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 秦朝宁被反射的刀光激得心脏都几乎骤停。
生死存亡的霎那,他凭求生本能地往后方侧了侧身,躲过了从他鼻尖擦过的大刀, 后背却被“刺啦——”一声砍中了。
顿时,他就痛得岔了气, 牙龈一瞬就咬出了血,后背的铁锈腥气弥漫鼻间, 伤口溢出的鲜血浸湿了大片官服。
黑衣人们这下挥刀更凶悍了,势必要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眼看着前面刘旭的马车开始跑远, 他们一怒之下下手更加狠了。
他们接的命令是死令。
今晚这两辆马车的人都不能留活口!不是刘旭他们死,就是他们这些兄弟们没活路!
这一刻,被当成目标的秦朝宁,手下的缰绳使劲拉紧。然而, 后背剧烈的痛觉加上失血, 让他的反应比之此前还迟钝了些许。
好几把唐横刀朝他劈去,眼瞧着要刀刀到肉了!
慌到手都抖的刘旭强行让马车调头,就看到后方那惊险至极的一幕, 他拼命扯着嗓子喊过去,“刀下留人!——本官刘旭的人头在此!”
与此同时, 五军营的庄元洲带着一小旗的士卒已经快马加鞭赶到巷子口, 在刘旭刘首辅那一声大喊的时候,他的红缨枪已经朝着那几个拔刀的黑衣人扔出。
“大胆贼人!——天子脚下竟然如斯罔顾王法!”庄元洲怒吼道。
他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不仅让那些人下意识动作一滞, 连街上附近的宅子都有人慌忙点亮了灯笼。
“不好!——”黑衣人们本来听到疾速的一阵马蹄声就知道救兵来了,已有有些慌。
待他们转头一看那么多将士冲过来, 更是自乱阵脚。
“杀!——我们没有退路了!”他们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人的黑衣人目眦欲裂,咬牙下令。
而秦朝宁, 是在他们朝着自己砍下来的那一瞬间,自己松开了缰绳,主动滚落马车。
事到如今,他只能赌一把了。
唐横刀有多锋利,他这个协助北都军器监锻造司做出来的人可太清楚了。要是这几刀落在身上,他的小命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
唯有掉下马车,他才有一线生机。
这个局面,只要他尽量蜷缩着身子避开自己这两马车的马蹄和车轮子,利用马车车厢底部的空间,就能给自己争取到片刻的时间。
而黑衣人们的马匹依照惯性会继续向前冲。
他们接下来无论怎么选,是继续向前奔去,去对上师傅的马车,亦或者是调转马头冲着自己而来,这里面都有足够的缓冲让五军营的将士飞奔过来了。
他的心脏跳得激烈、错乱,像是随时随地就要跳出胸腔。
生死一刻,他的大脑反而很是清醒。
“砰”一声他就跌落在地。
冲击力使得他的后背的伤口似乎二度撕开一般,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浑身的汗毛都痛得竖起来了。
为了活命,他立即收缩双臂抱头弯腰,双腿也合拢收缩。
只要没升到脊椎和脑袋……一切都还不是最差的结果。
恍惚间,秦朝宁脑海里走马观花一般闪过了许多人的记忆,爹娘、大哥、二姐、钱大哥、有福叔、孙夫子……
庆幸的是,马匹的四个蹄子都没落在他身上,只有其中一个车轮子擦着而过了他的手臂的背部。
尽管如此,木刺和砂石也在刹那间刮掉了他手臂的一层皮,疼得他咬破了下唇。
那几个贴着马车追击的黑衣人,见那几刀就这般没砍刀人,而是砍中了马车的木板和马匹的股部,顿时咒骂,“该死!!!”
而马匹须臾间受惊过度,前肢收缩,顷刻间使得整个马车侧翻。
“嘭——”地一声巨响,马车的车厢散开,它还凑巧撞倒了右侧三个黑衣人的马匹,让那三人连人带马飞出几尺外。
此前庄元洲的红缨枪只投中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唐横刀,在秦朝宁倒下的时候,他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
大胆狗贼!!他们怎敢!!!
小秦大人生死不明,庄元洲更是猛地冲锋,即刻挥手让一小旗,一百四十名将士进攻。
他自己就朝着秦朝宁狂奔而去,要先确认他的生死。
两边人数悬殊,黑衣人们很快地,直接被五军营的将士们包围。
刘旭距离他们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拉停了马车。
见到五军营的将士包围了黑衣人,他颤颤巍巍大喘着气下了马车。随即,他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小跑,沿着外围绕过去寻秦朝宁。
在五军营那些将士与黑衣人们对战之际,庄元洲探了探秦朝宁鼻间,感受到微弱的气息,一颗心好歹放下了半颗,连忙抱起躺在地上的秦朝宁退去一边。
秦朝宁后背大片的血液浸湿了衣衫,湿漉漉黏腻腻的触感让庄元洲暴躁极了。
这些人,要是被他逮到幕后之人,他定不会留对方全尸!!
