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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辗转不悔我是我

仙祸临头[重生] 岳千月 3742 2024-07-24 13:59:50

说是洗碗, 方知渊毕竟不可能有蔺负青那种闲心, 抬手凭空取了清水, 再一个洁净诀扔过去就结束了。

蔺负青不轻不重地把那只死灰般陷入自我怀疑的紫霄鸾踢到一边,俯身吹熄烛火:“知渊, 今天睡我这里吧。”

这样说着,语调不露声色,心中却还是暗叹:过了那么多年,他的小祸星终究还是如初模样, 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悲愤。

虽说刚刚那句只是玩笑话, 可就方知渊这种“不把祸星当正常人”的心态,要是哪天知道了山海星辰台的真相, 后果……蔺负青想都不敢想。

烛火熄灭了,光源只剩些微月色。黑暗中,蔺负青看见方知渊走到自己面前, 那双刀锋似的眼睛亮极, 嗓音微哑:“我还没亲你呢。”

蔺负青一时没回过神来, 被方知渊单手搂住了腰, 又被另一只手扶起了脸。

蔺负青胸口微烫:“你……”

方知渊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说好的, 亲一下,这就是道侣了。”

蜻蜓点水地亲完, 方知渊后退一步, 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白衣美人, 低声笑着自言自语:“这就是道侣了么……和做梦一样。”

蔺负青忍俊不禁, 顺势凑过去咬了他一口,“不是不结了吗?”

方知渊“嘶”地捂唇,恼火道:“不结不行。”

他们一起上床躺下,滚在软和的被褥间。方知渊展臂伸手:“过来给我抱着。”

蔺负青听话地翻了半个身,滚进他怀里。

方知渊搂紧他,闭眼道:“睡吧。”

蔺负青没有合眼,在昏暗中细语:“此前我还会隐约感觉,百年下来你我都变了许多,可今日想想,又觉着什么都没变。”

方知渊说和做梦一样,他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如今回首想想初遇往事,宛如大梦经年。

方知渊不知蔺负青怎么又生发这种感慨,只“嗯”地低沉应着,唇瓣摩挲他白脂玉似的柔软后颈。

“知渊……”

蔺负青翻过身来,两人隔着薄纱似的一层夜色面对面,肌肤相贴,“你是我的星星。”

蔺负青在方知渊唇上亲一下:“还要试试双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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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追忆初遇往事,其实还要从更早说起。

寒冬飘雪,白袍小仙君飞踏松枝,一路如鹤儿般掠上寒山,最终停在道人的背后。

眉清目秀的少年抖落裘衣上的碎雪,俯身便拜:“师父,青儿回了。”

那时候,太清岛虚云峰上还没有别人,也没有设那座令修士不可飞行的宗门禁阵。

尹尝辛问道:“游历十日,如何?”

蔺负青黯然摇头:“我……越来越不懂了。”

随师父避世入山两年后,蔺负青道心不稳。

“师父,救世仙是什么?”

那时候,蔺负青一边给鱼红棠喂着羊奶一边问尹尝辛,“我不明白。救是怎么救,世是什么,仙又是怎样才算仙?”

他是凡俗界出身,已经沾了满心的凡尘,仙人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曾经他还是苏雪生的时候,周围人都夸他聪颖,说他是神童。他什么都能一学就会,举一反三。

被尹尝辛带上山后,修习仙法术诀,对他来说也毫无困难。

只有这个,他怎么也想不透彻。

“救世……世上有善人也有恶人,我都要救么?”

“如果我救了个恶人,恶人却反而杀了善人,那还不如不救;如果我救了个恶人,恶人却反而恩将仇报,那更不如不救……”

“怎么样才算是救?倘若一个人已经不想活了,我摁头逼着他活,这也能算救人吗?”

“都说好人没好报,救世仙不会夭折吗?”

“就算不夭折,如果好人一直没好报,他真能矢志不渝地做好人吗?他不委屈吗?”

“仙人与凡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听说凡人可以顿悟升仙,那仙人也会被贬成凡人吗?”

