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阳俩兄弟回到家时, 秦柳氏与秦晚霞正在给家中的几人缝制着衣衫。
她们俩坐在小凳子上,襦裙下摆侧,则是摆放着两个箩筐。一人一个箩筐是用来放置布料与服饰的, 随手从其中拿起来便能裁剪与缝线。若是遇到有事需要停一停手中的活,直接把针线与布料放回箩筐内即可, 甚是方便。
当看到秦朝宁回来了,秦柳氏与秦晚霞才放下手中忙活了半天的针线, 起身喊她们兄弟俩的名字,让秦朝宁、秦朝阳过去量量他们身量。
登时, 兄弟俩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粲然笑脸,大声应道,“嗯!”
秦朝阳放下背篓就跑了过去,秦朝宁哒哒哒也跑了过去。
一会儿后
“这光阴当真无声无息地溜走”, 秦柳氏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指腹捏住的量衣绳, “你们三人皆长高了。”
家中两个儿子比之上一年,都长高了一寸有余,二女儿则是长高了半寸有余。对此, 她的心里甚感欣慰。
子女们都在茁壮成长呢。
“娘,幺儿无需新衣裳”, 秦朝宁靠近秦柳氏乖巧地挨着, 抬手比划自己的脑壳与她的身量差距,信心满满地告诉她,“指不定幺儿过年前就能长到娘的手臂这里了, 现下给幺儿做新衣裳的话都穿不了多少天。”
“此番岂不是不美了?不若年后再给长高后的幺儿做。”
闻言,秦朝阳“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没忍住伸出双手揉了两把秦朝宁的小脸蛋, “对对对,幺儿年底就能长多七寸了。”
这是, 夜里梦会周公才能成真嘞。
闻言,秦柳氏与秦晚霞也跟着掩嘴笑了。
秦朝宁瞬间意会,此刻被他们打趣得脸颊微红,便跑去抄起挖蚯蚓用的竹筒、竹片,朝屋子外落荒而逃。
待他跑出屋子后,秦朝阳伸了伸腰,把他的背篓放回他的房间里。随后,他挽起袖子就去打扫家里的两个鸡笼。
而秦柳氏与秦晚霞把箩筐收好后,才坐在天井这,开始清洗他们兄弟俩带回来的白肉、五花肉、猪大骨、猪下水。
“……怎么买回来这么多肉?大哥,你莫不是把幺儿上次给的铜板都花光了?”秦晚霞不解地朝她大哥的背影问道。
好家伙,这当真吃两日都吃不完。
听罢,秦柳氏不由得放下手中切肉的菜刀,看向秦朝阳规劝道,“朝阳,切莫花钱大手大脚的。”
“你若是这般惯常花银子,日后可如何娶媳妇过小日子。”
这话让秦朝阳听得耳郭都红了,他转过身解释道,“这是幺儿抄书所得,他自个要买的。”
二虎他大哥过完年就十五岁了,他们家近日里就在给他相看对象。秦朝阳现在是知道媳妇是什么了的。
“娘、二妹,这些肉你们就放开手脚可劲地造!幺儿可会挣银子了!”他转移她们俩的注意力说道,“咱们家,怕是做得最正确的一桩事,就是送幺儿去进学。”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心灵所至想了想,自己幺弟至今给家里的那些营生点子所挣的银两究竟合计有多少了?
等秦朝阳回忆了一遍,他才蓦然发现,年仅五岁的幺弟,至今已经给家里挣了七百多两银子!!还是短短几旬赚出来的!乖乖哦,这莫不是财神爷座下的招财童子命?
