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从床上坐起来后,克雷恩明白了自己今晚是别想好好地睡一觉了。这大概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失眠,在这样一张舒适的床上。
不习惯新床很明显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原因而已。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而明天之后很可能会发生更多的事,仅仅是想象一下,就让他脑袋里面的所有区域都流淌着兴奋。这种兴奋感和属于男性的另一种兴奋感混合在一起,让睡意和早晨的薄雾一样被风轻易地吹到干干净净。
啊……要是芙伊在身边就好了,就算不能做什么,搂在一起聊天也能让他心情平静很多。
说起来……从他记事起,就从没像今晚这样孤身一人过,这大概也是他睡不着的原因之一。
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克雷恩再次推开窗户让清凉的夜风灌进房间,幽蓝的格鲁之心比起昨天并没有暗淡多少,依然慷慨的向大地施舍着明亮的光芒。
“你果然还没有睡呢。”耳边突然清楚的传来了芙伊压低的声音,带着些偷偷摸摸的紧张感。
“芙伊?”克雷恩把头伸出窗户,惊讶的看到旁边房间的芙伊从窗户翻了出来,已经踩着窗子间墙壁上的突出青石挪到了他窗外的小露台上。
双手扒住窗户的边缘,习惯在树上生活的精灵少女轻松地翻进了克雷恩的房间,微笑着和他拥抱在一起,“克雷恩,不和你在一起,我有些睡不着呢。”
克雷恩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也是,我都从床上爬起来五六遍了。不过你怎么从窗户那边翻进来了?”
“那木门比咱们家的还要旧,一拉就吱吱嘎嘎的像在唱歌一样,好不容易琳迪才睡了,吵醒她的话,我就没法来找你了呢。”
“她才睡?”难道她也睡不着吗?
芙伊点了点头,坐在了床边,“克雷恩,琳迪……是个很孤单的孩子。我不该跟她生气的,我们都该对她温柔点呢。”
“她对你讲了很多她的事?”克雷恩好奇的看着芙伊。
芙伊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她本来一直在问咱们的事,可咱们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问着问着,就变成她在讲自己的情况了。她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其实是个心里很苦闷的女孩呢。”
克雷恩枕着手臂倒在床上,不解的问:“怎么可能,她出身好,又有钱,实力还那么强,才那么小就能做到中型行会的弓术指导。她如果还苦闷,咱们的生活该算什么?”
芙伊听出了克雷恩口气中的自怨自艾,她温柔的笑了笑,俯身吻了他一下,就那么趴在他的胸前认真的说:“生活的幸不幸福本来就不取决于她有的那些东西呢。克雷恩,咱们只能吃最便宜的调味料,穿不要钱的皮衣皮裙,每天都要很辛苦的算计才能存下一点微薄的积蓄,可你觉得难过吗?”
克雷恩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当然不,只是有时候……会替你感到难受。”
“比起那些住在石头房子里的夫人,你觉得我更不开心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觉得,你能像她们一样生活的话,咱们都会更开心。”
芙伊轻轻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绕过这个部分,“琳迪的父亲只有她和她姐姐两个女儿。他们家族的人丁并不兴旺,她父亲只有一个妹妹,很早就死于难产。你应该知道,深红流星并不是个姓氏,而如果想要这个能取代姓氏的称号传承下去的话,最理想的情况就是有一个勇武善战的儿子。”
克雷恩皱了皱眉,他对那种博取一个名号后便放弃原本低贱姓氏的行为并不赞同,但不论父系还是母系的社会结构,家族身份的传承都很重要,对于深红流星这种必须依靠名声才能保住的称号更是如此,“所以琳迪是感到被忽视了吗?”
