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摆摊一事, 他们刚开始预想的甚是容易。待排队问过南街里管理税收的衙役,才惊觉,难怪此地物什哪哪都比盐边县贵。
这竟是源于各类层出不穷的税收所致。
首先, 按照宣朝的《税务总则》,朝廷对于所有人的税收分为土地税、户税、丁税、商税、关税、市税、山泽税等。
其中, 所有老百姓不分从事何种劳动活动,各自计其所有, 每年按照五千钱纳税一算,缴三分税;涉及房屋、田地、牲畜等的买卖, 按照契约文书金额,需缴纳五分税……而商人、小贩、猎户等又涉及商税、市税、山泽税等。
简而言之,各种条款的税制叠加,使得各类物什的价格随之水涨船高。
这会, 秦柳氏几人被衙役赶到一旁, 让他们别挡着后面排队的百姓。于是,他们杵在在角落边上,低头看着秦朝宁,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树荫底下, 秦朝宁想了想, 抬头告诉他们,“娘、大哥、二姐,这摊子咱们还是赁一个。”
他们此前在南街的两间杂货铺子里瞧过, 其中的油纸伞定价均是四百二十文钱一柄。
不过,这些油纸伞都是在伞面有题词、描画等, 做工比他们家的可是精致不少。
“每日摊位需缴纳的五文钱,买卖所得的三分税, 油纸伞等器具所需缴纳的是每柄两文钱”,秦朝宁顿了顿,“这般算下来,咱们每柄油纸伞的售价定为三百文钱即可。”
关于定价,他给家里人解释到,此前他们在祥记寄卖油纸伞以及把油纸伞卖给杂货铺子时,分别售价是两百文钱与一百八十文钱。这般情况下,当初的两百余柄油纸伞都挣了三十六两有余。
眼下,定价三百文钱一柄,缴纳那些名目的税款,卓卓有余。
此外,一个摊位约两张四方桌大小,他们家除去油纸伞的买卖,还能做另外两门营生。
闻言,他们三人皆甚是好奇,不约而同问道,“何种营生?”
“待幺儿归家后,再与娘、大哥与二姐细说。”
他抬手拉了拉秦柳氏的宽袖,“娘,咱们先把摊位签订三旬契约吧。”
看了看幺子澄澈的眼神,见他脸上未有半点动摇之色,秦柳氏心里安定了不少,遂然应下,“好,为娘知晓了。”
于是,她让秦晚霞带着秦朝宁在此处等候,她和秦朝阳走过去南街杂务税务的队伍里重新排队赁个小摊子。
这事没费多长时间,他们俩人便从衙役那签订了契约文书,缴纳了费用,然后,才回来和秦晚霞姐弟俩汇合。
傍晚,等他们回到西街的小院子,锁好了院门,秦朝宁这才把该摊位可做的另外两种营生是什么告诉他们。
秦朝宁想的是,他们家可发些豆芽,在摊子卖油纸伞的基础上,顺便卖绿豆芽、黄豆芽,一来豆芽菜是属于新鲜玩意,二来这菜亦不占地方。
另外则是,他打算在小摊子占一半的位置,摆个桌椅代写书信,这样可以从集市里知道更多民生信息,同时挣几文钱润笔费。
而关于发豆芽的话,方法其实很简单。
无论是绿豆,亦或是黄豆,洗净后浸泡四个时辰,再准备沥水篮、竹篦、粗棉布,将沥好的豆子平铺在竹篦上,盖上一层粗棉布。然后,每日早晚将其浇湿,待四日,便可收获清爽爽口的豆芽菜了。
待听秦朝宁细细讲完,他们三人顿时皆觉得可行,眼下瞬间干劲满满地,就要行动起来。
秦柳氏和秦晚霞笑了笑,打算还是先把今晚的晡食做了。秦朝阳带着秦朝宁去把油纸伞归置出来,然后就着手发豆芽一事。
夜里,他们吃过在临聿府城的第一顿饭,早早洗漱后便歇息了去。
翌日丑时,他们继续在院子里忙碌了起来。
趁着秦朝阳三人收拾东西,秦柳氏去灶间给他们做朝食。
她把切成条的黄粄与些许切碎的五花肉,倒入铁锅里炒熟,接着,再打入两只鸡蛋翻炒几下。
这之后,她还往锅里倒入切碎的腌酱菜继续翻炒,没一会儿,一锅热腾腾的朝食便做好了。
“朝阳、朝宁、晚霞,吃朝食了”,她边从锅里勺出黄粄,边往院子喊道。
“来了,来了。”
闻声,他们三人皆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到灶间里。
他们三人看着黄澄澄的一大碟的黄粄,瞬间就被香迷糊了。秦柳氏让他们别发愣,赶紧坐下吃,吃完他们几人还得去南街摆摊子。
几乎是尝了第一口,秦朝宁他们三就喜欢上了黄粄。它的口感确实如小摊贩所言,有嚼劲、有米香。
经过爆炒后的黄粄外皮香脆,在浸入了五花肉的油脂肉味后,浅浅地裹上一层鸡蛋液,让其味道霎时就层次丰富了起来。
