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纹骑士团的士兵井然有序地收拾着一片狼藉的祭神堂前,伴随他们忙碌身影的,是库帕跪伏在地发出的嘶哑哭号,他死死攥着祭司长胸前的竖琴坠饰,鲜血一滴一滴从指缝里渗出,凝集,滴下,汇入到下方被雨水冲淡的血泊之中。
克雷恩尽可能简洁地向温瑟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遭遇,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他们能坚持到攻进祭神堂,还担心你会不会出事。”
温瑟看着库帕哭到抽搐的身躯,很平静地说:“他们选的时机不好。前牧首祭灵的十三天没过,达曼之手的护灵卫队都还在。而且,我的任务也需要大量人手保护那些重要的宝物,祭神堂和无光之塔的防卫,近些天正值巅峰。”
“来早一些的话,我好像能阻止这场惨剧。”克雷恩挠了挠头,马上发现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妥,“不过好像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对吧。”
“没错。”温瑟叹了口气,“区别不过是死了多少条命,哪边的死得更多而已。”
克雷恩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你不去安排人手防御可能要来的外敌吗?”
“外围的岗哨没有警报传回。而且……”温瑟笑了笑,“应该不会有后续的袭击了。喏,那位祭司长身边的副手,尸体上掉出来的全是火种,我猜他们的打算是确认成功后,把两座无光之塔的顶部点燃当作信号。”
“没有信号,那些同伴就不会进攻了吗?”
“同伴?”温瑟露出一个讥诮的微笑,“看看那个少年,你觉得,他还会把那些人当作同伴吗?”
克雷恩有些不解地说:“他们……不明明是一个教派的吗?设下这样的圈套,既没有得到这座城市,还害死了有共同战斗目标的友军,到底有什么好处?”
“也许,是命运派这些年在法希德兰的发展超出了造物派的预期吧。”温瑟有些疲倦地说,“从结果上看,对他们来说,解决内部的权力隐患,优先级显然比攻陷这座城市更高。”
远处的三片红光渐渐暗淡下去,看来,等到火势平息,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库帕?”克雷恩看向已经晕倒在尸体之中的少年,他脸上的泪痕和血混在一起,就像是两道红泪,狰狞无比。
“他的真名是库珀吗?”温瑟考虑了一下,招了招手,一个黑袍少女立刻快步赶到身边,他扭过头,低声下令,“找人把他带下去,关在牢房之外的地方看守起来。嗯……给他安排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今晚,他需要来自最原始欲望的安慰。”
“他对命运的信仰挺坚定。”克雷恩提醒说,“想要招揽恐怕不太容易。”
“我知道。”温瑟微笑着说,“但我要的并不是他的信仰,而是仇恨。比起爱,恨的能量要大得多,大到足以毁灭很多东西,大到彻底改变一个人。”
他看了克雷恩一眼,轻声说:“你不懂也没关系,作为朋友,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有感受到那种能量的一天。”
“可惜,惹出这么大事,却还是没找到关于苏米雅的任何线索,”克雷恩有些沮丧地说,“我真是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是什么大事。纷争在圣域的每个角落里都不可避免的存在。”温瑟拍了拍克雷恩的肩,对他笑着说,“而且你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你可以确定,这件事和大圣堂没有关系,命运派不会对苏米雅下手,造物派需要她带来关键道具,更没道理出手绑架。”
“那岂不是只剩下巨龙之翼,”克雷恩紧锁眉心,“可我也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掳走苏米雅。”
“也许咱们之前想得太复杂了。”温瑟斟酌了一下,说,“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私人恩怨的可能性?你们这样低调单纯的冒险团队,卷入我们教派争端中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几个达曼之手的指挥远远走了过来,他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说:“好了,你消失了一天多,赶快回去和琳迪碰面报个平安吧。你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她身边,想必对她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珍惜……这种简单的喜悦吧。”
他摆了摆手,快步走上台阶,“有苏米雅的消息,我会及时派人通知你的,这里的事,就全交给我处理吧。”
走下那长长的石阶,克雷恩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用力呼了几口气,想要排出充斥在胸腔的血腥味道。
塔布蕾丝也露出很是遗憾的表情,不过嘴里说出的却是:“啊啊……这么多挺好的材料,太浪费了。”
“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吧。”克雷恩苦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向繁星之家的方向走去,“祭司长既是命运天使的信徒,又是个能力不错的占卜师,结果……还是连自己被愚弄的命运也无法预测。”
塔布蕾丝跟在他旁边,抖着耳朵说:“不管是大巫师还是占卜师,终归都只是凡俗的生命啊,神谕那种可以有各种解读的旨意,大家当然都愿意往自己相信的方向猜。”
“所以红一月法希德兰要有大变故,祭司长才会认为是他们夺取城市的好机会。”克雷恩嘲讽一样地笑了两声,“可是牧首更替,对法希德兰来说也算大变故啊。”
“所以占卜这种事,参考一下就好。”塔布蕾丝撇了撇嘴,“我去猎杀之前就从不占卜。”
克雷恩叹了口气,轻声自语一样地说:“可惜有时候,占卜这种模糊不清的手段,却是最后的方法,想不依靠他,也不可能。”
到了繁星之家,和老板娘匆匆打了招呼,克雷恩快步往上走去,开玩笑一样地说:“一天多没有回来,等会儿还不知道要被念叨成什么样。”
这次他猜错了。
没有谁责备他。
打开房间后,他一眼看到的,就是满面愁容的辛迪莉和病情好转了不少但看起来更加难受的玛莎。
而那个最有可能因为担心而责怪他的人,不在。
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心头,他声音微微发颤地开口问道:“琳迪呢?在她房中休息吗?”
玛莎沉重地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双眼,缓缓说:“琳迪……不见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只……只是一天而已!又发生了什么事?”克制不住的怒火从心底直接窜上头顶,克雷恩用尽全力才压下扬起的声音,尽量冷静地问。
辛迪莉瑟缩了一下,求助一样的看向玛莎。
玛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后恶狠狠地回瞪她一眼,“你的疏忽,你来说!别想我为你求情!”
