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落幕,宾客散尽。
王琳吩咐人去请花千醉出来一见。
楼里的伙计一脸歉意来回话道:“花少侠人已不见了。”
“这么快!”王琳一脸失望。
伙计为难道:“花少侠是自己找上莲香楼要出演,并不是我们楼里的人,他武艺高强,要走要留,谁又能管得着?”
王琳也不难为人,只嘱咐道,“下次若是花千醉再来,一定要派人去我府上告知。”
几人出了莲花楼,林岱安想着心事,这花千醉竟也叫花朝,难道几年不见,花糕儿竟变化如此之大?
颜昭唯依旧是面无表情,从这场精彩演出的开始看到结束,别说赞叹了,连个笑容也没有。
殷宁忍不住再次问道:“阿蘅,你觉得这花千醉如何?”
颜昭唯淡淡反问了一句,“陛下问哪方面?”
“剑法如何?相貌如何?气质如何?比之楚天涯,又如何?”
颜昭唯依然是那一番简短评价:“剑法不错,相貌不知,气质难定,比之楚天涯,不如。”
戏顺顺利利地看完,又一路风平浪静地回宫。
一点事也没发生。
王琳不满地抱怨,“颜昭唯,你那情报到底行不行?今晚这大好机会,红莲世都不出手。依我看,楚天涯与红莲世毫无干系。”
颜昭唯冷冷瞥他一眼,一言不发。
当晚,待林岱安与王琳走后,殷宁吩咐颜昭唯:“阿蘅,你带上最精锐的暗卫,亲自去查一查那花千醉的来历。”
颜昭唯道:“只怕他此刻已离开京城。”
殷宁思索片刻,“你只管去查,他跑到哪,你就追到哪。此人绝对与楚天涯大有干系!”
颜昭唯顿了顿,领命道:“臣遵命。”
自从做了吏部侍郎,林岱安几乎夜夜都宿在吏部官舍里,吏部尚书空缺之后,他那个院子就只他一个人住。
他刚步入院子,就听到有人喊他:“林岱安!”
那声音悠扬、洒脱、爽朗。
林岱安抬头看去,只见屋顶上屈膝坐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红衣少年,一手握剑,一手执酒,笑得阳光和煦,望着他道:“上来呀!”
林岱安纵身起跃,脚下轻点,走壁飞檐,坐在红衣少年身侧,“竟然真是你!”
花朝哈哈一笑,从背后抄出一壶酒,递给林岱安,“淦州的‘不夜侯’,味若茶香,千杯不醉,彻夜不眠!”
林岱安接过,拔掉酒塞,仰头喝下一大口,果然不似寻常酒,入口清香甘甜,几乎品不出酒味来。
“没想到,竟是你中了状元,”花朝感慨无限,“灵均呢?”
“他在西北。”提起薛灵均,林岱安内心隐隐作痛。
花朝呀了一声,惊讶道:“他怎会在西北……我从西北一路南下,这么不巧,竟与他错过了。”
林岱安仰头喝酒,他平日里沉浸公务,甚少饮酒。
今日遇到故友,倒是想畅饮一番。
只是他与花朝两个,原本就是因着薛灵均才结交,如今薛灵均不在,两个人除了聊一聊薛灵均,也找不到别的话题。
两人沉默着喝了一会子酒。
林岱安转头看他,目光清明,语气坦诚道:“花朝,你是灵均儿时最好的朋友,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一句话问你,不知你肯不肯回答?”
花朝听闻,洒脱一笑:“你跟我客气什么,想问什么便问。”
林岱安开门见山道:“你可是红莲世人?”
“什么人?”花朝先是一脸疑惑,接着恍然道:“你说的,可是南方‘王权陨落、自由极乐’的那个红莲世?”
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只想做个扶危救困的江湖侠客,入红莲世做什么,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活腻了不成?”
林岱安看他神色没有一丝作伪之处,心底松一口气,执起酒壶,仰头灌酒。
只可惜这酒还真是千杯不醉,大半壶下去,一点酒意也无。
他晃了晃酒杯,不满地问花朝:“你这酒是给姑娘家喝的吧?”
花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嗨!如今我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别人都以为我千杯不醉……只可惜,我却是个一杯倒,实在令我伤心,只有这不夜侯才能叫我千杯不醉……”
说着说着,林岱安还没笑,他自己倒哈哈笑起来。
“你找到楚天涯了么?”
林岱安刚问出口,就见花朝收起笑容,浮现惆怅之色,“找到了,又找不到了。”
林岱安好奇道:“你拜他为师了?”
