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呀!你吐血了!”
骆驼正蹲在那血迹旁边,喝水喝得欢畅。
他有些心虚,“不会是被我压这么一下就……你这么脆弱地嘛!”
那人闭上眼,从地上爬起来,不过这次好歹没朝那水潭走,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就又倒在地上。
花朝去将他扶起来,只见人又已经昏了过去。
昏了好,昏了省心省力。
花朝将人抱起来,面朝下扔在骆驼背上,蹲下身捧着那水大口喝个畅快,又解下腰间水壶,俯身灌满。
等骆驼也喝得够了,才骑上去。只是骆驼双峰之间的距离,根本不够骑两个人,他只得将那人抱起来,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勉强骑行。
太阳已下山,小半边天都被染成红色。
不过好歹,骆驼识途,赶在天黑之前,便到了酒泉城。
酒泉城其实算不上城,地盘只有小镇那么大,却是一片绿洲,因此显得弥足珍贵,城里汇集了许多来自外地的人口,鱼龙混杂。
城门口虽有守卫,却是给点银子就能进城。
花朝早就打听过,掏出早就备好的十两银子,递给守城的军卫。
那军卫朝骆驼上的另一人努努嘴,伸出两根手指头。
花朝肉疼地咧咧嘴,再掏出十两银子。
薛灵均给他的钱,他一路都省吃俭用不舍得花,买骆驼花掉了不少钱,这一下,又为了一个要死要活的人白白浪费了十两银子。
谁叫他是大侠呢!唉!
花朝进了城,先是打听到一家医馆,找大夫给这病秧子瞧一瞧。
毕竟吐了血,别万一真被他那坐一下给压坏了。
医馆的白胡子老头在病秧子手腕上摸了半天,一阵唉声叹气,又掰开眼皮瞅了半天,再一阵唉声叹气。
瞧这大夫模样,跟他爷爷快要不行时那个大夫的神情如出一辙。
花朝心下一慌,这人不会就不行了吧?他可是花了十两银子呀!
“老神医,您别光摇头不吭气呀!他到底咋了?”花朝一边焦急地问,一边胡乱猜测,这人不会是得了绝症,才要寻死觅活吧?
那他岂不是好心办坏事,耽误人家早点托生?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那老大夫摇头道:“中毒了,怕是救不活。”
中毒?花朝一愣,“什么毒?”
大夫闭着眼,蹙眉道:“瞧他那个样子,中过的毒不说上百,最起码也得好几十种。这个毒那个毒混在一起,日积月累,神仙也救不回来啦!”
花朝失望极了,他行侠仗义,第一次生死之间救人性命,怎么还救了个将死之人。
他不甘心道:“这城里的人都说你是神医,赛过神仙,能妙手回春,怎么轮到他就救不活?你别是瞧着我穿得寒酸,怕我出不起医药费吧!”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身上仅剩的银子,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我有钱!你尽管治,不够我还有!”
大夫摇了摇头,沉思片刻,捋着白花花的胡子道:“若是能有千年雪莲,或许能吊他一年半载。”
千年雪莲?
花朝连忙问道:“去哪里找?”
“酒泉城往北百里,有高山,山顶有冰川,常年积雪,冷气逼人,寻常人想要上去难如登天。”那大夫摇头叹息,“小兄弟,我看你还是放弃吧!为了他能拖个一年半载,再搭上你一条命,不值当。”
花朝却是双目放光,他打小最喜爬高,别的不说,轻功却是无师自通。
“神医,这十两银子归你,你先帮我照看着他,给他喂点汤药续命,我去寻那千山雪莲来!”说完就转身要走,却被老神医一把拽住衣袖。
“哎哟哟!老夫这可不收留病人,你这一走,万一他的命没在我这医馆里,岂不是晦气!”
花朝头疼道:“那你要怎样,才肯收留?”
老神医再次捋着白花花的胡子道:“老夫这里还缺个药僮,瞧你动作挺麻利的,你若能留下三年替老夫做事,老夫就应承你。”
三年?!
花朝大吃一惊,那可不行,他还要去找楚天涯呢!怎么能耽搁三年!
三年一过,谁知道楚天涯还在不在西北,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推出来,楚天涯来了西北呢!
老神医见他不肯答应,不耐烦地摆手道:“不愿就快把人带走!你以为千年雪莲是那么好寻的,万一你一去不回,老夫还养闲人不成!走走走!”
花朝朝病榻上昏迷不醒的人瞧了一眼,一咬牙,应承道:“三年就三年!等我回来,他若是没命,我就把你这医馆给掀翻了!”
说完,取下背上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里面有一把长剑,一副一尺长的卷轴,几张馕饼,最底下压着一个牛皮封面的小本本。
他取出长剑,递给那老神医,“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押在你这里,我一定回来取!”