不论是父系家族的女儿还是母系家族的儿子,不被重视的情况都司空见惯,即使是克雷恩这种没有离开过迷雾森林附近的自然精灵,也知道的非常清楚。
不过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猜错了,一个被忽视的女儿即使是个天才,也很难被发掘出来才对,更不要说成为弓术指导了。
芙伊果然摇了摇头,有些同情的说:“琳迪的姐姐才是被忽视的那个。她姐姐的体质很一般,因为锻炼过度,年纪很小就落下了一身顽疾,她父亲非常失望,一到年纪,就把她姐姐很轻率的嫁给了一个商人做侧室。琳迪的天赋很好,她父亲一边继续尝试着各种方法来获得一个儿子,一边把心血倾注在琳迪身上,作为得不到儿子的退路。”
“呃……所以她活得很辛苦?”克雷恩没有父母,心思也没有细腻到那种程度,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只是想到了那样的训练可能会很累。
“琳迪很尊敬她的父亲,而身边能让她感受到亲情存在的,却只有姐姐。她那么努力地训练自己,只是想让父亲满意,好得到更多的特权来照顾姐姐。可在她晋升弓术指导的第二天,姐姐就被迫成了商人的小妾,而且是小妾之一。”芙伊又叹了口气,小巧的下巴搁在了克雷恩的颈窝,“克雷恩,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姐姐离开了,身边的人不是她的同僚,就是她的学生,和我聊天的时候,她就像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一样。你觉得,她生活的会开心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楼住了芙伊柔软的身躯,“你说的对,只要是咱们能做到的,一定要对她温柔一些。她是咱们第一个朋友。”
芙伊笑了起来,“嗯,她可是咱们第一个朋友呢。”
克雷恩并不想开始下一个话题,短暂的沉默让床上的暧昧情绪迅速的升温,他不安分的挪动了一下手掌,丝缎的长裙让抚过的曲线显得更加顺滑。
“唔……”发出梦呓一样的轻哼,芙伊推高了克雷恩的上衣,把发热的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小幅度的磨蹭。她双手抱着他的身体,抱得有些意外的用力。
即使是不怎么敏感的克雷恩,也察觉到有些异样,不由得小声问了一句:“芙伊……你怎么了?”
芙伊在他胸前轻轻吮了一口,才带着一丝不安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已经睡着了呢,可是……可是我做了个梦。我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总有一天,克雷恩你会开始离我越来越远……”
她抬起头,眼神混合着担忧和不舍,像是怕克雷恩担心一样,她很快掩饰住心中的不安,绽放了一个夜蔷薇一样动人的微笑,“只是梦而已,可能是你胡思乱想的病传染给我了。你就当是我不习惯没你在身边,好吗?不要问了……”
克雷恩也不知道如何问的更深入,芙伊的温柔下隐藏着的倔强是他一早就了解的,她如果不想说,就是兰伊尔大人穿越轮回现身在她面前,她也绝不会说一个字。
芙伊的话还是或多或少影响了他的心情,虽然渴望的心情与身体的某处一起早已膨胀起来,但他还只是静静的躺着,抚摸着她光滑柔顺的长发。
但芙伊似乎并不想仅是如此而已,她的脸颊比刚才红的更加厉害,水蓝色的明亮眼睛泛起了一层迷人的湿润光泽,她咬了咬柔软的唇瓣,低声呢喃着吻住了他,“克雷恩,琳迪醒来发现我不见了的话,会很糟糕的……”
是啊,时间宝贵,还是要好好珍惜才行。
希望这张大床不会像他们树屋里的那张一样吱嘎乱响,否则以琳迪那种级别弓手的耳力,被吵醒到狂暴化毫无疑问。
一想到那只被一箭穿脑的野猪,克雷恩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幸好,大床很结实,尽管有些摇晃,但并没发出比他的喘息更大的声音。
只是作为另一个声音来源的芙伊就不得不辛苦一些,从咬紧嘴唇到咬住手指,再到双手捂住嘴巴,最后抓起被单一角团成一团塞进嘴里,结果还是流泻出不少甜美酥软的轻哼。
说真的那动静就连他们树屋隔壁鸟窝里的幼鸟都惊不醒,可就在他们相拥的最为紧密的最后一刻,门外还是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紧随其后的是琳迪带着些迷糊意味的声音,“喂,克雷恩?你有没有看到芙伊姐姐?”
