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姐、程二郎、杨三童等在那陡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中对视了一眼,忽然齐齐笑了。
“燧祖固然广施恩泽,但阿彰这次……”白长姐说,“也是襄助我等太多太多了。”
白长姐这一句话,便确定了整个擎灯鬼母座下鬼婴胎灵的基调。
程二郎、杨三童等也都郑重点头。
“我们不能只承领阿彰的恩德而不做回报,”程二郎团团看了一圈他的这些兄弟姐妹们,“我们须得做些什么。”
张四女、陈五女等一众鬼婴胎灵听得,却是将一张张满是稚气的脸都挤出深重的褶皱来。
“那我们能帮阿彰做些什么呢?”张四女问,目光当下就跑到了杨三童的面上。
“是啊,我们能帮阿彰做些什么呢?”陈五女也问,她还说,“若是十多年前,阿彰还惦记着晋廷那边的事情,我们能从这些方面着手,多多少少报还些。但现在……”
“现在阿彰好像对晋廷那边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了。”
抬眼对上一众兄弟姐妹的视线,杨三童哪里还能不知道他们的意思?
“你们要从我这里打探消息,我又要从哪里打听?”杨三童没甚好气地道。
白长姐、程二郎、张四女等一众鬼婴胎灵脸色都无甚变动,还在沉默地看着他,等待着。
杨三童暗下低骂一声,但无奈何,谁叫他是这诸多鬼婴胎灵中同孟彰最为熟悉的那一个呢。
沉吟许久,杨三童终于扒拉出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你们看……香火,如何?”
“香火?”
白长姐等一众鬼婴胎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没想明白杨三童的思路。
“香火,最为精纯的香火。”杨三童说,他越说,便越觉得这个想法极妙,“阳世那边暂且不说,我们一时半会儿没多少影响力,但阴世这边……”
“你们还记得吗?”杨三童问,“阿彰他到阳世那边叫人被噩梦纠缠以前,可是在跟天地至深处沉积的那些老东西较劲的。”
“阿彰他做的事情虽然我们不是全部都能看得明白、想得明白,但他花费了心力做的每一件事,必不是没有他自己的想法的。”
“所以?”白长姐问。
杨三童团团看了一眼他的这些兄弟姐妹们,端正了神色认真道:“我不觉得阿彰是准备放弃了。天地至深处沉积的那些老东西,阿彰迟早还会再找过去的。”
“我们想要报答阿彰,大可以从这一处着手。”杨三童又说,“虽然可能我们费尽心思做了,能给予阿彰的报还不过是万一,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吧。”
这一片地界都沉默了下来,一众鬼婴胎灵尽皆低垂了眼睑,半饷没有作声。
在这样的寂静中,杨三童的声音再次响起。
“天地至深处沉积的那些老东西虽然难缠恐怖,但我们却是克制他们的,真要对冲猛撞,他们赢不了我们。”
“那就这样办!”白长姐扬声拍板,“回头我们就开始引导。左右我们兄弟姐妹人多,实在不够,回头我们再去招呼其他鬼婴胎灵就是了。”
程二郎看看白长姐,又看看杨三童,最后再看了一圈边上簇拥过来的诸多鬼婴胎灵,索性更进一步。
“若不然,我们索性请奉阿彰作我等兄长?!”
白长姐、杨三童、张四女等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面上。
阴世天地至深处沉积的那些老东西确实被他们一众兄弟姐妹天然克制。
毕竟那些老东西是过去岁月遗留的残骸。它们的本体早已散去,连阴灵都算不上,只是生灵烙印的余留,倚仗强烈至极的等等情绪苟延残喘。
它们残破、固执又暴烈,很容易伤人伤己,稍不留神就会被拖入那些浓烈至极的情绪浪潮中沉沦。寻常阴灵对上它们都很难占到便宜。但他们这些鬼婴胎灵不一样。
他们这些鬼婴胎灵都是早早夭折的孩童,经历的世事不多,感情更是纯粹易变,喜即是喜,怒即是怒,爱恨轻易挥洒,也更为直接,少有积蓄挤压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早早夭折的他们相比起加害者,更通常的身份还是受害者。
他们的身上,很少沾染旁人的仇怨。
所以哪怕是在对上天地至深处沉积的那些老东西,他们也通常不会吃亏。更相反,是那些老东西会对他们多加避让,拿他们没办法。
也正因为如此,天然克制这种说法还真是一点错处都没有的,再精准不过了。
由此也完全可以想见,若孟彰被他们奉请为诸多鬼婴胎灵的大兄,得这万万数的鬼婴胎灵加持,那些原本就只能跟孟彰僵持的老东西们更拿孟彰没办法。
到得那个时候,不论孟彰要拿那些老东西做什么,也都会方便简单得许多。
程二郎却没想要退让,他甚至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妙。
“对!正该是这样!我们正该奉请阿彰做我们的大兄。”
白长姐、杨三童、张四女等一众鬼婴胎灵看了程二郎片刻,又各自偏转了视线彼此对视了几眼。
“我们奉请阿彰做大兄,”白长姐说,“其实也基本是要拜阿彰做主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
白长姐往更远处张望了一阵,仿佛能看见熙熙攘攘玩到一处的万万数鬼婴胎灵处的热闹喧嚣场景。
“不大好吧。”
程二郎看了一眼很有些忐忑的白长姐:“有什么不好?”
