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梦魇挥舞着爪子扑咬上来,但第一回 迎上它的,是一层白茫茫的梦境。
松鼠梦魇落入梦境之中,才刚想要撕咬,就看到了满山满谷的松树林。松树林中树下、树上满是饱满、喷香的松果。
就算落在地上的那部分,也仍是新鲜诱人,似是才刚从树上跌落下去的。
更关键的是,这每一颗松果上都透着浓郁、纯粹的梦道本源气息。
是它最钟爱的味道!
它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一喜,纵身扑过去改撕为捡,一面捡还一面往它的囊袋里塞它自己才刚捡到的松果。
一路捡一路欢快奔跳,它竟也沉醉了。
孟彰却不敢放松精神,他盯着松鼠的动作,时不时调整山谷中松树的品种,好叫松鼠梦魇捡得更高兴些。
“吱吱。”
又捡起一枚松果塞入囊袋里,感受到满满的丰收喜悦,松鼠梦魇仰起头看那仍然挂满松果的松鼠,欢快地叫了两声。
然而它的叫声还飘荡在空中,它整只松鼠便化作一道白光,扑向某株松树底下平平无奇的杂草。
“来得好!”
孟彰叫得一声,双手猛地一拍,被收在松鼠梦魇囊袋里的松果立时开始脱去表面的角皮,以松鼠梦魇为土壤,不断汲取它的元气生根发芽。
松鼠梦魇被孟彰这手攻击打了个猝不及防,浑身元气猛地一乱,几乎就要被孟彰趁机暴起,打入一个梦境世界里去做囚犯了。
可它到底在无边梦海中厮混了不少年月,反应相当迅速,还没等那些松果开始长大,松鼠梦魇的囊袋中就有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凭空生出,反过来囚锁那些生命力大盛的松果。
它甚至还尝试着反向抽取这些松果内部蕴藏的力量和道理。
孟彰见得,双眼更亮。
“就该是这样。”
他是打算要好好跟无边梦海里的诸多梦道生灵磨练一下自己的拼斗、搏杀手段的,如果战斗情况落个一面倒,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何况这松鼠梦魇是金色贝叶为他特意挑选的对手,若是它不堪一击,斗战手段拙劣,孟彰怕是也要怀疑这金色贝叶到底有没有尽心。
幸好,这松鼠梦魇手段不差。
“再来!”
孟彰低喝一声,带着浓烈的战意又在松鼠梦魇周围叠加一层一层的梦境。
相比起松鼠梦魇来,孟彰的梦境更见新奇,而且处处针对的松鼠梦魇本身,一时之间,松鼠梦魇竟难以招架。
第一层梦境是松树林中茫茫多的、诱人松果;第二层梦境是它自己一直仔细贮藏的松果、瓜子等等食粮长着腿就跑了;第三层梦境又是追着丢了的储备粮跑的它自己迎面撞上往日里避之唯恐不及的强大梦魇;第四层梦境则又退返到狼狈躲避的它不小心闯入一处谷地,被一头可爱的松鼠梦魇搭救……
这些梦境有层层叠加的,有相互嵌套的,还有彼此对立的,根本没有个固定模式,折腾得松鼠梦魇死去活来。
“……吱吱,吱吱吱。”
松鼠梦魇满脸空白地瘫倒在半空中,不去理会那些接连演变的梦境世界,整只梦魇像是已经死掉了一样木然。
杀了我吧,我认输了还不行吗?我收藏的那些果子也都给你了还不行吗?
“哈哈哈。”孟彰笑着出现在松鼠梦魇的旁边,蹲下身去看摊平的松鼠梦魇,“怎么就躺下了,不再多玩玩?挺好玩的啊。”
那满满的意犹未尽感觉,听得摊在那里的松鼠梦魇都想要爬起来给他一爪。
孟彰又拨弄了一下松鼠梦魇瘫软的身体,见松鼠梦魇还是一副死尸模样,不由叹一声:“想走直说啊,弄个死遁……”
“死一次很难受的。”
梦魇的一大特点是什么呢?难杀。
每一头梦魇的命都很硬。就算将那头梦魇打得粉碎,只要它还在哪个梦境里留下自己的一点本源,它就可以凭借那点本源复生。
除非出手的人能将它不知留存了多少、留存在哪里的本源都给拔除了,才可能真将一头梦魇磨灭。
不过,杀是难杀,命也确实硬,但被打死时候是什么感觉,它就算能活过来也要切切实实地体会一遍。
没得说活过来就能忘了的……
松鼠梦魇闭着眼睛不看他:“吱吱?”