蔺负青咬唇:“……好难。”

尹尝辛被这小孩一句句问得头都大了,纠着眉毛道:“……你想得太深了,没那么复杂。日后你会懂的。”

鱼红棠打了个奶嗝,咿咿呀呀地哼唧。蔺负青把她抱上小床,怔怔地发呆。

他觉着很难懂。

为求一个清明,蔺负青时不时就会离岛往山下游历,试图从红尘百态中求解。可每次见得越多,心中困惑就越浓重。

过了十一岁之后,蔺负青的状况越来越糟。

修士道心不稳,就会有心魔滋生。

蔺负青的问题在于,尹尝辛叫他做救世仙,他就直接以此立了道心——

后来蔺负青自己回想这事儿都觉得荒唐,简直对自家师父无话可说。

“救世”这种事情,连许多大乘渡劫的大能都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哪里是一个十岁孩童能兜得住的?

酿成惨剧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这也确实证明了尹尝辛真的不会养孩子,幸好后来虚云那几个都是大师兄养的。

出事的那天,是鱼红棠哭着跟师父告状,说青儿哥哥没给她做午饭,小红糖肚肚好饿好饿。

尹尝辛出去找他小徒弟,走遍大半个太清岛也没见着人,最后在那株巨大的老木下发现了少年的身影。

……蔺负青正跪在老神木盘虬的树根间,恍若丢了魂魄。他并没能发现尹尝辛已经走到身后,只是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天。

尹尝辛叫他一声:“青儿。”

蔺负青就像凭空被鞭子抽了一记似的,猛地回头,面色灰败:“……师父。”

尹尝辛皱眉:“这是怎么了?午饭都不做。”

少年仰头,向上伸出双手。

他的手臂纤细,柔白。

就那么支在茫茫的天穹之下。

蔺负青茫然地呢喃:“师父,天穹好大。”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纤细的身子就晃了晃,径直栽倒在老神木下。他闭眼昏了过去。

……

那个晚上,蔺负青高烧不退。

病不生在身上,而是生在心里。

“我是谁?我是救世仙吗?”

清俊少年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地陷在几层的棉被里。他烧得意识不清,空茫地睁着眼,冷汗打湿了枕头。

“……我是苏雪生,还是蔺负青?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

尹尝辛神色复杂,摸着他滚烫的额头,过了许久才叹道:“想不出来,就别想了。”

蔺负青眼眸失焦,四肢一阵阵地打着寒战,口中细碎呢喃,“……师父,青天太大了,青儿不知道该如何背负……它好大,我只是个凡人,我背不起来……”

尹尝辛沉默片刻,重复道:“别想了,再想下去你很可能会死。”

“我……”蔺负青吃力地摇头,捂着唇一阵猛咳,咳得最后瘫倒在床上喘息,眼前金星乱冒。

手无力地垂下来,蔺负青愣了。

掌心里刺眼的殷红一摊,全都是血。

蔺负青顿时眼角抽搐,他很害怕地暗想:原来做救世仙真的有可能夭折的,师父怎么可以不提前告诉他?

自那晚过后,蔺负青的修为再也不能寸进。

尹尝辛不让他想,蔺负青当然也不愿把自己活活想死,可人绕进死胡同里是轻易出不来的,他已经陷进去了,无计可施。

蔺负青怕吓到年幼的鱼红棠,不敢在小女孩面前露出异样。于是白天照旧修术习剑,洒水做饭,只是隔三差五的在深更半夜躲出去,对着临海的浪潮和月光,试图“参悟”。

参了快一年,非但什么都没悟出来,反而心魔越来越重。

度过了十二岁生辰的蔺负青忍不住开始担忧,万一自己哪天走火入魔死了,留下毫无生活自理能力的孤妹妹寡师父可怎么办。

那天晚上,白衣小仙君坐在山崖边儿,郑重地借着月光提笔写遗书。

忽然海面上乌黑阴气翻滚冲天,蔺负青手一抖,刚沾了墨的笔掉进海浪里。

他御剑踏浪,月光下化为一线白影。

本是想去看看情况,免得有阴妖祸害太清岛,不料从海里捞了个伤痕累累的小少年。

已经昏死过去,看起来随时都要断了最后一口气儿的那种。

蔺负青将他带回岛上,捧来烛光一照,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光景。

在此之前,他从不敢想象一个人的躯壳居然能承受这样残忍的伤痛,仿佛世间所有恶意都寄生在这具瘦骨嶙峋的身体里,吮吸着还未被彻底榨干的那一点点生机。

那个被称为阴命祸星的少年,在第五日的清晨醒来。

出乎意料地,全然没有被那些恶意压垮成一摊烂泥的模样,只是浑身的孤僻冷硬,像一把冰淬的刀锋。

他张口就要他的铁刀,蔺负青则惦记着自己掉在海里的笔,正好一起捞回来还给他了。

然后把那明显焦灼得恨不能马上离开的少年按坐在桌边,逼他喝粥。

很快,蔺负青就知道了他如此反常的原因。

窗外的光芒被阴妖的黑影遮挡住的那一刻,蔺负青没想到,这个本应伤重体虚的孩子竟比自己反应还快。

蔺负青只见眼前红影一闪,刚刚还在桌边欢乐蹦哒的鱼红棠,就被这黑衣少年猛然粗暴地推进了自己怀里。

方知渊面色青白,上前的动作却利落如电,回手已经捞了案角的铁刀,刀鞘沉闷落地!

