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德尔比斯城内外用来准备实施拖延计划的暗影教会成员,除了温瑟和塞熙之外,全部用最快的速度赶向卡雷伊镇。
带给大牧首的警讯,是最高的达曼级。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讲,光之子与暗影教会都不会对彼此有什么认同感,之所以没有出现过大规模的冲突,一个是因为教会在多方面选择了回避,另一个,则是光之子一方也很少介入不能严格判断正义与否的宗教纷争。即使是曾经拥有最多光之子信徒的大圣堂,也没能在战争中得到多少光之子组织的直接帮助。
但现在不同了。
毫无疑问,暗影教会在卡雷伊镇东侧的行动已经被光之子认定为邪恶,这种情况下,不光圣光同盟会的压迫会成为致命威胁,就在不远处执行奴隶贩子灭杀行动的神威骑士团,也有很大可能会直接调转马头,杀向暗影教会拼命守护的地方。
这些天从各地赶来协助守卫的信徒至多不会超过五百,即使加上卡雷伊镇可以调动的当地军队,最终的防卫力量也绝对不可能超过两千人。对神威骑士团兴许还能靠人数和地利取得胜利,一旦圣光同盟会大举开进,胜算可以说无限趋近于零。
唯一还算值得欣慰的是,光之子极度厌恶刺客一类的职业,即使是潜入秘密行动的成员,多半也是弓箭手和赏金猎人之类的哨兵,想要悄无声息的阻止教会的任务,并不太容易。
“好了,温瑟,咱们也该回去了。所有人都上路了,你还在磨蹭什么?”塞熙焦急地瞪了温瑟一眼,对他突然放缓的脚步感到有些不满。
温瑟的步子越来越慢,很快,就直接站在了原地,眉心紧锁,似乎在考虑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连克雷恩他们都说要回去了,你怎么停下了?”塞熙直接冲回到他面前,怒视着他低声吼道。
“不,我不能回去。”温瑟深吸了口气,无视塞熙骤然变青的脸色,认真地说,“仔细想想,巨龙之翼选在这个时机挑唆光之子前来向教会下手的最重要原因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要给予咱们重创吗?互相看作异教徒,都恨不得对方死的时间都有几十年了吧,你在问什么傻话?”塞熙的眼睛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神情渐渐浮现出对胆怯者的鄙夷。
“重创?咱们教会的控制区并不在这里,这里的大牧首只占三分之一,而巨龙之翼却要冒着得罪光之子和罗特蒂亚的风险,强行行动。”温瑟斩钉截铁地说,“除了要破坏咱们秘密进行的计划之外,他们一定还有目的。”
“是什么?”塞熙盘起手,一副要是没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要发飙的架势。
“别忘了,现在聚集在卡雷伊镇的都是什么人。”温瑟的面颊微微抽动了两下,“都是暗面使徒,是可以确定没有被巨龙之翼渗透策反,绝对忠诚、又具有无限潜力的年轻人。甚至可以说,是暗影教会的未来。”
他指了指靠近出城道口的马厩,“去,只买一匹马,你自己赶回去,在今天之内,让所有不在任务核心区能够离开的暗面使徒都离开卡雷伊镇,隐藏身份,先找地方躲起来。来城区这边或者去北方的小镇都可以。”
塞熙瞪大眼睛看着他,“我拒绝。你知不知现在任务正在紧要关头,多一个帮手就有可能多拖延一秒,咱们就离成功更近一步!你竟然在这种时候想要保存实力,你是打算害死两位大牧首吗!”
“对我来说,这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任务比不上暗影教会的未来!”温瑟压抑着怒气说,“你难道想把教会的一切,都赌在这一次任务上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光之子大军杀来,咱们到底是全部殉教,还是最大限度地保留重新发展的实力?”
他逼视着塞熙,沉声说:“别忘了,教会的根基还十分稳固,我们必须为千千万万的教徒,保留明智果断的指路人。”
塞熙冷笑着说:“你说的是你自己吧,牧首大人。自从你爬上你老师的位子,之前的虔诚和勇猛好像都不见了啊。在神降临的紧要关头退缩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成为万千教众的指路人!”
