中几盏射灯。
客厅、餐厅里堆了满地的外卖垃圾,苍蝇在空气中沉沉浮浮,随机选择一袋幸运垃圾饱餐一顿。
室内一片死寂,忽然从外面楼道里传来声响,是鞋底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透过大门门板,沉闷地击打着鼓膜。
“砰”一声,像是见到杯弓蛇影一般,沙发上曲线起伏的一块披头散发的人影骤然直起身,惊恐地看向门口,生怕门铃会在这死寂之中响起。
幸而,像是对门的门被打开又关闭,外面重新恢复了寂静。
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但恐惧并没有就此褪去,而是像越来越顽固的寄生虫,把女人的五脏六腑全部掏空,吸干她的精气神,让她就此沦为空有皮囊的行尸走肉。
许久没有再见过天日,每天一睁眼就是这绝望的一眼望到头的后半生,邵姌已经彻底忘记了这是大选过后的第几天。
自从大选那日,她的父亲邵信达当场被逮捕后,她当即订机票回到了安海,这时只有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乡才能给她最大的安全感——尽管她知道无论躲到哪里,只要被上头盯上,起了个头,那么她所干过的事,该被查出来的,一件都逃不掉。
邵姌清楚,她名下的资产一定已经被人监管起来了。幸好狡兔三窟,她还有一些房产挂在外祖母名下,在此时还能供她像龟壳一样躲在里面,不为外界所知。
这个房子从前都是她用来养情人的居所,怕被钱邵哲发现端倪,她才房子记给外祖母,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为了她短暂的避难所。
这些天担惊受怕,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胆战心惊、噩梦连连,她过得像过街老鼠,朝不保夕,丰腴的身材以她从前梦寐以求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可邵姌感受不到任何愉悦,只有惊慌和悲凉。
昨天她照镜子,发现她动过太多次刀子的脸由于休息不足,以及这些日子躲躲藏藏,没能来得及去修复,也隐隐有毁容的迹象。
幸好……今天她就能远走高飞了……
她躲过了出事后几天的风头,托她的舅舅买了飞往国外的机票,再过半天就要起飞了。
只要到了国外,她就安全了,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奈何的了她,这是几天以来支撑她的唯一念想。
……机票是几点来着?
邵姌眨了眨灰败无神的眼,视线在满地垃圾中转了一圈,终于在沙发和墙角之间的矮几上找到充电的手机。
这些日子,她本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等于风平浪静的原则,掩耳盗铃一般不敢碰手机。
越来越近的自由的希望让她鼓起勇气朝墙角扑去,拿来手机,屏幕自动亮起。
手机屏保是她、钱邵哲和邵超耀的全家福。
邵姌的眸光暗了暗。
钱邵哲这个男人,实际上她还是爱着的,毕竟这是知道她的过往,却仍然愿意和她白头偕老的男人。
她从十六岁起便私生活混乱,堕胎数次,导致终生不孕,但钱邵哲对她不离不弃。
先前在病房里,她说过的让钱邵哲和邵超耀一起滚蛋是气话,邵超耀要滚,但她舍不得钱邵哲。
不过现在嘛……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被抓的危险,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不告而别。
邵姌难过了几秒,便打开微信,铺天盖地的消息如同山洪海啸一般卷来。
迅速地划拉聊天框,想要找到舅舅发给她的航班信息,但是舅舅被铺天盖地的冒着红点的头像淹没。
视线忽然掠过什么,邵姌划拉的动作顿了一秒,但再往回找时,那条消息似乎已经石沉大海,怎么都翻不到。
邵姌只得放弃,直接打开右上角的放大镜箭头,找到舅舅,看一眼具体的航班号和时间,稍稍有了底。
再回过头来找那个让她停顿的消息框,这次竟然轻而易举地找到了。
只一眼,邵姌就感觉天崩地裂,天旋地转感袭来,就连手机都差点拿不稳,邵姌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小苒,你看微博热搜了吗?你和那十几个模特的视频被爆出来了……】
发消息的人是之前和她混同一个圈子,同样玩得特别开放的玩伴。看到了她被曝光上了热搜,连忙赶来和她通风报信,发信时间就在一个小时前。
邵姌鼓起勇气打开微博,刚打开那个打了码的视频,她就尖锐地惨叫一声,像是摸到了滑腻恶心的臭虫,蓦地把手机扔了出去。
视频中最让她胆战心惊的,除了那些被打了码的alpha男模女模以及完整露出脸的她,众人纵情声色混乱颓靡的场景之外,还有那一眼就造价不菲,穷奢极侈,就差在每个角落都刻上“壕”的房子。
