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历帝一行人在南州城安顿好, 他们才想起来,京城不是都说南方三月、四月、五月的时候倭贼甚多吗?
怎么他们入城至今,半点没觉得百姓们有什么惊慌逃命的架势, 还一副安居乐业的景象?
他们从京城启程前,内阁与兵部曾做过一些关于路途中的预测, 其中最危险的三个选项是:流民、山贼、倭寇。
而这一路上,历帝他们确实有遇到过流民与山贼。
不过, 这些宵小之徒,轻而易举地就被五军营的火械小分队拿下了。
然而, 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倭寇呢?
历年来,死在倭贼刀下的无辜百姓,不知凡几。这些年年来犯的倭寇,难不成今年就不来了吗?不可能的。
宣国这些年在扶桑、琉球等岛国的眼里, 可是肥肉一块。
按照他们的民族尿性, 哪怕经历了几次对战失利,都仍然会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地登陆沿海一带。
秉着这些疑问, 历帝在南州城的皇家别院召见了秦朝宁等人。
他带着两位皇子,诸位大臣同在大堂里, 接受过秦朝宁与底下众官吏的拜见后, 就把心中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秦朝宁立即上前回话,“微臣回陛下的话,今年南方沿海一带仍旧有少量倭贼与海盗趁着三、四、五月海上刮东北风多, 来犯我国领地的。”
“之所以陛下与诸位大人们自踏入南州边境都察觉不到倭贼的动静,全赖盐边县军营的将士们, 凭借他们过人的海上作战能力,远程作战能力, 今年让那些贼人都未能上岸前就被歼灭了。”
他的话音一落,自打他出现就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大皇子、二皇子眼眸都亮了。
他们俩人的情绪外露得比朝臣们明显,能够看得出来对于这位声名在外的小秦大人是孺慕已久。
这时,兵部尚书晋鹏迫不及待问他道,“可是海军军营配合战船、大炮,兼之火械分队作战为主?”
秦朝宁上一年汇报给兵部与朝廷关于海军军营的建立,大炮的研制,火械分队的扩招等,京中的他们只是从奏折的只言片语中看到过,还未亲眼见证其威力。
殊不知,竟是这般威武强悍的战斗力?!
“正是”,秦朝宁肯定道。
这下,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让敌人连靠岸都无法做到的战斗力,小秦大人究竟又做出了何等可怕的武器!!
随即,他们继而羡慕妒忌地看向了姜家那位外放多年的姜卫指挥使。
当年暗自取笑姜家后继无人,被“流放”才会去当一个“有名无实”的正三品卫指挥使,统领一个旮旯角落军营的官吏们,现下的脸再次觉得火辣辣的。
搭上小秦大人这条船,姜家继姜宏辉老爷子这个提督骠骑大将军后,怕是又要出一名大将了。
真是,人比人比死人!他们这些人日夜操劳,就怕子嗣一代不如一代,家族无法传承。别人府上的第三代都混出头了!!
“姜大人如今手底下兵强马壮,不知何时方便让下官等人见识一番呢?”一名武官不由得问道。
对方眼里满满的探究欲,不仅如此,那神情还似乎颇有战意。
有的文官帮腔道,“秦大人、姜大人,难得陛下、大皇子、二皇子与诸位大人都从京城来到南州,不若让大家前去看看盐边县军营如今何种模样了?”
“是呀是呀,反正离开海禁开幕仪式还有好些天,就带大家去看看吧。”
“也让我等文武官吏们感受一番我朝强大无比的武力呀!”
“对呀对呀,那些武器究竟何等威力,这般厉害!”
……
就在姜子钧想回话时,历帝直接开口道,“秦爱卿、姜爱卿尔等择日安排一下,朕与诸位朝臣前去看看。”
闻言,秦朝宁与姜子钧相视一眼,行礼应道,“微臣领旨!”
历帝南巡,所带的官吏们都是朝中颇得器重的那一批。
这会儿,大堂里所有人都热热闹闹地聊着,少了几分在京中的拘谨,多了几分熟稔。
历帝有意君臣和睦,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更是没人在这种时候去泼冷水,搞那一套君臣有别,礼仪不可废。
他们都很识趣地把言语都放开了些,配合“演出”这场上下和睦,君臣情谊。
傍晚的接风筵席期间,待历帝退下去休息后,在场的官员们瞬间就更放松了。
大皇子与诸位朝臣热络地聊着天,一副觥筹交错。
而二皇子则是浅笑看着大家的热闹一幕,始终坐在案桌侧,安静吃着内侍给他布的饭菜。
刘旭、晋鹏、周知临等人,秦朝宁、姜子钧等人都把筵席中众人的言行神态都看在眼里。
他们没多放纵,表现出来稍稍融入集体,又维持着自己的原则,很是克制。
不过,让他们没料想到的是,大皇子喝多了几杯酒之后,就朝着他们这些官员走了过来。
他的脸颊微红,显然有些许醉熏,手执白玉酒杯,对刘旭刘首辅张嘴就道,“刘首辅这些年为朝廷辛苦了!本宫敬您一杯!”