温瑟有些不耐烦地转身往马厩那边走去,“算了,我自己去下令。”
“我不准!”塞熙突然举起法杖狠狠挥下,竟然对着温瑟的双腿放出了一记瞬·风刃。
这一下事出突然,一直在考虑如何劝架的克雷恩甚至没有来得及插手,只能大喊一声:“小心!”
幸好,温瑟平常就一直有在法杖中保存一个防身魔法的习惯,他一感觉到魔力在身后出现不寻常的波动,立刻向前跑了两步,法杖向后一伸,撑起一道湍流之壁。
风刃被气流引偏了方向,大都打在地上,只有一道擦过温瑟的小腿,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塞熙!你疯了吗!”温瑟痛哼着单膝跪下,把法杖横在胸前,看着紧接着开始施法的塞熙,怒吼道。
看塞熙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克雷恩只得劈手夺下塞熙的法杖,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塞熙,你冷静点!”
“呜呜!呜唔——”塞熙憋得满脸通红,却依然不肯罢休,双手一合,拼着消耗三倍的魔力,仍是放出了第二发瞬·风刃。
瞬魔法的威力速度都会大大降低,温瑟已经发现的情况下,当然不会再被轻易打中,用瞬·湍流之壁挡偏风刃轨迹的同时,往侧面颇为狼狈的滚开。
他看着远处哨卡已经在往这边张望的卫兵,愤怒地说:“你够了没!想要让咱们都被逮捕送进地牢吗!”
塔布蕾丝双手一垂搭在匕首握柄上,“要不要打昏她?”
塞熙剧烈地喘息了两下,抬起手摆了摆,扒开克雷恩的胳膊,余怒未消地说:“总之,我不允许你去。”
这时,哨卡处的卫兵已经走了过来,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们,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刚才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我们是在城里补充装备的冒险者,两个同伴刚才起了点冲突。”玛莎直接迎了上去,摸出两枚银币塞进卫兵的手里,满脸歉意地说,“新组的队伍,还需要磨合。”
卫兵把一个银币随手递给一起来的同僚,上上下下的把他们仔细打量一番,哼了一声,训斥道:“非常时期,你们这些冒险者不要找麻烦。不然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们。要吵架,滚回旅店去吵!”
克雷恩也连忙陪笑着说:“是,我们这就回去说。”
温瑟咬着牙扎紧腿上的伤口,懊恼地瞪着塞熙,一瘸一拐走回大家身边,低声说:“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保全这批暗面使徒的性命,他们都是有前途的年轻人,需要牺牲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这里就是最有价值的地方。”塞熙满面森寒,一股杀气在她原本可爱的脸上流窜,让克雷恩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在迷雾森林跟着他们一言不发的那个沉默影子。
苏米雅曾经说过,一个有信心对自己使用封言禁制的人,通常都藏着近似于疯子的一面。
再怎么有理有据的人,也说服不了一个疯子。
克雷恩只犹豫了几秒,就立刻做出了决定,一拐入另一条街道,确认前后周围都没有巡逻的卫兵后,他拉了一下塔布蕾丝的胳膊,对塞熙紧绷的纤细脖子使了个眼色。
塔布蕾丝微微一笑,迅速上前两步,匕首无声无息离开皮鞘,倒转过来准确无误的砸在塞熙颈后。
也许塞熙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但在这种距离下,塔布蕾丝这样的刺客对付一个实力上没有档次差距的法师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能。
只轻轻嘤了一声,塞熙娇小的身体就软软倒了下去。玛莎非常默契的闪身到她前面,双手向后一伸把她搂住。
塔布蕾丝顺势一托,失去知觉的塞熙就稳稳趴在了玛莎的背上。
没想到塔布蕾丝会出手,温瑟吃惊地停下脚步,看向克雷恩,“是你的意思?”
