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同样发现了这个事实,德曼有些痛心地说:“真没想到,她会连和她一样的受害者也杀掉。魔龙甲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不愿意去想象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克雷恩咬了咬牙,沿着靠近围墙的边缘,尽全力打开感知范围,悄悄摸索了过去。
“这地方三面被包,上面还有遮挡,简直是个天然碉堡。”德曼张望了一下,跟在后面小声说,“得先找个合适的地方观察一下,贸然潜入太危险了。”
“那边那块突起的山岩,比这边的围墙高不少。咱们爬上去,应该能看到里面的情况。然后等天黑再进去。”克雷恩头也不回地说,“他们关着大门,咱们快点。”
就在他们轻手轻脚到达那块山岩下方时,据点的大门突然吱嘎一声,从里向外打开。
他们连忙钻进山岩下的灌木丛中,屏住呼吸从缝隙往外观望。
门里先走出了三个佣兵,一女两男。打头的女性精灵正是奥兰吉,她没有再穿之前妩媚撩人的连衣裙,而是换上了黑沉沉的皮甲,看上去价值不菲,轻便结实。抱在她肋下的头盔旁,护甲接近腰部的地方,能清楚地看到死亡骷髅六翼头骨的狰狞标志。
两个男佣兵都是人类,押着一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男性虎属兽灵走了出来。
虽然蒙着眼睛堵着嘴,克雷恩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在芙伊梦境中见到过的,塔莉娜的部下之一。
奥兰吉指挥两个佣兵把那个兽灵推搡到大片血污的中央,笑着说:“这地方还真是再合适不过,刻意布置,恐怕都弄不出这么相称的场地。”
应该是闻到了腥臭腐烂的味道,那个兽灵紧张地闷哼起来,呜呜嗯嗯的好似在求饶。
但没人理他。
奥兰吉转过身,冲着里面招了招手,轻快地说:“好了,奈亚小妹妹,来吧,你憋了这么久,快忍不住了吧?你芙伊姐姐多体贴,特地留了这个大个子给你呢。听说他当初折磨你折磨得最凶狠,这下你就不必感到愧疚了吧。”
她看了门内几秒,笑了起来,“啊呀,我忘了你不能说话呢,真抱歉。”
她这句话说完,大门里缓缓走出了一个被长袍和兜帽完全笼罩的纤细身影,连面孔,都用抬高的衣领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灰暗无神,好像接近腐烂死鱼般的眼睛。
那应该就是曾化名阿娜的奈亚,那个在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了芙伊,却在将要逃出厄运时遭受到致命一击的兽灵女孩。
她……真的没有死吗?以当时受伤的情况,没有几个高级治疗师拼命施救绝没有可能生还,而且……拉格尼提过的那股令人在意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克雷恩情不自禁地冒险拔高了一些,仔细盯着一步步走向那个奴隶贩子的奈亚。
奈亚摇摇晃晃地站在虎属首领的背后,抬起手,拉掉兜帽,解开扣子,用有些僵硬的动作脱下了罩在身上长斗篷一样的袍子,丢到身后。
暴露在克雷恩眼前的,是令他惊讶到险些叫出来的可怕身体。
罩袍下没有其他的衣物,但少女纤细赤裸的身体,却会让所有看到的男性只会感到恶心。
皮肤呈现出灰暗的青色,遍布着紫色的斑块,紧闭的嘴唇旁,面颊脱落了拇指大小的一块,露出几颗灰白色的牙齿,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根本没有愈合,血好像都已流干,裂开的破口色泽犹如菜市场肉贩子案板上不新鲜的廉价内脏。
好几处地方都能看到腐烂的迹象,不管怎么观察,这也不该是一个活物,最贴切的形容,恰好是操控系亡灵巫师最擅长的造物,活尸。
她唯一还剩下的饰物,是脖子上一条造型奇特的项链。
灰黑相间的项链似乎穿上了打磨过的镇魂石碎片和一些色泽非常奇怪的珍珠,坠子远远看上去像是谁的一颗臼齿。克雷恩疑惑地看了一眼德曼,德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说过这东西。
那项链应该就是奈亚还像活着一样的原因,因为她每一次动作,项链都会散发出一片淡淡的黑色影晕。
过了六七分钟,奥兰吉摇了摇头,有点不耐烦地走了过去,“好了,奈亚小妹妹,不要再勉强自己克制了,你应该知道,只有解放那种渴望并满足它,你才能延长弥留在这世界的时间,才能多陪陪你的芙伊姐姐。而且,你不恨他吗?你忘了他把你当作玩具摁在地上,翻来覆去折磨凌辱的时候了吗?”