……完蛋了。
邵姌绝望地想。
这世界上不乏识货的人,邵姌不用看也知道,此时评论区一定有人把她房子内的陈设明码标价。
那套房子里所有陈设加起来,价值成千万上亿。
这简直是催命符。
邵姌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她现在就要跑,哪怕飞机还有半天才起飞,她也无法忍受继续在这个房子里苦苦熬着消耗时间。
从此刻开始,唯一能让她安心的是不断起飞的飞机,她想象自己很快就能成为一只鸟,从这片对她而言危机四伏的地方飞出去,飞走,去往绝对安全的新栖息地。
说走就走。
邵姌立刻撑着发软的腿起身,从垃圾堆里捡起手机,跌跌撞撞地走向衣帽间。
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衣帽间里像是小偷入室了一般,到处散乱着衣服。
邵姌拎起收拾了衣服之外,剩下大半边都是黄金的箱子,扭头最后看一眼由于空间不够,没能塞进行李箱只能被迫遗弃的满柜子珠宝首饰。
最终心一狠,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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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搜上被游街示众的不仅仅是邵姌。
邵姌被顶到了第一,所以一进热搜就能看到,如果她把页面往下拉一些,就能发现其实邵超耀、钱邵哲也在上面,他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被挂在上面任人鞭尸。
只不过钱邵哲和邵超耀已经提前小半天火过了,只不过现在出现了更加劲爆的邵姌的话题,才被压过风头,屈居十名外。
“乔治哥,求你了,看在我们这么合作这么多年的情面上,你再帮我一把,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这次帮我把我和我儿子的热搜撤掉……”
这是钱邵哲这些天之内第七次求经纪人。
自从他在节目上,无意间把邵超耀那些丧心病狂的监控记录在直播间里全国直播后,他好像彻底万劫不复了。
他欠下了天价违约金,不仅仅有《旅行》节目组,还有很多代言和广告,数额加起来上亿。
钱邵哲拿出了几乎所有身家用来赔付,现在他手中除了几张只能用来扇凉或者垫桌脚的银行卡,几张刷爆了的信用卡,就只剩二奶房一套房产供他落脚。
这些天,有关于他和邵超耀的热搜层出不穷地冒出。
从他调戏异性艺人同事,他当街在树丛里尿尿,他儿子在学校里霸凌同学,在家里作威作福欺负佣人……
到今天他被爆出在《旅行》第一期第一次上街录制那天,趁着人挤人时故意绊倒了岁岁;
以及第一期让他们在第一期节目中途下车的张大妈出面为自己辩解澄清,指认邵超耀偷她金子,本想息事宁人却被反咬一口,被反污蔑欺负小孩。
就像是早有预谋一样,张大妈气急败坏接受采访的澄清视频发出后,记者采访邵超耀的同校同学的视频几乎前脚后脚地就发布了。
采访中,包括邵超耀的老师和同学在内,所有人谈耀色变,有些支支吾吾不敢直视镜头,显然深受迫害。
另外一些有血性,胆子大的学生,和几个苦权贵久已的老师直言不讳,仗着记者会为他们打码和变声,直言不讳,控诉邵超耀偷东西成瘾,仗着家人在安海只手遮天,他在学校里作威作福,把“兴趣爱好”发展到了极致,几乎班里所有同学,甚至有几个老师都被他偷过东西。
而且他还眼光高,偷的全都是高价值的东西,比如同学的钢笔、老师的钻石项链、名牌钱包……什么贵偷什么。
不过从前他有恃无恐,被抓了现行也无所谓,反正家里会为他摆平。他的家人出示一份邵超耀的心理评估异常报告,再给受害者家人一些小恩小惠,这种小问题便解决了。
如今邵家倒台,他的斑斑劣迹在网上爆出来,再没有人帮他擦屁股、平息舆论,曝光刚一发出,直接掀起了轩然大波。
配合张大妈的控诉视频,食用效果更佳,所有社交媒体上随处可见对邵超耀声势浩大的声讨。
钱邵哲隐隐感觉在这背后有一只手在推波助澜,而且和邵超耀推岁岁下楼梯那件事有关——钱邵哲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医院的安全通道里有监控,同样被曝光到了网上,邵超耀这辈子算是完了——钱邵哲自始至终认为这些事情的背后是霍予安和简暮在蓄意报复,但他没有证据。
听到钱邵哲这些天以来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的低声下气的请求,他的经纪人乔治被逗笑了。
“叫你干什么都行?钱傻逼,你还以为你是那个背靠邵家好乘凉,在我们公司说一不二只手遮天,所有好资源都等你挑完了再让其他艺人分的一哥啊?”