克雷恩笑着拍了一下塞熙的屁股,“我觉得,说服她比和她上床难得多,你还是不要费劲了。去吧,做你觉得该做的事。这女人的怒气,就让我们来负责好了。”
温瑟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也只能如此了,非常感谢。”
他转身走出两步,跟着想起什么一样,扭头对克雷恩说:“放心,我会记得把琳迪和苏米雅也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克雷恩笑了笑,补了一句:“顺便记得把结界台带来,咱们也该享受一下长住旅店的折扣了。”
背着塞熙走出一段,玛莎问:“你想好怎么对付这女人的怒火了吗?这家伙可是向温瑟出手了啊。”
“没想好。”克雷恩很坦诚地说,“但我知道,如果温瑟不去这一趟,他会很难受,而且,琳迪和苏米雅也会傻乎乎的呆在那种危险的地方。和这些相比,让塞熙睡一觉显然是个好主意。”
“她一定会记恨你的。她对神的狂热几乎可以烧死人了。”玛莎指了指附近一家还没住过的旅店,虽然装潢看上去不会很舒适,但其实他们之中除了塞熙没谁真正在意这个,“去那儿住下吧,碰上巡逻队还要找理由,太麻烦了。”
“嗯。”克雷恩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从塞熙的腰包里摸出一个金币准备付帐,“记恨就记恨吧,反正离开这里,应该就不会再和她同行了。”
他上前帮忙拉开旅店的大门,微笑着说:“这里多半是找不到芙伊的线索,卡尔巴的龙巢城我绝对不会去,下一步,就往琳迪的家乡去看看好了。”
“你这是要去面见家长,”玛莎微笑着走了进去,“然后就该准备结婚了吧。”
她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克雷恩很认真地说:“既然这是个对人类女性来说非常重要的习俗,那我应该尊重。她们好像很看重名分这样的东西,那在我能给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给呢。”
“你想得太简单了。”玛莎撇了撇嘴,提醒他说,“你以为妻子这个称呼只意味着一个名头吗?它还关系着其他很多东西,尤其是地位。这一点可不光是人类,在各种族中都是一样。父权种族的妻子,母权种族的丈夫,可是比其他伴侣的地位要高出一头。你们精灵现行的婚姻准则是照搬的人类,只承认一位伴侣的地位,其他的,都要低一等。”
“这次上门,你尊重了人类女孩对这种地位的渴望,办了婚礼。我很好奇,未来芙伊回到身边后,你准备给她什么?”她转头看着克雷恩,轻声说,“别想什么平等对待之类的蠢话,曾有一个母权国家允许一个女人迎娶四个地位平等的丈夫,最后,那个国家就灭亡于女王的四位丈夫之间的战争。生命是自私的,你以为的平等,只会让大家都觉得被亏待。”
“有……那么严重吗?”克雷恩皱着眉订好房间,拿着钥匙带路往楼上走去,不安地说,“琳迪和芙伊,应该不会起什么争斗吧。”
“没咬到同一条鱼的时候,同一窝母猫也不会对彼此亮爪子。”玛莎冷笑着说,“爱情是这世上最贪婪的情感,这里面滋生的嫉妒足以毁掉最温柔的好姑娘。”
说到这里,她突然充满警告意味地盯着克雷恩说:“所以你最好记住不要再来招惹我,如果你非要把我对你的情感从喜爱升格到存在占有欲的级别,我可也是会对其他母猫亮爪子抢地盘的。”
“呃……”克雷恩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用玩笑的口气接了一句,“这和我看过的故事不太一样啊。”
“因为故事写的是大家喜欢看到的。”玛莎晃着尾巴把塞熙往上托了托,“每个少年的英雄梦里都有很多美貌可爱的女孩,他们喜欢看这些姑娘百依百顺柔情似水的模样,很难接受她们结婚生子后为了财产地位权利争斗不休的丑陋面孔。”
她走进房门,把塞熙卸到床上,微笑着说:“故事能以一场有许多新娘的完满婚礼来结束,你的生活可不行。”
“谢谢,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克雷恩拉过椅子坐下,双手交握,低头沉思。
他并不是没有品尝过嫉妒的滋味,当年在迷雾森林边缘的生活中,芙伊的受欢迎程度远超过他,即使明知道那些爱慕的目光绝不会得到芙伊的回应,他依然觉得心尖酸溜溜的非常难过。
按照从德曼嘴里知道的情况,就算是火精灵王国那样还完全按照精灵古早规则生活的地方,情敌之间所拥有的其实也只是争斗的自由。