杨三童帮着白长姐说得更明白一些,“长姐的意思是人太多了,这么多人,若管不过来会很麻烦。”
程二郎摇头:“人多会麻烦是因为人多了会各有各的心思,总要在相互之间闹出许多纷争来。但我们兄弟姐妹不同。”
“我们既感激阿彰,又佩服他,还想跟着他一起玩。”
“这么些年过来,我知道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在我们所有兄弟姐妹中,阿彰的威望正在快速拔高。”
“大家都很信服阿彰。如果是阿彰的话,他能很轻易便让诸多兄弟姐妹听从他。”
白长姐、杨三童等一众鬼婴胎灵都在旁边听着,许久没有言语。
只剩下程二郎越更锋锐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激荡。
“就算阿彰现在还只是我们的兄弟,但你们看看,他的威望已经在直追我们这十多人了。”
“奉请阿彰作我们的大兄,乃至是敬奉他作为我们的主君,基本不会有什么意外。”
程二郎还说:“就算他现在还不是,就算他十年后、百年后还不是,等数百年后、千年后,他也一定会是。”
“我们拦不住,且我们谁都没打算拦。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干脆一点,还能提早帮阿彰一把,好叫阿彰的修行更便利一些呢。”
白长姐忽然悠悠叹息一声,说:“你说得不错,阿彰今日不是我们所有兄弟姐妹的大兄、主君,日后总有一日会是。但……”
白长姐掀起眼皮子盯住了程二郎。
“但早一日、早一时也会有巨大的差别,何况是像你这样妄想着用跑的。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反叫阿彰落了个揠苗助长的结果?”
程二郎摇头:“我相信阿彰。”
顿了顿,不知是不是程二郎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很有些问题,便解释也似地补充地道:“我看阿彰的先天位格极高,不怕承受不住这份名位的重量。”
笑话,阿彰可是跟那些阴神神尊称兄道弟的,他的位格就算比不上那些天生地养的阴神神尊,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起码不会连一份“鬼婴胎灵之主”位格的重量都扛不住。
白长姐沉默片刻,也不再说话,直接将视线转落向杨三童处。
其他鬼婴胎灵的目光也各各落了下来。
杨三童心下苦笑,面上却端正了脸色。
“这件事我等做不了主,须得联络阿彰,叫阿彰自己拿主意。”
白长姐、程二郎都是颔首,一点异议都没有。
杨三童稍稍放松了些,翻手拿出那个小海螺来。
孟彰也不曾想才刚刚断去沟通联络的杨三童又一次找上了他。
多看了被拿在手里的小海螺一眼,孟彰送入一点属于他自己的气机,问那边的杨三童:“怎么了,可是又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阿彰……”杨三童总结了一下,将他们这一众兄弟姐妹的谈话都告知了小海螺对面的孟彰,然后问,“阿彰,你的意思呢?”
孟彰沉默了好半饷:“我平日里的事情很多,未必能够顾得上你们……”
杨三童看向了程二郎,程二郎回给他一个眼神。
杨三童又看了看白长姐、张四女等人,他几乎没有停顿,当下就对小海螺那边的孟彰道:“不打紧,平常里我们除了兄弟姐妹自个儿闹着玩以外,也没什么大事。”
“纵有,我们这些年长的兄姐还在呢,我们处理了就好,不必劳动你。”
饶是孟彰,听到杨三童这话的时候,都被小小地噎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你们又何必要奉请他来做这个大兄呢?左右有他无他于他们日常没有什么阻碍,那你们寻他来,硬生生叫自己头顶上多一个“大兄”,有意思?
杨三童似乎想见了此刻孟彰的心情,又似乎没有,他只笑着问:“如何?阿彰觉得可以吗?”
孟彰隐去了叹息:“且随你们吧。”
他难道还真能阻拦得了他们不成?
杨三童连带着白长姐、程二郎等一众鬼婴胎灵尽皆笑了起来。
杨三童更是嬉笑问孟彰:“阿彰,可需要我们改口,也叫你尝尝做兄长的滋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