“醒醒吧臭傻逼,你现在对我、对公司还有一毛钱的价值吗?公司还在准备和你打官司,让你赔钱呢,现在你的存在对于公司来说就像被破了一盆粪水,公司都被你弄臭了!”
“公司是不会再管你的,我也懒得搭理你,以后别再找我了。”
“他妈的又被傻逼打通电话了,真晦气,我这次一定不能忘了把这傻逼拉黑,烦了他六年,这傻逼终于玩球了!”
电话被挂断。
钱邵哲被气的手都在发颤,握着手机的手都已经抬起来了,但是脑海中一闪而过银行卡里的余额,他又隐忍着把手收回来。
不知道现在舆论怎么样了。
钱邵哲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许愿现在有其他更劲爆的内容把他和邵超耀的热搜取而代之,鼓起勇气打开热搜。
他愣了愣。
好消息是,许愿成功,真有劲爆到炸裂的爆料顶替了他和邵超耀霸榜刷屏多日的热搜前十。
坏消息是,取代他的是他老婆,热搜词条是#邵姌豪宅大战13个模特#。
虽然多年以来钱邵哲一直坚持给邵姌戴绿帽,私通家里保姆,还把和保姆的孩子抱来给老婆养。
但是他这种人天生有一种只许州官放火的尿性,他是alpha,在外面养一两个总是再正常不过。你邵姌是什么人?明明是我好心捡回家的别人不要的破鞋,你竟然非但没有收心,还朝秦暮楚?
当在家里看到一只蟑螂时,往往说明暗处的蟑螂已经多到挤不下了。
钱邵哲想象不出邵姌背着他究竟干过这少次这样的事!
alpha的里子面子荡然无存,尊严被一个女人丢在地上还碾了两下,钱邵哲忍无可忍,手一挥,手机彻底粉身碎骨。
听到动静的熊荷从邵超耀的房间里出来,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机的尸骨,她勃然大怒。
“钱邵哲,你疯了吗,家里现在还剩下什么了,你还给我乱砸!在邵家当了这么多年姑爷,你就真认不清你自己身份了是吗?你还以为你是那个挥金如土的阔少呢?你银行卡里还剩几个钱?家里被你砸的都快没有家具了,你还砸手机?!”
从邵家出事那天开始,偌大的邵家老宅就彻底散了,佣人们各自逃散,生怕殃及池鱼,熊荷和钱邵哲也带着邵超耀趁乱跑了出来,待在枫林公馆这套仅存的房产中。
一夕之间一无所有,落差太大,钱邵哲郁结于心,这些天砸了不少东西,熊荷一次次把狼藉打扫干净,隐忍到现在,她再好再软弱的脾气也再也控制不住骤然爆发的怒火。
钱邵哲没想到向来任人捏扁搓圆的熊荷竟然会突然发脾气,一时之间脑子宕机,就连邵姌的事情都忘了要发怒。
“你说你要进入邵家,给我和小耀好的生活,我答应了。你说要把小耀从我身边带走给邵姌,将来让小耀继承邵家的一切,你是为了我和儿子考虑,我也忍了。在邵家受了邵姌、邵信达和巩虹这么多年的委屈,我全都咽了。可现在呢?你还是一无所有,你真没用啊钱邵哲,你就是一只永远飞不上枝头的土鸡!当初我怎么会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你了?”