没有任何法令可以禁止嫉妒。
也许只有不掺杂情感的纯粹取乐,才能一点也不在意所谓的分享——就像那一晚的塞熙,她得到的更少,却远比玛莎满足得多。
这么回想一下的话,芙伊对于有人能喜欢上他这件事一直表示欣喜,但在他俩漫长的相依生活中,无数的幻想假设里,却都没提到过如果他的爱情分给了另一个女性的时候会怎样。
不对……他假设过,但芙伊没有回答,一次都没有。只是温柔的,用足以令他忘记任何无聊想法的微笑,把他蛊惑到其他更值得在意的事情上去。
头有些疼,心里也隐约的不安起来,克雷恩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决定这次之后和琳迪好好谈谈。
幸好他还没有做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如果琳迪无法接受芙伊永远会更加重要这件事,那么,他宁愿为了避免之后的争端让一切就此结束。
“好了,别在那边发呆了,你的感情问题大可以之后再想。就冲你那一身红毛种马的血,今后这种麻烦绝对不会少。”玛莎脱掉靴子,盘腿坐在床边,指着塞熙说,“你先想想怎么解决这女人一会儿的怒气吧,她肯定恨不得咬死你,而且,不是你们调情时候那种不用牙的咬。”
克雷恩的脸上热了一下,站起来走到床边,看着塞熙昏迷中安详平和了很多的脸,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才能让她不生气。我想……我只能找法子让她生气也没法动手。”
“你要把她捆起来吗?”塔布蕾丝双眼一亮,一脸跃跃欲试地说,“那我去找绳子。”
“不,不不不,那样她的火气会更大。”克雷恩摆了摆手,“用我的办法吧,塔布蕾丝,你带上钱,去买一瓶封魔药。能起效几小时的就可以。”
他拍了拍玛莎,“脱光了她,把衣服和法杖都拿到隔壁房间去。”
于是,大约不倒一小时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塞熙,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动用不了魔力,身上还光溜溜像个婴儿,虽然有被子盖着,但哪儿也去不了。
她打量了一下屋中的情况,玛莎和塔布蕾丝趴在桌子上打盹,克雷恩直愣愣地望着窗户,显然又进入了走神状态,而温瑟,并不在这里。
“你……这个混账!”她一掀被子直接光脚站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怒气还是羞耻感,让她的胸前都有些发红,“你让温瑟回去下令了,对不对!”
玛莎和塔布蕾丝同时醒转,但并没有多么戒备,一个被灌下整整一大瓶封魔药的女法师,一丝不挂的情况下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威慑力。用过封言禁制的她,灵魂之力也远不到可以冲破药剂封锁的强度。
知道她虽然不在意让自己看到,但绝不会这样冲出门去把脸丢尽,克雷恩还算镇定地点了点头,说:“是,我让他走了。”
塞熙双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胸前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难得一见地激烈晃荡了两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如果……如果任务因此失败,我饶不了你们两个!这是教会最近好几年的心血啊,你懂这有多重要吗!”
克雷恩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离开她怒气冲冲的脸,定格在脖子下方更加白嫩诱人的地方,悠闲地说:“我是温瑟的朋友,不是你们教会的。”
意识到这样亮着一身皮肉很可能无法好好交谈下去,没有反抗能力的此刻应该避免因为其他事浪费更多时间,塞熙咬了咬牙,转身回到床上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压抑着怒气说:“温瑟太保守了,他的选择,他自己将来都会后悔。他走了多久了?一小时?快去买一只狮鹫,把衣服给我,我一定要去阻止这一切。尼格拉尔大人的降临绝不允许失败!”