辛迪莉抬眼看着克雷恩,双手绞紧了缀花的裙摆,眼睛里已经有惊慌的泪水在打转,“克雷恩,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克雷恩大口呼吸了几次,压抑住灵魂中瞬间涌出的强烈波动,慢慢坐到椅子上,“不用急着道歉,请……先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以确定,琳迪在和我一起回来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异常。”
塔布蕾丝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只有一点很奇怪,她比在草原上的时候穿得多了。明明这边也很热啊。”
“不,她在那边是穿的太少……塔布蕾丝,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先安静,听辛迪莉说。”克雷恩按着塔布蕾丝的头让她坐到旁边,然后,锐利的目光直接扫向了满脸委屈的小狐狸。
辛迪莉搓着裙角,缓缓地说:“昨晚……琳迪醒来后,和玛莎一起吵着要去找你,我……我拼了命的劝说,她们两个才勉强答应等待一天。结果晚上睡觉前,她们两个又都有些发热,塔布蕾丝不在,我只好两头跑,忙着照顾。药剂师留下的强效药额外加了一半的量,她们才都好了一些,出了一身汗,睡了过去。”
“第二天琳迪起得很早,一起来就嚷嚷着要去找你,当时玛莎可能困劲还在,隔着屋门还骂了她两句。”辛迪莉说到这里,求证一样地看向玛莎。
玛莎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点头说:“是,我药劲还没过去,正昏昏沉沉的难受呢,琳迪那家伙就在外面吵吵嚷嚷,还……说了点让我生气的话。你知道,她对咱们的事多少有点介意。我听她的鼻音也很重,显然病还没好,就骂了几句让她别乱撒气,她和我吵完,就气冲冲回房去了,关门那一下,真是差点把门板都摔烂。”
辛迪莉接着说:“她正在气头,我……我也不敢去劝她,怕她见了我更加生气。就只好在外面等着。可……可我忙了大半个晚上,夜里也没休息好,实在是太累了,最后……最后就在走廊里坐着睡着了。”
她愧疚地低下头,双手捂着脸,闷声说:“等玛莎起来叫醒我,我们两个一起敲门,琳迪不回话,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玛莎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她用另一套钥匙打开房门,结果里面床铺被褥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早就没人了!亏她还是个兽灵,就在门口边睡着,琳迪从里面出来锁好门走掉她都不知道!你的耳毛是不是该找个镊子拔一拔了!”
辛迪莉缩着肩膀,耳朵顿时耷拉了下去,小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当时实在是太困了。”
克雷恩焦急地说:“你们去找了没有?”
辛迪莉听到这句话,又求救一样地看向玛莎。玛莎甩了甩尾巴,接过话头说:“我们都觉得她肯定是去找你了,毕竟你彻夜未归,她担心得像只太阳晒了几个小时的铁皮屋顶上的猴子。可她午饭都没回来吃。她身上没带什么钱,从昨晚起就只喝了点水,那时我才决定去找找她。”
“楼下那个看店的老板娘不总在柜台后面待着,这小旅馆又那么清静,谁也没看见琳迪什么时候出去的。”玛莎捏了捏鼻子,对那负责呼吸的器官不通感到十分不满的样子,“到外面打听鬼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辛迪莉点了点头,怯生生地说:“所以我们就在屋子里留了字条,让琳迪一旦回来千万不要乱跑,接着就在外面想办法。玛莎说你是按暗影教会的计划行动的,就去了一趟祭神堂,想问问琳迪有没有去那里问过你的消息。”
玛莎咬了咬牙,很是生气地说:“她还真去了,可惜不光没见到温瑟,还在门口和一个看门的大吵了一架,然后气冲冲的撂了两句狠话,自己去找你了。”
辛迪莉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们满世界打听,结果再没有问出谁见到过她。我们后来一直找啊找啊,找到突然各处起了火,街上乱糟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实在不安,就……商量着先回来了。”
克雷恩的面色沉重得快要能滴下墨汁,眉毛几乎拧成一条线,乱成一团的脑海里总觉得有什么警示在闪烁,“不对……这情况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咱们身边的同伴就一个个的要么走掉要么不见?这……这倒底是在针对谁?想要谋划什么?”
他低下头,抓着头顶的红发,“多半是我,多半又是冲着我来的,这样算下来,如果对方是从这次占卜前就开始计划,那……那玛莎和辛迪莉,你们中的谁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不行,这几天咱们不能再分散了,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集体行动。”
辛迪莉脸上一红,轻声说:“睡觉呢?”
克雷恩认真地说:“去放东西的那个大房间,搬一张单人床过去,塔布蕾丝和玛莎睡大床,辛迪莉你睡小床,我在自己房间独个休息,”他狠狠咬了咬牙,“如果对方就是想要让我落单,好,我来给他这个机会。”
辛迪莉试探着说:“那个……会不会是火精灵追过来了?”
玛莎的鼻子顿时抽动了一下,冷哼一声说:“不是没这个可能,如果从头到尾都是阴谋,那有能力骗走德曼的,当然是那些和他一样的红毛种马。”
塔布蕾丝瞪着眼睛看了看克雷恩的头发,很奇怪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似乎没搞懂最后那个词是夸奖还是蔑称。
“现在我已经没有那碍事的束缚了。我从没把他们当作同胞,如果真的害大家都陷入到危险境地之中,那……”克雷恩举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缓缓握紧拳头,“我决不会放过他们!”
“如果所有同伴的离去都是同一场阴谋,那这件事多半和教派冲突没有多大关系。”玛莎抚摸着镰鼬之咬的皮鞘,眼神中流露出野兽般的杀意,“私人恩怨的话,和咱们过不去的好像真只有那群死红毛。”
她抬眼看着克雷恩,轻声说:“德曼到现在还没回来,如果他真的和火精灵在一起,他帮哪边的可能性更大?”