跟随过秦朝宁好几年的他,深知秦朝宁对于天下百姓,对于朝廷来说多么重要!
今晚要不是他值守,换做其他人,还要去请示上峰耽误一下,岂不是小秦大人和刘首辅大人就遇害了!
片刻后,刘旭终于艰难赶到。
“朝宁如何了?性命可堪忧?”他的声音都是发抖的,慢慢跪在秦朝宁身侧,抬手小心翼翼地碰触他的心脏位置。
确认还有心跳后,他整个人才敢大喘气。
庄元洲一边简单地帮秦朝宁包扎止血,一边回刘旭的话,“首辅大人,小秦大人这情形虽然活着,但是伤得甚重。”
他无奈道,“现在十万火急,下官先把他送太医院请太医救治,那些贼人还望首辅大人指挥五军营的将士们看看后续如何处理。”
“好,庄大人去吧,这里有我”,刘旭缓了缓,催促他架势自己那辆马车出发,别把秦朝宁的伤口颠簸出血。
等庄元洲带着昏迷的秦朝宁的离开,五军营的将士们已经把黑衣人悉数拿下,无一人逃脱。
他们还在这些黑衣人想自尽之前就卸了他们的下颌,把他们藏在牙龈下的毒药给拿了出来,顺手撕下他们身上脏污的布料就塞进了他们嘴里。
“卑职请首辅大人明示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这些贼人”,庄元洲底下的副将上前朝刘旭行礼请示道。
刘旭发话,让他们押这些人到刑部审讯。
他在劫后余生的短短的一会儿里,想了很多,把自己生平里算得上政敌的对象都在脑海里拿出来鞭打了一遍,衡量着他们会不会丧心病狂至此,来搞刺杀他这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的把戏。
没几息之间,他就想到了东厂,察觉到自己之前,可能进入乾明殿时就已被盯上了。
所以,他让该副将带着五军营的将士把这些贼人送去刑部,而不是顺天府衙。
刑部会比顺天府衙更适合审问,他需要韦之贯他们在天亮之前给他整理出来有用的信息和证据。
“卑职遵命!——”该副将领命,一行人护着刘旭,押着贼人们前往刑部。
而韦之贯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连夜赶回刑部。
他把自己用得顺手的几名官吏也召唤了回来,从五军营的将士手里交接过犯人,签过相关文书,就让人把那些贼人押入水牢。
“刘大人,夜深了,不如您先回府里找个歇歇?”
“其余事宜就交给下官,下官上朝前再把供词交给您。”韦之贯见刘旭的脸色不好,怕他这身老骨头不经造,便劝他先回去府里。
闻言,刘旭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又饿又累,还浑身酸痛。
他府里的车夫和管事被五军营的人送去就医了,还得找人送他回府里才行。
思及这里,他便对韦之贯点了点头,领了对方的好意,托对方安排人送他回府。
另一边,庄元洲拿自己的腰牌,在月上中天前顺利过了右掖门的盘问,驱使马车直奔太医院。
太医院这边,值守的太医和医监看到秦朝宁的惨状,皆吓了一跳。
他们不清楚为何一个文官会被砍成这样,那刀伤从他肩上直接划到腰间,几乎横跨半个身子。
但是,他们不敢多言,生怕这里面有许多内幕或者各方牵连其中。
翌日天还未亮,刘旭就准备去上朝了。
他的精神有些不振,脸色还不太好。
见状,他的长子刘勉执意要送他去上朝,刘旭便没拦着。
刘府的马车停在右掖门这里后,韦之贯就下了马车匆匆走了过去。
两人碰面,没多说什么。
韦之贯把手里的证词交给刘旭之后,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刘旭见他的脸色,便知晓他彻夜呆在刑部。
他一目十行地把证词看完后,心中有了成算。
“砚之,辛苦你了。”刘旭对韦之贯说道。
他知道,朝会的时候,只要他提出此事,历帝定会问话砚之。所以,当下他也说不出让韦之贯他告假半天,回府里歇一下的话来。
“无妨,大人您也辛苦了。”韦之贯应道。
而东厂的蔡大这时候还不知道底下那些人干了什么事,他正让内侍去盯着今日的朝会,看看那些文官想干什么。
昨天刘旭呈递给历帝的小匣子,究竟有什么门道,他还没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