“比起刚才你对温瑟是放风刃的时候,我更喜欢你现在无可奈何的样子。”克雷恩摇了摇头,“你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不会把衣服给你。你要是连这副样子也非要走,那我就用我的方法让你迈不开腿下不来床,你知道的,我做得到。”
塞熙胀红了脸瞪着他,咬牙骂道:“无耻!”
克雷恩故意用舌头在嘴唇上转了一圈,讽刺说:“你淅淅沥沥滴滴嗒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该死的红毛种马!我不是在跟你调情!”塞熙小巧的鼻翼剧烈地翕张,怒吼道,“把衣服给我,我要去杀了那个胆小鬼!”
“你要杀的胆小鬼是我的朋友。”克雷恩眯起眼睛,危险的红光一闪而过,“你伤了他一条腿,已经够让我生气的了。”
他刻意摆出一副冷酷的表情,缓缓说:“温瑟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是。我是火精灵,你应该明白,火精灵通常不太有耐心,你……最好不要逼出我的本性来。”
塞熙似乎暂时被震慑住,她抓紧被子,缩在里面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用比较克制的口吻说:“你要怎么样,才肯让我离开。”
“明天早上。”克雷恩微笑着说,“明天太阳一出来,你高兴去哪儿就去哪儿。”
塞熙死死地盯着她,瞪圆的眼睛里,一股水光弥漫开来,很快,就在她发红的眼眶里积满,滚滚落下,她抽泣了两下,低下头,颤声说:“为什么……明明……都拼命努力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要退缩啊……不能失败,我们……不能失败的啊。”
玛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你以为调走一部分暗面使徒能有多大影响?那是一千五百个光之子,不是你们一个魔法下去就能放倒一片的杂牌军。现在你们旁边就像有块巨石正被小棍撑着,你该祈祷的是那根小棍晚点断,而不是多留下一些人陪着疯子一起被碾死。”
“你怎么知道我们齐心协力不能打碎那块石头!”塞熙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反驳说。
“真有胜算的话,你还会这么焦虑吗?”克雷恩敏锐地戳进她心窝之中,“德尔比斯城有可能对你们发兵的时候,你也没有紧张成这副样子。其实你自己知道,只要圣光同盟会入境杀过去,暗影教会唯一的结果,就是一败涂地。你之所以这么疯狂,就是因为你不愿意面对心里的绝望。”
“你的牺牲倾向温瑟不会赞同。”他看塞熙没有回话,继续说道,“他的思虑比你长远得多,对你来说这个任务就是一切,对他来说,教会的未来才是。他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场赌局上。我赞成他的意见,我甚至觉得,你们应该把大牧首都一起撤出来。”
“连对神的迎接都不能牺牲一切坚持到底,这样的教会,即使还有未来,又有什么意义?”塞熙纤细的手指在被子上绞紧成鱼肚一样的死白色,“为了信仰的实现,本来就该是牺牲一切的时候,这怎么能算是赌局!”
了解到她的顽固丝毫不逊色于对欢愉的贪婪,克雷恩摇了摇头,“算了,我不该指望能说服你。明早之前,就委屈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去睡一觉,玛莎,晚上我来和你们换班。”
玛莎笑了笑,“晚上你可以试试弄到她下不来床,免得药效过去她用魔法偷袭你。”
塔布蕾丝打了个呵欠,“要不我再去买一瓶?”
“这类药剂绝大部分都不能连续使用的。打起精神看着她等换班吧。”玛莎把腿翘到桌子上,闭上了眼,“你先盯会儿,我打个盹。”
“好的,玛莎姐姐。”
克雷恩走出屋子,最后关上房门前,他看到的是塞熙转身把脸埋进枕头,闷声号泣的样子。
之后,克雷恩先去温瑟平常通知其他部下的地方留了暗号,告诉他自己的住处,跟着买了些吃的,带回到旅店中。
激活戒指小睡片刻之后,他去隔壁房间替换出玛莎和塔布蕾丝。
没想到,塞熙变得出乎他意料的平静,除了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泪痕,完全看不出之前大闹过的样子。
谨慎起见,克雷恩坐在了远离床边的椅子上,柔声问:“冷静下来了吗?”