克雷恩连忙压抑着喘息,努力平稳自己的声调,小心的回答:“没有,她……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很少说谎的他紧张的都有些发抖,心里甚至决定她要是再追问他就把两人真实的关系当场坦白。
琳迪并没多问,看来似乎还没清醒过来,“哦……那我去厕所,可能芙伊姐姐也去了吧……”
听着门口的脚步声渐渐变小,鼻尖轻轻抵在一起的他们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神情多少有些尴尬。要是那个小姐发现厕所里也没有芙伊,恐怕一定会踹门进来叫他出去找人的。
他倒没什么,只是芙伊恐怕会害羞到以后再也不见琳迪。
于是也顾不上慢慢品尝余韵的美妙滋味,芙伊回应完克雷恩的深吻,面红耳赤的爬下床匆匆穿好衣裙,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赶快回去了,不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说呢。”
克雷恩盯着她嫣红的双颊,虽然不舍得,还是点了点头,“嗯。明天见。”
看着芙伊又从窗户那边爬回去,克雷恩莫名的想到了某本书里爬阳台找女人约会的家伙,不过幸好,他和芙伊不是世仇,更不至于被逼迫到殉情。
看样子,不尽早让琳迪了解他们的真正关系,以后还会很麻烦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释放后疲惫下来的身体终于升起了强烈的困倦感,克雷恩睡前脑海中滑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琳迪知道真相后生气的脸。
半梦半醒中,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遥远而寂寞的声音,不断地,低声呼唤着他,只是倦意已经驱散了他的神智,陷入沉眠的脑海不再同意接受任何讯息。
虽然睡得很晚,但习惯起早的克雷恩还是天刚亮就睁开了双眼。外面的天气看起来不太好,雾蒙蒙的。
因为紧挨着迷雾森林的缘故,这附近有时会没什么预兆的出现大雾天气,比起最厉害时那种走路都可以撞到人的能见度,今天这迷迷蒙蒙的白纱最多也就算薄雾,像贵族少女们常带的帽纱一样给视线一种朦胧感。
按平常的时间,芙伊应该已经起了,不过琳迪那个大小姐好一阵子没有睡过床,恐怕怎么也要多赖一会儿吧。
推开窗户吸了一口略带潮湿感觉的凉风,克雷恩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然后,他就看到了楼下正略带怒气瞪着他的一双漂亮眼睛。
“正要上去踹你的门你倒先起来了啊,能让我这样的天才给你买早饭是莫大的荣幸,你最好在我数到十之前出现在一楼的桌子边,一!二!三……”
克雷恩丝毫没有犹豫的转身飞奔下去,在森林长大的自然精灵天生就有对危险的敏锐查知能力,而他轻易地就感觉到现在那位小姐心情非常不好,危险系数至少相当于十只气冲冲的野猪!
“……十!哼!算你识趣。”琳迪气哼哼的坐在桌子边,瞪了克雷恩一眼,把两块面包连同一碟果酱推到他面前。
虽然她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但克雷恩还是忍不住求救一样的看了一眼芙伊,还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他对这种情况十分无奈。
芙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轻轻说:“那个……琳迪她知道那件事了。”
克雷恩愣了一下,按照精灵的传统,即便是亲缘关系也不是不能婚配,何况他和芙伊还只是名义上的姐弟,就算是被人类道德体系同化了的精灵也不会谴责的行为,犯不着让她这么生气吧?再说即使是人类,也有几个地方的王族保持着亲族内通婚的纯血传统,难道南哈斯密尔的风气其实很保守吗?