劈头盖脸的奚落,字字句句都是对alpha的不屑和诋毁,越是往下听,钱邵哲越是怒火中烧。
他骤然从沙发起身。
“啪——”
下一瞬,熊荷伏在地上捂着侧脸,不可置信地瞪着钱邵哲。
被她用三言两语激怒的alpha指着她的鼻子骂她。
“我没用?难倒你就有用吗?你认得多少字?你除了烧饭洗碗还会做什么?这么多年你就靠我养着,没有我,你拿来那么多化妆品、名牌包和首饰?你现在又嫌我没用了?你给我滚出去,你倒要看看离开我之后,你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好,我走,我带着小耀走,没有你,我和小耀一样能过得很好,比有你的时候更好!”
熊荷的脸已经浮现出一个完整的红色巴掌印,可见钱邵哲那一个巴掌的威力有多大。
她扶着置物架跌撞着起身。
听到妈妈和爸爸争执,没有吭声;看到妈妈被打,没有阻止;这回看到妈妈要离开,邵超耀慌了,终于推门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挡住熊荷的去路,心疼地问:“妈妈要去哪里?妈妈的脸疼不疼,爸爸太过分了!”
熊荷说:“走,儿子,妈妈带你走,妈妈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过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
邵超耀不傻。
他妈身无分文,没有文化,脑子不好使,和邵姌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从这扇门出去,别说再有一套这么大的房子落脚了,他们今晚能不能吃得上晚饭还是个问题,他怎么可以离开这里?
邵姌要往门口走,邵超耀连忙拦住她:“妈妈,爸爸说的只不过是气话,他怎么可能真的想让你走?爸爸!你快拦一下妈妈,给妈妈道歉啊!
虽然闹出了这么多事,钱邵哲现在对邵超耀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不想见到这个儿子,但父子源自于血脉的亲缘默契让钱邵哲和邵超耀在此刻达到了高度同频。
——对啊,没有熊荷,那么他饿了谁来做饭,衣服脏了谁来洗,家里的地脏了谁来擦?
多年以来贵公子的生活彻底让钱邵哲回不到从前的事事亲力亲为,他不敢想象如果失去熊荷,他的日子会过得多么痛苦。
钱邵哲幡然醒悟,连忙去哄熊荷。
好说歹说,才把熊荷哄住,没再闹着要带儿子离家出走。
钱邵哲心想一直在房子里待着也不是办法,人会被憋出毛病来的。
“我们出门逛逛吧,就去最近的商场,我去买个新手机,晚上我们一家人吃个大餐。回去收拾一下吧,楼下有狗仔,把脸都遮好,口罩帽子都戴上。”
邵超耀高兴地应“好”,熊荷抹了抹眼泪,抽噎着回到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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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枫林公馆的林荫道上,邵姌一边拖着行李箱吃力地走,一边打电话给外家那边信得过的亲戚。
“我这些事情十有八|九是简暮在背后搞鬼,我马上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绝对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你把简暮和温白未婚的消息曝光出去,找点事给简暮做,免得他再闲着没事找我麻烦。”
邵姌挂了电话。
简暮和温白的事情本来是她打算用来吞并陇峯的筹码。
可现在一切乱了套,她自顾不暇,而且已经失去了再肖想陇峯的资本。
不过既然这个把柄攥在她的手里,万万不能浪费,自然要物尽其用。比如现在为她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就是一个完美的用途。
这个消息可能对于公众来说无关痛痒,但是简暮之所以能够问问把控陇峯这么多年,正是因为他与政要之子温白的关系。
他与温白关系一旦被曝光,后续引发的陇峯的内乱,足够简暮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挂断电话,邵姌冷哼一声,继续两只手扯着行李箱拉杆往前走。
