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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花烛暖锁红帐遮

仙祸临头[重生] 岳千月 3494 2024-07-24 13:59:50

此言一出, 堂内气氛就是一滞。

方知渊神色锋厉,红绸盖头几欲被他五指生生扯碎, 显然是动了真怒。

鱼红棠脸色变了又变,两道分身合为一体。

她自也没料到方知渊竟突然砸下这般重话,不禁心头升腾一股逆火:“我逼他?小红糖不过是想给你们两个人好好的成一个婚!”

她咬牙道:“上辈子,你们护了世上多少对道侣圆满安好, 自个儿们却不得不分居仙魔两道,有情难续, 有苦难言——你们不委屈, 我心里委屈!”

方知渊冷声道:“你不用说那么多废话,我只知道他不愿意。”

花烛彩光摇曳几许,本就诡异的喜堂内更加凝滞。蔺负青一身赤红喜服站在正中, 臂弯还搭着红缎结的礼花,渐渐蹙眉也更深。

他在琢磨方知渊那句自己不愿意。

这话没错, 他的确不愿。

可那份不愿是恼鱼红棠这般胡来,在这三界将欲大乱的关头将他二人与世隔离, 绝不可能是厌恶与方知渊拜堂成婚, 其中缘由是个正常人都能想明白。

可蔺负青心里颇为没底——因为正常人归正常人, 他并不觉得方知渊能够想明白,他怕知渊又想岔。

这事要一旦讲不清楚生出误会, 那日后麻烦可就大了。

蔺负青想想便觉头疼, 低声对方知渊道:“知渊, 罢了。你我之间本就欠一场礼数, 来, 我与你拜过。”

方知渊只似没有听见,望向鱼红棠道:“你逼师哥跪礼,是要他与我成婚。我若死了,婚就不必成了,跪也不必跪了罢?”

蔺负青与鱼红棠猝然惊恐看他。

方知渊沉静道:“你虽束我灵流与身躯,可凡俗界有一自杀之法,名为咬舌自尽。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鱼红棠脸色从铁青转为煞白。

蔺负青默然片刻。

他着实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最终只得扯了扯自己赤红袖口,目光虚浮地道:“……知渊,你若死了我就是鳏夫了。”

方知渊便倏然寒下脸,对鱼红棠道:“不许迫你青儿哥哥守寡。”

他语调低沉冷硬,神色肃穆,绝无半点玩笑之意。

“……”

蔺负青侧过头深吸一口气,他抖一下腕上水链,冲鱼红棠说话的嗓音都气得发抖:“打开!”

他此刻忽的心中灵光一动,隐约觉得明白了方知渊的深意,口上则恨铁不成钢地加重了语气:“把锁链打开,打开了我陪这小祸星拜一拜。成婚上拷算怎么回事?”

鱼红棠眼神一动,听见“成婚”二字知是青儿哥哥退让了,不禁心喜。可要开这封印了灵流的锁链,她不免又迟疑几分。

见红衣女孩儿不动,蔺负青淡淡扫她一眼,有些无奈道:“看我做什么,你这海神珠内我能翻出天去?哄你阿渊哥哥呢,听话。”

喜堂前那对花烛的烛芯轻爆一响。鱼红棠眼底阴晴不定,终是抬手一点。

蔺负青身上锁链齐齐松开,并不远离,就悬在离他肌肤三寸之处。

然而……

就这转瞬即逝的空隙,魔君眸色闪过一抹暗光,一掌平推,阴阳二气轰然爆炸!

劲气在水浪中成波扩散,蔺负青猝然发难的全力一击,饶是如今的鱼红棠也不得不脚下后退三步。

蔺负青红衣凛然飞翻,他手指伸出,水流凝结成锋锐冰刺,转眼间已成一把冰剑模样。

“我就知道。”鱼红棠脚下一跺,踩得琉璃瓦碎成一条沟壑,猝然止住退势。

她阴沉道:“可是哥哥,刚刚你自己说的,在海神珠内对小红糖耍这些小心机没有用。”

蔺负青轻笑,将手中冰剑舞了个剑花,横在自己颈上。尖端刺入皮肤,渗出几丝血迹。

鱼红棠瞳孔紧缩,不可置信:“你!”

方知渊亦惊道:“师哥!”

蔺负青面上风轻云淡,手上用力,血丝流成一线自脖颈淌下。

鱼红棠又轻叫:“不要!”

