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还在迷雾森林的树上考虑着圣临日该蹭那本书看的时期,对上这种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家伙,克雷恩一定会吓得发抖。
但现在,听到玛莎发出指令的刹那,他的心中翻涌起来的,只有战斗将要开始的激昂亢奋,浑身都在发热,好似和灵魂深处的某种躁动达成了微妙的共鸣。
现在的我回到几个月前,应该可以把那时的我打倒十遍吧。在心底这样自我赞叹了一句,克雷恩的腿部肌肉爆发出积蓄的力道,冲出的身影严密的护住了冲锋在最前的蛮牛侧翼。
琳迪早已默契的保持住另一侧的身位,挥舞着长矛的蛮牛好似激射而出的箭头,直取那个应该是领袖的大个子。
大个子吼叫着抡起手里的钉头锤,直接迎面反冲出来,两个拿着生锈长戟的敌人呐喊着跟在两边。
对面最擅长的本来就是依靠人数优势的群殴,随着乱七八糟的嘈杂喊声,所有人都一起开始移动,如果不是手上的家伙实在不像样子,到真有点战场上冲阵的气势。
对付手上有兵器的人绝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客气,相距还有不到两米的时候,蛮牛的长矛一招疾风突刺戳了出去,细锥形的斗气直飞向大个子的小腹。
两片从胸甲上垂下来的破皮料根本不可能挡住这种穿透力极强的战技,只一下,大个子松垮垮的肚子上就多了一个指头粗的血洞。
但没想到,大个子竟丝毫不觉得痛一样,连冲来的势头都没有丝毫减缓,高高举起的钉头锤大吼着向蛮牛的脑袋砸了下来。
蛮牛连忙双手抬起长矛招架。
对方应该也是使出了不少斗气,用出了不知道什么战技,蛮牛浑身一震,被那股蛮力直接压得单腿跪下,长矛咔嚓一声从中间断开。蛮牛连忙侧身一挺擦着躲开,一手拿着断杆抡向大个子的耳朵,另一手握紧半截断矛猛地插向对手肩头。
那两把生锈的长戟急匆匆往蛮牛的身上刺来,克雷恩和琳迪一左一右挥舞匕首挡开,克雷恩顺势向前一顶,用肩膀把对面那人直接撞到在地,琳迪灵巧的一个转身,将匕首捅进了另一边那人的腋下。
苏米雅双手一扬,早已准备妥当的祝福化作一片淡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所有同伴身上,跟着圣像中储存的魔法一闪,化作一片银色的波纹流遍她的全身,她松开圣像,白皙的手掌一挥,攥拳狠狠砸上了一个敌人的鼻梁。
游离在四人阵型之外的玛莎最后一个接敌,但那边倒下三个敌人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五个不识好歹的对手哀号着在地上打滚。
镰鼬之咬的第一次实战表现出远超玛莎预期的杀伤力,平常拿在手里挥舞时的那种轻盈感在战斗中一接触到斗气的激荡,竟然出现了微妙的加速一样的感觉,与玛莎契约的风元素共鸣之后,连每一招出手的损耗都有了不小的减轻。
她像起舞一样攻击了一个回合,面前的废物连短剑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就痛苦的跟地上的垃圾作伴去了。
不堪一击的手下迅速的减少,那个大个子的斗志却一点也没有消退,脸颊被矛杆抽肿,肩头插着一截矛尖,他的脸都因痛楚而扭曲,但依然吼叫着挥起钉头锤,打横扫了出去。
蛮牛不退反进,大喝一声冲撞上去,斗气覆盖的胳膊直接从钉头锤的中段硬扛下来,跟着一把抓住大个子的双手,扭掉武器,怒吼着开始角力。
琳迪毫不犹豫纵向大个子的侧面,手中的匕首直接挥向他的肋下。
但那个拿着短剑的驼背男人突然无声无息的从大个子的斜后方出现,短剑巧妙地划向琳迪的手腕,逼她撤回这次攻击。
苏米雅飞起一腿用膝盖顶昏了一个张开双臂扑上来的蠢货,向琳迪喊了声:“小心!”