最后,黄粄还搭配咸香的腌酱菜碎与其混合,让人登时味蕾得到充分调动,胃口大开。
吃过朝食,秦柳氏朝大院那边借过木制手推车,她与秦朝阳、秦晚霞装好物什便朝南街出发。
而秦朝宁则是需要跟随大院的师兄们前往府衙登记考引,验明考生信息。他挥别娘亲、大哥与二姐,自己敲开师兄们所在大院的门,与他们集合。
南街这里,秦柳氏他们赁到的小摊子位于临近街尾的地带,人流会比牌坊那边少些。
他们在自己所在的小摊子位置后方放下木制手推车,秦朝阳一人就把一张四方桌卸了下来。随后,他也没等秦柳氏与秦晚霞动手,其余的物什,自己也顺势卸下来了。
待一切东西都摆放好了,写了价格的牌条亦竖好了在箩筐上,秦柳氏、秦晚霞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有些许不安地站着。
秦朝阳抬眸看了她们一眼,便让她们俩在手推车那坐着歇脚,他来叫卖油纸伞就行。
闻言,秦柳氏与秦晚霞犹豫片刻,还是被秦朝阳推到了手推车那,让她们安心坐着等。
见状,她们只好安静坐了下来。
“三百文钱一柄油纸伞,油纸崭新,伞骨结实,各位叔公、婶子,走过路过别错过哦——”
秦朝阳半点不怯,嗓音洪亮,吐字清晰,加上长相俊俏,没一会儿就吸引到了些许人围观。
那些人拿起箩筐里的油纸伞反复细看,检查过后,陆陆续续便开始有零星几人买走油纸伞。
由于秦朝阳态度热情,满脸笑容,对上前来的任何客人都来者不拒,任其问东问西皆耐心应对,使得油纸伞卖得越来越快。
没到晌午,他们带过来三十余柄皆卖光了。
这般状况,他们就收拾好东西去排队缴税。等缴税过后,他们又买了些许肉菜和当地有名的吃食才归家去。
另一边
东篱书院的学子们,这会已经顺利在临聿府城内城的府衙前排着队,等候登记信息了的。
初到府衙,还是为了府试而来,他们此时都有稍许激动,便互相天南地北地闲聊着。
不过,为免秦朝宁走丢,这位小师弟就被他们安排在他们几人的中间,这样容易看顾。
在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时,队伍前前后后的学子们慢慢有不少人开始对他们评头论脚,窃窃私语。
他们之中有不少目光,都黏腻地径直看向秦朝宁。
原本只是安静地站着排队,顺便在心中默背《汉书》的秦朝宁,被各式目光打量得起了鸡皮疙瘩,甚是不适。
那些目光太莫名其妙,使得不仅仅他一人如此,连东篱书院的其余六人亦是如此。
他们皱着眉头,百般不解,于是便问道,“各位学子,为何这般看着我们几人?”
在师兄们发问之际,秦朝宁扫过众人的神色,发现他们的恶意竟然都是奔着自己而来。
那些看自己的眼神中露出赤.裸.裸的憎恶,把他嫌弃得像是什么不干不净的脏东西似的。
秦朝宁眉间轻蹙,沉默地观察着。
“尔等可是东篱书院的学子?”
“那小儿可是你们盐边县的秦朝宁?”
闻言,东篱书院的几人和秦朝宁皆是一愣,心中疑惑重重。
他们几人来到临聿府城不过短短一日有余,各自行事作风低调,并未在外呼朋唤友,做出了什么惊人行径,为何这些人张嘴便说出了他们的来历?
“不知众位学子如何得知我等底细?”他们心中有些许忐忑。
“嗤,尔等斯文扫地之辈,如过街老鼠般,何人能不知,何人能不晓?”
“秦朝宁小儿,你这县试案首来路不明不白,你心里可有半点愧疚不安,何曾夜不能寐?!”
“我等读书人,今耻于与尔等为伍!——尔等品行有亏,亦配来府试乎!?”
“若是我等禀告于府衙李知府大人,尔等真面目即将无所遁从也。”
……
随着他们张嘴就来的各种话语,秦朝宁与几位师兄刹那间脸色微变。
这般泼脏水,坏他们名声,哪怕他们并非如斯小人,亦会被谣言缠身,严重者,恐怕会影响到府试的应试!!
要知道,没有哪个知府大人会让德行有亏的学子通过府试的!
历来科举举试,不少文人学子之所以频繁参加诗会、文会,为的就是打出好名声,力求科举应试阅卷期间,考官对其能有一两分好印象,觉得此子取录好名次乃实至名归。
而还有一种情况则是,哪怕此子当时的答卷水平当真不如往常的,只要此子在考官印象里不错,对方本着惜才爱才之心,大概率亦不会给予太差的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