“我来帮你想起你渴望的美妙滋味吧。”看没有什么效果,奈亚依然一动不动,奥兰吉笑着摇了摇头,摸出一把匕首,突然在那个奴隶贩子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一声闷哼,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汇聚成细细的猩红溪流,沿着肌肉的纹路向下滑落。
奈亚猛地颤动了一下,项链扩散的黑影瞬间变大了将近两倍。
奥兰吉收起匕首,迅速向后退开,仿佛在躲避什么危险的怪物。
紧接着,奈亚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脊骨以必定会折断的角度向后猛的弯折,跟着弹回原处。
她的嘴巴蠕动了一下,突然好像蛇一样张开,露出白森森令人毛骨悚然的牙齿。
灰白色的手掌猛地一压,按住了那个兽灵宽阔的肩背,旋即,奈亚猛地俯身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她转动头部,好像自己此刻其实已经变身疯犬似的,撕扯下一块带着皮肉的破布,咀嚼,咀嚼,然后噗的一声吐到旁边。
跟着,又是一口咬下,撕扯,嚼碎,吐掉。
她在贪婪地品尝、吞食,但吃下去的并不是那些皮肤筋肉,而是蓬勃的生命力。
奴隶贩子拼命地挣扎,但本该强壮无比的虎属兽灵,竟被奈亚瘦小的胳膊狠狠压住,额头浮现出青筋,都丝毫不能挣脱。
一口又一口,奈亚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疯狂,顺畅。
她的手也开始用力,撕扯他的衣服,同时撕扯他的身体。
这凄惨的死刑,在克雷恩的眼前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黄昏变成了夜晚,高大强壮的虎属兽灵,也跟着变成了奈亚脚下零落稀烂的一摊肉骨皮筋,再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红色的月光洒在红色的奈亚身上,在静谧的荒山之中,涂抹出一尊红色的恐惧之像。
“奥兰吉,这就是老大叫咱们带回去当报酬的项链?啧……有点瘆人啊。”一个男佣兵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说。
奥兰吉点了点头,“命火余烬,那可是亡灵巫师弗洛戈·里瓦亲手制作的项链,比拿回去几个破金币有价值多了。这东西可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索玛那个老色鬼运气还真不错。”
她转身往回走去,下令:“提桶水来给她洗洗身上的血,给她穿件新袍子,带她回去找芙伊。”
“咱们这几天就在这儿守着吗?”另一个男佣兵有点不满地说。
“不然怎么办?任务是到琳德莱拉死亡为止,她来月经之前不能动手,等来了,芙伊还打算让她和那个塔莉娜一样死上很久,只能多待一阵子了。咱们几个留下,其他的明早就先撤吧,这里没必要浪费那么多人手,老灰牙那边和咆哮之狼正面干上了,叫他们赶紧过去支援。”说完,奥兰吉侧身让开,让提着水的佣兵跑过去到依旧呆立的奈亚身边。
“又是那群死狼崽子,奥兰吉,我也去,别把我留在这儿了,这该死的地方,待久了可真是浑身不自在。”那男佣兵苦着脸抱怨说。
“哟,你起初在地牢里玩塔莉娜的时候可舒服得很呢,不是连隼目堡都不乐意跟我们去了吗。”奥兰吉挑了挑眉,讥刺说。
那男佣兵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揉了揉裤裆,“别再提那个娘们了,啧……我都有点同情她,要不是怕坏规矩,真想一刀捅死她给个痛快算了。”
奥兰吉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克制的惊惧,笑容也变得有点勉强,“幸好,我不用当看守。比你走运。”
那男佣兵摇了摇头,往回走去,“别提了,那个芙伊走后,我按任务要求去喂饭,差点没吐那娘们身上。等会儿我安排给那个新来的,说啥老子也不去了。”
他们说着走进了大门,留下外面那个年轻新手卖力的用水冲洗着奈亚的身体。
克雷恩拽了一下德曼,小声说:“一个不会说话,一个愣头新丁,要不要去抓来问问里面的情况?”