克雷恩连忙往那边瞄了一眼,结果差点被一根棍子砸中肩膀,赶忙拉回注意力,挥舞匕首在握着棍子的手上刺出一蓬血花。
玛莎对于匕首的心得十分丰富,一路上也抽空传授了不少给他,随着实战的应用,单讲匕首这一项,他已经隐隐有了超过琳迪的趋势。
转眼间,在他的匕首前失去战斗力的人数就达到了四个。
不过他面前第五个敌人抱着膝盖蜷缩在地上打滚的时候,玛莎身边倒下的人已经突破了两位数。
那两把在空中勾画出幽绿色诡异弧线的短剑,终于成了这帮人眼底的噩梦。
随着大个子光秃秃的头皮泛起油光一样的汗水,蛮牛的力量彻底占住上风,大个子的手臂开始颤抖,肩头的伤口随着用力喷出一股一股的血雾,很快,就被压制到不得不跪倒在地,只是硬挺着腰背不肯倒下。
苏米雅比外表凶狠得多的拳脚在击倒几个人后吓住了剩下的家伙,克雷恩的匕首也开始倒映出不断后退的胆怯表情,玛莎悠闲地站定后,就只剩下琳迪皱着眉不断用匕首刺击,却总是莫名其妙的被那个驼背男人化解,连衣角都没沾到。
大个子野兽一样的大声咆哮起来,他突然把头向后仰去,忽的一下往蛮牛的脑袋撞来。
“好!”蛮牛暴喝一声,毫不犹豫也是一个头槌砸下。
嘣!
周围的灰尘随着这声闷响荡开一片,四只宽阔的脚掌都陷入到垃圾堆里一截。
灰尘散开后,蛮牛宽阔的身躯颤动了一下,跟着,他站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抱怨了一句:“这家伙的脑袋真他妈臭。”
这句话还没说完,大个子的身体晃了一下,扑通一声倒在一旁。
逃开的胆小鬼们围成的大圈中,还在动手的就只剩下了琳迪和那个驼背男人。
玛莎走过来看了一会儿,突然说:“琳迪,停手吧。你刺不中他的。这家伙的手法这么熟练,换我可能都要费点时间才能找到破绽。”
琳迪惊讶的愣了一下,看对方完全没有趁机抢攻过来的意思,立刻顺势收手,后退两步站到了克雷恩的身边,小声问:“这家伙那么厉害吗?”
苏米雅从旁回答:“也不是说多厉害,而是这么个手法非常娴熟的老盗贼,你用匕首是打不到他的。给你把弓,他这会儿说不定就已经躺下了。”
那个驼背男人苦笑着把手上的破短剑藏进袖子里,并没有反驳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也就能仗着手腕还算灵活,骗骗年纪不大的孩子们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玛莎立刻问道:“偷我们东西的孩子和你有关,对不对?”
驼背男人浮肿的眼皮下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想必应该是的,全萨拉尼亚十岁上下的孩子会当扒手的,也只有我一手教出的那两个了。”
“他们在哪儿?”
驼背男人看了玛莎一眼,说:“我刚才已经叫人去找他们了。只要他们还在废料街,一会儿就能给你们带来。”
玛莎有些不信的撇了撇嘴,“你倒是很能预料结果啊。”
驼背男人苦笑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大个子,过去蹲下伸手帮他推拿着后颈,说:“我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是你们的对手。一看就看得出来,你们都是成熟可靠的冒险者,而这里的人,都不过是废料而已,我们都是人生的失败者,城市的渣滓,以失败为粮食勉强生活下去的家伙,怎么可能在你们面前尝到胜利的滋味。”
“那我就信你一次。最好不要让我们等太久。”玛莎将镰鼬之咬收回皮鞘,垂下衣摆盖住,找了一块相对比较干净的通风处,双手抱肘开始等待。
很相信玛莎的嗅觉,克雷恩他们也很快聚集了过去,蛮牛有些不满的抱怨:“这长矛也太不结实了,果然木杆的不行,太不牢靠。”
琳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就是合金杆的你那样举着挡锤子也一样要变形啊,这个砸断了你还能用,那个砸弯了你要怎么办,当回旋镖丢出去吗?”
蛮牛哈哈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头,“也对。”
克雷恩有点担心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刚才撞那么大声,你没事吗?”
