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华然将晴云安顿好, 便径直前往指挥使司衙门,他一身男装,俊美无俦, 过往行人无论男女皆为其侧目。
待来到衙门口,他看着威严又透着几分冷森的大门, 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果然是该来的躲不掉啊。
停顿片刻,他走向门口侍立的守卫, 道:“这位官爷有礼。”
伊华然一出现,守卫便有所留意,见他相貌出尘, 衣着不凡,不敢小觑, 客气道:“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我姓尹,是平阳王世子的旧识, 劳烦通禀一声。”
一般这种自报家门的人说的都是真的, 尤其伊华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那侍卫不敢怠慢, 道:“原来是世子的旧识,公子稍候,我这就去通禀。”
“有劳。”
伊华然站在门口等候,心中难免忐忑, 以齐方岑高傲的性子,最容不得欺骗,而他恰恰触碰了他的逆鳞, 一旦落在他手里,定不会好过。只是余明磊不慎被抓, 齐方岑有心要挟,若他不出现,余明磊不会好过。这件事本就是他将余明磊牵扯进来,若因此让余明磊有个万一,他余生都将良心不安,与其这样,还不如去面对,至少无愧于心。
齐方岑正在客房休息,闻听回报心中一跳,沉声让于海把人带来,并严加防范,既然来了,绝不能再让他有逃跑的可能。齐方岑半靠在床上,手中拿着书,目光落在书上,却半晌不见翻动,眼睛时不时地瞥向门口,明显是心不在焉。
于海带着人来到衙门口,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伊华然,他见过这张脸,就在临县的庙会上,当时齐方岑还曾对他说,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当时他并不觉得哪里熟悉,如今再看,竟发现他的眉眼与自己印象中的世子妃有五六分的相似。
伊华然见他在发怔,开口说道:“来接我的?”
于海看向他的眼神极端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让开门口的位置。
伊华然微微笑了笑,抬脚走了过去,在于海的带领下,来到客房门口。
于海上前回禀,“主子,人被带来了。”
齐方岑听到回禀,心脏不自觉地漏跳了一拍,随即皱紧眉头,懊恼自己有这样的反应,道:“让他进来。”
“是。”于海看向伊华然,道:“主子让你进去。”
伊华然刚走出两步,就被枭拦了下来,他看过来的神情也是相当复杂,只是为了齐方岑的安全,他不得不开口,道:“兵刃、暗器、毒药,全部交出来。”
“我身上没有兵刃和暗器,亦没有毒药,若不信,便搜身吧。”伊华然说完抬起双臂。
枭犹豫片刻,还是上前一步,在他身上仔细搜了一遍,待确定没有任何不妥后,方才让开门口的位置,让他进了门。
伊华然看向靠坐在床上的齐方岑,径直开口道:“我来了,还请世子放了余明磊,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他无关。”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这张脸,心中愤懑,果然是他,冷声说道:“你有何资格和我谈条件?”
伊华然仿佛没有看到齐方岑眼中的愤怒,自顾自地走到软榻前坐下,道:“禹王在平阳王府的眼线作为交换条件,如何?”
齐方岑眼神微眯,定定地看着他,道:“禹王在平阳王府的眼线?”
“是,只要世子答应放了余明磊,我便将他是谁告知世子。”
“原来平阳王府中还有细作。”伊华然不顾自身安危,甘愿自投罗网,一见面就要求他将余明磊放了,好似余明磊的命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极为不舒服,道:“我会查出他是谁,无须你告知。”
伊华然闻言神情微微一怔,随即说道:“若再加上暗中支持禹王的大臣名单呢?”
齐方岑漂亮的凤眸闪了闪,这于他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你怎会知晓这些?”
“这个世子无须知道,只要世子肯将余明磊放了,并保证不会再找他麻烦,我便将这份名单写下来交给世子。有了这份名单,世子若想对付禹王,便易如反掌。”
齐方岑沉默了片刻,道:“你这么在意余明磊,若我用他要挟你,岂不是能得到更多我想要的?”
伊华然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与齐方岑对视,道:“每个人的忍耐都有限度,若是过了,那便只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也知人的忍耐有限度?”伊华然的神情中尽是冷漠,与在平阳王府中对他的态度天差地别,让齐方岑心里的怒火更盛,道:“以你对本世子做的那些事,本世子是否该将你碎尸万段?”
伊华然将束发的玉簪拔下来,抵住喉咙,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消了,还请世子不要殃及无辜,放了余明磊和晴云。”
伊华然说完便抬起手,狠狠刺向脖颈,齐方岑离得太远,又在床上躺着,压根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玉簪撞上他的皮肤,随即便有鲜血流出。
伊华然转头看向攥住他手腕的枭,不满道:“我并未伤害你的主子,为何阻止我?”
