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予安一瞬不转地盯着电视,形状利落锋利的剑眉紧拧,丝毫不敢漏掉电视中任何一个画面。
岁岁把小车开到霍予安脚边,扯了扯他的裤腿:“爸爸为什么会和警察叔叔在一起呀?”
“……”
霍予安摇了摇头,无法回答岁岁的问题。
他也是无聊才打开电视,拿着遥控器随便转台,频道翻着翻着就翻到了安海卫视,电视直播里是陇峯大楼的一楼大堂,挤挤攘攘地来了一大群记者,直播画面外是救护车和警车混杂的鸣笛。
——陇峯在开董事会,怎么会弄得这么隆重?究竟发生了什么?
霍予安一头雾水。
记者们如同众星捧月地围着什么人走向门口,在岁岁出门的那一刻,远景镜头终于拉成了近景,霍予安总算看清一大群警察和记者之间围着的人是简暮。
这画面让霍予安的心跳都漏了几拍,幸好仔细一看,简暮并不是被铐着的。
被警察铐了双手押着肩膀佝偻着身躯从众目睽睽之下走过的另有其人,同样西装革履人模人样,从脸来看应该已经上了点年纪。
而被较少人注意到的人群之外,几名医护人员抬着一张躺了一个迟暮老人的担架匆匆路过,被几个挤在人群外围但眼尖的记者注意到,拍了照片。
警察押送着那个中年男人离开了,留下简暮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俊秀的脸上是一种疏离的温和,神色坦荡地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盘问。
“简总,你的伯父简钺山董事长为何被逮捕,你的父亲简钺诚董事长为何在董事会上晕厥?其中详情可以透露一下吗?”
“目前简钺山董事长已经交由警方接受调查,案件细节在查案过程中需要保密,相关内容请等待安海警方官方通报。”简暮嘴角噙着笑,游刃有余地应付,“我相信警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同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敬请期待警方和法院的裁决。”
“看来不是班长出事,幸好,吓了我一跳。”
沙发后忽然传来一声心有余悸的感慨,霍予安蓦然回头,身后站着双手撑在沙发靠背的封采。
霍予安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只要不是简暮出事,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简暮做任何事情都有分寸,他不会允许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境。
封采欣赏着电视里简暮那张俊秀姣好的脸,与记者应对自得的模样,忍不住捧着脸再次赞叹,嗓音发痴:
“高中时候大家说的一点也没错,爱上班长只会有零次和无数次!班长怎么能这么帅啊!”
无论是读书时还是现在,无论是当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还是像今天这样面对着电视直播镜头,无论遇到了什么,班长永远是顶着他那张人神共愤永远看不腻的帅脸,处变不惊地应对一切。
霍予安:“。”你的话我很认同,但你清醒一点,他现在是我老婆。
霍予安朝霍予梦挑眉:你不管管?
封采见霍予安的眼睛朝自己身后抽筋,她下意识地转头,霍予梦不知何时闪现在了她的身后。
封采:“!”
霍予梦拉起她的手往房间的方向走:“来吧,我们去谈谈,你可以向我重点说一说你对你们班长的仰慕之情。”
封采:“……”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了,霍予安把岁岁从小车里提溜起来放在腿上,捂着儿子的眼睛,念念有词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少儿不宜啊……”
这一段关于陇峯的直播很快就结束了,换成了其他栏目。
岁岁又被裴秀榕抱走,刚捡一个白白胖胖好大孙的奶奶再怎么稀罕都不够,带着宝贝孙子去玩玩具玩猫。
霍宏华从下午三点就钻进了厨房不知道在倒腾什么,家里比平时更早飘荡着饭菜香。
霍予安歪在沙发里玩手机,许久没仔细品尝过的父亲的手艺难得让他在服药期间感受到馋意,于是偷偷摸去了厨房,从餐盘里抓了两颗鸡米花塞进嘴里。
霍宏华拿着菜刀一转身,就发现一只正在偷吃的黑衣黑裤大黑耗子。
气汹汹地拿着菜刀指着他:“谁准你吃的?这是我给岁岁炸的小零嘴,你马上给我放下!”
霍予安拔腿就跑,走之前还不忘再从竹篮碗里顺走一大把鸡米花。
霍宏华见一碗鸡米花瞬间少了大半,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大个人了都当爸了还偷吃,害不害臊?”
