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涯?!
林岱安大为诧异,怪不得殷宁要去莲香楼听戏。
可楚天涯不还是颜昭唯的救命恩人吗?
他朝颜昭唯望去,颜昭唯一言不发,只专心研磨。
不过,楚天涯神出鬼没的行事作风,倒的确与红莲世颇有些相似。
王琳满脸不在乎地反驳:“楚天涯是个江湖侠客,做过不少侠义事,怎会是那到处作乱、祸害大殷的红莲世主?若只因为他神出鬼没就怀疑他,那我还还怀疑莲香楼呢!莲香楼莲香楼,这明晃晃的莲字在里头,不比楚天涯更惹人怀疑?”
殷宁听得脑仁青筋又蹦跶了几下,那莲香楼已有好些年头,在殷正年间所建,殷正皇帝热衷听戏,才有了莲香楼。
莲香楼三个大字,乃是殷正皇帝的御笔。
王琳这话,简直就是对殷正皇帝的大不敬。
林岱安担忧道:“陛下,不管楚天涯是不是红莲世主,既然今晚的戏与楚天涯有关,为安危起见,陛下当留在宫中。”
殷宁却摇头道:“既然他们是冲着朕来,朕若不现身,他们也不会有所行动。”
当晚,殷宁换上微服,配上折扇,作寻常公子打扮,君臣四人一同来到莲香楼。
今晚的莲香楼,比以往还要更加热闹些,连街道上都挤满了人。
不管是世家公子小姐、富家名门子弟、还是家家户户或贫或康的百姓,都满怀好奇而来。
人人都想瞧一瞧,这个要演楚天涯的花千醉,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好王琳是熟客,莲香楼的伙计领着他一行人,绕到后街从后门而入。
莲花楼里布置得极为华丽,不管是豪华包厢,还是堂下大厅,莲花楼里大大小小的每个角落,都摆满了各色鲜花。
步上楼梯时,林岱安瞧见一个红色身影从外飘忽而来,身形极快地没入了后台。
那人消失得太快,连林岱安都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四人落了座,颜昭唯仍旧老样子,一言不发地冷着脸坐在殷宁身侧。
殷宁另一侧坐着王琳,林岱安则坐在王琳边上。
林岱安疑惑道:“花千醉既然是个剑客,怎么忽然要来演戏?”
就算大殷国民风开放,唱戏和琴棋书画一并被称为艺,并不会被人瞧不起,但在民间百姓的心理,剑术才是一顶一的才艺。
剑客这个称号,代表着不畏权贵、不贪荣华、扶危济困,武功高强却从不凌弱,是脱离皇家贵亲与世家大族,凌驾百姓们之上却又被百姓们极为推崇敬佩的人。
林岱安只希望这个花千醉,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免得陷入红莲世风波。
王琳抓了一把桌案上早就备好的玉碟香瓜子,一边磕一边含糊道:“不知道,或许是他如今出了名,想与楚天涯一较高下,拿这出戏来示威?要么就是想踩着楚天涯的名头上位。”
殷宁蹙眉瞥他,“待会戏开场,不许嗑瓜子!”
吵得他脑仁疼。
王琳讪讪地将手中瓜子放下,嘴巴里的瓜子皮也吐出去。
这时,莲香楼的楼主解咏荷,亲自过来拜见。
解咏荷是个年近四十、风韵犹存的妇人,一双眼妩媚风流,一束腰婀娜多姿。
若不是她年纪大了,恐怕殷宁都不能确定,王琳会不会和她也有过一段风流史。
解咏荷笑得满面春风,用软绵绵甜腻腻的嗓音开口:“二公子,这花千醉少侠呀,并不是要和楚大侠示威,演出这场戏,实则是为了致敬他啊。”
“致敬?”王琳好奇道,“莫非这花千醉也是那楚天涯的迷弟?”
“二公子猜得不错,花少侠仰慕楚大侠已久,如今他出了名,想要与楚大侠会一会,但楚大侠神出鬼没,花少侠没法子找到他,这才编了这出戏,若是这戏火了,传遍天下,那楚大侠见了,也能知晓花少侠的一片仰慕之心。”
王琳听了这番话,拍手赞叹道:“好呀好呀!这等痴心,真与我王琳是同辈中人。待会若是他演得好,真能演出楚天涯神韵,二公子便请他吃酒!”
这话说得,倒好像他见过楚天涯似的。
台下响起一阵敲锣之声,好戏即将开场。
堂下的看客立刻欢呼起来。
戏台上的帷幕缓缓拉开,台下顿时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只见一座墨石堆叠的假山之上,斜卧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少年单膝屈起,更显得身姿修长,一手提着一把青色长剑,一手握着一只绿荷玉壶,道不尽的潇洒,说不尽的风流。
他面上戴着一只精致的银质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殷红的嘴唇、弧度优美的侧脸线条和下巴,透着几分神秘。
台下的人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台上这个少年。
少年抬手仰头饮了一口酒,一个轻跃飞起,点在假山的山顶之上,手腕轻转,青色长剑划出优美的剑花。
台下爆发雏一阵欢呼,叫好声与鼓掌声不绝于耳,甚至不少闺阁女子的声音,盖过了许多少年儿郎。
那少年身姿潇洒,背影风流,一边舞剑,一边唱起歌来,嗓音极其清丽响亮。
“十六一剑救江山,十五百挑震江湖;
试问天下第一剑,唯我天涯浪人楚。
荣华富贵不稀罕,高官厚禄非我图;
一叶扁舟任我行,两壶清酒赏玉湖。
千岁朝,万岁暮,百花开,醉鹧鸪;
朝朝暮暮思君心,千岁万岁辞君路。
“阿蘅,你觉得他如何?”殷宁好奇问道,“可有楚天涯的神韵?”
