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内。
殷宁哈哈大笑,唤一旁的颜昭唯,眉眼尽是喜气,“唐俪文的奏折,海城盗贼已尽数除净!如今,海城以南诸多岛屿,尽属大殷!”
颜昭唯眉上的璀璨宝石几乎不可见地颤动一瞬,他伸出修长手指,接过奏文,一行一行地仔细看。
还未看完,就见殷宁拿起下一份战报,刚打开看了两眼,就勃然变色,霍然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
“西北战场失利,傅将军被困,求朕增援。”殷宁一字一句道,“这些西北蛮人,当真可恨!”
颜昭唯放下手中奏折,“陛下,西北百年前被罗刹人所占,他们身材高壮、毛发旺盛,不惧冰寒,在战场上占尽便宜,听闻他们还吃战马肉,生饮马血,凶悍无比,傅将军一时失利,也在情理之中。”
殷宁铁青着脸,先前的喜色不剩一分,他蹙眉沉思,片刻后低声道:“是朕用人不明。阿蘅,朕派王琅去西北如何!”
颜昭唯正要拿起西北战报的手一顿,轻声道:“不妥。”
“西北战场环境苦寒恶劣,又刀剑无眼,阿蘅心疼了?”
颜昭唯不接他的话,转而道:“不如派唐俪文。”
殷宁皱眉不语,站起身,走至窗边,负手而立,陷入沉思。
“西北战事吃紧,朕担心那些狼子野心的蛮族趁机侵占大殷国土,残害大殷百姓。”殷宁神色严肃道。
“朕身为天子,当以国事为重,唐俪文虽近些年立功无数,但在用兵上终归不如王琅。且西北兵大多是王家带出来的,傅将军这次失利,也有他这个将帅不能服众的原因在里头,派唐俪文去,怕也一样。”
“王家若再拥西北兵权,陛下能睡安稳吗?不担心有朝一日,陛下新政招来王家不满,拥立新皇子取而代之?”
殷宁面色阴沉,或许是想起幼时难捱的时光,目光盯着窗外晦暗的夜色,良久不语。
“阿蘅,你这番话,可有私心?”
“私心的确是有。唐俪文除尽练空桑一族,好大的功劳,陛下当然要好好提拔他……”
“但陛下也知,唐俪文此人好大喜功,在海城极为骄奢淫逸,简直就像土皇帝一般。陛下新政需要银子,届时除了我与姐姐会支持陛下,其他世家怕是对陛下不满,竭力阻挠,更别说银钱支持。”
颜昭唯话语声中透着杀机,“而唐家,可是抵得上小半个国库。”
“若唐俪文在西北救援失利,陛下可治他通敌叛国之罪!”颜昭唯嘴角浮起淡淡微笑,“陛下,养肥的老虎,若不敲掉它的牙齿,会越来越贪得无厌的。”
见殷宁依旧踌躇不决,颜昭唯又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偏偏他王谢两家世代不倒,陛下比昭唯更清楚其中缘故。若派王琅去,只怕国土虽保全,天子却易变!”
良久,殷宁才转身,咬牙凝声道:“天子可易,国土不可失!”
他大步回到案前,提起朱笔,继续批写奏章。
颜昭唯还要再说,殷宁却铿锵有力道:“朕意已决,等王琅到京,便委任他为西北大将军!”
半月后,薛灵均应林岱安之约,来到城西一家名为“宝贤斋”的书铺。
刚迈步进店,就见屏风前站着一个人,穿着宽大的石青色衣袍,背影若孤松独立。
薛灵均微微一笑,上前轻抚他的右臂,唤道:“玉郎!”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薛灵均,哈哈大笑。
薛灵均一见那人的正脸,顿时愣住了,这人并不是林岱安。
他连忙赔礼:“对不住,在下认错了人,还望公子见谅。”
那人收敛笑容,一副洒脱从容的模样,“你就是薛灵均吧?我姓王名琅,字玉珩,你同岱安一样,唤我玉珩兄即可。”
林岱安从屏风后转出来,笑着对薛灵均道:“玉珩兄说我与他二人背影相似,非要与我打赌,看你会不会认错。”
薛灵均一脸懊恼地瞪着林岱安。
“不过,你唤我玉郎倒也没错!”王琅笑道,“说来也巧,我幼时的乳名,也叫玉郎,是我祖母取的。只不过,后来大了便没再叫了。”
其实是玉郎这名也因那块玉而来,王琳吵闹着要玉已经将全家折腾得鸡犬不宁,便也没人敢再叫,恐怕连王琳也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岱安,你输啦!”王琅又笑道,“今日,灵均贤弟可就归我了!”
