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两个澄清内容相比,在提到霍予安时,相对于先前公事公办的冷漠,能明显看出简暮清浅的眸光变得柔和。
像是湖光中映入了一缕暖阳,整个人乍然变得生动鲜艳起来。
他没有理会骤然炸开锅,疯狂刷屏感叹号的弹幕,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我和霍予安相识于高二,从同一高中读到同一大学。六年前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分开了,后来我查出我有了岁岁。”
提起那些藏匿于记忆最深处,不堪回首的往事,简暮微抿着唇,两只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把玩着,这是他最没有安全感的姿态。
他有些后悔轻易放霍予安离开了,如果霍予安没有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这个alpha哪怕是一言不发的存在也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然而此时办公室内空空荡荡,他只能深吸一口气,自说自话,兀自把自己早已愈合的发烂流疮的伤口鲜血淋漓地剖给观众看。
“那时候我的精神状态不好,轻度抑郁,孩子的出现像是给我的生活注入一道光,给了我精神支柱。”
“我擅自把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他长大,霍予安并不知情。直到录制《一家的旅行》——这是岁岁主动提出想要参加的——霍予安和岁岁在节目中偶遇,他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简暮的目光骤然一凛,话题结束,他的温情也不复存在,昳丽绰约的面容重新变回冷冷清清,显得威严有压迫感的模样。
“以上是我对今天网上所爆出的所有爆料的澄清,我对我所说过的每句话、每个字负责。”
“如果接下来,有心之人仍然坚持造谣和诋毁,那么陇峯和靖和的律师团队不是摆设,有心之人需要付出应有的法律责任,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我的澄清到这里结束。”
简暮一愣,对着镜头吩咐:“霍予安,来办公室,帮我把直播关了。”
嗯。
乐茸除了没教他怎么关美颜之外,也没教他怎么关直播。
这个助理办事越来越不牢靠了,简暮打算明天找他谈谈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我来了。”
在隔壁窥屏的霍予安立刻听令,屁颠屁颠地过来,简暮起身,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霍予安没理会弹幕满屏的不舍和挽留,毫不客气地关了直播。
然后一手搭上一旁简暮的肩膀。
正将桌上零散的文件纸页一张一张捡回收拾整齐,肩上压来的重量让简暮下意识回头。
下一瞬,alpha的信息素连带着一个气势强盛的吻,一同攫取了简暮的呼吸。
简暮身前抵着办公桌桌沿,他被alpha掰着下颌强势地吻住,身后紧贴着alpha火热的身体曲线。
男人高大健硕身躯将简暮笼罩在与桌子的夹缝之中,让他难以逃离。霍予安仿若一只成功抓捕猎物的饿狼,疯狂地从猎物身上索取。
“刚才在隔壁看你直播,就想这么做了。”
唇齿贴合交融的间隙,霍予安哑着声音说。
“又心疼,又想直接冲进办公室,不管不顾把你……”
简暮咬了一口他的下唇,把他难以入耳的未尽的话语从嗓子眼里塞了回去,可换来的却是更加凶猛激烈的掠夺。
简暮怀疑自己扁桃体都要被他嘬出来了。
好不容易分开,简暮坐在桌子旁喘气,霍予安大喇喇地秀着殷红的嘴唇,心情颇好地去隔壁会议室抱来落单的岁岁又返回,拎起茶几上装满他们吃完晚饭的饭盒的保温袋,就揽着简暮要出门。
岁岁坐在霍予安臂弯里,向简暮撒娇:“爸爸,我想吃饼干蛋糕。”
“饼干蛋糕?”简暮疑惑这是什么。
“是奥利奥千层。”霍予安笑道,“公司对面街上那家,他刷视频刷到广告了,我没敢给他乱喂东西,让他先经过你同意。”
“对,奥利奥千层!”岁岁眼睛亮了亮,揪着简暮的西装袖子,“我想吃,爸爸给我买嘛……”
简暮刚要开口,他的手机响了。
看清屏幕上的名字,简暮的好心情被扫荡一空,脸色骤然一沉。
他冷声道:“你先带孩子去买千层,我留在这接一个电话。”
“发生了什么?严重吗?”
简暮的嘴角隐约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没事,几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而已。”
霍予安不明所以,但是岁岁得到了肯首,兴奋地催着霍予安下楼。
电梯恰好到了,他只能目露担忧地回望着简暮,抱着孩子进了电梯。
走廊的灯只开了零星几盏,沿廊落地窗外,夜幕中仍然灯火通明的安海市在走廊内铺陈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有夜风在走廊中穿过,简暮走向那扇没有关严的窗户,清凉的晚风如温柔的大手,从他的发间穿梭而过,额前碎发微微摇晃。
简暮俯视着楼下车水马龙,手指寻着肌肉记忆按下接通键,手机放到耳边时,他冰冷不屑的眸光宛如睥睨卑微的蝼蚁。
两相无言,简暮能听见另一边刻意放缓的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技艺不佳的棋手在博弈之时无意间露出的端倪破绽。
不过简暮并没有陪他玩“谁先开口谁就输了”的小把戏,霍予安和岁岁还在等他,他没空陪无聊的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事吗?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对方离开挽留:“有事,小暮,我是大伯。”
“我有来电显示。”简暮淡淡道。
言下之意便是,你有屁快放,别净说废话。
“你……”隔着手机都知道此刻简钺山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他没再说一些自以为温情实际浪费时间的寒暄,道:“网上那些关于你的消息我都看到了,你今晚的直播回应,我也了解了大概。”
他顿了顿,像是在等待简暮的慌张。
可简暮只是看了一眼腕表,道:“我允许你浪费我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倒计时结束,不管你说到哪里,我都会直接挂断电话,现在还剩四分五十四秒。”
“简暮你怎么和你长辈说话呢!”