那白衣少年忽地从假山上腾空飞起,在空中做一个极其漂亮的滞空动作,美轮美奂。
王琳一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台上的人,一边道:“倒是十分有模有样,的确有些意思。”
殷宁又没问他,闻言又蹙了蹙眉。
林岱安也看得精彩,忍不住问王琳:“莫非二公子也见过楚天涯本人?”
“我是没见过,但听谢二小姐提过,她幼年时淘气离家出走,差点被那海上龙王练空桑给抓了去,幸好楚天涯路过救了她。不过,可惜楚天涯戴着面具,不知是否如传闻中那般好看。”
林岱安没想到,楚天涯的事竟还能扯出谢道彤。
他疑惑道:“练空桑不是常年待在海上?为何要抓一个官家小姐?”
“传闻练空桑一族生下来就有心疾,所以偶尔会来大陆挑合适的人抓去,剜出心脏,好给他们自家孩子换上。”
林岱安听得毛骨悚然,他虽在海城待过不少日子,真正的练空桑族人,却是一个也不曾见过。
“这练空桑竟然如此残忍,他自家孩子病了,就要拿别人家孩子来换。”
再说,心若是挖出来,人又如何还能活?
王琳嗨了一声,不在意道:“这世上比这残忍百倍千倍的事情多了去。”
说着,只听台下又响起一阵阵激烈的鼓掌声。
“好!唱的好!”人群中一个高壮少年高呼道,“真乃楚天涯再世!”
他身旁一个清瘦少年满脸不高兴地反驳:“什么再世,楚天涯又没死。”
显然,他也是楚天涯的众多迷弟之一。
高壮少年嘿嘿憨笑道:“口误,口误,就是那个意思,懂得都懂,都懂。”
林岱安盯着那白衣少年,心中生出不妙的预感,这白衣少年的剑法,与花糕儿以前练的那个,倒真有几分相似。
谁知,一直专注看戏的殷宁,突然出口道:“我不曾见过楚天涯,但台上这人演的,难道不像王琅?”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沉默死寂。
其实不止殷宁,林岱安、王琳也早都瞧出来了。
虽说剑法不像,但那身姿打扮、一举一动的风流潇洒,的确有那么几分王琅的痕迹。
所以王琳才一直胡扯说像极了楚天涯。
颜昭唯终于开口,原本就冷淡的神情,此刻更像结了冰,“王琅才不是这样。”
殷宁笑了笑,不在意道:“不过随口一说。王琅自然不可能是楚天涯。”
楚天涯十五闯江湖时,王琅才四岁。
颜昭唯仍不服气,出口道:“世人都传楚天涯剑术高超,可谁又真正见过?我只遇到过他一次,那一次,他使的可不是剑,而是刀。”
这一下,轮到其他人吃惊了。
江湖第一剑客,不使剑,却用刀?
台下又爆发出一阵掌声。
只见台上白衣少年剑势一转,陡然变得凌厉至极,像是生了气,对着空气发泄他心中不满。
青色长剑划过一道道剑花,萦绕着他的身影,极其华丽,他脚下步法极快,身姿多变,看得人目不接暇,眼花缭乱。
王琳看得呆住,原本打算润喉喝的茶,举到一半忘了喝,也不记得放,口中喃喃道:“这人剑法之瑰丽奇妙,我竟从未见过。”
王琳那可是王琅亲弟,就算他自己剑法不精,但常常看王琅练剑,剑术高不高,他一眼便知。
能得他如此夸赞,可见这花千醉的剑术,的确是非同一般的高超。
花千醉又唱了几句词,台下又响起叫好声。
剑法激荡之中,那少年浑身带起一股狂浪之意,白色的身影腾空而起,若一只漂亮的鹧鸪,潇洒的鸿雁,口中高呼:
“天涯浪人谁与配?唯我花朝醉千岁!”
与此同时,凌厉一剑划破长空,鸿雁从空中翻飞而下,落地定住时,白衣侠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灿若残阳的红衣少年。
空中却洋洋洒洒、飘飘荡荡地洒下了许多白色雪花。
那不是雪,是少年原本的白色外衣。
就连白色的发带,都被几根红色锦绳取代。
堂下一片寂静,看客们全都目瞪口呆,似乎怕打破了这副美丽至极的画面。
“好!”王琳激动地站起身来,响亮声音打破寂静,拍手赞叹:“好一个花朝醉千岁!”
堂下宾客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大声喊起来:“好!好!”
掌声如雷,震动整个莲香楼。
一夜之间,花千醉的大名,传遍朝野,响彻江湖。
再也不会有人,没听说过花千醉的大名。
就连路边的三岁小儿都举着木棍,口中高喊:“天涯浪人谁与配?唯我花朝醉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