“我……我和芙伊没有血缘关系啊,所以……所以做那样的事也没什么吧。昨天我们也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你们人类对亲戚间的婚娶好象有挺复杂的规矩,才没对你说。”什么表的啊堂的啊嫡系的啊支系的啊让克雷恩看了就头大,他没注意芙伊惊愕的表情,自顾自的接着说下去,“其实我们很早就是男女……呃,就是那样的关系了,只不过我前天才过了成年礼,所以……所以其实那样的事我们也才开始做而已。等到能在镇子里安定下来,我还想和芙伊要个小宝宝。”克雷恩越说脸上越热,说到最后,感觉在脸颊上煎个鸟蛋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说……你和他……其实……是情人?”令克雷恩意外的,显得最惊讶的竟然是琳迪,她的小嘴张的老大,手里咬了一口的面包啪嗒掉在桌子上。
“呃……诶?”这下克雷恩感觉脑子里都进雾了。
芙伊面红耳赤的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小声的说:“克雷恩,我……我告诉琳迪的是,你……你把她那天作标记的铜板都拿走了。”
虽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附近也没有精通风火两系或是精灵魔法的法师,但克雷恩在这一刻还是真切地感觉到了被雷劈中的滋味。
从那开始,琳迪看他们两人的眼光就变得怪怪的,也不像是生气,就是多了点奇妙的意味,看的克雷恩心里毛茸茸的,浑身都不自在。
吃了早餐,琳迪带着克雷恩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铁匠铺,在把那里的东西全部鄙视到老板恨不得全都扔出去送人之后,她以惊人的折扣价给克雷恩买了一套轻便型的皮甲,一把防身短刀和一副弓箭。
而芙伊,实在找不到合适她用的装备,只好仅仅换了一身轻便结实的装束。
这不是克雷恩以前自己做的放在木柴堆就不好找的破木弓,而是烘烤过弓身,缠绕着吸汗的白布,用结实的筋做弦的真正的弓。全力拉开弓弦而不用担心弓身断掉的时候,他由心底升起无比的感激。
这一刻不要说是带路去暗行者洞窟,就算是带路去禁地亡者平原,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了,别在那边搂着把弓发花痴了。芙伊姐姐,进森林还需要准备什么吗?”这次一定要准备充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睡草窝喂虫子不能洗澡这一系列惨剧重演。
“嗯……”芙伊看着克雷恩努力背起装着两顶帐篷的巨大背包,一边想一边说,“需要一些火石,一些盐,一些这里特产的驱虫香料……”
于是到了见面的时候,克雷恩几乎被压成了一张弓。他早就该知道,让芙伊来决定旅行要带什么东西,最后的下场就是和搬家一样。
“小野猪,你们这是要去森林中央露营顺便度蜜月吗?”蛮牛哈哈大笑着扶住长柄斧的握把,伸出一只手帮他减轻了一点负担。
抬头后,克雷恩就意识到自己这边的两女一男真的有些……呃……不够聪明。
他们人多,拿的东西自然更多,多到至少是他背上东西的三倍,但他们没人累的像他一样。
因为他们租了两匹马。
把东西放到马背上后,克雷恩认识了一下队伍里的新人。三男一女,相貌找不出什么特色,都是自警团的成员,由缠着绷带参加队伍的塔伦少爷亲自挑选,而自警团团长直到现在也没出现,大概是怕玛莎兑现昨晚的话而逃掉了吧。
比起昨天的休闲装束,今天的蛮牛和玛莎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蛮牛的身上穿了看起来就无比沉重的锁子甲,甲胄外层不少地方都磨得发光,看来也还是有年头的装备,他头上戴了一顶有T字型空隙的覆面盔,额头的位置有一个凹坑,多半是被弓箭手射的。唯一还算新的就是他的靴子,坚韧的钢底连接着皮质靴腰。琳迪扫了一眼后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标准的铁包肉。”