“我不知道。”克雷恩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就比你们多达尔士境内那些天而已。他虽然总是以我的老师自居,可你们也都看到了,他显然对新认识的漂亮姑娘更亲切一些。”
“不过他教我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任何水分,即使他选择了火精灵,我也依然感激他。”他抚摸着弓弦,有些沉重地说。
辛迪莉小声提醒说:“那个……德曼如果站到对面的话,比起感激不感激的问题,咱们更需要考虑如何才能打赢他吧?”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克雷恩,你那个色鬼老师到底有多强?”本来就看德曼很不顺眼的情况下,玛莎很快把他当作了假想敌。
“不知道。”克雷恩摇了摇头,“不过我觉得德曼不会向咱们动手。否则……以他的能力再加上火精灵的援军,不用别人,光是杜里兹和他联手,就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一个个绑架,直接正面杀来,咱们哪儿有办法对付。”
“你现在强了不少,你带回来这只小鬣狗也不弱,起码和杜里兹干起来,这次不会连个能跟上他速度都没有。”玛莎用脚尖轻轻拍着地面,“就怕火精灵新来了好手,光是那种七人一组的精英小队,就足够让咱们头疼得要命。”
辛迪莉在克雷恩和玛莎之间来回看了几遍,试探着说:“要不……我去找一些帮手来?像乌吉诺拉那样不畏死亡的勇士,我们还有很多。为了克雷恩,他们也一定甘愿奉上自己的生命。”
乌姿吗……回想起那高大的兽灵女性在最后关头舍命救下琳迪的惨烈景象,克雷恩低下头,对巨龙之翼的疑虑不由得少了几分,但一种隐约的不安让他还是开口拒绝:“不,现在毕竟还只是怀疑,明天带上琳迪留下的东西,咱们找个占卜师,看看有什么结果再说。这里是温瑟的地盘,火精灵要是想闹事,占据地利的可是咱们。”
辛迪莉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轻声说:“是,暗影教会和精灵族没有多少接触,论私人交情,那位新牧首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塔布蕾丝,你应该很熟悉琳迪的气味吧?”克雷恩侧头看向身边满脸无聊的女孩,问。
塔布蕾丝立刻晃着耳朵用力点了点头,双眼发亮的说:“我们可是一起洗过澡的,她的味道我十几米外就闻得出来,如果是屁股那边的气味,几十米也没问题!”
“这种事你最好别让琳迪知道。”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明天咱们全部出动,沿着可能的路线找一圈,这里的值钱东西都随身带上,不再留人看家。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咱们想得太多,琳迪只是担心我担心得太厉害,所以一直在外找着不肯回来。也许明天一早,她就敲门喊叫着让咱们买早饭给他吃呢。”
带着这样的希冀,大家按克雷恩的安排早早就寝。道晚安告别的时候,玛莎神情微妙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但直到最后关门,也什么都没有说。
克雷恩莫名的感到,与玛莎之间的亲密感正在缓缓消退,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
大概是连续不断的烦心事让他有些过于烦乱,在梦境中重新听到那个熟悉的女声后,他突然想要尝试着和她交流一下。他拼命的在意识中传达着自己最近的沮丧和无奈,仿佛连这样的倾诉都能让他的心情略微好转。
之后,很神奇的,那个茫远的呼唤竟然变得温柔了许多,像一个安抚疲惫丈夫的妻子,用流淌的意念,抚慰着他脑海中奔腾的痛楚。
这一夜睡眠对他的恢复,效果真是格外的惊人。
按照昨晚商量好的安排,他们四个锁好了房门,一起从繁星之家向外找去。
琳迪此前在这里来来回回进出过很多遍,气味还残留着不少,但到了门外之后,如何确定方向就成了一个问题。
按塔布蕾丝的说法,气味残留超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减弱到差距不大的状态,虽然能分辨出来,但想判断哪边更新鲜,难度就大了很多。
从旅店通往祭神堂的路上,的确四处都残留着琳迪的味道,他们这样沿途找过去的时候,塔布蕾丝一下成了路人目光的焦点。
虽然兽灵在这种大城市很常见,但抽着鼻子猎犬一样上上下下嗅来嗅去,还不时趴到地上爬一段的,恐怕大部分路人还都是头一次见。
“那女孩是变身失败了吗?”
“喂喂……后面那个火精灵不会是个……是个大变态吧?竟然当街这样对待一个少女。”
“着魔了,这一定是着魔了!”
托耳朵很好用的福,克雷恩收集到了来自那些人的各色猜测。
而这些只能让他感到生气的话,就是这一路所有的收获。
毕竟琳迪本来就在这条路线上出现过,昨天下了小雨,又倒下了那么多尸体,想在其中靠气味分辨出琳迪离去的具体方向,对塔布蕾丝这样熟练的丛林猎杀者也有点太过困难。
到了祭神堂,台阶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洗得干干净净,宏伟的建筑周围,已经看不到发生过惨剧的半点痕迹,大概只有塔布蕾丝这样的鼻子,才能嗅出曾经发生过的事吧。
都已经到了这里,已经算是熟面孔的克雷恩干脆直接以温瑟朋友的身份托人帮忙,找来了昨天接待琳迪的那个年轻女孩。
知道这是牧首大人的好友后,那女孩立刻拘谨了很多,但一问起昨天琳迪的事,她就变得愤愤不平起来,连声音都拔尖变高,很不满地说:“你们要找的那个小姑娘,哪里像是来求人的,根本就是来吵架的!”