花朝一壶酒已喝完,丢下空壶,朝后躺下,枕着双手,发出一声叹息:“唉!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一开始我不知道他就是楚天涯,不肯拜他,后来知道了……又……”
他似乎颇为烦恼,双手使劲地挠了几下后脑,“总之,唉!他跑了,我正在到处找他。”
林岱安心下诧异,忍不住问道:“你看见过他的脸没?”
这实在是个人人都好奇的事情。
毕竟,连颜昭唯都不曾看见过。
花朝轻轻嗯了一声,他盯着夜空,双眼亮晶晶的,嘴角含着笑意,只用了最简单的两个字:“好看!”
楚天涯之于花朝,就如王琅之于颜昭唯,没有任何人能及得上。
“楚天涯在京城吗?”
花朝听得这句话后,失望地摇头,“他要是在,我哪还有闲心在这与你喝酒……唉!”
他坐起身,“我得走了!我就不信,追不到他!”
林岱安神色犹豫一瞬,还是开口劝道:“楚天涯有红莲世人之嫌,你最好不要再与他接近。”
“那不可能!”花朝断然道,“我同他在一起三年多了,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
林岱安还欲再问,花朝却一跃而起,丢下一句“有缘再见”,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夜里。
看来,这些年过去,花朝不止剑术卓然,连轻功也大有所成。
林岱安刚回到房中,就脸色微变。
房内有一股淡淡的胭脂粉香,这种香味,绝对不该出现在林岱安房中。
他一手按在腰间长剑上,缓缓朝里走。
行至床前时,猛然转身抽剑,剑尖指着来人咽喉。
“姑娘深夜造访,所为何来?”
黑暗中隐约见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纱。
那女子临危不乱,口齿清晰,“为故人而来。”
林岱安蹙眉,“即是故人,何故蒙面?又为何不请自入?”
那女子揭下面纱,微微叹息道:“你不认得我,我认得你。你可还记得林暮?”
林岱安收回剑,略微疑惑道:“你是林暮的……”
“我叫林婉儿,原本在海城唐俪文的船上做歌女,那一日因嗓子不适,便不曾去。”林婉儿说着,眼中闪烁出泪花,“可惜林暮他……”
林岱安并不全然信她,但依旧点亮烛火,静静听她讲话。
“我知道你不信我,”她拭去眼泪,从腰带中摸出一只红色海螺珠,“我刚在你房里找到的,原本想趁你不在,悄悄带走。”
林岱安信了三分,“海螺珠原本就是姑娘的,林姑娘若只是为它而来,只需说一声,岱安便会亲自送去,又何必如此隐蔽行事?”
林婉儿又叹息一声,“我此次来,还有一件事。”
她上前走近一步,林岱安闻到脂粉味道,微微蹙眉,后退一步。
“林姑娘,不如屋外说吧!”
到了院子,林婉儿语调哀怨,又垂泪道:“我原本名叫张莺,后来林暮死了,我才冠他的姓,提醒自己莫要忘了他的冤屈。”
林岱安默然片刻,安慰道:“如今唐俪文已死,姑娘也该放下。”
“唐俪文虽死,但还有许许多多个贪官狗贼,”林婉儿神色凄楚,语气满是怨恨,“唐俪文一条命,哪里抵得过那么多只冤魂!”
她语调一转,突然对林岱安道:“我此次来,是要给你传递消息。”
林岱安皱眉,不解道:“什么消息?”
林婉儿歉然地望他一眼,快语道:“世主叫我对你说,你做得很好,可以开始收网了。”
她话音刚落,院子里立刻冲进来一群人。
一群官兵举着火把,握着刀,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随后走进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是兵部侍郎武济川。
林婉儿飞身而起想逃,没跑几步就被官兵拿下。
林岱安岿然不动,神情镇定。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武济川寒着脸道:“林岱安!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与红莲世勾结,如今事已败露,还不束手就擒!”
林岱安环顾四周的士兵,冷然道:“原来刑部办案,竟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
“本官已查清,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我弟弟!你与她勾结一处,是众人亲眼所见,还敢抵赖!”武济川双目中闪烁着愤恨的光,挥手下令:“拿下!”
林岱安长剑一扬,朗声道:“我看谁敢!”
四周的士兵顿时停下脚步,踌躇不前。
殷宁曾命人将“天子剑”一事广而告之,给了林岱安极大的行事自主权,见天子剑,如见天子,不从者,按谋逆罪论处。
武济川咬牙道:“林岱安蒙蔽天子,借天子剑行谋逆事,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林岱安冷笑一声,双目如剑一般环视四周,“来一个,我杀一个!看陛下是治我的罪,还是治他的罪!”
官兵们竟无一人敢上前,只敢拿刀指着林岱安。
僵持之中,突听屋顶上传来一声讥笑,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