我直说你就放了我?
孟彰笑着打了个哈哈。
松鼠梦魇懒得张嘴了。
“这样,”孟彰说,“你也看见了,我需要一个陪练来打磨我的斗战、搏杀的能力。你来帮我一帮,等我磨练得差不多了,就放了你走,如何?”
松鼠梦魇都不带搭理他一下的。
孟彰偏头想了想,没觉得他的逻辑有什么问题,于是便不多想了,只催问松鼠梦魇:“如何?”
松鼠梦魇被他催了几回,烦了他,再开口时候语气很是不好:“你所说的斗战、搏杀之术就是你刚才那样的?然后我陪你磨练,就是还像刚才一样被你耍弄得团团转?”
“呃……”孟彰也觉得自己理亏。
松鼠梦魇哼了一声。
孟彰盯着它看了一阵,摇头:“你不愿意便罢了,就摊在这里吧,等什么时候你自己能从这里逃出去了,就自己离开吧。”
反正封镇、囚困、削弱、迷惑等等等等,也都是斗战搏杀的一部分。松鼠梦魇总还是得给他做这个陪练。
‘不过,’孟彰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或许应该在它逃出去的时候,给它一份谢礼?’
毕竟……
毕竟那松鼠梦魇看起来是被他折腾得很绝望的样子。
虽然心头存了这么一点想法,但松鼠梦魇所在的那处梦境世界,还是被孟彰叠加上一层又一层的梦境世界做封锁,简直心硬如铁。
待孟彰的心念抽离以后,摊在半空中的松鼠梦魇爬了起来,看着这寂静的梦境世界“吱吱”叫了两声,随即抬起头用力嗅了嗅,锁定一个方向举起两只爪子。
两只短小却尖利的鼠爪在空中快速划过,发出清脆的裂帛声。
那一顷刻间,似乎真有虚空被松鼠梦魇的利爪撕裂了。
但还没等松鼠梦魇咧嘴露出个笑来,那被松鼠梦魇利爪撕扯过的地方居然还是白茫茫的梦境世界壁障,压根就不是松鼠梦魇所以为的梦境世界裂缝。
松鼠梦魇愣了一下,随即暴怒。这次撕扯虚空的,甚至不只是松鼠梦魇的两只短爪,还包括松鼠梦魇尖利到森白的牙齿。
孟彰的心神停驻在梦境世界之外,看着被困在梦境世界里的松鼠梦魇手、牙、口齐上,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连忙去查探梦境世界的壁障。
但还好,一层又一层的加固封锁根本就没有被动摇,还结实得很。
孟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可以。”
单只从测试的层面来看,松鼠梦魇是给不了孟彰多少压力的,但既然这是金色贝叶为孟彰过滤、挑选出来的第一个对手,孟彰很相信这松鼠梦魇的能耐,是以他根本没想过这样就放了松鼠梦魇去。
他还想看一看松鼠梦魇的手段。
不知松鼠梦魇是不是已经看破了孟彰的意图,每日里只用它自己的齿牙、手爪撕扯梦境壁障,再多的手段是一个都没有。
如此日复一日的,它不绝望,孟彰都觉得无聊了。
“……你试了这么久都没有作用,真的不考虑换一些有用的法子吗?”孟彰问它。
松鼠梦魇根本不理会,每日里不是撕扯梦境壁障,就是睡觉恢复,又或是收集些梦境世界里出现的食粮。
毕竟,孟彰也没打算饿死这头梦魇。
如果说头一日孟彰还看不出这头松鼠梦魇的心思的话,那第二日孟彰就多少有些怀疑了,到得第三日,更仔细地观察了这头松鼠梦魇片刻的孟彰终于能够确定——
这头松鼠梦魇将孟彰这里的梦境世界当成了它的饲养场。
真正确定下来的那一刻,孟彰看着这头松鼠梦魇脸色古怪。
所以这算什么?