克雷恩知道琳迪和这里的接待者吵过一架,对方对她的评价不高也是正常,就耐下心来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
在那个女孩噼里啪啦放烟花一样的快嘴快舌中,他勉强了解到了来龙去脉。
根据对装束打扮的描述,加上点名要找温瑟的行为来看,那应该就是琳迪没错。琳迪的心情似乎因为克雷恩的失踪而糟糕到了极点,这位接待女孩连多问都没有,只不过回身要去通报的速度慢了一些,她就叉着腰斥骂起来,说对方不重视她这个贵客。
女孩忍着气道歉,结果还被琳迪夹枪带棒地讽刺了一通,当时天色还早,这边的人也不多,路过的两个教友看不下去过来说了琳迪两句,结果她愤怒地把在场的人全都骂了一顿,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那女孩气得连这件事都没告诉温瑟。
“可能是因为我失踪加上感冒有点严重,所以脾气有点冲吧。我代琳迪向你道歉,昨天的失礼之处,真是非常对不起。”诚恳地向那个女孩道歉之后,克雷恩有些奇怪地说,“不过就算是那样……琳迪的表现也有点太失常了。真急着找我的话,见到温瑟问清路线不应该是最优先的事情吗。”
玛莎也疑惑地摇了摇头。
那个女孩走出几步,好像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扭头说:“你也别太惯着她,你这样谈恋爱也太吃亏了。她根本病的没多重,打几个喷嚏装感冒这种事,我以前也老对男朋友用的。不就是撒娇嘛。”
她撅了撅嘴,“你看我们后来就分手了。”
“呃……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克雷恩连忙道谢,看她离开后,才回头继续问玛莎,“琳迪和苏米雅失踪前都有异常表现,苏米雅的还可以理解是因为大圣堂的问题,担心宝钻有问题而感到不安,琳迪呢?”
“她急疯了?”塔布蕾丝给了一个马上被否定的猜测。
玛莎倒是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只是说:“我不知道,辛迪莉,你怎么想?”
辛迪莉眨了眨眼,小心地说:“她……会不会在吃塔布蕾丝的醋啊?克雷恩身边只带了这么一个女性,还在外面过了夜,这次回来她和克雷恩的关系进展飞快,看我的时候光想咬我一口,我想……可能她的醋劲儿上来,才会显得有些失常吧。”
“算了……这么猜也猜不出头绪。去找占卜师吧。”克雷恩摇了摇头,说。
“不去和温瑟打个招呼吗?”
克雷恩看了玛莎一眼,苦笑着说:“还是不了,总去见面,感觉像是在催他一样。他本来事就多,昨晚又闹了那么一场,估计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离开祭神堂一段距离后,辛迪莉小声说:“我们其实一直都知道大圣堂对这里不死心,还想试着挑拨他们和暗影教会打一场呢。没想到……自己人先撕咬成这样,真是捏不起来的稀泥。”
她换成开玩笑一样的口气,故作轻快地说:“克雷恩,你说……我要是和温瑟打起来了,你帮谁啊?”
“如果是私人恩怨,我要看你们谁占理。如果是教派冲突……”克雷恩嘲弄地说,“那我帮你们在旁边鼓掌。”
听出了他口气中的厌烦,辛迪莉乖觉地转换了话题,犯错的小孩一样吐了吐舌头。
“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好的占卜师。”克雷恩张望着通往新城一区的路口,叹息一样地说,“要是还能有个米奥勒那样出名但不是骗子的占卜师就好了。”
“占卜的指引只能当作参考。”塔布蕾丝认真地重申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但克雷恩显然没听进去,“参考的意见当然也是越精确越好不是吗。”
玛莎摇头说:“差距不会太大。只要琳迪还在这座城市中,占卜师们这么密集,力量互相影响,感知的精确度不可能有多高,至于神谕的解读,再怎么精确,拿去问具体的解释十个占卜师也至少能分析出八个答案。”
看来经过米奥勒的骗局后,玛莎对占卜师这个行当的信用评价几乎坠崖式下降。
可惜在没有任何线索和头绪的情况下,再怎么无法信任,也只能去尝试一下。幸好,琳迪刚回来那晚换下的衣服都在,允许尝试的次数绝对足够。
即使经历了一场火灾,从各地赶来占卜的旅人热情也没有丝毫减少,依然让新城一区成为整个法希德兰最热闹的地界。
“要去找之前给苏米雅的下落做占卜的那个占卜师吗?”克雷恩打量了一下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招牌,问了玛莎一句。
“不,苏米雅的那句神谕完全让人找不到头绪,就算不是占卜师的原因,我也不想再去找他了。”
前方的转角,一个装潢颇为华丽的占卜门店正在被暗纹骑士团的士兵竖起警戒物搜索查封,那想必应该就是祭司长大人的属于占卜师的另一个身份吧。
连续否决了几家较小的门店后,他们站在了一栋三层小楼前,目前逛过的三条街中,貌似这家的建筑物看起来最昂贵。
虽然拥有巨额资产除了有可能是占卜能力优秀之外,还有可能是非常擅长骗术,但在对法希德兰占卜界不太熟悉的情况下,也只能靠这种浮于表面的判断而已。
“东西带着吗?”克雷恩回头问。
塔布蕾丝立刻从腰包里拿出琳迪的腰带,“在这儿。”
克雷恩叹了口气,说:“那就这儿吧,希望这是法希德兰目前最好的感知者。”
旁边一个路过的中年女士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隔着几步远说:“你们是乡下来的吧?法希德兰最好的感知者,当然是尊敬的米奥勒·戈米先生啊。”
玛莎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我知道,可那里不是出了事故,以后都没办法继续营业了吗。”
那个女人惊讶的看着她,好想看见了什么异界怪兽一样瞪圆了眼睛,还装腔作势地抬起手,挡住了好像刚吃过人一样的鲜红嘴巴,咯咯笑着说:“这位小姐真会开玩笑,我早晨从那边经过,写申请的人还排着长队呢。从里面拿到结果出来的客人,那可是赞不绝口啊。”
“什……什么?”这下除了塔布蕾丝,剩下的三个同伴一起惊讶地叫了出来。
第一三〇章 闪念!刺破乌云之光
克雷恩缠着那个中年女人反复确认了将近十遍。如果他长得难看点,估计早就被一菜篮子砸在脸上。
最后那女人实在不耐烦,甩下一句:“你们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然后匆匆跑掉,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们。
“那个米奥勒……难道复活了?”近距离看到过米奥勒尸体的玛莎还是难以相信,“他身边有人懂禁咒?”