“伊华然!”
方才的一幕让齐方岑的心脏骤然紧缩,惊恐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到枭攥住伊华然的手,他又猛地放松下来,这一紧一松,就好似溺水的人突然浮出水面,让他感觉头晕目眩,浑身疲软,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直到他听到伊华然那句话,心中的惊恐被愤怒取代,突然便有了力气,冲上前将他手里的发簪夺过来,狠狠扔在地上,‘啪’,发簪应声而断。
“你招惹了我,便想一死了之,哪那么容易!”
伊华然淡淡地看着他,道:“我这么做不是正如世子的意吗?”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心中有强烈的情绪在翻涌,却在目光触及他不停流血的伤口时,情绪在慢慢发生转变。
“我可以放他走,但你必须跟我回京,不能再试图逃跑。若你敢逃,我有办法抓到他一次,就有办法抓到他第二次,到时便是他的死期。”
伊华然并没有因为他的松口,而感到高兴,道:“我是骗了世子,却不至于搭上自己一辈子,若如此,还不如死了干脆。”
齐方岑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烧了起来,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伊华然无视他的怒火,直视他的眼睛,道:“三年,我给世子做三年的谋士,三年后,我若想离开,世子不能阻拦。若世子答应,那我便随世子回京。”
齐方岑怒道:“若我不答应呢?”
伊华然勾唇一笑,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齐方岑看着不停往外涌的鲜血,以及那张因失血白了的脸色,终究是心软了下来,道:“你把名单写下来,我就放他走。”
伊华然点点头,径直走到桌前,提笔就要写,完全不在意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而他单薄的衣衫也早已被鲜血浸透。
齐方岑见状心里气闷,道:“带他去包扎伤口,不要脏了我的屋子。”
枭应声,走向伊华然,“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不用,一时半会死不了。”
为了余明磊,他竟做到这一步,齐方岑心里越发气闷,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道:“我让你去处理伤口,这是命令!”
伊华然抬头看过去,眉头微蹙,到底没有多说,起身朝门外走去。枭行礼后,紧跟着出了房门。
于海见伊华然浑身是血的走出去,被下了一跳,他没想到短短的时间,竟发生这样的变故,急忙进了卧房,见齐方岑脸色不好,关切道:“主子,您没事吧?”
齐方岑身子一个踉跄,撞在了榻上,低头看向染血的玉簪,他是习武之人,又在战场上厮杀过,太明白如何杀一个人,以那玉簪染血的位置,再深一点点,伊华然必死无疑,那个混账方才当真存了死志。想到这儿,齐方岑心里闷闷的疼,怒道:“扔出去!”
于海也看了过去,那只玉簪是伊华然的,所以他脖颈上的伤口便是这玉簪所致,这人是想以死谢罪吗?做了那样的事,确实是罪不可恕,但……
于海抬头看了齐方岑一眼,他对伊华然用情至深,日思夜想,又寻了那么久,当真能眼看着他去死吗?于海不敢多问,弯腰捡起玉簪,便扔了出去。
待他回转,齐方岑疲惫地吩咐道:“让人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齐方岑坐在榻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盏茶过后,他的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伊华然跟着枭进了隔间,一进屋就在榻上坐了下来,他了解齐方岑的性格,他受了那么大的侮辱,又被人当成傻子一样耍,对他定是恨极了。反正若是易地而处,他定会杀了齐方岑,方能消解心头之恨,所以一进门他便抛出诱饵,因为齐方岑如今面临的最紧迫的事就是谋夺皇位,只要他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就能摆脱困境。而那一簪子他没留手,他赌会有人阻止他,果不其然,枭及时制止了他的行为,而他的目的就是让齐方岑知道他不怕死,用死来威胁他无济于事。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伊华然如愿反客为主,谈下了还算合理的条件,三年以后,他便无须再隐藏身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枭帮他处理完伤口,道:“你的伤口很深,应该会留疤。”
“无所谓,我并不在意。能给我拿身干净的衣服来吗?”伊华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嘴角勾起苦笑。他今日故意穿了身月牙白的衣服,就是为了能看上去更加惨烈些。
枭看向他被鲜血浸湿的衣服,道:“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只要余明磊在,枭也不怕伊华然逃跑,转身便走了出去,连门都没关。伊华然提笔,仔细回想剧情中的事,将那份欠齐方岑的名单写了出来。
枭很快便拿了衣服过来,道:“这是我的衣服,你若不嫌弃便换上吧。”
伊华然接过衣服,抬头看向他,“你要盯着我换?”