“你作为兄长,也劝着幺儿些”,秦柳氏与秦晚霞俩不认同道。
可不能因为幺儿要买便不拦着些,幺儿才五岁能有多少成算,还不是小稚童一名。
作为话题中心的秦朝宁,此时此刻在离家不远的地里和大胖、二虎一块玩泥巴,顺便挖蚯蚓。
两个小伙伴多日不见秦朝宁,热情得不行,一见到他就拉着一块玩。这会,他们三人打打闹闹玩得不亦乐乎。
待玩累了,他一身泥地抱着一竹筒的蚯蚓归家,秦柳氏这才逮着他说教,明言不许他花太多精力在抄书一事上面。
秦柳氏的话语里,意思大差不差就是,让秦朝宁专注做学问,莫要为了银子分了心神,家中存的银子够他们家一家子用好些年了。
何况,待家里的母鸡们再过四五日,孵出了小鸡崽们后,家里迟些日子又能赚些卖鸡的银子。
听完她的话,秦朝宁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用沾满泥的小手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放入秦柳氏手中一两。
接着他又跑去给了秦晚霞与秦朝阳分别一两,才跑回来告诉秦柳氏,“娘,幺儿是为了更好地记下书籍内容并理解书中其意才抄的书。”
他给秦柳氏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保证,自己没有过分辛苦劳累抄书拖垮身子,也没有为了挣银子就荒废学业,“娘您放心,幺儿并未占用做学问的时间。”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让秦柳氏抱起他,掂掂手里的重量。
他在书院里可是一点儿没瘦,还结实了!
“幺儿的抄书不过是顺便而为,娘、大哥、二姐你们请放心。”
他只是想做学问期间,顺带地给家里人攒点私己钱,让他们有一点想买什么便买什么的自由。
家中的银钱都归公中,算是一家子的银钱,他们三人平日里压根不会给自己花点银子买点什么。
秦朝宁希望他们手头宽松些,遇到喜爱的小物件不必再三衡量后,依旧空手而归。
经过他的解惑与保证,秦柳氏才放下心来。
他们三人把秦朝宁分别给的一两银子反复把玩,一整晚下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老秦家的几人就这样无甚波澜地过着小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九月底。这时候的宣朝南方境内,田地里的稻谷开始成片成片地熟成了金黄色,枝枝稻穗沉甸甸弯下。
九月下旬的倒数第三天,盐边县的众百姓如常地重复着自己的小日子,忽然被驻扎在临聿府城的盐边县军营众士卒拔营归来赶秋收的消息,给惊讶得一哄而起,继而纷纷抛下手里的活计跑上街去围观这些士卒们。
不看不知道,多日不见,当真刮目相看!
今日拔营归来的士卒们与之当日脚踩草鞋、衣着破烂、身背箩筐家当的可怜模样完全不一样!眼下的他们,各个精神抖擞,手持长.枪,脚踩皮靴,身上统一服饰,甚是有气势。
整齐划一的队伍,让围观的百姓们都仿佛感受到了那股热血澎湃。
盐边县军营的士卒们途径盐边县县里的主街道,整个队伍走了几刻钟才离开的县里。
而另一边的军户营区里的百姓们,现下对此毫不知情。他们是直至这些士卒们下了半坡山,一行人走至田边,大家才发现他们的家人归来了!!
于是乎,各家各户都停下手里的事情,纷纷从家里跑了出来。整个营地里人声鼎沸,无论老少,都跑去队伍里寻找自己家的亲人。
众士卒们与家属们四目双望,大多数人均是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士卒们悄悄告诉家里人,让他们且先行散去,他们晚些便归家去。
这些家属们听话至极,自觉离开队伍。
盐边县众士卒此趟之所以得以归来,还是军营的贾廉贾军师的功劳。
这事还得从贾廉翻查临聿府城倭寇入侵的事件记录簿说起。他有一日挑灯夜读中发现,在记录簿中,临聿府城以往的倭寇们来犯事件竟然均集中在三、四、五月为主。
这使得他心下既震惊又怀疑。
怎会如此有规律呢?