“会不会阿洛多斯其实就真的只是阿洛多斯,米奥勒这个身份是他冒充的?”克雷恩想了想,猜测说。
“我上次来占卜妹妹的事情见得就是他。我还不至于蠢到认错人。”玛莎哼了一声,“咱们去看看,如果那个大感知者真的复活了,咱们正好和他算这笔账。要么他给咱们补上欠下的占卜,要么……咱们就让他再死一次。”
匆匆赶往米奥勒的豪宅,那家伙到底是生是死,为琳迪做一次占卜就知道了。
队伍比仲年祭的时候短了许多,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就顺利填写了申请表,并登记了姓名。排队期间,他们还交替去吃了顿饭。
辛迪莉对米奥勒也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吃饭的时候特地让塔布蕾丝陪着去找了巨龙之翼的暗桩,打听了一下除米奥勒外法希德兰最优秀的感知者是谁。
“即使不作为后备,两边比较一下结果当作验证也是好的。”拿着回应的小纸条,辛迪莉一边看一遍说,“既然这边的申请已经交上去了,咱们去写的地方试试吧,资金的话,我这里还很充裕。”
克雷恩拿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画的简单地图,点头说:“嗯,也好,反正申请交过去,通知估计要等到晚上了。就先去这里看看吧。”
“可咱们还要至少留一个在繁星之家等通知才行。”玛莎皱了皱眉,想起了这个问题。
辛迪莉看了看地图,沉吟说:“稍微绕一下,从旅店那边经过好了,留下的话……塔布蕾丝应该好些。”
塔布蕾丝抖了一下耳朵,满眼疑惑,有些生气地看向辛迪莉。
辛迪莉连忙解释:“是这样,咱们是去占卜不是去杀人,你最拿手的本事用不到。其次,现在的同伴里,就数你的速度最快警觉性最高,真遇到什么问题,逃出来的可能性最大。而且……”
她打量着克雷恩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而且只有你是最近才来的,如果这个阴谋从很早就开始设计,里面肯定不会包括你这个变数,相对来说,你是最安全的。”
塔布蕾丝鼓了鼓面颊,勉强点了点头。
“如果这次他又要求什么稀奇古怪的材料,咱们就放弃。”看到繁星之家的招牌时,克雷恩坚决地说,“这里的占卜师还有很多,米奥勒那边就算有再多秘密,我现在也没心情去管,寻找琳迪和苏米雅才是正事。”
送到楼下,辛迪莉拿出自己房间的钥匙,交给塔布蕾丝,“在我屋里等吧,正好看住咱们剩下的东西。哦……对了,顺便帮我把床上那个浅紫色的小包拿下来好吗?我怕身上带的钱不太够。”
塔布蕾丝点了点头,接过钥匙飞快的跑了上去。
等了一会儿,塔布蕾丝飞奔下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包递给了辛迪莉。
玛莎盯着她,奇怪地问:“比想象的慢了不少,去顺便上了个厕所吗?”
塔布蕾丝难得露出觉得有些丢脸的神情,小声说:“我……跑错楼层了。为什么人类的建筑物每一层看起来都一样啊。要不是闻见花香味觉得和咱们住的地方不一样,我差点就去开别人的屋子了。”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拨弄了一下她的耳朵,说:“以后习惯了就会好了。”
塔布蕾丝离开后,辛迪莉检查了一下从她那里接收过来的东西,哭笑不得地说:“下次应该让我选琳迪的东西,这只小鬣狗的喜好太明显了,带来的全是琳迪的贴身东西。这要是遇上有点不良嗜好的男占卜师,可就太糟糕了。”
玛莎幸灾乐祸地说:“没所谓,等琳迪回来知道,被收拾的反正不是咱们。”
克雷恩接过小包看了看里面,还真是一些让他看了都会脸颊发热的私密遮蔽物,那条腰带,根本就是塔布蕾丝为了掩饰而准备的唯一能拿出来的物件。
“如果是男的,就先用这条腰带。是女占卜师,再用这些气息更重的内衣裤。”
很走运的,这次他们去找的感知者,真的是位女性。不过即使是女性,在看到玛莎递过来的东西是件弹性不错布料很薄的小内裤时,也露出了有点尴尬的表情。
其实在占卜师这个行当中,女性的比例占据绝对优势,不论是天生更强的直觉还是稳稳压过男性一头的语言技巧,都是占卜师重要能力的一部分。但大概是人类社会父权依然占据主导的原因,名气比较大的顶尖占卜师中,男性反而取得了过半的席位。
不过对克雷恩来说,先后经历过蒙达拉·幻尾和米奥勒·戈米之后,看到一个温和丰腴的女性占卜师,心里反倒觉得安定了不少。
在熏香缭绕的客室静静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后,亲切的女占卜师给出了最后的结果。
和苏米雅那时候一样,因为各种原因,范围仅能锁定在法希德兰,保证琳迪还没离开这座城市而已。
而解读出的神谕,并不是简单的提示词,而是和苏米雅一样的一句话。
这在占卜中算是相当明确的指示。
“倒影将主人抛弃于最难看清之处。”念叨着这句和苏米雅那句有所重合的解读,克雷恩站在街口,迷茫地说,“又是最难看清之处。那地方到底是哪儿?倒影和主人又是指什么?”
“要是能说清这种事的占卜师,价格估计要喊上天去。”玛莎撇了撇嘴,跟着,她的神情骤然一变,突然指着前方一个正要拐进小巷的女性背影说,“是她!”
“啊?谁啊?”克雷恩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是那只假装给蜜米尔之吻看店的死兔子!”玛莎咬牙切齿地说道,毫不犹豫把身上的挎包丢给克雷恩,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看我不把她撕了炖汤喝!”
“玛莎!等等!”辛迪莉反应倒是很快,马上大声提醒,“小心是陷阱!”