薛灵均不明所以,求助地眼神投向林岱安。
林岱安解释道:“我近来想着,在东西南北四处各设立一家征书局,召集各处人士捐献闲置书籍,供学子们免费借取,原本今日来,是想请你帮我选个合意的地方。”
“谁知碰巧我也进了这家店!”王琅接口道,“我偏要插进一脚不可,哈哈!”
林岱安笑道:“玉珩兄知我清贫,非要他来出资收购几家书店铺子,扩大征书局的规模!”
“灵均贤弟,待会还请你帮我选几个好地方!我也想尝一尝当老板的滋味!”王琅笑着,突然俯下头朝薛灵均凑过来,“对了,你还不知道,这家‘宝贤斋’店铺的老板是谁吧?”
薛灵均摇头,“听宋徽提过,好像是南方不知名的客商。”
王琅哈哈一笑,抬手指着林岱安道:“就是他!”
薛灵均又惊又诧。
“他人虽未来京城,但早在两年前就派人来这里开了这家书店,不为盈利,只为每个月将京城的新书送往宋州,里面不少宋徽写的话本子,他可是每次都看得认真!”
薛灵均一瞬明白过来,原来林岱安早就在暗中关注着他。
可是再想到宋徽写的那些本子,将他与王琳日常行为可劲往暧昧里写,行文里透着一股浓浓的“要断不断”的拉扯暧昧气息,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尴尬得无言以对。
“我还记得,他有一次因话本子生气,一连好几天都不搭理我,怪我没管教好弟弟!灵均,你说我冤不冤?”王琅继续调侃,“我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王琳追求佳人吗?”
薛灵均瞪了林岱安一眼,心想回头再找他算账!
“玉郎,你何时认识的王大公子?”薛灵均好奇道,“你上次说教你马术的人,就是大公子吧?”
林岱安点点头,“此事说来话长。”
“岱安,你行事未免过于谨慎。”王琅道,“我明明给你写了推荐信,你偏不用,处处隐瞒你我师兄弟的身份,害怕给我带来麻烦。其实,哪会有什么麻烦!”
林岱安但笑不语。
王琅拜宋濂为师的事,外人并不知晓。
宋濂曾为太子之师,教的是治国治民之策,王琅原本就已天资异禀,又富有声望,加之身上流有皇室之血,若再被人知道他拜宋濂为师,难保不会被怀疑有登龙之意。
而王琅于他有恩,他即将揭发唐俪文之事,虽证据确凿,但圣意难测,唐皇贵妃又在盛宠,万一陛下偏袒唐俪文,治他个诬告之罪,弄不好会牵连到王琅,质疑王琅才是幕后主使,就不好了。
“对了,灵均!”王琅再次微微低头,“岱安来京这段日子,没欺负我弟弟吧?他可是对王琳不爽很久了!”
薛灵均:……
天子脚下,又有谁能欺负王琳呢。
三人相谈甚欢,薛灵均虽很少过问家中生意,但选几个适宜的店铺,还是很容易的事,王琅又出手阔绰,不到半日,便购下好几个地方。
言谈之间,林岱安问起字迹之事,“玉珩兄,可曾亲自教过什么人写字?”
王琅微微蹙眉,“王家书法,从不外传。”
言下之意,就算教,教的也是王家自己人。
事关情私,林岱安不好直接问及颜昭唯,便闭口不言。
其实,王琅才刚回京已有两日,原本第一日就要进宫面圣,但殷宁皇帝体恤他劳顿辛苦,派人传口谕到府上,叫他在家休憩,三日后再入宫觐见。
是夜,王琅洗漱完毕,熄灯入睡。
忽然,他一跃而起,顺手拔出床侧的配剑,顷刻间,剑尖便已在来人的咽喉处。
“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王琅,是我。”
那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气息极为不稳,话音未落,身子却已朝王琅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