“还剩四分五十一秒。”
“……”简钺山深吸一口气,简暮是真的会挂电话,虽然他不想承认被简暮牵着鼻子走,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简钺山开门见山:“你实在太胡闹了!”
简暮的表情很淡:“比不上你爱闹,大伯母这个月第五次把你抓奸在床了吧?大伯你实话和我说我到底有几个堂弟堂妹,我保证不告诉大伯母。”
“……”这个大侄子顾左右而言他,简钺山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可他还记得简暮的倒计时。
他缓了一口气,心说这小子嚣张不了多久,再让他肆无忌惮一会儿也无妨。
简钺山语重心长道:“小暮,那些事你确实做错了,你还太年轻,做错一些事情情有可原,但你的疏忽关系到陇峯的生死存亡,你不应该把你omega的天性用在工作上,这容易让陇峯,让我和你父亲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温白的手腕再如何厉害,他也是外人,当初我们以为他是你的爱人,才能勉强接受他进入陇峯,身居高位,掌握举足轻重的权力。可是到头来温白和你没有多少关系,这让股东们怎么想?这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啊!而且温白身家背景那么厉害,万一他的胃口被养大了,你让陇峯怎么办,让股东们怎么办?”
“还有你那男朋友,哎……他没钱没权没背景,你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加强大的伴侣,强强联手,这样对陇峯好,对你也好。我最近也在安排你简闻堂哥相亲,对方都是有头有脸,清白人家的孩子。”
“你啊,偏偏选了个一无是处的……大伯知道你是omega,比较重感情,但在公事上,可不能用你这omega的天性来意气用事。”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大伯都是为了你好,为了陇峯好。”
“说够了吗?”简暮寒声道。
今夜的安海些许降温,可从窗缝中飘拂进来的凉风浇不灭简暮的烦躁与怒意。
他的语气让人觉得都要冻伤了,简钺山打了个机灵,连忙止住他长篇大论的爹味说教,咽了咽口水:“说完了……”
简钺山心说这侄子实在邪门。
明明是小辈,但从小到大,特别是掌权陇峯后,通身的气势就变得极度骇人,经常一个语气、一个眼神就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你说够了,那么我也说两句吧。”
简暮说:“首先,陇峯是简钺诚背靠我的外租家,一手创办发展的,等到陇峯的经营正式步入正轨,才把你从乡下的田里喊来安海,这些年你只拿了股份和分红,除了搅屎之外,从来不曾为陇峯办一件事,请问你所说的陇峯是你的心血,你的心落在陇峯的哪里,血滴在陇峯的哪块地砖上?”
“你说我让温白进陇峯是引狼入室,可简钺诚让你来安海……又何尝不是养白眼狼?”简暮呵地冷笑出声。
笑得简钺山头皮发麻,瞳孔骤然紧缩,他高声驳斥:“你骂我白眼狼?简暮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
“我什么都没说,大伯你急什么?”简暮装作疑惑不解地问,“我只是说大伯和堂哥想要把我取而代之,这不是这么多年来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难倒……”
简暮眸光锐利,上挑的眼尾仿佛一把极其锋利的弯刀,触之见血:“大伯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有,”简钺山的声线极虚又极紧绷,“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事呢,不可能……小暮你可不能污蔑大伯。”
“我不污蔑你,等价交换,你也别手伸那么长。”
简暮语气和悦,但话语的内容却丝毫不留情面:“我的婚事从来不会是陇峯发展的牺牲品,霍予安是我认定的伴侣,你的意见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与其把这些牢骚发给我听,你不如对着镜子说一遍,或许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老脸,你这番话能让你获得更多情绪价值。”
“至于上一个试图插手我婚事的人,现在正毫无尊严地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被护工毒打。大伯,我喊你一声大伯,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懂我意思吧?”
“五分钟计时结束,大伯,我们后天董事会上见。”
简暮没管电话简钺诚被他激怒得如何暴跳如雷,这场由简钺山打来打算耀武扬威的电话,被他冷嘲热讽,夹枪带棒地堵了回去。
收起手机,简暮站在原地又吹了一会儿风,站在楼上俯视集团大门外的路灯下,一大一小,连着一辆粉色小电驴的身影已经在那里等待。
二人互相追逐着,玩得好不热闹,笑闹声仿佛能被风送到几十层的高楼,令人熨帖温暖。
空荡荡的心似乎瞬间又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简暮勾着柔软的笑意,转身快速朝电梯走去。
那盏路灯下兜着的莹莹灯火,才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