蔺负青沉静地望着她:“小红糖,如果我们二人当真欢天喜地在此成了亲,以后在海神珠内年复一年地贪欢作乐,任外面三界血流成河,放你独自苦战至死……这种人,当真还是你想护的哥哥们么?”

鱼红棠咬唇不言,眼眸灼灼。

她想:但是你们没有,所以你们还是我要护的哥哥们,不是么?

蔺负青道:“三界动荡不平,你不舍得我们涉险,我们也不可能容你独自胡闹。”

“你仗着我和知渊疼你信你,设下这么多算计欺骗。知道你初衷是想护我……但我不愿,你也该知道我不愿。”

“所以,到此为止吧。”

=========

阴渊深处,雪白神骨散落于黑暗之中。

忽然水浪凭空升起,蔺负青与方知渊身影落地,仍是一对宽长雍容的红衣喜服。

鱼红棠竟没有将海神珠贴身带着,而是封存在阴渊深处。抬头远望,雪骨城的轮廓高高横在天际。

蔺负青环顾四周,低声道:“怎么会是阴渊,她不是去虚云了么。”

方知渊焦躁地并指运气,用力按他脖颈伤口,半只手掌都是血:“你蠢吗,怎能真刺!”

蔺负青道:“不碍事,没刺深,如今灵力解封很快便自愈了。”

他说着暗想:小祸星总算有些长进,这顺势的一个良机制造的极妙。也亏自己半途想明白了,道侣间心有灵犀,也不辜负这场大婚。

方知渊给他止了血,问:“回城?”

蔺负青“嗯”地一声,心不在焉地走了两步,却又抬手:“慢着,先不急。”

周围冷风吹过,夜色寂静阴森,长岭横于远处。他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鱼红棠弄得那样大的声势,把妖族都牵扯进来把他们关进去,这还没关两天,就叫他寻着机会剑架脖子出来了?

虚云宗如今又怎么样了,他倒是已得了荀三报平安的消息,可叶四宋五和师父呢?

心中无声地爬上几丝不安感,蔺负青沉吟,手指轻叩着身上繁重礼服的玉带腰扣。

倏然间寒意乍起,风掠过耳畔。

方知渊一声急喝先在耳畔炸开:“师哥退后!!”

蔺负青猝然踏步回身,眼前红影一闪,迎上的方知渊与他错身而过。

紧接着他听见一声闷哼,方知渊踉跄一步,颓然半跪下去,周身气劲散去。还未来得及反应,来者又一掌已经向他拍来。

是熟悉入骨的路数与气息,刚烈洪厚,如火如雷……并没有杀意。

蔺负青没能躲开。

其实并非他无力躲开,方知渊已替他挡下了出其不意的第一招,他本不该毫无还手之力。

没能躲开,是因为魔君失神了一刹。

那一掌速度太快,蔺负青只觉得几处大穴在转瞬之间被封住,十二条经脉内刚开始运转的阴阳二气再次停滞!

一切变故电光石火,直到此时,方才那阵掠过耳畔的风才吹上天际。

魔君涣散的眼神重新凝实,他没有转身,疲惫地长叹一声。

“雷穹啊。”

身后一声闷响,那突袭的高大黑影双膝跪地,从云层中穿出的凄清月光照亮了鲁奎夫刚毅如磐石的面颊棱角。

鲁奎夫高声道:“雷穹冒犯君上君后,罪该万死。”

说罢,一个响头毫不留力地磕在地上,见血。

红影翩跹,鱼红棠不知从哪里现的身。她缓慢踱步至三人身前,望着跪地不起的鲁奎夫道:“向青儿哥哥出手,难为你了。”

方知渊面沉如水,不语。

蔺负青深深望着跪地的雪骨城右护座,一时间有了几分恍惚。

他这雪骨城两大护座,都是陪了他好长岁月的。柴娥跳脱,常有胡作非为之举,总不服规矩管束;鲁奎夫便稳重,死守他那一套仁义忠信,有时固执得叫他无奈。

柴娥闲的没事手痒了,还爱时不时找他讨两招较量较量,鲁奎夫却是执着地循着君臣之别,从未有一次向魔君动过手。

这是第一次。

蔺负青心内五味杂陈,叹道:“雷穹,有什么话想同孤家说吗。”

魔君语调其实温和。可鲁奎夫不起身也不正面答话,只重重地往地上磕头,道:“臣羞愧,臣不敢。”

蔺负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感应着体内被封的阴阳二气,暗想:你这不挺敢的么。

方知渊突然沉声开口:“雷穹仙首,何时叛的你家主君?”

