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在枝叶间声嘶长鸣,树影婆娑,在室内落下满地斑驳。
半梦半醒之中无意识地歪过头,从脸上滑落的书本砸地的闷响,以及眼前没了遮挡骤然明亮的光线,让简暮猛地惊醒。
除却窗口的风铃随风发出叮啷响之外,满室寂静,书房散发着书墨和木质家具的馨香,令人心宁神和。
简暮探身从地上捡起书,身下的摇椅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地摇摆,他抱着书躺了回去,按揉午睡后酸胀的太阳穴,感受从窗口铺洒进来的热烘烘的阳光烤着下半身。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忆起这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温泉山庄,自打从医院治疗回来后,霍予安和父子二人的精神都不太好,加上天气逐渐燥热,简暮便趁着周末带父子二人来山庄短暂地度假。
今天是周日,今晚就要返程,现在霍予安和岁岁大概正在泳池里玩水。
似乎无论是反应力,亦或是记忆力,都比从前更差劲了,简暮失神地想。
而且似乎比平时更加嗜睡一些,每晚早早就躺下,原本的生物钟也失灵了,每天需要定十个闹钟,他才能准时到达公司。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他今天早上睡到饭点,吃了饭又接着睡,睡到现在。简暮看一眼墙角的古董摆钟,现在是下午两点多。
霍予安还以为这是他有孕的讯号,想要送他去医院检查,被简暮笑着拒绝。
他腺体和器官状态极差,这辈子可能只有岁岁一个孩子,怀孕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简暮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出现了问题。
缓过了午睡后太阳穴的酸胀,简暮想要站起来去找霍予安和岁岁,然而刚直起身的一瞬间,后颈袭来一阵熟悉又陌生的刺痛。
自从与霍予安重逢,这样的刺痛已经许久没有犯过了,简暮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代表了什么。
他微抿着唇,拎着书脊站起身,把书随手扔到书桌上。
今晚让霍予安放纵一下好了。
简暮冷白的脸微微泛着红,不知是被阳光烘暖了,还是书房里的空调温度不够。
自从被医生下令被迫禁欲后,霍予安已经素了许久,这些日子里每每看着简暮,那眼睛里似乎都在冒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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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暑意旺盛,但山庄内植被郁郁苍苍,踏出庭院,四通八达的小路被遮天蔽日的林子遮挡,走在路上并没有感受到多少酷热,甚至还有阵阵凉意随着风卷来。
简暮随便问了一个佣人,便得知父子二人正在隔壁庭院里泡凉水,他从厨房拿了一些水果和阿姨鲜榨的冰镇果汁,亲自端去隔壁庭院。
走到院子门口,还隔着一小段距离,就听到孩童与成年人的笑声伴着水浪声,在院子中,在山庄里回响。
刚走出转角,岁岁就眼尖地注意到了他,高喊一声“爸爸”,然后扑腾着水花朝岸边游过来。
他的腿已经基本好了,走路和凫水不是问题,在水中的两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霍予安见状也紧随而上,将他护在安全范围之内。
“累了吗?吃一点水果。”简暮给岁岁喂了一块切好的甜瓜。
抬眼时,发现另一双渴求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从水里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啊——”
简暮故意说:“自己上来吃。”
霍予安也不装可怜了,挑眉:“我要是上来,吃的就不止是水果了。”
简暮:“……”
他承认他怕了,往霍予安嘴里送了一块黄桃。
如果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倒是无所谓,互相亲亲抱抱,占一点便宜,有利于促进提升夫夫感情。
主要是现场还有一个天真无知的儿子。
这个天真无知的大电灯泡还好奇纯洁地问:“安爸爸上岸除了水果,还有什么吃呀?我也想吃,我爬上去也能吃得到吗?”
简暮:“……”
霍予安一本正经认真脸:“当然不能,只有我能……”
他话都还没说完,被坐在岸边的简暮一脚踹到了心窝,向后仰跌进了水里,掀起巨大的浪花,溅了简暮一身。
简暮抹一把脸,面无表情地盯着霍予安在水里挣扎。
让他口无遮拦乱说话,这些污言秽语是能在孩子面前瞎说的吗?
简暮又给岁岁和自己喂了两口火龙果,凝视着逐渐平静的水下,只见原本还在水下挣扎的霍予安不知为何慢慢没了动静,甚至后背朝上浮出了水面,缓缓朝他这边飘过来。
简暮握着水果签的手顿了顿。
不是游泳运动员吗,摔进了水里,这就浮不上来了?这么菜吗?
……不会真溺水了吧?