德曼略一考虑,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死亡骷髅能离开培训点的新丁不会是蠢货,而且那个奥兰吉恐怕不会笨到手下太久没回来也不当回事。另外……看刚才奈亚出手的力量,能不能不惊动他人顺利抓住这两个还不知道呢。”
“琳迪肯定是已经在里面了,”克雷恩吁了口气,“幸好芙伊还打算等她下次腹痛。要不……咱们等到明天死亡骷髅走一部分再行动?”
“可明天是水临日。”德曼皱起眉头,看着那个佣兵跟在奈亚身后一起走了回去,大门缓缓关上,拉了克雷恩一下,“先上去看看。最好能今天行动,有火临日加持,你我就算被隔绝之壁拉进去,芙伊是水系会受不少影响,咱们的风险会小得多。”
“好吧。”
爬上岩石后,才发现视野其实不如想象中那么好,虽然也能看到围墙后面的情景,但能看到的区域极为狭窄,只能勉强配合感知范围判断院子里并没有设置明哨而已。
“看来为了隐蔽,他们没有安置外部照明设施。”德曼仔细观察着,小声说,“这样的话,夜深后咱们潜入院子里面应该问题不大。但是怎么进到据点里面是个问题。”
可以明显看出,据点建筑的大半都是从山体中挖出来的空间,除了少量支架和承重墙用了砖石,大部分材料都是方便就地开采的山林树木。
光看能见到的部分,并不是做工多么精细认真的房屋,两个不擅长秘密行动的弓手,要想不发出什么声音在这种建筑里行动,实在是不太容易。
可就算不太容易,克雷恩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德曼说得没错,明天是水临日,芙伊的实力会比平常更强,万一在重叠空间内也能胜过德曼,他们就彻底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而再多等一天的话,琳迪的性命就会有很大危险。
20号只不过是估算的来潮日,实际上提前或是错后一到两天都是非常正常的情况。明天就是18号,多等一天避开水临日,就意味着琳迪有可能会死。
哪怕只有不到一成的可能,克雷恩也不愿意去赌,更何况琳迪腹痛提前的概率远不止一成。
他们在山岩上观察,等待,流逝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克雷恩的煎熬。
但他只有忍耐,靠和德曼不断地商讨行动细节,来转移这种痛苦。
双月渐渐爬上高空,清冷的红色月光轻柔地抚过空地上凄凉的那片狼藉,给山野披上淡淡的薄纱。
幸好,这唯一的照明被墙壁和上方的凸岩遮挡,院子里,依然是一片黑暗。
克雷恩和德曼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原路返回到据点大门外,贴着墙壁听了一会儿,确认院中没有什么杂音后,德曼先蹲下把克雷恩送过院墙,自己纵身一跳,翻过了上方的木刺。
这种基础的要领德曼早就教给过克雷恩,把斗气尽量聚集在身下的他们用翻滚消去了残余的声音,轻轻落在院子角落。
院子里应该也曾经进行过教育奴隶的工作,两个火精灵的优秀夜视轻而易举地看清了摆放在阴影中的两个木架,和一堆用来折磨摧垮女性反抗意志的残酷道具。
这些东西竟然没有都放在塔莉娜的身边作为报复,让克雷恩多少还是有点诧异。
不过他也知道此刻并不是好奇塔莉娜状况的时候,念头只一闪就被他压下,专注地按照商定的方式,沿着并不算厚的墙壁,猫腰一点点贴墙听过去,捕捉着可以利用的信号。
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休息时间,如果这时候有人出门到院子里放风,他们就可以放手捉来,即使问不出什么,里面起码少了一个敌人。