“把衣服给我。”塞熙冷冷地说,“已经五个多小时了,温瑟该带走的人,肯定都已经带走了。把衣服给我,我要回去。”
“这么晚了,路上很危险,明早不行吗?”克雷恩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说。
“药效快过了,不用你担心。”塞熙盯着他说,“放我回去,否则,将来我一定用尽各种方法来报复你和你的同伴。”
“好吧。”克雷恩也生起气来,“我给你拿来,你赶紧穿上收拾好去买匹马,回卡雷伊镇等着送死吧!你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别人为什么要替你惋惜。”
“我的命是献给神的。这是最好的归宿。”塞熙冷冰冰地说,“如果不是为了我心中的神,我此刻应该躺在诺里托城的城堡里,享受着比你体贴一万倍的情人带给我的快乐。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光溜溜的呆在这种破旅店,忍受你这匹红毛种马的羞辱。”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克雷恩的声音也变大了不少。
“我至少能让大牧首不要听信温瑟的谗言!”塞熙叫道,“他已经动摇了,说不定安排好暗面使徒的去向,他就会真的相信那个老怪物的提议,去找大牧首商量中止任务。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温瑟其实压根没有按照范特姆的意思去办的打算,克雷恩看得出来,塞熙应该也看得出来,她这么想,显然是已经失去了理智。克雷恩叹了口气,说:“好吧,你去吧。”
不到二十分钟,塞熙就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一切,冲出了旅店。
这么晚,马厩和狮鹫坊必定都已经关门了,不过克雷恩也相信,即使钱不能解决问题,她就算跑步,用翔空阵,也一定会尽快赶回卡雷伊镇的。
她为这个任务不惜牺牲一切,其实是早在迷雾森林就已经了解的事。
隔着窗户,看着塞熙娇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街道尽头,克雷恩叹了口气,心里又多了几分对宗教的厌恶。
像他一样简单地把信仰依托在具体的某个天使上换取慰藉不是很好,为什么非要联系组合成一个庞大的教派呢。抱团在一起,真的会更加暖和吗?
夜色渐深,窗外的街道也跟着冷清下来,他离开窗边,心想,温瑟今晚估计是不会回来了,他要忙的事情,其实远比塞熙多。
为了保证不把玛莉姐妹引来,克雷恩去和玛莎她们换回房间,再次激活戒指,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这无谓的魔力消耗让他有些厌烦,但他却不得不做。这世上好像总有许多这样的事,不论怎么样厌烦,也只有无奈地一次次重复下去。
精神上有些疲倦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场能够彻底沉浸进去的安眠。有梦中那个曼妙女声的帮助,克雷恩最近一贯都睡得非常安稳。
可这一晚,他却在半夜就惊醒过来。
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隐隐约约的骚动。
克雷恩连忙翻身下床,贴到窗边往下看去。
原本寂静的街道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面色肃杀地走过,一经过旅店,就有一队转向敲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去。
远处的士兵包夹着十几个似乎被捆绑住的身影,争执吵闹的声音不断从那边传来。
又在逮捕什么人吗?克雷恩恼火地抓了抓头发,心想多半是睡不成好觉了,索性坐在窗台上看了起来。
很快,这间旅店的下面也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坚硬的靴子踩在木制地板上的脆响整齐地由远及近。
咣咣咣的砸门声中,克雷恩苦笑着过去打开了门。
让他没想到的是,门外的士兵直接亮出一副镣铐,厉声喝道:“奉领主大人之命,今晚对全城外来者进行临时管制,马上收拾好东西,跟我们走,否则将视为间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