刘旭:“……”
他面对周遭同僚的各式目光,心下觉得大皇子此举实在孟浪了。历帝壮年,身子贼棒,哪里用得着他来感谢朝臣平日里干活辛苦。
但是,无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是怎样的,他眼下断然是不能得罪大皇子的。他起身说了几句场面话,把这杯酒“战战兢兢”地喝了。
大皇子对他的识相很满意,转而又去找下一位。
作为他“笼络”目标的下一位当事人晋鹏:“……”
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可是兵部尚书呀,你老子还活得好好的,兵权这极为忌讳的大事,你敢和本官熟络,本官都得躲着你!!哪个皇子来都没用!
他没法做到刘旭那般长袖善舞。
世俗刻板印象里,武官本就没有文官心眼子多。他便面上直肠子了许多,态度不冷不热,言语不太敬畏地接了大皇子的敬酒。
见状,大皇子的眼睛眯了眯,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神却是冷了一丝。
不过,晋鹏这个刺头并没打击到他结交朝臣的那一刻热乎的心。他继续朝下一位大臣走去。
周知临一副老好人似地接受大皇子的“好意”。
他对于皇子们的交好并不在意。反正,谁来找他,他都能给个好脸色,主打一碗水端得平平的,所有人在他这里都能“雨露均沾”。
等轮到了姜子钧,姜子钧直接以目前仍是军事布防严守期,盐边县军营所有将士、士卒皆不能沾酒为由拒绝了。
他们姜家不需要站队任何一位皇子。
闻言,大皇子被他合情合理的理由给噎到了,脸色没控制住,不由得泄露了一丝不虞。
他在京中的时候,从来没有被官吏这般拂过脸面。
在场围着他转的官吏也不少,于是他冷看了姜子钧一眼,就转向了秦朝宁,这个他十分看好的官员。
“秦大人,本宫对你的事迹耳熟能详,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与你促膝长谈,论道一番呢?”大皇子当着众多官吏说道,半点不避讳。
秦朝宁看着他比自己稍显稚嫩的脸蛋:“……”
他自己今年二十岁,大皇子他没记错的话不过十七岁,而二皇子只有十二岁。年纪轻轻,说话怎么这般油里油气的?
“大皇子过誉了”,他实话道,“倘若是探讨学问,下官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朝宁如他的恩师之一刘旭刘大人一样,也是没有得罪对方的想法。
不过,可能是对方真心想要和秦朝宁多往来,此时是没敬秦朝宁酒的。大皇子没拿敬酒来测试秦朝宁的驯服性,反而表现出来稍许拉拢的意味,缠着秦朝宁杂七杂八地聊了许久。
这使得刚被敬了酒的刘旭、晋鹏、周知临等人:“……”
面对大皇子的热情,秦朝宁则很耐性地回着他的话。
甭管对方问什么问题,秦朝宁都有问必答。
待所有人酒足饭后,有一名青衫官吏悄然越过诸多酒意上头的官员,径直朝着秦朝宁走了过去。
他的脸上笑意恭敬,双手举着酒杯对秦朝宁说道,“秦大人,下官乃同是盐边县出身的官员,卢忠贤。”
“不知大人可还记得下官?”已经而立之年的卢忠贤看上去依旧文质彬彬,语气温和道。
秦朝宁愣了愣,倒是确实想起了对方是谁。
面对对方面上礼数周全,他没端着架子,笑着道,“卢兄安好。”
因为对方有意点出同是出身盐边县,秦朝宁就在话语里撇开了官场角色。
但是,他心里有点摸不准对方意欲何为。
官场上,老乡、同年这些关系,大家都不会有意点明,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更何况,还需要在此种有数名朝中重臣的筵席里面点出二人关系,只会让别人看明白他们二人不熟,私下没有私交,才需要在这种时刻攀个关系。
“下官对秦大人仰慕已久,在此,下官敬大人一杯!”卢忠贤刷了个脸,就准备识趣地退下。
而此前,他看着众星拱月一般的秦朝宁,心中的妒忌却是直挠他的肺腑,让他万分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