前面的被景观巨石挡住的小路后忽然出现齐齐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一家三口。
临近暮春的枫林公馆已经显露出夏日的枝繁叶茂,斥巨资移植而来的老树遮天蔽日。
林间石子小道四通八达,有着假山巨石、藤蔓花架和丰沛树丛的遮挡,显得极其雅致幽寂。
不过枫林公馆不辜负它远近闻名的二奶房的鼎鼎大名,林间小道也并不优雅别致,由于小径曲折,视线死角过多,个别寻刺激的富商会带着二奶来里面打野战。
那三个人在林间小路茂密的矮树丛中若隐若现,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做贼似的朝邵姌的方向走来。
邵姌心说这小区该不会遭贼了吧。
不过她忙着要去机场,没有那闲工夫要去报警或者投诉。
步履匆匆,但行李箱轱辘刚闷闷地在水泥地上转了几圈,邵姌蓦然顿住脚步。
她仔细端详着树丛中那一家三口。
嫌弃深色墨镜片妨碍了视线,她还摘了墨镜,一瞬不转地详细打量。
哪怕这几个人同样待着帽子和口罩,把脸遮挡地严严实实,可朝夕相处多年,通过那三个人的身形轮廓,哪怕他们化成灰,邵姌也能一眼认出。
那高大的男人是钱邵哲,小孩子是邵超耀。
而那个女人……邵姌眯了眯眼。
由于怕被狗仔撞到,仗着熟悉枫林公馆内各种小道的路线,钱邵哲打算去带着熊荷和邵超耀从树林间的小路穿过,去公馆外面打车去商场。
走在小道上,他暗自说幸好当初买了枫林公馆这一套房子,现在不仅能安家落脚,而且公馆内绿化极佳,够他和记者躲猫猫。
左顾右盼寻找狗仔身影方便躲避他们的钱邵哲刚走出假山群没几步,就注意到前面主道上拖着行李箱的女人。
此时还在枫林公馆内,钱邵哲只想躲避一切人迹,他连多看一眼那个女人都来不及,就伸手拉住了熊荷和邵超耀,转身就要往回走。
那个女人忽然朝他们走过来。
在钱邵哲拔腿要跑的前一秒,女人在他背后厉声喊出。
“钱邵哲!”
好歹同床共枕六七年,哪怕对她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打心底里嫌恶,却还是能轻易辨别出这道并不悦耳的女声的主人。
被邵姌喊出了名字,钱邵哲哪还敢回头看,他被吓得一个机灵,两条腿下意识就要迈得更快了。
可惊疑和盛怒交加的女人比他更快一步,抛开行李箱,踩着高跟鞋就健步如飞直奔而来,拦在他们面前。
“钱邵哲,邵超耀!”邵姌掠过邵超耀那双肿泡眯眯眼,视线在一旁的女人身上停住。
女人整张脸只露出了眼睛,那眼睛哪怕瞪得浑圆,却也能看出眼睛本身不大,仅露出的眼睛就与邵超耀像足了十分。
而拥有这双眼睛的人从前日日在自己跟前伺候,其口罩下的整张面孔,邵姌简直再熟悉不过。
“熊荷!”邵姌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显然目露心虚胆怯的女人的名字。
邵姌不是傻子,她出事之前虽然走了许多歪门邪道,可也还是有许多实打实的功绩。
能做到那个地位,除了父亲的扶持帮助外,她本身就长了脑子。
视线在三人哪怕戴着口罩也遮不住意外和心虚的脸上转了一圈,她很快就有了答案。
邵超耀是熊荷的儿子,熊荷把她儿子塞进邵家,图谋邵家财产,甚至还染指邵家的女婿!
“小苒,你听我解释……”
邵姌一把挥开钱邵哲拦在她身前,试图掰住她肩膀的手,两步跨到被他挡在身后却还是无处遁形的熊荷面前,一把撕开她精心的乔装。
她的力度过大,哪怕口罩有弹性,差点要把熊荷的耳朵拽掉了,她吃痛得“啊”了一声,但她很快发现,相对于邵姌扇在她脸上的巴掌相比,这点痛不算什么。
那巴掌用了十一分的力道,汇聚了对这么多年的蒙骗、枕边人的背叛、错付的真心的怒意。
熊荷的脸上当即出现了一个赤红的巴掌印,甚至被锋利的指甲刮过,皮肉外翻,血汩汩而下。
巴掌印与不久前钱邵哲打过的另半边脸正好对称。
邵姌多年浸淫酒色,实际上身体发虚体力不好,照理来说这一个巴掌就足以让她气喘如牛,但可能是暴怒激发了这个女人全身的潜能,肾上腺素驱使她有仇当场就报。
她一把薅住了熊荷的头发,听得她再次吃痛一声惨叫。
“贱蹄子,你以为你是谁,就你这种货色还敢出来当鸡?你是不是尿太黄了,都照不清自己长什么样了?”
“熊荷你还挺有心机手段啊,不仅把儿子抱过来给我养,竟然还勾引我男人?钱邵哲也真的是饥不择食了,娱乐圈里面那些帅哥美女还没把他喂饱吗,竟然连你这样的货色也看得上!和你这种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我都嫌自己掉价,alpha果然都是有洞就能干,挑都不挑的野狗!”