摇了摇头转回身,从冰箱里又拿了还没用完的鸡胸肉,嘀嘀咕咕:“算了,再做一点吧,让他们俩吃的够,免得臭小子说我有了孙子不要儿子。”
尽管家里的大厨霍宏华早早进了厨房,但老爷子今晚下定了决心要做一顿满汉全席,因此今晚的霍家仍然是晚上六点准时开饭。
封采这些天常来霍家,早就被霍爸的手艺收服了,每次吃饭就她最积极,忙进忙出地端菜端饭摆筷子,把霍予安平时在家的活都揽了去。
于是霍予安又被裴秀榕点了一通,说他就干等着让他姐对象伺候,眼里没有一点活,以后小心被他老婆嫌弃。
霍予安:“?”他妈的,他去黏糊香喷喷的老婆不好吗,好端端的干嘛非得回家一趟,处处被挤兑数落?
他真是贱得慌。
霍予安没事找事干地进了厨房,厨房中岛上还有做饭后的残局没有收拾,他捡台面上一颗咕噜咕噜到处滚的鹌鹑蛋时不小心手一挥打碎了一只玻璃杯,收拾完毕后,被霍宏华拿锅铲戳着腰赶了出去。
处处讨嫌的霍予安看着其乐融融围着岁岁转的一大家子,一股悲凉涌上心头,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除了给他们带来一个孙子之外,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家里的门铃忽然响了。
“谁点了外卖吗?”裴秀榕随口问,使唤道,“霍予安去开门。”
“这时候终于想起我了……”
霍予安撇撇嘴,但听话地朝玄关走去,换上裴秀榕外穿的紫粉色水晶高跟鞋,笃笃笃地上前开门。
裴秀榕眼看着自己三十七码的鞋子硬塞下儿子四十多码的脚,上下嘴唇小幅度地张合着互相磕碰了几下,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吐槽,但还是没人住翻了个白眼。眼不见心不烦,低头继续和岁岁玩大富翁。
“来了来了,谁呀?”
霍予安压下门把手,漫不经心地往门外一瞥,与一双黑沉潋滟的桃花眼对上,他蓦然瞪大眼。
天色暗了,廊道里还没来得及开灯,只能借着从窗外撒入的夕阳余晖和路灯光影视物。
房门打开,屋内柔和的光线落在门外青年清冷绮丽的脸上,被灯光照耀灯光把他的面容映照得极其深邃立体,眸光水润润清凌凌的,似乎一眼望入了霍予安心底,将一池风平浪静的湖面搅弄得风起云涌。
“简……简暮!”霍予安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的脸,紧随着脸上扬起一个又大又傻气的笑,意外之喜让他身后无形的尾巴也开始甩动,“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爸爸!”屋子里传来惊喜的奶声奶气的声音。
简暮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听闻屋内的呼唤,下意识朝里面看去。
坐在地上的岁岁无意间瞥到了被霍予安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大半边的人影,光凭露出的一小半身形轮廓就认出了人。他兴奋地喊人,从地上爬起来,条件反射地要往门口跑来找爸爸。
简暮脸色骤然一变,岁岁的脚伤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已经能稍微受力,但绝对经不住他莽莽撞撞的奔跑,他扒开挡在身前的霍予安就要本能地用最快的速度拦在孩子面前。
果不其然,岁岁扭伤的脚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软了一下,他吃痛得“啊”了一声,身子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摔倒了。
简暮脑中一片空白,包括此时察觉动静回过头的霍予安在内,屋内所有人的心跳都暂停了一拍。
坐在他身旁的裴秀榕身体的本能快于脑子的反应,她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抓住了即将摔倒的岁岁的衣服下摆,稳住他的身形,顷刻间踉跄地站起来,大富翁棋盘被打乱,手猛地往前一捞,成功把岁岁拦腰抱了起来。
刚抱着岁岁直起身的裴秀榕还没来得及后怕,她的手一轻,怀里软乎乎的小家伙忽然被抱走了。
迷茫地抬起眼,她面前站着一个身形颀长挺拔的陌生青年,一身黑色正装,臂弯中抱着孩子,不顾平整的衬衫会被揉皱,俊秀的脸上眉心微拧,写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
“脚有没有又伤到了?”
“没有……”岁岁摇了摇头,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一般而言爸爸担心过后,就是紧随而来的因紧张而带来的微微怒意。
岁岁短暂的五年人生经验以及每次哄生气爸爸的经验让他立刻抱住了简暮的脖子,柔软的小脸亲昵地在他脸上蹭了蹭,稚嫩的嗓音甜甜软软。
“爸爸不要生气,我只是见到爸爸太开心了,我知道错了,我爱爸爸!”
简暮艰难地绷着脸,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
“你的脚还没好,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刚才差一点就脸着地了,要不是……”
简暮顿了顿,视线从岁岁的脸上挪开,一抬眼就撞上了满屋子来自四面八方的对于他这个冒然闯入者的错愕视线。
在包括岁岁在内的六道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简暮整齐的牙齿紧张地咬住下唇,冷白肤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连着耳根也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