兽人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思量过一遍后,孟彰没将松鼠梦魇丢出梦境世界,恰恰相反,他还给松鼠梦魇调整了一下梦境世界供给的食粮。
松鼠梦魇捡到那枚品质明显比往日更胜一等的松子时候,还是有些犹豫,但它到底舍不得,拿着松子原地站了半日,终于将那枚松子小心收入囊袋里。
第二日是上上等的苹果。
第三日又是甘甜多汁的白梨……
等孟彰的心神再次落在这方梦境世界时候,松鼠梦魇正美滋滋地用它尖利的牙齿磨着核桃外面那层坚韧的果壳。
“……吱吱。”
将一枚核桃的果仁仔细吃完以后,松鼠梦魇没有躲开,抬头遥遥对上了孟彰自梦境世界之外投落的目光。
“看起来你日子过得挺不错的嘛。来,再来跟我练习练习。”
察觉到周围的梦境世界即将发生变化,那松鼠梦魇快速冲孟彰“吱吱”了两声。
将将要转变的梦境世界生生停了下来……
“你是说,你知道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满意?”
松鼠梦魇严肃地点头,又“吱吱”了两声。
不错,我告诉你那个地方,你自己找过去,作为交换,你放我走,还有,再补给我一些梦道本源。
孟彰犹豫了一下。
放松鼠梦魇走其实没问题,毕竟这无边梦海里,多的是梦魇梦灵,根本不少松鼠梦魇一头;给它补一些梦道本源也可以,《酆都万象图》就在边上,它每日里汲取、精炼分润给他的那部分梦道本源,只有超出他消化范围的,没有他缺少的。
真正的关键是,松鼠梦魇是不是在诓骗他。
“我可以立誓,”松鼠梦魇说,“如果我骗你,我的所有根源都是你的。”
孟彰不缺它这一头梦魇的根源,但对于松鼠梦魇自己来说,却是玩得太大了。
“那处地方有什么问题?”孟彰问。
松鼠梦魇僵滞一瞬:“那是一场梦境。梦境主人早已经死了,但那人在做这个梦的当日,是在参加一场他自家道脉的考验,他失败了……”
孟彰明白了。
“你去过那方梦境世界?”
松鼠梦魇哼哼一声,没应话。
孟彰又问:“那方梦境世界,不会牵扯有那梦境主人曾经道脉的隐秘传承吧?”
松鼠梦魇当然知道如果诓骗了孟彰它到底会有什么下场,所以虽然还是有怨气,但它知道又确实该孟彰知道的,它也不瞒着孟彰。
“吱吱,吱吱吱。”
有是有的,但如果你不碰那传承,那道脉也不会找你。
顿了顿,它又叫了两声:“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那道脉在阳世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在阴世中还有几位祖师。你就算碰了那传承,他们也拿你没办法吧?
实在不行,你取了那传承出来后,帮着他们再在阳世那边复辟道脉传承,他们感激你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寻你麻烦?
孟彰听完松鼠梦魇的话,视线久久未曾挪开。
感受着身上越渐厚重的压力,松鼠梦魇吞了吞口水,像是饿了一样,又从囊袋中挤出一枚松果用牙齿慢慢磨着。
“……你跟那个梦境主人是什么关系?”
松鼠梦魇一口咬去了半个松果。
“吱吱,吱吱?”
我一头梦魇,能跟那连阴寿都耗尽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有什么关系?