玛莎的脚步却可以说没有半点停滞,连头也没回一下。
克雷恩连忙用足力气狂奔追去,见辛迪莉跟不上,只好出手再拎她一把。
他们前后追到巷口,里面那个兔属兽灵也警觉地意识到了危险,突然把手上那袋面粉劈头盖脸砸了过来,接着迈开长腿蹭蹭几步就窜到了巷子另一头。
逃命的确是兔子的强项,而且,对方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也远超他们,尽管玛莎的直线速度更胜一筹,克雷恩拎着辛迪莉也没有落后太多,可对方拼命地在各种拐角边跑边设置障碍,一时间他们竟怎么也无法拉近这段距离。
“你们沿路追!我抄近道!”大概是想起了在萨拉尼亚抓那个小孩的方法,玛莎一边下令一边飞身一跃,跳上房顶往那个女孩的逃跑方向直线穿插过去。
但新城一区的建筑物风格驳杂,高低不平,还布满了占卜师设置的广告牌,玛莎跳过两栋房子,就不得不重新回到路面上,恼火地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不知道是不是慌不择路,追着那兔子下一次拐弯后,狭窄的小道里正好挤着一群正在排队抢购新鲜水果的妇女,已经买到的人从里面出来都非常不容易,而两边的房屋都恰好颇高,简直是天赐的路障。
玛莎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微笑,克雷恩也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弓。
但那兽灵女孩非常果断地伏低身体,随着耀眼的光芒闪动,一堆衣裙落在地上,一只灰褐色的兔子非常灵敏的从那些女人的腿间穿越过去。
“别想逃!”玛莎怒吼一声,纵身跳起,在半空接近墙壁的时候,光芒闪动,凶猛的黑豹直接用利爪蹬踩住墙面,硬是这样平平悬空爬出近三米,越过那一堆脑袋落在另一边。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
辛迪莉看了一眼满脸担心的克雷恩,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放心不下玛莎。帮我拿好衣服。”
说完,她把重要的东西往克雷恩怀里一递,身影一扭,在光芒中化作一条通体亮金色的狐狸,甩动着蓬松的尾巴迅速钻入到嘈杂混乱的人群之中。
克雷恩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心,实际上在他的怀疑顺位中仅次于火精灵的就是辛迪莉。他匆匆忙忙把接过的东西调整好位置背在身上,弯腰抓起辛迪莉掉在地上的连衣裙和小皮靴,怒吼着“让开”挤过那一群已经慌作一团的女人。
从尖叫的女人堆里爬出来后,他显然已经落后了一大截,幸好还来得及看到尽头一闪消失的金色尾巴。
“该死,以后该叫她少穿这种复杂的裙子!”差点踩到垂下去的花边,克雷恩忍不住咒骂了一句,不得不把那繁复样式的蓬松连衣裙用力抱紧。
拐弯之后,克雷恩眼前失去了那三个动作极快的兽化身影,他只好全神贯注把感知范围扩大到极限,在范围内找到那三团迅速移动的强烈气息,辨认好方向快步追去。
可变身后的兽灵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城市里速度优势是在太过明显,就算是最慢的辛迪莉,也比拿着一堆东西的克雷恩快上将近两成,很快,跑在最前的兔子就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怒气冲冲的豹子好像也开始了直线冲刺,飞速逼近他的能力边缘。
幸好,稍微慢一些的狐狸还能勉强指引他的方向,短时间内不至于彻底失去目标。
但这样的速度差距下,辛迪莉应该很快也只能靠气味追踪。
玛莎陷入危机的可能性,几乎是直线上升。
不论怎么想,那只兔子也已经不是孩子了,在这种时候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种地方,和之前销声匿迹时候的谨慎反差也太过巨大。
着鱼饵里的钩子,简直可以算是没有掩饰。
玛莎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但一来她的情绪急需爆发宣泄,二来,抓住这只兔子对他们来说,毫无疑问要比围着那没头没脑的神谕来猜测各种可能性要容易得多。
一边疾奔,克雷恩一边让思绪尽可能的冷静下来,从刚才辛迪莉变身之后,一种奇怪的不安就一直在他的心头盘旋,可他就是没有办牢牢抓住那一缕飘忽的疑惑。
他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在拐进一个以为是巷口的房屋间隙后,一头撞在了墙上,眼冒金星流着鼻血坐在了地下。
可恶……辛迪莉明明是从这边走的啊。他甩了甩头,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观察着眼前的路线,这才注意到,墙角有个不到半米的破洞,狐狸和兔子过去都不成问题,豹子想过去就得翻墙。
这一下停滞,辛迪莉的气息也飞快的冲出了他的感知范围。
他不得不把手上的衣裙全都先放在墙边,暗自祈祷了一下别有人偷,跳起一扒墙头,翻越过去继续追击。
不知不觉,他就已经跑进了新城三区的范围,而且大致的方向也是朝着蜜米尔之吻那边过去。
一定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玛莎。克雷恩心急火燎,把更多的斗气集中到腿部,在路边行人摊贩惊愕的注视中全力冲刺。
“对不起打扰一下,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只灰褐色的兔子,一只黑豹子和一只金色的狐狸经过?”不得不询问的时候,克雷恩又想到了玛莎此前的遭遇,索性直接找了一家挂着暗影教会标识的杂货店开口。
这种时候,暗影教会的教众对他来说反倒成了最可信赖的陌生人。
向店主和之后遇到的暗纹骑士团巡逻队问了两次路后,克雷恩发现自己又到了蜜米尔之吻前面的丁字路口。
花店并没开张,大概是暗纹骑士团来过的缘故,屋门还被贴了封条画上了复杂的封印。
正在不知道该往哪边去找的时候,克雷恩的耳边猛地捕捉到一声短促的痛呼,他连忙转身,跳起爬上花店的房顶,径直往后翻去。
接着,就在苏米雅的线索被发现的那条阴暗陋巷中,他看到了昏迷不醒变回人形的辛迪莉,正被两个壮硕的男性兽灵抬起,一丝不挂的往一个大提箱里装去。
“给我放开她!”热血一瞬间涌到头顶,怒气让他的耳朵中都发出霎那间的嗡嗡轰鸣,两支利箭没有半点犹豫地搭在弓上,化作两道红光径直射向那两个身材壮硕的敌人。