蛮牛握着拳头在额头上敲了几下,大笑着说:“放心,我这脑门可是练过的,奥哈合金撞上来我也有把握让它凹个坑。”
玛莎懒洋洋的讥刺了一句:“他没事的,实心的脑袋最不怕撞。”
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几句,远远地,驼背男人之前打发走的那个男人终于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但是,只有他自己,并没看见任何孩子。
驼背男人听那男人小声报告了两句之后,干瘪的脸上顿时变了神情,显得有些尴尬的往玛莎这边走了两步,说:“真是非常抱歉,那两个孩子……逃了。”
“逃了?”克雷恩和琳迪同时惊叫出来。
玛莎突然伏低身子冲了出去,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出现在她手里的两把镰鼬之咬剪刀一样的架上了驼背男人的脖子,她的猫瞳里瞬间盈满了危险的气息,缓缓地说:“你最好给我证明一下,你刚才不是叫人去通风报信。”
旁边那个男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我真的是去帮老师抓那两个小鬼的,我是觉得女孩好抓一些,没想到被她哥哥偷袭了我一棍子,我真的没去通风报信,真的!”
眼泪冲开泥灰,玛莎才看清那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像是撒谎,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收起了唇边的犬齿,说:“带路,我要亲眼看看他们藏身的地方。”
那小伙子拼命地点头,驼背男人叹了口气,抬手拨开了锋利的镰鼬之咬,无奈的说:“走吧,离这里……并不太远。”
蛮牛大步走到玛莎身边,压低声音说:“咱们要不要分开把各处都搜索一下?两个小孩子说不定没逃出太远。”
玛莎摇了摇头,“算了,这里分散行动太危险。而且那两个小孩有别的同伴,发现自己闯了祸,逃离废料街也很正常。这次无功而返,再想找到他们恐怕就难了。先看看他们在这边的住处,希望能问出点线索吧。”
“没用的。”驼背男人剧烈的咳嗽起来,弯着腰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去,“他们俩的家人只有一个母亲,至于父亲,恐怕连命运天使也不知道是这里的谁。从他们母亲的嘴里,你问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带着一种微妙的恨意,驼背男人叹了口气,“那个女人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就是谁最近有兴致去上她的床,这样,她就又能有几天的饭吃。”
沉默了一会儿,玛莎有些突兀的问:“你呢,你为什么会在废料街?你可是这群人里,看起来最不像废料的一个。”
驼背男人静静的走了几步,小声说:“不,我就是一块废料,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废料,这里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仿佛不愿意让话题继续下去,他抬起手,指着不远处一个和马棚差不多但比任何一个正在使用的马棚都要破烂的地方,说:“到了,想问什么就去问吧。”
玛莎走出两步,想起什么一样回头问:“他们家的人都叫什么名字?尤其是那两个孩子。”
驼背男人坐在了路边的废纸堆上,好像此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耗干了他的精神,他茫然的看向远方的天空,火红的云层包围着渐渐沉没的太阳,预示着所有温暖即将转为冷寂,过了一会儿,他才蠕动着嘴唇回答:“我不知道。废料街的人不需要名字。即使是孩子,也一样。”
玛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再言语,转过身,往他指示的地方走去。
克雷恩小跑着跟上几步,走在玛莎的身侧,很疑惑的问:“到底为什么,萨拉尼亚这样的城市会有废料街这样的地方?”
玛莎很无奈的回答:“我不知道,也许你可以问问苏米雅。”
苏米雅轻轻叹息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废料街的存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没有废料街,那么,会不会还有这些人?如果每个城市都注定会有这样的人,那在没有废料街的地方,这样的人都去了哪里?”
琳迪不屑的哼了一声,用手背擦了擦鼻子下面沾到的泥灰,“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振作起来,那还不如消失算了。”
克雷恩觉得不太认同,但一时又想不出用什么话反驳,正在走神的时候,玛莎已经拨开了那破棚子前面垂下的干草,向着里面问:“你是那两个小扒手的母亲吗?”