通往里面的门有三个,平均分开,因为没有灯光,靠夜视从门缝看不太远,也分辨不出里面是不是相通。
克雷恩听到另一头,考虑了一下,转身给德曼打了一个手势。
德曼点了点头,摸出匕首快步跟了过来。
防范的细节并不好,匕首都没有挑到门闩,最左边的门就已经打开。
克雷恩平复了一下紧张地心情,缓缓地把门拉开到能容下他们通过的大小,和德曼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关好房门,克雷恩适应了一下屋内的黑暗,让夜视能力发挥到极限后,弯腰和德曼一起脱下靴子,只穿着绑脚带往内部无声无息地移动过去。
没猜错的话,琳迪被关押的地方应该是地牢,那么他们要找的就是往下的阶梯通道,路上那些关闭的屋门,只是小心留意动静就好,没必要再一个个观察过去。
为了最大限度防止奴隶逃跑,地牢的出入口一般都会设置在最深处的内部,所以他们倒是没怎么犹豫,就一路向回廊尽头走去。
到了一段没有房门的地方,德曼拽了一下克雷恩,压低声音说:“不太对劲,不管看守的是谁,晚上也该有值班的岗哨才对。不觉得他们太放心了点吗?”
“难道不是这边?”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前面有转弯,会不会和其他地方是通的?”
“去看看,不通就马上换另一扇门。”德曼立刻决断。
转弯之后,木地板变成了坚硬的石地,略有些潮湿,好像还长着青苔,虽然没见到有房间,但旁边有一个一人宽的开口,挖出了向下的阶梯。
克雷恩和德曼对望了一眼,穿好靴子,悄悄摸到口边,探头往里看去。
下面并不太深,还隐约能看到昏暗的灯光,似乎也是谁的住处。
这里距离外面其他房间距离不近,其间有三道转弯,而且地下这种阴湿的环境,会被安排住到这里的,显然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
抓来问话,再合适不过。
德曼点了点头,把匕首横在胸前,率先走下阶梯。
克雷恩侧身贴在洞壁上,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跟了下去。
从折向深处的拐角迅速探头看了一眼,德曼皱了皱眉,发现这里原本估计也是地牢,只不过打开了门,当作临时住处而已。
门里透出一股难闻的烂水产味道,让他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这儿可能是奈亚的住处……咱们还是回去换路吧。”他转过身,告诉克雷恩这个判断,催促着准备一起往上走去。
可这时,他们来的路上却传来了清晰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由远及近。
这是一条单线,根本没有岔路可躲。
他们不得不又下到拐角那里,一横心,一前一后摆出战斗姿态扑进了这边的地牢中。
地牢里的栅栏已经被拆掉,刑具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很简单的家具,其中,还包括一座衣柜。
但没有人在,看来上面的脚步声,恰好就是正要回来的奈亚。
克雷恩连忙打开衣柜,和德曼一起钻了进去,从里面拉紧门,只留下一个勉强可以看出去的缝隙。
不到一分钟,奈亚就拖着僵硬沉重的步伐缓缓走了进来,更糟糕的是,奥兰吉就跟在她身后。
“冷点的环境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刚才泡过冰水,有没有舒服点?”奥兰吉环视了一圈,“芙伊想到的倒是挺周到,一晚上就发现带保暖的房间不适合你住。这安排你还满意吗?”