玛莎的身上就轻便的多了,胸、胯、膝盖、手肘等关键部位套着薄韧的皮甲,皮甲内是柔贴的紧身衣,完全凸显出她充满野性的身材。她并没选择很多女性冒险者爱用的高跟长靴,而是以实用为主的穿了刚过脚踝的平底皮鞋,从鞋腰一直到几乎接近大腿根部的位置,是完全赤裸的双腿,有着能令男性敌人分心的诱人曲线,只不过左腿膝盖下面有道美中不足的伤疤。
蛮牛拿着一把长柄斧,竖起来几乎有克雷恩那么高。玛莎腰间斜插着两把短剑,是盗贼或刺客常用的武器,不过从她腰间挂着的开锁工具来看,是什么身份一目了然。看来即将出发,她也懒得再掩饰什么了。
一注意到玛莎的盗贼身份,芙伊立刻把腰间的口袋藏进了披着的外套中,紧紧地按住。
除了对玛姬偶尔会露出一丝温柔的视线外,玛莎的神情永远是那么懒懒散散的样子,她检查了一遍成员和行李后,作为实际的队伍领导者,下达了出发的指示。
名义上的队长蛮牛扛起斧子搂着克雷恩走在最前,一行人和两匹马就这样走进了比城镇内更加浓重的雾色之中。
而在远远的屋角,一双发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塔伦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才迅速的消失在屋后的阴影中……
因为行进的速度不可能太快,即使是不顾危险用最短路线,他们也依然要在克雷恩练习的那块空地过夜。买的地图只标识到这块空地为止,再往里的落脚点如何选择,就是体现作为向导的克雷恩的价值的时候了。
迷雾森林的最外围,是安全到可以让克雷恩放心居住的地方,所以大家的心情都比较轻松,除了没进来过的四个自警团的家伙紧张兮兮的保护着塔伦之外,剩下的基本都是在聊天中前进……当然,除了玛姬。那个一直默默跟在玛莎身边的法师少女到目前为止还没让克雷恩听到过半点声音,打哈欠打喷嚏喘大气什么的都没有,比人偶还要安静。
如果不是哑巴的话,她还真是能忍。
“喂,”一肘顶在克雷恩肋下,琳迪用危险的目光瞪了他一眼,“芙伊姐姐就在旁边,你干嘛一直盯着别的小姑娘看。不怕她喜欢上你啊?”
可惜有传统精灵思维模式而且不太擅长理解言外之意的芙伊马上柔声拆台:“没什么的,要是有人喜欢克雷恩,能明白克雷恩的优秀,我也会非常高兴呢。”
“这……这样啊。”琳迪无力的垂下肩膀,终止了无意义的质问。
蛮牛他们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很快就把水潭边的草地整理好,打下了帐篷的楔子,清理掉土坑中的垃圾,找了些柴火丢了进去。
雾依然没有散,看起来到了晚上只会更浓,这有些反常的天气让克雷恩有些不安,而心底更是隐约感到有什么变化被他忽视掉了。
直到芙伊有些疑惑的拉了拉琳迪的衣服,用只有克雷恩和琳迪说听得到的音量小声说:“琳迪,我……觉得不太对劲。”
琳迪正在考虑和芙伊一起睡哪个帐篷,随口问:“怎么了?”
芙伊吞了口口水,觉得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肩膀,更小声的说:“那……那只死掉的野猪,不、不见了……”
克雷恩这才明白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那只野猪被剥了身上的皮,挖掉了獠牙,割掉了四肢上的精瘦肉,除非有个闲的骨节生锈的亡灵巫师来动手脚,否则它绝对不可能自己爬起来跑掉。
就算是蟑螂,也没本事这么彻底的装死。
那只野猪剩下的肉至少还有八九成,就算是两三个冒险队伍经过,也不可能一天就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剩。
克雷恩和琳迪绕到原本倒着尸体的草地,看着那一道被压出的消失在西边灌木丛中的草痕,都作出了最后的判断。
有什么力大无穷的生物来过这里,拖走了那只野猪的尸体。要知道,蛮牛那种肌肉都快长进脑子里的家伙,也很难毫不停顿的拖着那只野猪离开,而看地上的拖痕,野猪几乎是被一口气拉走的。
“嘿,小野猪,你不来帮忙就算了,怎么还跑去那边偷偷摸摸的谈情说爱去了。”蛮牛用暧昧的笑容看着正凑在一起小声说话的琳迪和克雷恩,一手拿着斧柄敲着另一手的头盔,“说完就赶快过来,该开饭了!”