这实在是算不上客气的询问方式,玛莎开口的同时,还故意亮出了腰间的武器,意图很明显,一个吓破胆的女人说实话的概率总要高些。
“诶……怎么来了个女的?”里面飘来有气无力的一句话,口气满满的都是遗憾。
克雷恩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了进去。
里面用干草堆成了似乎可以叫做床的东西,旁边放着一个散发着刺鼻骚臭的破瓦罐,两个有小虫爬来爬去的碗随便的丢在瓦罐边,其中一个放着把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木勺。
在这垃圾堆一样的陈设中,靠墙躺着一个女人,屁股下垫着几块又红又黑的破布,身上搭了一条满是洞的破床单,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可以称作遮蔽物的东西。
看不出她多大年纪,不过每一处本该坚挺紧凑的地方都已经明显的松弛,最能证明她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部位,更是耷拉的好像只剩下了皱巴巴的外皮,破口袋一样垂在身上。
这样的女人都能靠那种方法换到饭吃?克雷恩稍微想象了一下,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自我斥责一样往脑袋上敲了一拳,赶走不该在此时肆意发挥的想象力。
玛莎对这种放任自己腐烂消亡的行为似乎也忍耐到了极限,她反手抽出一把镰鼬之咬,刷的一声指住女人的脸,缓缓地又问了一遍,“你是那两个小扒手的母亲吗?”
“我怎么知道。”女人舔了舔肥厚干裂的嘴唇,一点也看不到恐惧的回答,“不过的确有两个小孩总是分我的饭吃,是我生的吗?好像吧……反正我也想不起来了,你说是就是吧。”
她浑浊的目光很快转移到克雷恩身上,然后放出了一点精光,口气也难得的有了一丝起伏,“啊呀呀……竟然来了个精灵小帅哥呢,比当年把我骗去灌醉卖掉的小混蛋还好看呢,呵呵呵呵,要不要陪姐姐玩一玩啊,你的话可以不用给我带饭哦。”
克雷恩捂着嘴,很努力才把喉头的酸水咽了下去。
这地方让他想吐。
不仅是因为丑陋、肮脏,还因为这里每一处空气都弥漫着让他透不过气的绝望,这里所有的生命都像是陷入在腥臭的沼泽,连挣扎都没有一下,就那么安静的等着烂泥把他们淹没。
他们哪怕有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里能看到一丁点不甘,克雷恩都不会觉得这么恶心。
“那两个孩子呢,他们去哪儿了?”玛莎的声音有点快要保持不住冷静,看起来她心里多半已经有了冲出去一把火把废料街烧成平地的冲动。
那女人咧了咧嘴,抬起手指着克雷恩说:“让这个小帅哥陪我一晚上,我就告诉你们。呵呵呵呵……”
她嘴里发出缺了门牙的老鼠被踩了尾巴一样的笑声,刺耳到玛莎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把短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要么说,要么现在就给我死,我不介意把你的尸体丢进粪坑,毕竟那里才是你最该待着的地方。猜猜看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因为你的死去报告治安官呢?”
那女人依然不觉得害怕,只是感到很没趣似的耷拉下眼皮,没精打采的说:“他们长着脚,早早就开始满地跑,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也没兴趣知道。他们老早就不吃奶了,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压抑着一剑捅进那干巴巴脖子的冲动,玛莎咬着牙问:“那你知道他们平常都爱去哪儿吗?或者,和谁的关系比较好?”
“你好烦。”那女人翻了个身,亮出发出臭乳酪味道的肥厚屁股,说,“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他们回来一次,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他们长得也不像我,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弄不清了。好烦啊……”
玛莎憋着气站起,掉头走了出来,“撤。”
克雷恩匆匆忙忙问:“那……咱们去哪儿?”
玛莎嫌恶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气冲冲的说:“回金号角,洗澡!”