简暮的心猛地揪起,扔开水果签,刚要起身去水里看看情况。
这时已经飘到他身旁的这具“浮尸”猛地诈尸,简暮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道极大的力从他的脚腕传来,将他拖进了水里。
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水,被打横抱着浮出水面时,身旁的alpha捉弄成功,在放肆地开怀大笑。简暮一边猛咳把呛进去的水咳出来,一边还不忘拢住手舀一兜子水呼在这人脸上,手动静音。
他就多余关心这个二傻子,简暮在这大夏天里冷飕飕地释放凉气。
“哈哈……咳咳……哈哈哈……咳……”霍予安被呛了一口水也忍不住笑,把简暮送回到地面上。
露骨的视线像X光一样在简暮浑身上下扫视。
下了一趟水,简暮全身湿透了,湿漉漉的发丝被随意向后捋,露出精美妍丽的五官。
今天他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黑色短裤,一过水,单薄的布料黏黏糊糊地贴在了他身上,隐隐约约透出布料下的瓷白肤色,清瘦匀称的身材一览无余。
霍予安恨不得手边有手机,把简暮这难得一见的失态美照拍下来。
“反正都湿透了,下来玩一玩呗?”霍予安趴在岸边抬眼看着他,邀请道。
简暮想了想,起身朝屋子里走去:“我去换衣服。”
这一套庭院被设计专门用来休闲娱乐,影音厅、室内运动场应有尽有,简暮去更衣室换了一套连体泳衣,再回到泳池。
不过他兴致不高,在水里游了两圈就回到岸上,坐在躺椅上看着父子俩玩闹了。
游泳池是引来的山涧水和温泉水的混合而成,在这暑意正浓的天气里,对于常人来说正好,但对于天生体寒怕冷的简暮而言,实在有些冷了。
岁岁养的大鹅和黄狗圈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和父子俩在水中玩闹。
将近半年过去,圈圈已经是大黄狗了,变得威风凛凛,学会了看家护院,据说有一天山庄里闯入了不知死活的贼,是圈圈警觉发现,吠叫引来人,避免了一场损失。
水里的人、狗、鹅玩得水浪翻飞,水花四溅。
简暮从桌上拿来手机,笑着将这打闹的一幕拍下来。
霍予安见状立刻游过来,无死角的俊脸怼着镜头:“拍帅一点,传给我,我要发微博。”
“发微博?”简暮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穿着常规的及膝泳裤,腹肌块块分明,人鱼线延伸进入布料,引人无限遐想,露出的每一寸皮肤都彰显着爆棚的张力。
简暮作势要收起手机:“不拍了。”
“哎哎哎?别不拍啊,我开个玩笑。”霍予安连忙从他手里抽来手机,“我可算清楚了,这镜头有拍到你的腿,我怎么可能舍得让别人看呢。”
他撑着泳池的瓷砖块上岸,把简暮挤到一旁,一起挤在同一张躺椅上。
翻转摄像头,手机屏幕中立刻映出他们两个风格不同,一沉静一张扬,但帅的旗鼓相当的俊脸。
“看镜头。”霍予安说。
简暮无奈地转过脸,霍予安嗞着大白牙对着还在录制的镜头比剪刀手。
霍予安让他也学着做。
简暮觉得傻透了。
于是他也跟着傻透了地比了个剪刀手,面无表情地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
两个人一起犯完傻,霍予安还是没有关掉录制,问:“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发微博?老婆,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个人的记性总是在不该好的时候好的出奇,简暮沉默一秒,死不承认。
“宝贝儿,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撒谎的时候,手会无意识地摸索什么。”
简暮的视线顺着自己的手看过去,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霍予安大腿内侧的手在摩挲这块嫩肉。
再抬起眼眸,霍予安的眸光已经变得幽深,在简暮迟钝地反应过来之前,他俯身压过来,在爱人的嘴上又深又重地吻了一口。
简暮落荒而逃。
霍予安盯着着他跳入水里降温,朝背对着他们的儿子游去的背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畔。
停止手机的录制,打开微信,把这段视频发送给自己,以供以后反复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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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岁岁依依不舍地和圈圈以及大白鹅告别,坐上了下山的车。
霍予安启动奔驰驶出山庄大门时,岁岁还在向简暮撒娇,想要再在这里待两天,被简暮拒绝。
“你明天还要去幼儿园,而且安爸爸明天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要飞去京都。”
岁岁委委屈屈地答应:“好吧。”
他想了想,又问:“等安爸爸回来了,我们下周还要一起来山庄玩!”
简暮答应得爽快:“我感觉可以。”
原本恹恹的岁岁立刻转悲为喜,哼哼唧唧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两个爸爸聊天撒娇。
山庄离他们常住的岛中墅不算太远,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奔驰就在别墅门口停了车。
晚上九点多的别墅一反常态灯火通明,简暮疑惑地收回视线,把腿上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的岁岁叫醒,一家三口下车。
打开指纹门,玄关处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行李箱,小林阿姨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
简暮忽视了她的欲言又止,一见到她就指着行李箱问:“小睿回来了吗?”
自从霍予安搬进来后,简睿为了少吃几口狗粮,自觉搬去了他在外面买的小公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住了。
小林阿姨的视线从玄关到里间飘忽不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这时一阵拖鞋的趿拉声从里间的方向传来。
看清那个一身白裙的女人,简暮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甚至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转过身,将霍予安连同他怀里看到了什么,眼睛骤然亮起,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岁岁一起推出了房门。
简暮只来得及语速飞快地交代:“你今晚带着岁岁回你家。”
指纹门在面前重重地合上。
房门叩合前,霍予安清晰地听见,从门内传出的那一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像是对待隔着血海深仇的死敌那般用尽了全身力气,让他为之一颤,头皮发麻。
岁岁怔愣地注视着面前紧紧合拢的花纹古朴繁复的大门,过载的小脑袋瓜运转许久,终于勉强消化了这让他十分费解的境遇,蓦然“哇”地一声嚎哭出来。
他啪啪地用力拍着大门。
“外婆不要打爸爸,呜呜呜,爸爸开门,外婆不要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