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到, 秦朝宁就醒了过来,把被子叠好,套上厚棉衣, 穿上厚棉鞋。
他把碳炉子先生起火来,烧点热水, 给自己的汤婆子灌好,给手炉子也添上炭。
然后, 他又把馒头、鸡蛋放上去烤了烤,把姜汤重新热了热, 就当朝食了。
因为会试严肃,他这次带进考场的吃食和其他学子相差不大,不敢像乡试那般在考场开小灶。
待到贡院大门关上,贴上了封条, 官兵开始陆续在考场各个指定的路线巡逻。
外帘官在铜锣声响起后唱道, “正历九年今科春闱——封门。”
接着,考差们分批进场,逐一把考题给各个号房分发下去。
待秦朝宁接过考卷和草稿用纸等, 他延续了以往的考试习惯,只留考题和草稿用纸在考案上, 正式答卷放进一旁的竹篓里。
有汤婆子和手炉子分别放在双脚以及怀里, 他不至于被冻得手脚发僵。
打开考题仔细审阅,会试第一场,秦朝宁看到了考题四道:
题目一:八股文, [1]“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 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题目二:八股文, [2]“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仇。”
题目三:命题诗赋,“春水”,五言八韵。
题目四:策论,[3]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
他在草稿用纸上提笔写下题目出处,然后才开始思考。
题目一是出自《论语·公冶长》的,[4]讲的是君子四德。
而题目二,是出自《尚书·商书》,[5]其内容大意是从上到下的法度混乱,从官者黑,罪犯无所顾忌,百姓放纵。
把第三题放一边,他看到题目四。题目四,关于国防的一道题目。
秦朝宁放下考题,沉思了片刻,才在草稿用纸上开始作答。
临近午时,他把写满了文章的草稿用纸放置一边,拿镇纸压好。随即,他又把凉了的汤婆子和手炉子放到一边去,他才起身。
然后,秦朝宁就烧热碳炉子,准备给自己热点吃食当晌食。
他从篮子里拿了些炒米,肉干,鹌鹑蛋,都打进小陶锅里。待其煮开了,他就着小陶锅就开始吃。
剩余的炭火,他就拿来煮水。
等灌好了汤婆子,换了手炉里的炭,秦朝宁给自己泡了一杯枸杞桂圆茶,喝完了才回到考案前。
然后,他先把草稿用纸上的文章检查了两遍,在细节处修饰了一番,他才开始把答案抄在答卷上。
这一抄,他就抄到了酉时二刻左右。
待答卷上的墨迹干了,秦朝宁才举手缴卷。
考差上前把秦朝宁的答卷、考卷那些都收走,让他在号房不得喧哗,不得走动,需得本场应试结束才可以离开号房。
闻言,秦朝宁点头表示记住了。
对方见状才离开。
秦朝宁趁着这会儿得了空,他准备给自己先热好晡食。此外,他还要把被子也暖了,若不然夜里怕是冷冰冰得无法入睡。
等他忙活完,本场应试结束的铜锣声敲起,众位举子终于可以离开号房。
他们这批考生都是举人,看上去一言一行都有严格的君子风范。为此,在场的所有举子无一人快步跑起来去抢茅房的,哪怕再急切,仍是面不改色地缓缓向前的多。
秦朝宁随大流,跟着这些学子去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后,才去清洗号房里的物什。
等收拾妥当,匆匆给自己擦了擦身子,秦朝宁就脱下鞋子,躺进被汤婆子和手炉子热好了的被窝里,把自己卷得严严实实地就开始入睡。
后续接连几日,秦朝宁都有条不紊地应试。
直到持续九日的会试考完,大部分的学子才晕乎乎地出的贡院,少部分是被抬出去的。
秦朝宁一出贡院,秦朝阳就上前接过他的被子和考篮。慢了一步的老杨叔想从秦朝阳手里接过那些物什,被秦朝阳摇了摇婉拒了,“无妨,走吧,老杨叔。”
“幺儿,身子可还好?”秦朝阳侧过头问秦朝宁。
“幺儿一切皆好”,秦朝宁笑了笑。
他没有逞强,说的是实话。
应试的经验丰富了之后,他就没落下过日常的锻炼。加上在考场里作息安排得当,注意不让自己着凉,除了伙食不大好,其余的他没吃多大苦头。