孟彰似笑非笑看它一眼:“是吗?据我所知,噩梦最容易孕生出梦魇,尤其是,那种带着浓烈不甘、强烈执念的噩梦……”
孟彰这话,就差指明这头松鼠梦魇就是那个噩梦世界孕育出来的梦魇生灵了。
松鼠梦魇没分给孟彰一个眼神,只是又从囊袋里挤出一枚苹果来咬着吃。
孟彰盯着它看了好一阵,等这头松鼠梦魇将苹果吃完,才问:“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松鼠梦魇若无其事地舔了舔爪子上沾染的果汁:“吱吱,吱吱吱……”
无边梦海的本源被你这至宝汲取,无边梦海本身倒是没什么影响……
孟彰沉默着没说话,心里却不甚赞同松鼠梦魇的这番判断。
如果换一个人盯上这无边梦海,或许情况就是松鼠梦魇所想那样的,但那个人是孟婆。
而且是已经证得了大罗仙,大概率是要向混元仙迈进的孟婆,这事情就不稳当了。
就算无边梦海本身体量无比广阔、积累更是庞大,还时时刻刻会有无数新生的梦境世界做补充,恐怕也扛不住孟婆的抽取。
就算扛住了,那亏空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填补回来。
松鼠梦魇不知道孟彰所想:“吱吱,吱吱吱,吱吱。”
无边梦海不受影响,会有补充,不代表无边梦海里的那些梦境世界也完全不受影响了。
孟彰又听明白了。
所以是那个梦境世界承受不住无边梦海的动荡,很可能在《酆都万象图》的汲取、炼化中被摧毁湮灭,松鼠梦魇想要替那方梦境世界的主人留存下他曾经的道脉的痕迹。
甚至是,在这个时代里完成道脉的复辟。
孟彰思忖片刻,问松鼠梦魇:“这事你能做得了主?要知道,关乎道脉传承的,就不是小事。背后都是因果。”
谁知道这些道脉中是不是走出过什么狠人?贸贸然接过去,是生怕人家没找上门来吗?
还有,就算这些道脉在这方天地里、这个时代已经凋零到没什么遗留了,那其他的天地呢?过去、未来的时代里呢?
不确定因素这么多,还想着走出这方天地、走出岁月限制的修行者哪个敢随随便便伸手沾染因果?
反正孟彰自己是要多考虑考虑的。
松鼠梦魇想了好一阵子,冲孟彰声音传来的方向点头:“吱。”
我当然能够做主。
它叫了这么一声后,看着孟彰这边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疑惑。
“吱吱,吱吱吱?”
你既然这么担心,又是怎么有胆子敢在无边梦海中放出那件至宝的?
孟彰没有接这话。
他能说《酆都万象图》出现在无边梦海里,并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么?
那些人想要清算因果也容易,直接到奈何桥头那边找孟婆就是了。左右他现在的身板太脆,扛不住他们的动作。
但经过松鼠梦魇这事,孟彰确实也有点想法复炽。
“和你的那方梦境世界情况一样的梦境世界,你还知道吗?有多少?”
松鼠梦魇听出了孟彰话中的意图。
“吱吱?吱吱吱?”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莫不是打起了那些道脉传承的主意吧?
“吱吱吱吱?”
你不是刚才还很担心那背后的因果的吗?
孟彰笑得一笑,道:“我是很有些担心不假。但相比起眼睁睁看着这诸多道脉在天地间完全失去痕迹,我觉得还是将它们延续下去比较好。”
“我不是图这些道脉的法门、秘传,”孟彰说,“就是替这天地的求道者可惜而已。”
松鼠梦魇知道孟彰说这话是真心的,它能听得出来。
“吱吱,吱吱,吱吱吱?”松鼠梦魇叫了几声。
是还有一些,不过这需要我去联系,你舍得放我出去?