枭一怔,随即转身出了房间。
伊华然将身上的月牙白长衫脱下来,换上了枭的黑色劲装,原本温文尔雅的气质,突然变得锐利,还是应了那句话,人靠衣裳马靠鞍。只是这散下来的头发……伊华然无奈地笑笑,他是真的不会束发,这两年都是晴云帮他。
枭进来时,便见他在与头发较劲,额间已经见了汗。
伊华然转头看过去,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能否帮我束发?”
枭犹豫了一瞬,还是走了过来,拿起梳子给他梳理头发,他的头发很好,又顺又滑,还有光泽,就好似上好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可他将头发梳起,突然发现手边没有束发的工具,“我没有发簪。”
“用发带亦可。”伊华然将红色发带递了过去。
枭接过发带,给他竖起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只是脖子上缠绕的白色纱布,将这份锐利打了折扣,倒是多了几分战损的美感。
“多谢。”
枭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枉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影卫,竟也被他骗了,还骗了不止一次,只是不知为何他对他就是生不起恨意。
伊华然将名单递给枭,道:“你把这个交给世子。”
枭低头看了看,道:“还是你亲手交给主子吧。”
伊华然想了想,道:“也好。”
两人相继出了隔间,来到卧房门前,于海正在外面候着,见他过来,神情怔了怔,随即说道:“主子吩咐,若你过来,直接进去便可。”
伊华然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枭紧随其后。
齐方岑靠坐在榻上,见他走进来,眸光在他的衣服上略有停顿,随后看向跟进来的枭,两人穿得一模一样,一看便知他穿的是枭的衣服。
伊华然走到近前,将写好的名单递过去,道:“这是我答应世子的名单,按照约定,世子也该把余明磊放了。”
齐方岑将名单接了过来,垂眸仔细看了看,不禁心头一颤,这名单中有几个是支持他的人,没想到竟是齐方宇安插的细作,怪不得齐方宇总是暗中针对他。
只是这名单的真实性,他有些怀疑,“这名单你是哪来的?”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但我确保这份名单是真的。世子若不信,可以核查,若有不实,任凭世子发落。”伊华然淡淡地看着齐方岑,道:“还请世子信守承诺。”
齐方岑沉默地与伊华然对视,良久后方才开口说道:“明日我们启程回京,到时自会放人。你放心,我答应的事,不会食言。”
“好,我相信世子。”
齐方岑抬头看向枭,道:“你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枭瞥了伊华然一眼,道:“主子三思。”
“出去。”齐方岑加重了语气。
枭无奈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齐方岑看向伊华然,道:“有件事我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伊华然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道:“世子请问,能回答的,我定如实说。”
齐方岑见他对自己没有半分恭敬,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只是强忍着并未发作。只是那个问题让他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许久,方才出声问道:“有关你喝酒的事,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伊华然闻言心里一紧,齐方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他斟酌片刻,道:“此事我并未欺骗世子,喝酒后的身子并非我所控。”
齐方岑紧紧盯着伊华然,努力分辨他话中的真假,只见他神情自若,态度恳切,完全看不出说谎的迹象。只是经历了之前的事,齐方岑对伊华然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的演技天衣无缝,想要分辨真假比登天还难,他不会再轻信他。可是不轻信,又能怎么做呢?他与那个恶鬼之间做得最多的就是……总不能……
见齐方岑的脸色变了又变,想着之前那个人格对他的虐/待,伊华然心里有些发虚,他不会是想依样画葫芦地还回来吧。伊华然提起茶壶倒了杯茶,走到齐方岑面前,献殷勤地说道:“世子的嘴有些干,喝杯茶润润吧。”
齐方岑正想着在清风寨那一日的荒唐,伊华然却端着茶水过来,让他润润唇,难不成这人在暗示什么?