“看我帮你养儿子,是不是感觉特别爽?我告诉你,你那儿子就是个废物、畜生!以后就是个毒瘤,只有进监狱的份!你还妄想让我把他养成什么人才,拿到我家什么好处?做梦吧你!我说邵超耀那狗杂碎怎么就烂泥扶不上墙,原来是你这个垃圾生的小野种。”
她一边说着,一边扯着熊荷的头发像甩破抹布一样使劲摇晃,汗湿的手心已经黏上了不少断裂的长发。
熊荷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撕裂了大半个枫林公馆惬意安宁的空气,周边不停有楼栋的住户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热闹。
其中不乏住在这里的网红,就连正在直播打pk也顾不上了,好奇地跑到窗前。
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直播间还挂着,连忙又去拿来了正在直播的手机,翻转摄像头,拉大镜头。
“不跳舞不扭了,给你们看个精彩的,原配抓小三,孩子好像还是小三的。”
“啊?那几个人眼熟吗?”
“什么?那是钱邵哲、邵超耀和邵姌?!”
两个女人扭打成一团,准确来说是邵姌单方面的凌虐和殴打。
痛感胜过了心虚,熊荷的脾气也渐渐上来了,她试图反击想要打回去,可头皮已经被扯得痛到麻木,加上邵姌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她实在使不上劲,只能像垃圾一样被邵姌来回甩荡,几近昏厥。
钱邵哲从一开始就在拉架,帮的是熊荷,不过这显然是在对邵姌火上浇油,只能让邵姌除了更加用力地殴打、扯熊荷头发、挠她脸之余,还狠狠往钱邵哲身上踹了几脚。
中途有一脚甚至踹上了钱邵哲的两腿之间,让他当场哀嚎着捂着自己蹲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这惊悚的一幕对于八岁的邵超耀而言已经超纲太多,哪怕他心智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也一时无法消化这独属于成人世界的场景。
他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看到父亲战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母亲正在遭受毒打。
他得去拉架。
可是帮那个好?
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去帮邵姌,这是把他从小养到大的明面上的母亲,她对他严厉,但平心而论,他有生之年的一切都是邵姌给予的。
可是邵家如今倒台,据大人所说,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邵姌这些年与邵信达狼狈为奸,干了不少缺德事,被查出来、抓紧去是迟早的事,甚至可能要被关一辈子。
权衡过后,邵超耀选择了他的生母熊荷。
“放开我妈!”
撕扯着熊荷之时,邵姌忽然听见一道稚嫩的厉喝,下一瞬,她的小腿吃痛。
一低头,一个肥胖的狗崽子啃在了她的小腿上,那力度差点要把她的肉扯下来。
痛感让邵姌在瞬间将全身的力气凝聚在被咬住的小腿上,邵超耀始料不及,被她踢中了肚子,那力度大到竟然直接把他踢飞了出去,撞到身后的树干上,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蹲下。
这下邵姌自顾不暇,不得不松开了对熊荷的钳制,蹲在地上捂着小腿上出血的牙印倒吸气。
终于重新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熊荷的头发东一块西一块秃了一大片,可她顾不上自己疼痛,她儿子还躺在树底下。
高喊了一声“小耀”,连滚带爬地跑到树下,心疼地查看儿子的伤:“她踢到你哪里了?痛不痛?”
熊荷心疼地抱着痛到脸色发白涕泪直流的儿子,她再也绷不住,发了疯似的扭头咆哮。
“什么叫我抢了你老公?钱哲明明从一开始就是我老公!我和他五六岁就认识了,十七岁我就嫁给了他,十九岁我就为他生下了小耀,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alpha床上鬼混,打胎打得不孕不育!”
“你说我算什么东西?那你邵姌又算什么东西?你说我是鸡,我好歹还是收钱的,你邵姌就是给钱倒贴别人,别人还不一定同意!”
“钱邵哲,你钱家唯一的alpha儿子被这个女人欺负了,你不帮儿子说句话吗?”
邵姌那双眼角开过度的眼睛骤然瞪大,那一瞬间仿佛眼球真的要掉下来了,结合她那张字面意义上的扭曲到变形的脸,仿佛某种双目突出的深海鱼类,极其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