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日有所思,傍晚没能对简暮做的事,倒是在梦里实现了。
梦里是一个恢弘大气的宴会厅,名流云集,衣香鬓影,是上层阶级的名利场、猎艳场,也是大小明星眼中明日一炮而红的跳板。
梦中的霍予安看着镜中的自己,他有些茫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转念一想,这些年他参加过的宴会不计其数,无论是靖和还是王海,都默许圈中那一套潜规则的存在。
估摸着这一次,他又是不情不愿地被王海拉到了这里。
参加这种宴会,霍予安愿意,这能为他找到更多工作机会,偿还家里的债务。但如果是为了机会而牺牲自己,霍予安只会甩脸色走人。
他曾经也是天之骄子,虽然家道中落,但骨子里尚存傲气,不肯向人低头。
而且他心里有人,虽然那人不要他,可在彻底忘记那人之前,他不想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看着镜中自己满脸不耐,躲在角落里喝酒,霍予安便知道这又是一次违背他本心的赴宴。
无数贵公子和名门千金约他去舞池里跳舞,约今夜的良宵,都被霍予安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灌醉,意识模糊不清,迷迷糊糊地推开宴会厅的侧门,听到身后原本乐声悠扬典雅的厅内骤然爆发出一阵欢迎和恭维,似乎是有大人物到场了。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刚进宴会厅吃小蛋糕时,他莫名回想起了今天是他第一次约那个甩了他的渣O出来约会,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吻了他的纪念日,心底的悲伤顿时逆流成河,饥肠辘辘的他就连小蛋糕都顾不上吃了,从侍应生手中薅走刚拧开瓶盖要往高脚杯塔里倒的一整瓶香槟,独自跑到了一个角落里对墙角一把孤零零的椅子独酌。
霍予安知道自己醉了,空腹喝了这么多酒,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摸进了一个无人的漆黑宴会厅,摇摇晃晃地拖了几把椅子简单撘成床,凑合地躺下休息片刻。
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是隐约听到了门口方向的砸门声。
霍予安迷迷瞪瞪,迷茫地抬起头,见门口有一个矮矮胖胖的人影正探头进来东张西望,他下意识地问:“干嘛?”
那人没料到角落里躺着一个人,惊了一惊,一言不发地关门跑走了。
霍予安脑袋一歪,接着睡觉。
睡梦间,他感受到了热火朝天。
不知是梦中梦还是梦中的现实,他再次见到了让他魂牵梦萦,让他咬牙切齿、又爱又恨的简暮。
空气中AO信息素碰撞交缠,omega信息素甜腻诱人,alpha信息素强势霸道不禁撩,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一点即燃。
霍予安感觉自己好像在浪潮中沉浮。
简暮热情如火。
他脑子混沌,但心里明白,也十分熟悉,这是简暮发病的模样。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泛着晕红,那双纤细修长的手在他身上游移,软弱无骨,轻飘飘的,却轻而易举攫取了霍予安的心跳。
他蓦然扣住了在他身上肆意点火的人的肩膀,从椅子上翻下来。
简暮猝不及防就被他的体重结结实实地压住无法动弹,他以为霍予安清醒了,犹豫了一瞬便下意识想要挣扎想要逃离,但当听到了他颤抖的,仿若孩童一般脆弱的哽咽时,他止住了一切动作。
一颗滚烫的热泪落入他的颈间,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而下,延出水痕,一路灼烧到他的心底,让简暮的心间也抽搐地泛着疼,鼻尖发酸发软,红了眼眶。
霍予安的呼吸又粗又重,双臂以一种让他无法逃脱的姿势撑在他的耳侧,像是饥肠辘辘的野狼终于遇到了主动撞入他怀中的猎物,生怕他再次离开。赤红的双目贪婪地扫过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处眉眼,要把他印入心底,刻入骨髓,生生世世都不分开。
他哽咽着,落着泪,满身酒气,仿佛街头落魄狼狈的流浪汉,在此刻找到了灵魂的收留所。
“小暮,我好想你……”
“小暮,你病了吗?”
“小暮,别怕,我在。”
他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但他甘愿做简暮的药,做简暮的抑制剂。
他与久别重逢的意中人在积压已久,此时终于汩汩喷薄而出的爱意里沉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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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猛然从梦境中抽离,霍予安惊觉自己全身汗涔涔的,明明是一个香艳的梦,他却像是做了一个经年累月的噩梦。
空洞迷茫的双眼注视着上铺床板,久久不能回神。
他隐约感觉这是从他身体里挖出去的骨骼,是他缺失的部分,现在它终于回来了。
那是梦吗?
还是他曾经的记忆?