奈亚点了点头,兜帽里的颈关节发出清脆的嘎巴声。
一小块东西从她的脸上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撕咬剩下的残屑,还是脱落的腐烂皮肉。
“可惜你现在写字也写不好了,不然我还真想和你再聊聊。我对命火余烬这条项链还挺好奇的。”奥兰吉笑着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机会了。明天我也要走了,咆哮之狼和我们的冲突越来越剧烈,这次老大决心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而且芙伊也说了,这边不需要我们了。”
她伸手捏住那颗臼齿坠子,有点遗憾地说:“我心情还有点矛盾呢,一边希望你早点死透,把这报酬赶紧给我们寄过去,一边又想你能多活很久,看看这项链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奈亚往后退了一步,把项链从她手里挣脱,摇了摇头。
“知道我是死亡骷髅的佣兵之前,你明明经常拿着纸找我聊天的啊。”奥兰吉笑了笑,向门口走去,“都已经是这种不死不活的怪物了,却还天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要不是任务紧急,真想在你们这儿多待一阵,你和芙伊都是值得观察的好目标。”
奈亚缓缓坐到桌边,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她没有做出表情的能力,这,仿佛就已经是她表达愤怒的方式。
奥兰吉耸了耸肩,轻快的走出门外,走上楼梯,带着笑意说:“再见,我将来一定会怀念这次奇妙的旅程,见到了魔龙甲,睡了个火精灵,还陪着一个小僵尸彻夜谈心。简直可以写本书了。”
奈亚的手放在桌边,抽搐了两下,咔嚓一声捏碎了一块木板。
衣柜里的克雷恩和德曼却一下陷入到尴尬的境地中。
该怎么脱身?等奈亚睡着?可谁知道这种半死不活的家伙需不需要睡觉,如果一夜她就这么坐着怎么办?
直接冲出去?奈亚虽然不会说话,但打起来可是会发出声音的,看她的样子,匕首捅她几下估计也不会感到疼了,架住脖子没什么威胁性可言。
最快速杀死她的方法,好像只有对那条项链出手才行。
他们还没想好怎么出手,奈亚却已经站了起来,脱掉了身上的罩袍,拿在手里往衣柜这边走了过来。
克雷恩这才发现,衣柜里其实只挂着七八件一模一样的罩袍而已。
“该死,只能上了!”算一下时间,估计奥兰吉已经离开上面,克雷恩一咬牙,咣当一下把门推开,飞身扑向奈亚脖子上的项链。
奈亚的反应并不算快,而且,德曼抢先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非常顺利,克雷恩一把就抓住了那条命火余烬,但就在他用力想要扯掉的时候,一股刺痛猛然从掌心扩散开来,黑色的芒刺一下就把他向后震开。
奈亚双臂一摆,凶猛的力量涌出,瞬间就把德曼的手掌挣脱。
灰白色的眸子迟滞地转动了一下,那布满腐烂疮疤的身体,带着扑鼻的腥臭,恶狠狠地迎面向克雷恩扑去。
克雷恩的匕首刚刚抬起,手腕一紧,竟然已经被那铁箍一样的灰爪死死攥住!
德曼屈膝一蹬,匕首带着附魔红光迅速砍向奈亚颈后的项链。
他们都知道,普通的方法杀不死这具行尸走肉,只有毁掉把灵魂禁锢在这尸体里的命火余烬,才有取胜的希望。
但就在匕首快要砍中项链的串线时,克雷恩突然低声喊道:“等等!先……等等。”
德曼这才发现,从抓住克雷恩后,奈亚的动作就突然停止,像是被石化一样僵在原处,没有任何追击。
克雷恩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面前那充满亡者气息的身体,抬起手上的匕首晃了晃,插进腰间的皮鞘,小声说:“奈亚,我是克雷恩,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
奈亚的胳膊颤动了一下,接着,那只紧紧握住的手松开,缓缓收了回去。
“你……没有要和我为敌的意思,对吗?”克雷恩抱着一线希望,盯着她浑浊的眼眸轻声问道。
奈亚摇了摇头,有些僵硬的往后退去。德曼连忙从那边让开,但没有收回匕首,依旧保持着戒备姿态盯着奈亚脖子上的项链。
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奈亚举起手,指了指克雷恩,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柜,微微歪了歪头。
大致理解了她的意思,克雷恩有些无奈地说:“我……来救琳迪。惹芙伊生气的是我,害你们受苦的是塔莉娜和索玛,不管怎么说,琳迪也是无辜的。”
看奈亚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解释说:“我和芙伊之间的事情,我会单独找她解决。救走琳迪后,我老师德曼会带她离开,去安全的地方。奈亚……你们的仇,已经报得很足够了,放过琳迪吧,好吗?”