“蒙达拉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关键词是渴望,那里的人有半点渴望吗?根本连活着都不感到期待了!除了还能吃东西,那帮家伙比尸体能好多少?真该把他们全埋了,最多臭块坟地!”洗了最长的时间,换了一身便装坐在晚饭桌边的玛莎依然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
大概是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卡尔文并没来要回借给琳迪克雷恩的匕首,如果他敢出现,玛莎恐怕会先跟他打上一架。
克雷恩抓着还有些潮湿的发根,面前的桌上饭菜还算是丰盛,但刚从废料街那种鬼地方出来,除了蛮牛之外每个同伴都不是很有胃口,他有点苦恼的看着玛莎,小声问:“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么大的城市躲起来几个孩子,很难找到的吧。”
“所以咱们这不是来这儿了么。这边要是还没有任何结果,我就去那只鬼狐狸那里砸了他的店。”玛莎指了指蛮牛酒杯上的鲜红色蔷薇图案,向后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吧台后面喊,“青叶小姐,如果一会儿您能腾出点时间过来坐一下的话,我将非常感激,我们有些很重要的事想向您打听一下。”
一听到玛莎的声音,珊拉·青叶的长耳朵就下意识的直竖起来,她慌里慌张的一把抄住险些掉在地上的盘子,不是很情愿的点了点头,“好的,我……一会儿就过去。”
“醉人蔷薇,放逐……”苏米雅不是很理解的重复了一遍剩下的这个组合,“这么胆小的老板娘,不太可能包庇被放逐的犯人。咱们的理解应该是有所偏差。”
玛莎用勺子搅和着已经碎到不能更碎的炖鱼肉,完全没有放进嘴里的打算,“放逐可能的意思并不多。难道会是指把一个生命体暂时隔绝到另一个时空中的那种咒术吗?就凭兔属兽灵那不值一提的精神力,她绝不可能是咒术师。”
苏米雅想了一会儿,无法反驳的点了点头,“看来还是只能从被流放驱逐的人身上着手。说起来,最近北方有可能出现战事,那些投奔这里的流民,勉强也和放逐这个词能沾上关系吧?”
玛莎沉吟了片刻,咕哝着说:“是有点勉强,不过占卜这种事,本来就是神神秘秘的把不相干的东西勉强联系到一起。一会儿好好问问老板娘吧。”
一桌的东西大半进了蛮牛的肚子后,珊拉看到实在没有新客人进门,杂活也被勤快的女侍应抢着干完,只好苦着脸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站到离玛莎最远的桌子对面,琳迪的身边,先向苏米雅又一次道谢,跟着有点胆怯的说:“请问……叫我来这边有什么事吗?”
琳迪从旁边拿过凳子放下,拍了拍,“青叶小姐,请坐下说。”
珊拉不安的看了玛莎一眼,双手扶着膝盖慢慢坐了下来。
苏米雅接到玛莎的眼色,知道由她开口会给珊拉带来不必要的压迫感,于是清了清嗓子,柔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跟着说明了蒙达拉·幻尾的占卜结果,问:“那么,青叶小姐,关于放逐这个关键词,您能不能想起什么?”
珊拉充满关切的看了一眼带着痛苦神情的克雷恩,同情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很认真的双手攥住裙子思考起来。
她一直用力的想了很久,连脸颊都有些发红,然后突然泄了气一样的浑身一松,带着歉意说:“真抱歉,醉人蔷薇一直开在旧城区,来这里的熟客大多是有身份的贵族后代,我实在想不起有哪个被放逐的犯人来过。即使有那样的人来过,应该也不会久留吧。那种危险人物,斯托纳肯定会尽快帮我打发掉的。”
“哦?那个萨拉尼亚的骑士吗?”玛莎一听到这名字,忍不住带着几分讥讽开口说道。
珊拉涨红着脸抬起头,对玛莎的讽刺似乎有些生气,“斯托纳他……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有时候硬要去回忆往往会漏掉什么重要的信息,放松下来反而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苏米雅向玛莎递了个眼色,转向珊拉柔声说:“可能大家对格雷德先生确实有些误会。青叶小姐,那你知道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珊拉低下头,有些委屈的说:“他是个酒鬼,喝醉了的时候喜欢吹牛说大话,在酒馆讲故事的时候经常编造一些曾经参加过的战争中的事迹,慢慢地,大家就都说他是骗子。可我知道,男人凑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不是本来就喜欢吹牛的吗?为什么都只指责斯托纳呢?”