如果是记忆,那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刚被梦惊醒的大脑无法运转,却感受到了怀里有软软的小小的东西动了动,霍予安恍恍惚惚地转过头,身旁的岁岁正枕着他的手臂睡得安宁。
稚嫩的孩童并未被身畔大人的惊醒所影响,睡颜香甜,懵懂不知事。
月光挤入窗帘缝隙,朦胧的光影下,年幼的孩子呼吸均匀,侧脸洁白无暇,紧阖的眼睫浓密细长,鼻尖圆润高挺,砸吧着殷红湿润的嘴巴,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从这个角度,这个孩子与他的omega爸爸极为相似,无处不是他爸爸的影子。
对这个孩子,霍予安是爱屋及乌,他喜欢岁岁,除了孩子本身讨喜之外,他对他爸爸的觊觎也是很大的原因。
夜深了,霍予安探出指尖,刚想要抚一抚孩子柔软的脸,然后继续睡去。
然而刚一碰到孩子软嫩的皮肤的一瞬间,霍予安蓦地想起了方才梦境中那一秒细节。
——梦里的那一天,是他第一次在简暮清醒状态下,吻了他唇角的纪念日。
年少的心动还未热烈纯情地展开,就直接快进到了限制级。哪怕霍予安同样享受身体的快慰,但还是渴望一场单纯美满的爱恋。
他们在简暮发病时意乱情迷地做|爱,但从未有过清醒的亲密触碰。
那天是霍予安所在的体育系组织春游爬山露营,霍予安强行拖着不愿意动弹的简暮上了山。
凌晨四点,他们去看日出。
互相倚靠着昏昏欲睡地坐在山顶,骤亮的霞光在远处的地平线升起,紧接着很快烧红了半边天时,那一瞬的心旷神怡让人迷醉。
霍予安入迷地注视着简暮被云霞染红的侧脸,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稚气刚脱、成熟未满的omega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乖巧的阴郁,在此刻露出痴迷于美景的浅淡笑意。
对于霍予安来说,美人比美景更摄人心魄。
他蓦然凑近了简暮。
这个吻是霍予安情到深处的情不自禁,是情不自禁下的卑劣偷袭。
可简暮只是怔愣了一瞬,却没有躲。
红霞漫天,爱意在隐秘但肆意地涌动,那是值得珍藏一生的美丽画卷。
……所以,梦里的场景是六年前,他喝酒断片那一晚的记忆!
霍予安心乱如麻。
他从未想过当初在分手一年后,竟然还能再见到简暮,而且是在那样的场景,在神志不清时再度与他交合。
那一晚他睡得格外沉,醒来后衣衫穿戴整齐,但原本平整的西装布满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胡乱甩了一通的凌乱褶皱。宿醉后脑袋很疼,身体也很累,像半夜三更被拖去拉练了一场。
他断片了,醉酒后的记忆全失。他本以为身体的不适是宿醉后遗症,没想到竟然是简暮误闯了他待着休息的房间……
霍予安的呼吸陡然粗长颤抖起来,抚在孩子脸侧的指尖剧烈地战栗。
可能是被他的指甲划到了脸,岁岁不适地嘤咛了一声,霍予安连忙安抚,孩子很快恢复了平静,歪着脑袋缩到了床角,很快重新睡着了。
等等!
那件事发生在六年前,而岁岁今年五岁……
霍予安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发抖起来,四肢冰凉,全身血液仿佛在那一刻逆流,在燃烧在沸腾,心脏几乎无法忍受这强大的压力,在胸腔间激烈地跳动,即将要破出喉咙。
他和简暮在分手后的六年前有了一夜。
岁岁今年要满五岁了。
他们都说岁岁和他长得像,霍予安眼瞎心盲,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只以为是他和简暮有夫夫相,所以简暮的孩子自然与他相像,为此他还为他们一家人共用一张脸偷偷沾沾自喜了许久。
……没想到,岁岁竟然是他的孩子。
孩子自然长得像他的亲生父亲。
夜风从留出的一道窗户缝中钻入,抚得脸上一片冰凉,霍予安不适地碰了碰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他坐起身垂着头,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又闷又钝,无法呼吸,泪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在绵软的被子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眼泪模糊了他落在孩子恬静睡颜上的视线,胸腔中激荡澎湃的情绪让他想要发疯地尖叫,想要发狂甩开腿冲刺奔跑,想要直接冲到简暮面前,让他把所有事情都向他解释个清楚明白,把这些年的心酸苦楚娓娓道来。
但他最终只是抖着薄唇,俯下|身,在孩子脸侧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错过的七年时光、多年对此无知无觉的歉疚、迟来六年的出席和爱意……统统融化入这个吻里。
霍予安心痛到麻木。
当年你也并非对我全无感觉,对吗?不然你为什么会独自忍受孕育的痛楚,也要生下我的孩子,向他倾注所有的爱,把他教成了这么好的模样?
简暮……你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