幸好残存的理智还没有被最近变得易怒的性格所淹没,他瞄准的位置偏开了要害,保留了抓到活口逼问的可能性。
但对方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得多,听到动静的同时,那两个男兽灵就果断把手上的箱子连着里面的辛迪莉一起丢下,转身跳起。
箭矢破风而去射中之前,两道光芒同时亮起,接着,那高头大马一身肌肉的敌人,竟然变成了两只不到拳头大的灰鼠,以意料之外的方式躲开了克雷恩的射击。
那灰黑色的小影子一闪就钻入到砖墙的缝隙之中,让目瞪口呆的克雷恩想不出任何追击的办法。
要不炸掉这间民房?这凶狠的念头一出现在脑海,他就连忙甩了甩头,压下心底骤然变得不平静的情绪,从房顶跳下,走向辛迪莉。
头颈都没有明显的伤痕,唇角能嗅到刺鼻的药剂味道,看来是被袭击后迅速灌下了什么东西,用的大提箱是市面上很常见的款式,行李比较多的旅人靠下方的滚轮拖着走在街上完全不会惹人注意,住进随便哪一家旅店也不会有问题,简直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任何能塞进去的女性运送到想要的任何地方。
而这内部改装过去掉了多余夹层和内袋的空间,连玛莎那样修长健美的身材也足以蜷曲起来装进去。
他几乎可以断定,玛莎现在恐怕已经被装进了一个这样的皮箱,被拖往和苏米雅、琳迪一样的地方。
如果他晚到一会儿,会不会连辛迪莉也不见了呢?他皱了皱眉,不敢给出确定的答案,但这种时候,没有根据的怀疑也只能打草惊蛇而已。
他蹲下去想了几秒,把辛迪莉甩到外面的双腿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然后盖上了盖子,锁好。
大概是加了什么特殊的结界在箱子下方,提起来的时候,里面就像没有装东西一样,看来为了绑人,他们准备的还真是详尽周全。
克雷恩闭上眼平静了几秒,把箱子提稳,从巷口走了出去。
他的步速放得很慢,而脑子却在飞快的转着。这场阴谋针对的是他已经没有什么疑问,来自哪里虽然还有疑虑,但不过是二选一的事情,甚至还有可能,两者其实已经合作,只是没有证据,无法最终判断罢了。
他现在想不通的,反而是对方的目的。
他如今的确相比从前进步非常巨大,但实话实说,他自己也能感觉出来,不要说德曼那样成名已久的英雄,就连悠奇也能把他甩下一截,而那位光眼神就能让他双腿发软的蕾希亚阿姨,全力出手恐怕放平他都不需要十秒。
所以在对方有能力制定这么周密计划的情况下,杀死他显然不是真正的目标。
拎着箱子绕到之前那堵墙边,果然丢下的衣物已经被捡得干干净净,和箱子里辛迪莉身上的情况差不多,只剩下几根狐狸毛而已。
事已至此,克雷恩的慌张反倒渐渐消失,费了这么大力气想要把他孤立起来,所谋图的多半和他身上的弗拉米尔有关,那么,最后迟早要找到他头上来,那些被绑走的同伴,多半是被当作了人质,至少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其他的……他此刻也不敢深思。
是要和阿洛多斯一样试图抽走他灵魂中因神谕之印而残存的神力?还是要让他用引发神迹的力量来为某些人效命?
猜测着各种可能性,好像每一个都有可能,但每一个都缺乏根据。
直到繁星之家门口,克雷恩也没能真的确定下一个自己比较倾向的结论。
看到他拎回来一个大皮箱,塔布蕾丝吓了一跳,接过之后,又好奇地上下晃了晃,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出去半天谁也没找到却拿回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用的破箱子。
“玛莎姐姐呢?那只狐狸呢?怎么只有你带着一口箱子回来了?”塔布蕾丝出门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儿,确认没谁跟着上来后,疑惑地问。
克雷恩疲惫地把身上挂满的小包一口气丢到床上,然后蹲下打开箱子,面色沉重地说:“辛迪莉在这儿,玛莎……不见了。虽然我很希望她能很快回来,但八成不可能了,她应该也和苏米雅、琳迪一样,成了那个未知对手的猎物。低级的陷阱,结果却格外有效。”
塔布蕾丝有些难过地垂下耳朵,小声说:“克雷恩,怎么感觉你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了啊。”
“是啊。你也要小心点,说不定对方的目的是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他弯腰抱起辛迪莉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上后,摸了摸她粘着药的嘴唇,若有所思的放在鼻底闻着。
塔布蕾丝拿起箱子,很兴奋地说:“这箱子好厉害,我还以为狐狸的身材好到几乎没有重量呢,原来是箱子的原因。对了,她怎么会在箱子里啊,身上还什么都没穿,你们是去找地方尝试什么奇怪的生育仪式了吗?”
“呃……不是。”克雷恩无力的扶住额头,迅速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重新梳理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把正在津津有味当故事听的塔布蕾丝吓得一缩。
他正要开口,扭头看了昏迷不醒的辛迪莉一眼,犹豫了一下,拽起塔布蕾丝,说:“走,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啊?”看克雷恩的脸色很严肃,塔布蕾丝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你不会觉得他们失踪和我有关吧?我……我可是才来的。”
克雷恩小心翼翼的关好门,压低声音问:“我问你,兽灵的姓氏来源,有没有和自身特征相关的?”
塔布蕾丝毫不犹豫地说:“大部分都是啊。用祖先最显著的特征作为姓氏的兽灵,起码要占一大半吧,其次才是用祖先栖息地特点的。而且就算改姓,也大都是因为特征改变的原因。像我们这种打出称号替换掉原来姓氏的氏族可以说是极少数了。”
“那只蠢狮子家祖先肯定总带着牛头骨做头盔,裂齿家的门牙都要敲出豁口,风嚎家的孩子变身后声音特别难听。我们兽灵活得很直接的,”塔布蕾丝认真地说,“基本上听到姓,就能猜到这一家的某样情况了。”
“玛萨拉·夜牙?”克雷恩测试一样的报上了玛莎的姓名。
“玛莎姐姐啊……这应该是有点文化的兽灵部落,夜晚的利齿,多半皮毛是黑色的吧。”
克雷恩皱紧眉毛,说:“珊拉·青叶?”
