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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鹿鸣(2)

无绝 岳千月 2565 2024-07-29 10:55:31

神烈山,息风城。

烟云宫外,月光如练。

温环一身白袍,脚步极速而不失沉稳地向内走去。

宫内依旧是一片漆黑萧索。

……也依旧没有点灯。

老教主云孤雁,则是依旧颓废而慵懒的坐在御座上,活像一座不会动弹的乌墨雕塑。

温环低着头恭敬地走近,双呈上一封信:“是阴鬼带回来的消息,请老教主过目。”

老教主眼珠子一动:“念。”

温环道:“不敢。”

“嚯,不敢?”

云孤雁总算舍得把身子直起来,看了温环一眼,从他里接过信纸拆开,“是谁送的信,能叫你念都不敢?”

温环道:“是关护法。”

云孤雁眉头一跳,展开的纸张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老教主顿时觉得一阵眼睛疼,挥了挥道,“掌灯。”

灯很快点了起来。

云孤雁凑着温环举的烛灯细细地看了信,半晌低声自言自语道:“有点儿意思……嗯,你也来看一眼罢。”

信纸被甩给温环。后者这回并未推辞,将灯盏放在一旁的案上来看那信纸。

“这孩子……”温环从头至尾地读罢,轻叹一声,神色似有些抑郁。

云孤雁没精打采地问:“怎么了?有话就说呐。”

温环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老教主……温环只是觉着,这样瞒着教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有朝一日纸包不住火……”

“有朝一日?”云孤雁的指骤然紧扣于座椅的盘龙靠上,哼了一声,“再拖下去,流儿哪里还有什么‘有朝一日’。”

“只要人活着,什么都好说。”

温环沉默许久。

他在黑暗凝望着自己自幼追随的老教主,凝望着那曾经意气风发、挺拔如松,如今却有些佝偻的背影。

温环的指一点点攥起来。

——人活着,就什么都好说么?

——失去了心爱的姑娘,就永远把自己囚禁在黑暗之不愿走出来,这也能叫“好说”么?

深吸了一口气,温环低垂了眉,缓缓道:“十年前,我们便骗过教主……骗过流儿一次了。温环只是怕这孩子承受不住第二次刺激。”

“那次失忆,只不过是赶上了逢春生发作。”云孤雁一摆,喃喃道,“只是个意外,意外罢了……”

温环苦笑道:“那您说,如果逢春生毒真的能被拔除……流儿的记忆,会由此恢复么?”

云孤雁的神色猛地阴沉下来。

“他会想起一切忘记了的过往,会想起过往里陪着他的是什么人。”

温环仿佛没有察觉到云孤雁的变化,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他会想起,那人是怎样与他相约一起活下去,又是怎样地欺骗他,如今更是要欺骗他第二次。”

“他或许还会想起,‘情苦’从来都是同‘云曙’合奏的……他会想起这两把琴同出一木,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惜云曙琴已经在五年前被护法摔断了,世上再也找不回来第二把了,老教主。”

“您说,我们究竟是在骗流儿,还是在骗自己呢……?”

……

“你究竟是在骗端木南庭,还是在骗我?”

伴着清冷悦耳的声音,修长的指穿过乌黑的发丝,往上撩起时便露出掩在长发后的一截白皙的脖颈。

云长流坐在床沿儿,右放下梳子,往案上取了发冠。

“又是对本座说端木临已死,又是对端木南庭说你见过小公子……这人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他一面说着,一面拢起关无绝的长发,替护法上簪戴冠。最后指沿着束好的长发滑下,将发丝拢的顺顺当当。

外头传来稀疏的两声鸟鸣。

似乎在更远处,已经传来山庄弟子走动的声音。

万慈山庄的清晨,干净还带着一点古朴的味道。

“教主您莫较真儿啊……无绝这么一说,端木南庭可不就把我们请进山庄里来了?”

“那样的家丑都能在外人面前抖出来,端木南庭大约也是急病乱投医。有临小公子这个天赐的转,咱还愁没会求药么?”