蔺负青抱着呆住的鱼红棠,讶然了。

有人把他挡在身后。

这不稀奇。

可偏偏是眼前的少年把他挡在身后,蔺负青就觉得很稀奇了。

他此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数次离岛游历,不是没有见过仁慈宽和、侠肝义胆地守护弱小的善人,甚至由于他刻意拜访,反而见过许多。

可是蔺负青所见的,会把什么护在身后的人,无一不是强大而慈善的。

强者保护弱者,善人体恤旁人。

这才应该是世间常理。

可是,眼前这个被世间恶意淬出来的少年人,他分明那么虚弱,修为那么低微,性格显然和什么“温柔善良”半分边儿都不沾。

却在危险来临时,不是向自己求助,不是拉自己逃跑,而是下意识地横刀在前,要把比他更强的自己护在身后。

他似乎,捡了个奇怪的人。

“……”

蔺负青若有所悟。他放下鱼红棠站起来,手上按了按少年紧绷到极点的肩膀,“粥还没喝完,你坐下。”

方知渊猛一下僵住,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白净如玉的手指伸向木桌上,将盛着木筷子的筷筒勾入掌中。蔺负青捧着筷筒,不紧不慢地走向阴气黑云弥漫的窗边。

方知渊面色惨白,“你疯了!?快回——”

蔺负青冲他回头一笑。少年仙君抬起手腕推开窗,那动作随意到甚至显得有些倦懒。

阴妖化作黑色漩涡,尖啸着扑来。蔺负青将手中筷筒一晃,筒中的十来只木筷子,被他倏然往外泼洒出去!

唦——

方知渊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剑。

他的瞳孔中映出的,分明是剑。

十余把锐利无匹的剑,自窗口飞向天际,在半空中斩出百余道剑意。

那剑快过风,快过电,快过人心恶意,自然也快过阴妖被斩杀时发出的凄厉尖叫。灵气四溅,阴气肉眼可见地溢散成一串串黑烟!

顺息间,黑云破,白日出。

噼里啪啦……

众剑杀敌已毕,纷纷落地。

落在地上,才叫人恍然惊觉:哪里是剑,明明只是十余根平平无奇的木筷子,吃饭夹菜时用的木筷子。

“……”

方知渊把眼一垂,自然也知道自己刚刚做了多余的蠢事,不过他是习惯使然,倒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情绪。

铁刀随意往地上一插,他安静倚在桌边喝完了粥,收刀入鞘,沉默地往门口走。

却不料身后那雪袍一动,小神仙拦在他面前,一双清透眼眸打量了他半晌,淡红唇瓣开合道:“慢着,我改了主意了。”

方知渊:“……”

蔺负青纤白手指虚虚抵在门上。

他认真道:“你不能走。”

方知渊用一种看路边疯子发疯的眼神瞧了他一眼,抬手时铁刀合鞘,猛地往蔺负青身侧劈下去。

蔺负青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孩子有点儿疯,见方知渊一言不出就突然动手也不慌不忙。

他淡然并指一点。

……可怜当年的小祸星,在蔺负青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一招下来就被震晕了神魂,哼都没法哼一声地失去意识,脱力倒进白袍少年怀里。

鱼红棠在一旁眼眸亮晶晶地跳着鼓掌,笑嘻嘻道:“滚哥哥好不乖啊!青儿哥哥捡了你,你就是青儿哥哥的啦,小红糖就是这样子哒!”

……

——后来,在跨越两辈子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场经历一直是方仙首无法撼动的心理阴影。

他觉得蔺负青根本就是一时兴起,就像在雨里捡只小病狗似的,把他提着后颈捡进虚云,当小宠物养着的。

他后来那么拼死拼活地追赶蔺负青,也是心头卯着着一股傲性,不甘地想证明些什么。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们真正能安心归隐之后的某一天,魔君才苦笑着跟他坦白。

“当初其实是突然觉着,如果不把你留下,我很可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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