鲁奎夫抬起脸,那个“叛”字叫他嘴唇哆嗦一下,磕头磕破的血沿着鼻梁分股往下流。

可他语调不变,仍是粗沉如钟,听着有些瓮声瓮气,却很踏实:“臣乃仙道尊首,自前尘苏醒后,次日便开始着手多方统筹,试图抵御仙祸与天外之人。三大妖王中只有龙王与臣同为重生之魂……”

方知渊神色微动,思及颇久远的记忆:“金桂试期间,我曾去寻仙首,你却不在。”

鲁奎夫再次叩首。

“当时,臣身在东琉海。”

蔺负青实在受不了他这样,挥袖道:“别磕头了,孤家听着心烦。”

鱼红棠在一旁撩起红裙坐了,她单手撑颊,翘着小脚:“也就是那时,敖胤龙王正为我秘法传功。他见到了我这个屠神帝的真容,也知晓了‘无明’之名从何而来。”

鲁奎夫道:“屠神帝对臣说,此生要护君上与煌阳仙首不涉尘世血气。臣听她计划,知道此举违逆君上心愿,起初本不答应……她便要与臣打赌。”

“赌什么?”蔺负青开口冷静地问了一句,心中却早已掀起骇浪。

原来鲁奎夫与屠神帝相认,竟远远早于他与自己相认。

蔺负青一时心中茫然怅然,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虚飘起来,仿佛下面藏着一条条暗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奔涌向远。

暗河,暗河。

世间万物,一切都在不受控制地奔流。

鱼红棠冷冷地笑起来:“我说,如果你听他的话,就只能再一次看他赴死!不信便赌,三年之内,青儿哥哥会不会又将自己逼得重伤难治。”

“若我输,我什么都听他的;若我赢,只要他帮我将两位哥哥护在海神珠内!”

“……”

鲁奎夫低声道:“半年后君上神魂受损,臣输了。”

他说着一闭眼,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数日前与柴娥摊牌时的情景。

那时左护座一身紫衣,没骨头似的歪在座椅上,讥笑道:“老鲁,我还一直觉着你比我忠心呢。”

鲁奎夫站在他身前,腰背笔直,面庞隐在阴影里:“是你没见过君上堕魔道前的样子。前世仙祸降临前,蔺小仙君曾在六华洲停留三年,还过唤我仙首。我就在眼皮子底下瞧着他一步步被磋磨下去的。”

柴娥:“所以呢?”

“我本是那仙道尊首,金桂宫主,”鲁奎夫虎目中泛起自嘲之色,他摇头,“本来就不该跪在君上身后,我该站在他身前的。”

柴娥喉结一动:“你后悔对君上称臣了?”

鲁奎夫道:“我不知道。”

沉默许久。

鲁奎夫又道:“我最初称臣,是欲以此残躯,报君上点化再造之恩。可最后,我亲眼看着君上被吊起在雪骨城前,我却不能挪动一步。”

再次沉默许久。

柴娥嗤一声,眯起眼摇头笑起来:“行,果然终究是仙首,老鲁,你有主意。”

鲁奎夫沉声道:“你来帮我。”

“那不行,”柴娥一拍自己胸脯,朗声说道,“我呢,我就是个散修浪子,没什么出息的。”

他垂眼笑叹道:“……我做不出背叛君上的事儿,也知道打不过你。雷穹仙首,您请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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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雷穹愿意帮我,仙道诸门就受我掌控;雪骨修士早就归于屠神麾下,前世魔修就也在我手中;三妖王即将聚集,妖族也会听命于我……都不惧与天外之人死战。”

鱼红棠站起身来。

她的红衣如盛开在月下的花。

她认真道:“青儿哥哥,阿渊哥哥……小红糖当然知道你们心系天下,也知道你们心疼小红糖。可是现在,你们已经没有用了。”

她几近残忍地道:“没有用了,知道吗?”

不知何时,阴渊白骨前,已经只有鱼红棠一个人在说话。

“俗话说能者多劳,前世,你们是能者,是撑起了仙界的魔君和仙首。可是这辈子,你们已经不是那些传奇话本子里,独自力挽狂澜的英雄了。”

鱼红棠眼里闪着偏执的光:“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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