“那就好。”闻言,秦朝阳顿时松一口气。
这之后,秦朝宁在家歇了两天,他才去找陆杰修。俩人针对会试的题目对了对答题思路,又聊了聊其他的事,才分别。
翌日,秦朝宁就去了韦府和刘府,把自己应试情况告诉先生和座师。
韦之贯和刘阁老都让秦朝宁把自己的答题思路细说,听过后,均告诉他会试无忧,暗示他回家好好准备殿试。
秦朝宁笑着应下。
在等会试出结果的这段时日,他让他大哥把茶语的铺子买了下来,让他爹看看要否在京城郊外买个庄子。
秦朝阳听罢,第二天就去办了。
拿到了铺子的契约文书后,他和秦朝宁把茶语出售的吃食又改进了一下。
茶语每日的流水都很好,基本上准备的食材都会卖光。
不过,哪怕它生日很红火,它在整个京城里依旧是个小打小闹的存在,因此没有什么闹事,打压那类的事。
这段日子里,秦家一家子的生活安安稳稳,没有风波。
趁着天气离夏季还有一段时日,秦朝阳他们兄弟俩还想方设法囤了些硝石。
秦石听了秦朝宁的提议,在不久后就在郊外看中了一个六十亩的小庄子,有矮山、山泉、小河。
不过,庄子大部分的地都是山地,田地只占了二十亩。
秦朝宁跟随他爹和大哥去了一趟庄子后,便让他爹可以把庄子的山地都种上果树。
京城里不缺富贵人家,果子这类,后续在京城里倒是会比粮食卖得好。
若是卖不出去,茶语那边也能用得掉。
听罢,秦石就记住了。
种树的话,他还可以把鸡也养上些。山上放养出来的走地鸡,鸡肉都比圈养出来的香。
见他爹有了主意,秦朝阳笑了笑,让他爹干脆把家里幺弟养的那些鹌鹑、兔子,以及其他想养的,都养上一些得了。
“都依你们的”,秦石笑着应道。
儿子们都长大了,说话做事都很踏实,他哪有不应的。
父子三人看过了庄子的地形,把庄子的安排聊了聊,安抚了现有的两户庄户后,才离开的庄子。
在会试成绩未出结果的这段时间里,,京城里随处可见的学子,整日里吟诗作对,在各个茶楼激情辩论,连带着西市、东市日日繁华。
直至三月末,终于到了要放榜的日子了,大街小巷更是热闹非凡。
贡院那条街上的食肆、茶馆、小摊子都是人来人往。
由于陆杰修府上提前在这条街最大的酒楼给预订了雅间,又喊上了秦朝宁他们一家子一同过去等待放榜。
他们这会儿就都在雅间里喝着茶,吃着点心,等着。
陆杰修已是好些年没见过秦晚霞了。现下两人再次见面,都有些莫名的羞赧,自觉避开与对方对视。
因为秦家是一家子一块来的,陆杰修和秦晚霞这般见面亦无需忌讳些什么。
秦石和秦柳氏没有秦晚霞他们那般忙,倒是在陆杰修上门的时候和他见过几次面,眼下互相唠嗑着也不生分。
而陆杰修的从仆在门外守着,对于这秦家的人好奇得很。他是近日陆府安排给陆杰修随身伺候的,对于公子熟稔的这一家子半点不知情。
待到了衙役张贴榜纸那一刻,底下更是群情汹涌,人人皆迫不及待再靠前一点。
大红的榜纸贴上,众人瞬即蜂拥而上。
“杰修,不若我和朝阳下去看看榜纸?”秦父建议道。
陆杰修浅笑着道,“伯父,我已安排了从仆去看榜了。我们就在雅间里等着就好。”
“好”,秦石应道。
秦柳氏看着面前翩翩公子模样的陆杰修,又悄悄看了一眼已经十八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秦晚霞,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但是,她顾虑着两家家世悬殊,便把该念头压下了,免得平白坏了他和自家幺子的情谊。
正历十年的这场会试,应试举子五千余人,录取进士科共两百名。
“中了中了!——”
“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找不到,看不到……”
“这次会试的题目也太难了,没考中只得明年再来了。”
……
“今科前三是谁?看到了吗?”
“黄致远、陆杰修、秦朝宁!”
“前二十呢?”
……
酒楼这里,没一会儿,急匆匆跑上来一名从仆,推开陆杰修他们所在的雅间,喜出望外地禀告道,“公子,中了中了!”
“您和秦公子都榜上有名!还都是前三呢!”
闻言,秦石和秦柳氏眼睛都发亮了,而秦朝阳讶然得嘴巴能塞下一只鸡蛋。
幺儿中前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