伊华然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越发不对,便将僵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随后一仰头喝了进去,道:“这茶中无毒。”
齐方岑见状不由一怔,心中忍不住在想:难道是我想多了?他只是单纯关心我?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安静中,伊华然有些不自在,起身说道:“若世子没有其他吩咐,我便先行退下了。”
齐方岑也没想好该如何确定他方才话中的真实性,便应声让他离去。
伊华然闻言松了口气,不急不缓地转身,却脚步飞快地离开,将不想与他独处的想法,具象地呈现在齐方岑眼前。齐方岑见状心中极为不悦,当初伊华然对他嘘寒问暖,为他争风吃醋,利用完以后又弃之如敝屣,现在又避他如蛇蝎,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第二日,齐方岑安排伊华然与他同坐一辆马车。
伊华然看着面前的齐方岑,沉思片刻,道:“世子……”
伊华然刚开口,便被齐方岑打断,“我们出发一个时辰后,自然会有人放了余明磊。”
余明磊与伊华然的关系,始终是齐方岑心里的一根刺,即便他是个男人,那也曾是他的世子妃,若两人真的有什么,那也是给他戴绿帽子。他不可能让余明磊再有机会接近伊华然。
“我相信世子言而有信。我方才只是想说,我每日都需喝药,在这狭窄密闭的马车里,味道怕是不太好闻,未免让世子不适,我还是去骑马,或者坐另外一辆马车好些。”虽然他脸皮够厚,却也不想时刻面对齐方岑。
他果然避他如蛇蝎。齐方岑压下心里的不悦,道:“你如今是我的谋士,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对我言听计从,不能质疑我的决定。”
伊华然暗中挑了挑眉,道:“我是世子的‘谋士’,要做的是为世子出谋划策,让世子的大业少走弯路。言听计从,没有主见的那是奴才。”
齐方岑闻言面色一僵,随即说道:“还真是一副伶牙俐齿!”
“多谢世子夸奖。”伊华然笑着应承。
齐方岑心中气恼道:“可于我而言,谋士也只是依附我而活的奴才,是奴才就该言听计从。”
离开你,我活得更滋润!
伊华然暗中撇了撇嘴,看这架势,齐方岑是打定主意盯着他,他也不再做无用功,身子往后靠了靠,开始闭目养神,直接当他不存在。
齐方岑见状心中越发气恼,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扫了一眼桌上的茶盏,道:“给我泡茶。”
伊华然真的很想假装听不见,可他到底是阶下囚,万一真惹毛了齐方岑,受罪的只能是自己。他懒洋洋地直起身,打量着面前的茶具,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开始烧水。
古代的文人雅士对茶艺十分看重,也十分讲究,伊华然本就喜欢喝茶,在王府时还经过专门的培训,做起来得心应手,还颇具美感,引得齐方岑不自觉地看向他的手。那双手白皙修长,与之前相比,少了些肉感,骨节越发分明,很是赏心悦目。
伊华然将泡好的茶放到齐方岑面前,道:“世子请。”
齐方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要说上几句,就见伊华然一脸享受地在品茶,不禁眉头微蹙,道:“我何时让你喝了?”
伊华然无辜地眨眨眼,道:“我以为世子不会吝啬得连一杯茶都不给下属喝,难道不是吗?”
伊华然无辜的表情与之前他女装时十分像,不禁让齐方岑有些恍惚。就在他愣神的工夫,伊华然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拿了一本书看了起来,这悠然自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里的主人。
齐方岑恼怒道:“没规矩!”
伊华然全当自己没带耳朵,也给他倒了一杯茶,随后便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手里的书。
风吹动车窗上的帘子,一抹阳光照在他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金光,让他本就俊美的容貌变得夺目,齐方岑看得眉头微蹙,急忙收回视线,伸手覆在胸口,他的心跳乱了……
齐方岑心中越发不悦,只是这不悦是针对自己,而非伊华然,他竟再次被这个男人扰乱了心绪。齐方岑也拿了一本书,靠在马车上看了起来,微风拂面,阳光暖洋洋的,只觉得很安心也很舒心,很快便让他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啪嗒’,突兀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抬头看过去,只见伊华然靠在车上睡了过去,那声音正是书从他手里掉下来所致。他的身子随着马车的行进摇晃着,这姿势看上去很不舒服,可他却睡得很熟,就连手里的书掉了都毫无所觉。
思绪翻涌,齐方岑想到了他两年前他和他回门的那日,好似有过这番情景,那时他还想着凑过去,让他靠着自己,希望他能睡得舒服些。只可惜他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便叫停了马车,也惊醒了他。他让他靠过来,他却拒绝了,只说不想再睡。现在他明白了,他拒绝不是不想再睡,而是不想靠近他。
心情有些烦躁,齐方岑再次将目光放到书上,只可惜半晌也未曾看完一页。他把书合上,也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也不知是起得太早,还是马车太平稳,他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齐方岑再醒来时,身上盖了件披风,马车里却没了伊华然的身影,他心里一惊,急忙坐直身子,出声叫道:“来人!”
于海听到叫声,急忙上车,掀开车帘,道:“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伊华然径直问道:“他人呢?”
于海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他在熬药,奴才这就去叫他。”
齐方岑闻言长出一口气,道:“他熬的什么药?”
“调理身子的药。”于海顿了顿,出声提醒道:“主子可是忘了他身子不好?”
在王府时,伊华然便每日都要喝药,王府的人都知道。
齐方岑的心一颤,沉默片刻,叮嘱道:“好生盯着,莫让他再跑了。”
“主子放心,奴才心中有数。”于海应声,转身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