经过翻找各类地域志,他才得知,原是在这三个月中,沿海多刮东北风。只有在此条件下,倭寇们的海船才能够顺着东北风,无惊无险航行至宣朝海岸线上。
这之后,他又整理了近乎二十年的倭寇上岸事件记载。有了充分的举证,贾廉才向姜子钧提出让盐边县军营的众士卒们拔营回归盐边县休养生息。
这次拔营回归,不仅能够把营地里所有军田的三成粮食收进军营的粮仓,还能在军户营区里更好地整顿军营,勤加练兵布阵。
此外,贾廉给姜子钧提议道,可趁此机会征募士卒,让盐边县军营顺势壮大扩营,并且集体养精蓄锐,静待明年再重新拔营回至临聿府城。
至于临聿府城接下来十月至来年二月的护防,则转交回经过了换帅的南大营分营。
毕竟现在朝廷上下所有军营,都得到了姜家分享的抗倭心得、抗倭阵法、抗倭兵器制作方子。所有军营的实力,近几旬皆肉眼可见有所提升。哪怕真有倭寇来犯,亦可抵挡一二。
在诸多举证下,姜子钧想了没多久就同意了。
原本经过此前几场战役的军功,朝廷已经下了诏令要嘉赏他,准备让他官复原位,即日返回冀州,最后是他自己放弃了。
姜子钧上奏京中表明心迹,他愿意在临聿府城此处,为宣朝守好沿海防线,直至扫清倭寇,巩固海防!
而京中的姜家老爷子在收到他的家书后,只是连说了三个“好”字。没两日,他就吩咐儿子,儿媳,让他们吩咐次孙媳妇与他们一房的子女们,看看哪些想去临聿府城的可择日出发。
以上,这才有的今日盐边县军营的士卒们归来。
这时候的秦柳氏、秦晚霞、秦朝阳与营地里其他户人家一样,正焦急地站在家门口等着自家的亲人归来。
在士卒们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道上时,各家各户瞬间炸开了锅,有的喜笑颜开的,有的喜极而泣的,有的泪流满面,痛哭流涕的,也有的老泪纵横的……
此次归来,士卒们少了好几百人。而平安归来的士卒们,有的人一身伤痕累累的疤痕,也有的缺了几根手指,缺了半个胳膊……还有的出去时是父子几人加上弟兄们一道出的门,归来就剩其中一、二人。
总之,有人欢喜有人愁。
当秦石的身影出现时,秦家三人都跑了上前去迎接他。
“爹——你终于回来了!”
“当家的,你可总算平安归来。”
“嗯,我回来了”,秦石与妻子对望了一瞬,抬手摸了摸自家大儿子与二女儿的脑袋,“爹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柳氏抬起宽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哽噎道,“咱们家今晚杀只鸡,一家子好好吃一顿,你们快快进家门。”
闻言,他们迅速归家,并关上家门。
千言万语,彼此还有许多话想说的,想问的。
外面,整个军户营区里,皆呈现出一片欢喜。家家户户炊烟起,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团聚。
而身处东篱书院的秦朝宁,这会刚写完一道经义题,一道史书题,一篇策论。
放好纸张在书案的一侧,他爬下了床,穿好草鞋走到房间的中间活动手脚,放松放松眼睛和大脑。
对面床上的梁梓稳和柳三郎每每这时才开始玩闹。因为他们知道,幺儿这会这般是忙完了的信号,他们就不用克制自己保持安静了。
近日的学堂里,孙夫子在举试班教授学业的重心转变为了要众学子学会融会贯通已学过的书籍。
因此他布置的课业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巩固基础知识,让众人对于四书五经烂熟于心的,譬如经义题、史书题;另一部分则是力求变通应对,运用已有知识点为主的,以布置策论、八股文的课业为核心。
另外,除了严抓这两部分以外,孙夫子还会给举试班甲乙班传阅历年县试、府试的试题,让他们按照试题题目自行作答,再上交答券。
从这时开始,秦朝宁这才真正开始接触到宣朝的科举题目。为此,每日的课业,他都十分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