关无绝半闭着眼,侧身靠在床头上。云长流进来的时候他还没睡醒,直到现在洗漱更衣已毕,人还是窝在床边儿,连说话的嗓音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云长流慢慢把他揽起来,担忧道:“怎么累成这样。”

关无绝微怔,好像转瞬间就清醒过来,立刻反推开教主坐直了,“哪里有?没有的事。”

他利索地翻身下床走了几步,伸取了那件墨梅红袍披在身上,回头冲云长流一笑。

刚刚束起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漆黑的发尾垂在暗红的袍子上,鲜明的色泽对比煞是惹人心动。

云长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红袍护法。

从气色来看……倒不像是有什么大伤大病的样子,可他还是隐隐地不安。

他的护法精神起来的时候是真精神,昨天宴席上处变不惊嬉笑怒骂,单剑硬扛八脉剑阵多么大的威风,恣睢潇洒得叫人移不开眼。

然而总有一两个瞬间,这人又会猛一下子给他一种很虚弱,或者说很脆弱的感觉。

一想起前段时间,这人坐在清绝居前吹着冷风就昏昏地睡过去,连自己咳了血出来都不知道……云长流心里就后怕的不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后怕些什么,按理来说以无绝的内功修为,又是在息风城内,不至于真的出什么事。

云长流走过去,皱眉道:“若真是不好受,用完早膳再回来睡一睡也可,嘴硬有用么?”

关无绝摇头笑起来:“哪有什么不好受……在分舵一年无所事事,闲的骨头都懒了,如今稍有些不习惯罢了。”

护法说的随意自然,云长流听着却一阵辛楚。

那一年驱逐疏远,是他实在没有其它法子。关无绝亲杀了小少爷云丹景,同时也陷烛阴教于后继无人、外忧内患的境地,不仅云长流无法面对,云婵娟与林晚霞更是视关无绝为不死不休之仇人,随时都可能出事。

……除了将关无绝外遣,再没有两全之法。

但再多的所谓苦衷,都是借口。

算来终究还是他对不起无绝。

或许是刚才突然涌上心头的不安感作祟,教主话都没过脑子,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

“……还恨我么?”

但是这话刚一说出来,云长流就后悔至极。

……无论是怎样的答案,似乎都只会叫他心痛如绞。

关无绝讶异地笑道:“您这是什么话,这样问,不是叫无绝为难么。”

他是心想,教主这话问的实在过分。什么叫“还”恨不恨,好像打一开始就认定了他恨过一样。

然而云长流明显想不到护法是这种“为难”,只道他是念着身份才不敢明说,顿时如坠冰窟,只觉得全身的血刷的一下子全冷透了。

果然……出了那种事之后,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并不是没有觉悟,鞭刑是自己亲罚的,逐令是自己亲口下的,做下的事就是做下了,留下的伤痕也抹不去了。

云长流脸色一片苍白,唇瓣微微发抖,开口时连气息都无法维持平稳,哑声道:“那你……这些天……”

——这些天,一直是隐忍着怨恨在迁就么?上次在那家客栈里说的话,也是假的……?

关无绝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他只是盯着教主,不说话。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方才还很自在恬淡的空气,一下子僵冷下来。

关无绝终于笑了笑,轻声道:

“您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还是假话?

都这么说了,云长流立刻明白了答案。

……或者说云教主自认为他明白了答案。

“是你要本座选……”

云长流转过身去,声音发抖,“……那便说假话吧。”

他脸色惨淡的不行。

合上眼的时候,长睫都在抖。

教主心道,你就骗骗我吧。

哪怕自欺欺人也好呢。本就没剩几天好活的了,逢春生发作又那么疼,疼的他有时候真觉着要撑不住。要是最后连点儿念想都没了,那也着实太难熬……

然而下一刻,云长流睁开眼,全身骤然一僵。

是关无绝从身后靠近他,在教主耳畔轻轻吐息道:

“啊,那无绝真是恨死您了。”

云长流:“……”

他记得自己选的是假话?

关无绝失笑,一把将云长流拉的转过身来:“教主您看看您……上回无绝都说了从未怨过,您还问,这是想问出个什么答案来才肯休?”

“问就问罢,还这么不禁逗。您有逢春生在身,无绝连多吓唬吓唬您都不敢。”

“……”

云长流一时怔忡,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仿佛本等着被当头浇一桶冰水,落下来却是暖的,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下一刻,他把关无绝的一甩,冷着脸转身就走。

“教主!”关无绝在后头叫了一声,“这话其实本该无绝问您才对呢。”

云长流已经走到门口,这时转过头来,声音冰冷含怒,说出的话却半点儿也不吓人:

“本座将死之人,连亲你的时间都不够,还顾得上恨么?”

说完,云教主将门重重一摔,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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