谁知那老头却不接,伸手去朝那牛皮小本本摸去。
“你干什么?!”花朝连忙将小本本一把抢回来。
那本子上可都是他一笔一划记下来、关于楚天涯行踪的记录,哪里是楚天涯去过的,哪里是楚天涯没去过的,上面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也是凭借着这些,才发现,楚天涯把中原及以南的各地,都踏了个遍,连诸多海岛都不放过,却从来没去过西北。
南方突然没了楚天涯的行踪,他便笃定,楚天涯一定来到了西北。
那老神医笑道:“老夫看你紧张这小本本,比你那剑还更甚,老夫就要押你这小本本,否则,谁知道你还回不回。”
花朝心疼得嘶一声,你这个老头贼得很!
他再次朝那病秧子瞅一眼,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叫他是大侠呢!
“押就押!”他咬牙将小本本双手捧着递过去。
楚天涯若是知道,定也会夸他有英雄侠义的乞丐,不愧是他的徒弟呢!
他转身要走,却又被老神医拽住,“别急别急!先给他灌一碗药,他若能喝得下去,你才能走,若是喝不下,怕是等不到你回来,他就没命喽。”
花朝只得暂时留下来,焦急地看着老神医在那抓药煎药。
好不容易把药煎好了,花朝干脆掀开被子,跳到病榻上,接过药碗,扳住病秧子的肩头,用一柄细长羹匙,撬开病秧子的嘴,结果药汁顺着嘴角就溢出来,根本灌不进去。
花朝急得抓心挠肺,这病秧子喝不进去药,岂不是一切都白搭了?
他将病秧子倚靠在自己胸口,一手绕过病秧子脖颈,掐住他下颚,想强行灌进去,结果不管他怎么用力,病秧子就是咬紧牙关不肯张口。
瞧着那长脸苍白得瘆人,闭着眼一副没有生机的模样,花朝也狠不下心再继续用力。
他干脆亲自喝下药汁,捏住病秧子的鼻子,俯身低头去撬开他的嘴。
花朝第一次做这种事,说不心慌,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安慰自己,行走江湖,做侠义事,不拘小节嘛。
再说,反正都是男人,就算长得再好看,也还是男人,能有什么嘛。
病秧子终于有了反应,似是十分排斥,皱着眉头要把花朝顶出去,这一下花朝立刻抓紧时机,将药汁卷了进去。
就这样一口一口的,折腾好半天,才将一碗药喂完。
花朝脸上热热的,从病榻上跳下来,冲老神医喊道:“他喝完了!”
他将包裹背上,冲出医馆,骆驼也不骑了,形单影只,风一般离开酒泉城。
一月后,花朝赶了回来,丢给老神医一个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整整三朵雪莲。
老神医惊喜地睁大眼睛。
“人还活着没?”花朝一上来就问。
“活着,活着呐!”老神医指了指后堂。
花朝却根本来不及看,听到说人还活着,就两眼一闭,扑腾一下昏倒在地上。
老神医被他吓一跳,连忙俯身查看。
身后传来一个沙哑之声。
“他怎么了?”
老神医叹道:“怎么了?累得呗!瞧他这模样,不晓得有多少个日夜不曾睡过觉喽!”
花朝整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从病榻上跳起来,要去找老神医要他的小本本。
却见病榻前站着一个不修藻饰的清冷公子,双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公子一身素雅水墨衣衫,腰上悬着一支玉箫,脸色苍白,五官却十分精致,头发虽参差不齐,却简单地用一根白色发带绑着,显得人美丽中带着几分脆弱,脆弱中又带着清冷,好似冰川上的雪。
只可惜一双眼,却灰暗得如同干涸的戈壁滩,透着死寂。
“你找这个?”
病美人公子伸出一只纤长玉手,手里拿着的,正是花朝的小本本。
花朝却瞧他瞧得出了神。
除了薛灵均,他还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男人。
更何况,这人身上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叫花朝有些喘不上气来,胸膛里的那颗心不知何时跳得很凶。
我的个老天!
怪不得人家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真是要命哩!
病美人见他不接,只顾着对自己发呆,问道:“怎么?不要了?”
说着,便收回手。
花朝回过神来,脸上一红,连忙去将小本本抢回来,“要!要!”
他竟然鬼神使差,差点连他的宝贵小本本都给忘了!
真是该死!
若是叫他师傅楚天涯知道他就这点出息,还不笑话死他,他还怎么做楚天涯的徒弟!
花朝在内心对自己连连呸了好几声,骂自己没见识,遇到个长得好看的就心思飘飘然,把楚天涯都给忘了。
他花大侠岂是那种耽于情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