“一看就是草食魂属家的,估计自身没什么明显特色,祖先住的地方绿叶植物比较多吧。”塔布蕾丝很流利的回答。
“蒙达拉·幻尾?”
“尾巴有比较复杂的花色,肯定的。不过这个肯定也是后来改的,兽灵祖先的原始姓氏都很……很直白。”她想了想,说,“估计玛莎姐姐家里也改过。”
“乌吉诺拉·金风呢?我记得她变身就是普通的老虎模样啊。”
“你没留神看,其实她的皮毛是偏亮金色,而且条纹很淡,冲锋起来不就是像金色的风一样。”塔布蕾丝笑嘻嘻地说,“你说的这些也太没难度了,想难住我可差得远。”
“很好……好极了。”克雷恩露出一个并没有多少笑意的复杂微笑,疲倦地拍了拍塔布蕾丝的头,“谢谢你,你帮我确认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走吧,咱们进去……照顾一下辛迪莉。”
“她这是被下了什么药啊……”到床边后,塔布蕾丝抽动着鼻子,一路闻到她的嘴唇边,“好像是什么草汁熬的。”
“估计是掺了沉眠草的迷药。”克雷恩面无表情地说,一双闪动着隐约红光的眸子,死死盯着床上平稳呼吸着的辛迪莉,“这里离无光之沼不远,舍得出钱或者有实力的话,弄到点沉眠草并不难。再说……这里的药剂店也不少,说不定是直接买来的强效安眠药。”
“那样的话,是不是可以直接叫醒她?”塔布蕾丝举起巴掌,征询着克雷恩的意见。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请用温和点的方式。”
塔布蕾丝颇为遗憾的甩了甩手腕,抱住辛迪莉的脖子,猛烈地前后摇晃起来。
嗯……这要算是温和一些的方式的话,刚才她肯定是想扇得辛迪莉满地找牙。克雷恩笑着走了过去,在辛迪莉的细脖子被晃断之前接过了这个任务。
他对于被灌下药剂无法醒来的人没有什么应对经验,但托蛮牛和琳迪的福,他对如何让醉鬼变得好过一些算是经验丰富。
让塔布蕾丝端来一个盆摆在床边后,他抱起辛迪莉面朝下搁在自己腿上,捏开她小巧的嘴巴,把手指慢慢试探着伸了进去。
不得不承认,灵狐属的女孩天生就和其他种族的不一样,连这种时候,里面那柔软滑嫩的舌头还本能地在他手指上转着圈子舔吮,完全没有往外推挤的正常反应。
他脸上热了一下,连忙把脑海里涌出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杂念赶走,专心地找到她口腔最深处那个软软的小孔,然后熟练地一抠。
“唔……呜唔……呜哇啊啊——”
剧烈的呕吐声中,辛迪莉的午饭彻底交代在了盆里。
克雷恩迅速擦干净她的嘴和自己的手,扶她躺回去,说:“走,咱们去把这个倒出去。”
“我自己就行。”塔布蕾丝端起盆就往外走去。
克雷恩看了一眼脸色似乎红润了一些的辛迪莉,说:“一起吧,现在最好不要有谁落单。门可以锁,咱们很快就能回来,辛迪莉应该不会有事。”
辛迪莉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过了几分钟后,克雷恩带着塔布蕾丝回来,那个盆也洗得干干净净,不过嗅觉敏感的塔布蕾丝大概是在呕吐物的味道中吃了大亏,回到房间后还忍不住用湿毛巾缠在手指上拼命地擦鼻孔,一边擦一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克雷恩,一脸责怪。
不过克雷恩的情绪倒是好转了很多,他坐到床边,轻轻挠着辛迪莉的耳根,把手伸进被子里扯着她的尾巴,顺便在另外一些比较容易呵痒的地方动手动脚,嘴里轻柔地喊着她的名字。
塔布蕾丝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我觉得还是让我扇几个耳光比较管用。在部落审讯俘虏的时候要是有谁昏过去,把脸扇肿撒点盐上去,转眼就醒。”
辛迪莉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娇媚慵懒的声音已经从她的嘴里虚弱的传了出来:“小鬣狗……我……又不是战俘……”
塔布蕾丝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但看到克雷恩的示意后,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醒醒,辛迪莉,玛莎也不见了,我需要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克雷恩抚摸着她的脸颊,提高声音说。
辛迪莉细长的眉毛向中央蹙拢,很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她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下,小声说:“我……也被袭击了对吗?”
克雷恩嗯了一声,说:“没错,是两个鼠属的兽灵,他们反应很快,被我一发现,就变身钻阴沟逃了。”
“玛莎……可能就是被他们的同伙抓了。他们是准备好的,用了效力很强的催眠药剂,突然冲出来喷在我面前一点,我一下就没了力气变回了人形,都只来得及叫半声,就被他们架住又灌了一大口下去,然后……几乎马上就失去知觉了。”辛迪莉带着有些后怕的神情说,“万一你没及时赶到……我、我是不是也就消失不见了?”
克雷恩比平常还要温柔许多地搂住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光滑的脊背,柔声说:“没关系,就算你真的不见了,我也一定会努力找到你的,你们每一个,都是我重要的同伴。我一个也不会放弃。”
辛迪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应该有能力反抗一下的,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身体虚弱的不行,连九成成功率的咒术都会连续失败七八次,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
“等事情过去,找个医生检查一下吧。”克雷恩拨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你吃的东西都吐了,我去给你买点饭吧?”
辛迪莉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塔布蕾丝打开门后,外面一个神态恭谨的年轻女仆双手递上了一个信封,清脆地说:“这是主人给克雷恩先生的信。您占卜申请的回应就在里面。”
他接过信封,盯着上面那花哨的字体拼成的名字——米奥勒·戈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