“嗯,”孟彰带着笑反问松鼠梦魇,“这不是你的问题吗?你该问的是,你自己舍不舍得从这里出去。”
松鼠梦魇被孟彰这话刺了一下,方才所有的从容镇定都消失无踪,近乎跳脚一样冲着之前孟彰声音传来的方向“吱吱吱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孟彰一阵大笑:“那你用点力气吧。不然……”
他的笑意忽然一收:“我会觉得那个道脉传承就这样消失在岁月中也不错的。”
松鼠梦魇整个都停住了,就像被冻结了一样。
好半响后,它才重新有了动作。
它从囊袋中挤出了一枚松果。
那松果看着就很是干瘪粗糙,不知道放了多久连灵气都消散了的。
但松鼠梦魇却格外珍惜。
它将松子从松果里抠出,很仔细很仔细地将那些松子一颗颗吃完了。
等它将松果的果皮扫落,再抬头去看梦境世界的时候,那双眼睛再也不是早先时候的模样。
它满是锐利的锋芒,只一眼就刺得人骨肉生寒。
孟彰没惊扰它,也没再在这梦境世界之外继续叠加封印和囚锁。但这对松鼠梦魇来说,仍旧很困难。
尖牙、利齿、锐爪、皮毛、血肉……
所有它能用得上的手段,它都用上了,且义无反顾、毫无保留。
孟彰在梦境世界之外看着。在这一刻,他看到的似乎不只是这头松鼠梦魇,还有诞生松鼠梦魇那方梦境世界的主人。
那修行者,他曾为自己没能通过那一场道脉试炼而不甘、自怨乃至孕生噩梦,但在这些负面情绪的背后,却是他对自家道脉的热爱,是他对自家道脉的愧疚。
他那些无法与他人分说的隐秘心思里,恐怕就有其中一个是……
“如果我当日通过了这场道脉试炼,如果我能承接道脉传承,是不是我们这一脉就不会凋零到失落?是不是现在的炎黄诸脉传承的格局就要换一换?”
“我曾经那么无用,现在几乎要到最后了,我还是那么的废物吗?!”
孟彰静静地坐在梦境世界之外,看着松鼠梦魇疯一样地撕扯着梦境世界的壁障。
它的尖牙钝了、利齿和锐爪也被磨掉了,皮毛破损,暴露出来的血肉上也满是狰狞的裂痕,梦魇那特有的、泛着银白的血液落了一地……
它狼狈至极,但那股意,却被打磨得越渐锐利。
到最后,那被打磨成利刃的意随着松鼠梦魇的猛力一撞,虚空终于承受不住,发出层层崩碎的裂帛声。
一道深长的裂痕出现在松鼠梦魇面前。
松鼠梦魇收不住冲势,一个踉跄跌出梦境世界。
孟彰站在龙舟上,而松鼠梦魇是倒在无边梦海的海面上,一人一梦魇一上一下,天然就形成了高度的差距,也是最明白不过的俯视姿态。
但孟彰却觉得,这一刻俯视着对方的,不是孟彰,而是松鼠梦魇。
是松鼠梦魇在俯视着他。
孟彰不争这个,起码不是这一刻。
“你出来了。”他说,“看来,是我刚才说错了。我低看你们这一门道脉的手段了。”
听得孟彰的话,松鼠梦魇强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它骄傲又得意地哼哼两声,真正放松地躺倒在无边梦海的海面上。
孟彰也不站在龙舟上了,他坐下,就坐在龙舟的船舷上。
“说起来,”孟彰悠悠问,“你们是不是挺恨我的?”
他看着还在那里汲取无边梦海本源的《酆都万象图》,神色却很悠闲。
松鼠梦魇艰难偏头看他,当下就被他那悠闲给刺了一下。
“吱。”
原来你知道啊。
孟彰轻笑一下:“恨也没用,这茫茫无边梦海,什么时候没有梦境世界崩散呢?”
不是在这一刻,也会在下一刻。不是在今年,也总会有一日。
梦境毕竟只是梦境,哪怕曾经留下这方梦境的主人有再多的不甘、再大的痴妄,也终会消失。
能永恒驻留在天地之中的,唯有超脱岁月的大罗仙。
松鼠梦魇没有反驳,它也反驳不了。
但就是因为梦境世界已经是曾经主人的最后遗留,所以它这样从梦境世界中诞生出来的梦魇、梦灵,才会更偏执地不愿意放手,更偏执地奢求着一点可能。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松鼠梦魇冲着孟彰叫了几声。
你若还是这样的态度,那你日后就等着挨揍吧。一定还会有更多的我们找上你的!
孟彰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这不正是我所想要的吗?你忘了,我还想着要找人帮我磨练我的斗战、搏杀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