琳迪和克雷恩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出来,也许这些冒险者经验比较丰富,能推测出什么可靠的结论也说不定。
听过之后,蛮牛撕下一块烤肉塞进嘴里,蠕动着腮帮子说:“我猜……可能因为现在是各种动物的发情期的缘故。”
“哈啊?”克雷恩惊讶的张大了嘴,差点把手上的面包塞进鼻孔里。
“你想想看,迷雾森林里那个什么白猴子一到发情期不是就会无差别袭击任何生物吗?说不定有一只到了附近,结果正好看到那只……呃……裸体母猪……”
蛮牛的话被琳迪干脆的打断,“抱歉,我射死的那只是公猪。”
蛮牛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拿起皮袋灌了一口酒,嘿嘿笑着:“你们没看过街头地摊上的粉皮小册子吗?公的有时也……哎呀!”
一脚把蛮牛踢到一边的玛莎拍了拍自己的鞋帮,“咳咳,忘了这白痴的话吧。他只有一点说对了,这事有很大可能和雾猿有关。”
蛮牛乐呵呵的爬起来,好像被玛莎踢也是件很荣幸的事情,“我就说,那种猴子危险得很,一到发情期……”
“啪!”一块烤的滋滋冒油的肥膘直接糊在了他脸上,玛莎带着危险的微笑看向他,说:“你这只每天都在发情期的蠢牛,什么时候忍不住了也去坟里刨个小帅哥解决一下需要?总是找妓女多花钱啊。”
蛮牛立刻低下了头,把肥肉塞进嘴里,专心的吃了起来。
“好,发……咳咳,忘了该死的发情期吧。原本今晚应该是很安全的,不过现在看来,很可能有一只雾猿就在附近游荡,大概是没有找到食物,就把野猪的尸体拖走了。”玛莎看了一眼克雷恩,问,“雾猿的活动区域包括这里吗?”
克雷恩摸了摸后脑,很慎重的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包括。我平时都是在这里锻炼的,从来没有大型动物出现过。这只野猪也是追击琳迪来的,她射死了他的配偶。不然这里平常出现过的最大动物就是我了。”
兽灵和精灵一样天生就认为自己是自然的一份子,所以玛莎没多大感觉,不过人类并不这么觉得,蛮牛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肥肉的渣滓都挂在了胡子上,“你怎么和玛莎一样,能把自己当动物。她能变大猫还说得过去,你能变野猪吗?哈哈哈……唔!咳咳咳咳……”
看来这次玛莎没那么好脾气了,上次是肥肉,这次是一团泥准确的丢尽了他的大嘴巴里。
芙伊发现琳迪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担心的抚摸着她的背后,问:“你怎么了?这些东西很难吃吗?”
即使是镇上最好的大厨也不敢说比芙伊的手艺更好,那烤的恰到好处的肉串均匀的涂满了新鲜的酱汁,一口咬下连舌头都会有融化在那股鲜嫩之中的冲动,怎么可能难吃。克雷恩听到这话,不禁也把注意力转向了琳迪。对人类的表情比较了解的他立刻就发现这位大小姐并不是难过,而是尴尬。
果然,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个……玛莎,我知道那只猴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附近。”
玛莎挑了挑眉,尾巴扬起来弹掉了肩上的灰,抽出短剑削了块肉放进嘴里,等她开口。
琳迪抿了抿嘴,小声说:“前天我在这附近迷路了,呃……我就是那时认识他们俩的。都怪克雷恩,我留的记号都被他当成意外收入捡走了!”她发现自己说的有点凌乱,就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尽可能简洁的表达出来,“简单的说,我迷路的时候一只白猴子想要袭击我,嗯……我给了它一箭,呃……好吧,三箭。那家伙很结实,只是受伤了,到没死。我想……如果真的是你们说的那样,那只猴子应该是来找我的。啧……真是小气的家伙,这么记仇。”
“那只雾猿伤得很重吗?”苏米雅疑惑的问了一句,发情期的雾猿即使受点小伤也会优先考虑繁殖才对。
琳迪的脸有些发红,小声回答:“前两下还好,后来它再来我就有些烦了,看它屁股下面晃着一根红棍子,恶心得要命,就往那儿……呃……射了一箭。”
很好,克雷恩不自觉的摸了摸胯下,在心里说道,那可怜的家伙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发情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