大概是难得有人肯听她倾诉这些憋了很久的事,她毫不停滞的继续说了下去:“是有几次,他委托了别人帮他做事,可那些人根本没做好啊,最后还对别人说他不讲信用克扣报酬。他有的时候也有点太冲动,像昨天的事,其实我真的没感觉到有人摸……摸我的屁股,可能是那人的动作让他看错了,结果他直接就站起来开始指责对方,最后才闹成那样。斯托纳的的确确有满身缺点,在旧城区抓一个认识他的人,就能一直跟你们说上半天。但我知道,他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坏人。如果让我来选,我一定会相信他。”
玛莎突然插进来说:“斯托纳·格雷德在你这里帮了不少忙吧?”
珊拉愣了一下,马上微微点头说:“是的,我的贵族情人病死在远方后,只给我寄来了这间酒馆的地契。我什么都不懂,只好一个人坐在酒馆的门外哭,全靠斯托纳热心帮忙,我才能把这里打点起来。我以前就像是被人养起来的小鸟,突然被拆掉了笼子,丢到了野外,你们无法了解那时候斯托纳的帮助对我多重要。”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玛莎毫不客气的问道。
“咦?”珊拉红红的眼睛立刻瞪圆,兔耳防备一样的竖起,“我和他……目前还只是朋友。虽然……虽然……”
“虽然你很喜欢他。对吧?”玛莎懒洋洋的伸了伸腰,“你已经坠入情网了,所以你的评价不能说明什么。不过看你昨天的样子,确实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不然你为了救斯托纳大可以指责那帮家伙真摸了你。我收回讽刺格雷德先生的话,并向你道歉。那么,青叶小姐,你能不能再帮忙想一想,你的店里有没有任何和放逐有关的线索。哪怕只是字面上的联系都可以。”
“放逐?”一个耳熟的粗哑声音从一旁响起,斯托纳·格雷德恰好进门站在玛莎的背后,狐疑的看了一圈桌子周围的情况,大步走到珊拉的身边,垂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如果遗弃这个行为可以和放逐沾边的话,那珊拉就是。她那该死的情人让她当了寡妇的同时,也把她无情的丢在了这里,怎么样,这是你们想知道的事儿吗?”
苏米雅看了他一眼,点头致意,说:“看起来您的气色好多了。”
“啊,是,谢谢您昨天的慷慨治疗。”斯托纳抽了张凳子坐在珊拉身后,瞪着克雷恩他们说,“你们来干什么?为了昨天的报酬吗?我不是说了会跟我弟弟说从你们的房费里减免吗?我伤成那样还没来得及跟他开口而已,你们不用着急。”
玛莎没好气的说:“不,我们根本没指望那个。”
“不是诊金的事。”珊拉用手指勾了勾斯托纳的衣摆,扭头小声飞快的把克雷恩弄丢木梳的事说了一遍。
苏米雅适时地补充了关于占卜和废料街之行的说明,如果斯托纳一直在帮助醉人蔷薇,那他说不定知道一些老板娘不知道的事。
斯托纳一直捂着脸上肿起的那边安静的听着,等到说完,他才嘟囔了一句:“原来中央广场花重金悬赏一把破木梳子的就是你们。你们还真是比看起来阔气得多啊。”
玛莎盯着他说:“之前的任务赚了把大的,还有本钱挥霍一阵。再说这把梳子事关我们之后的旅程,就算掏空口袋也得硬着头皮试试看。怎么样,格雷德先生,你对放逐这个词有什么想法吗?”
斯托纳干脆的摇了摇头,“没有,醉人蔷薇不收容犯人。好心的老板娘忍耐的极限差不多就是我这种说大话爱喝酒的废物。”
珊拉着急的摇了摇头,小声说:“斯托纳,你不是废物。”
玛莎的肩膀无力的垮了下去,“真该死,这下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了。”
“我知道啊。”斯托纳瞪着眼睛突然说,“北东区近郊,渴望,小孩子扒手,废料街的两个臭小鬼,这一串信息,你们联系不到一起,但我可以。”
玛莎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你能找到他们?”
斯托纳信心满满的站了起来,左手横在胸前,“我不光能找到他们,还能帮你们找到梳子。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说。”玛莎的眼睛半眯起来,有些不太情愿的回答。
因为她大概猜的出这家伙要说什么。
果然,斯托纳微笑着开口:“首先,如果我找回梳子,我也不要你们广场承诺的报酬,我只要你们答应接下我的任务,陪我往波亚拉走一趟。承诺的二十个金币,也绝对一个不会少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