奈亚连表情好像也已经没办法做出来,她的嘴巴动了动,刚张开一点,就又紧紧闭上。她有些恼火地挥了一下拳头,直接抬起手臂,在空中纵横交错的勾画起来。
她画了两遍,克雷恩总算看出来那是什么词,“芙伊……哦,你的意思是,芙伊不想放过琳迪,对吗?”
奈亚点了点头。
“奈亚……芙伊本来不是这样的。你应该了解她的,她一直都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即使是自身处于最艰难的境地,她依然愿意为他人付出自己的温暖,最明白这一点的,不就是你吗?”克雷恩尽量克制着情绪诉说道,“这些行为都不是她的本意,她被那件袍子污染了,她的灵魂正在被魔龙甲吞噬,这些残酷的行为每一次都是再把她往黑暗的深渊里推落。去救琳迪,这也是在救芙伊。”
看奈亚依然木然站立没有回应,克雷恩继续说着:“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起说服她,让我带她去找米特罗蒂,那是个伟大的贤者,他拥有广博的知识库,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把她从那件邪恶的袍子中解放出来。”
过了一会儿,奈亚抬起手,又比划了一遍芙伊的名字,跟着指了指自己的项链,歪了歪头。
克雷恩尽量猜测着她的意思,回答说:“是,那件宝物比你佩戴的还要邪恶,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才对,从穿上她开始,芙伊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
奈亚微微摇了摇头,跟着,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觉得那可能是仇恨嫉妒导致的结果,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详细解释魔龙甲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魔龙甲能把生命心目中一切黑暗面都放大,不管隐藏得多深,克制得多好,最后都会败给它的侵蚀。我曾经也不想相信这一切会是芙伊干得,但她确实这么做了,你……应该就是见证者吧。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吗?”
奈亚有些激动地在空中再次写出芙伊的名字,接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她不是这么说的?”克雷恩看着点头的奈亚,无奈地说,“那……你被她骗了,和我一样。”
德曼晃了晃匕首,皱着眉小声说:“克雷恩,别浪费时间了,大多数人,都更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说法。她和芙伊是真正意义上经历过生死的同伴,她不会背叛芙伊的,你这是白费口舌。咱们直接去找下一个通道吧。”
这时,奈亚用力摇了摇头,那动作过于激烈,以至于一颗牙从面颊的破洞上飞了出去。
跟着,她走向衣柜,从边上捡起自己丢掉的罩袍,缓缓穿好,伸出手指了指克雷恩,又指了指自己,在空中写了一遍琳迪的名字,用手在写名字的地方往德曼的方向推了一下,跟着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比划了一个好像是拉扯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这一组动作有点难以揣测,克雷恩想了一下,只好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猜测着问,“你是打算帮我们吗?”
奈亚点了点头。
“你要让琳迪跟德曼走对不对?”
奈亚点了点头。
“作为代价,我要……帮你调整一下这条项链?”
奈亚摇了摇头,用两只手从新做了一遍那个动作。
这次他看清了,那是非常坚决的,想要扯断项链的动作。
“你……要我帮你摘掉项链?”克雷恩有些惊讶地问,“可如果没有这条项链,你……”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已经明白。
奈亚这样活着,岂不是远比死了更加痛苦?
“这东西你自己摘不掉吗?”德曼皱着眉问了一句,显然还是对奈亚充满戒心。
奈亚摇了摇头,用手指碰了一下那条项链。一圈黑色的影刺瞬间扩散开来,把她的手狠狠弹开到一边。
“我明白了。”一股深沉的悲伤淹没了克雷恩的胸膛,喉头好像堵了一块东西一样,让舌根尝到了发涩的苦味,“如果能帮我救出琳迪,我……就全力帮你扯掉这条项链,给你解脱。”
听到解脱这个词的时候,奈亚的身体明显的摇晃了一下,她扶着手边的衣柜,艰难地转动眼珠,盯着克雷恩的眼睛。
就在克雷恩的视线中,她明明已经溃烂到暗红发黑的眼角,竟然渐渐变的湿润,最后,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
泪水划过面颊破洞的边缘,坠向地面那块深绿色的青苔。
只一霎,就被那片暗色吞没,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