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 万慈山庄的气氛罕见地火热。
原因之一自然是由于他们的新任庄主。端木登是个不拘小节的跳脱性子,直把整个山庄都带的年轻了几百岁,这没什么好说的。
而第二个原因则比较特殊——
他们山庄的临小公子,前日回来了!
……当然, 由于端木临的另一层身份,迎小主子回家这么个本应喜悦的气氛也无法避免地蒙上了一层微妙的阴霾。
自神烈山一路驶来的马车停在万慈山庄外,不待烛火卫请示, 车帘就先被里面探出的修长手指掀开。
关无绝斜倚在车厢之内,神情漠然,没理会上前来扶的山庄弟子,笔挺的长腿一跨就自顾自下了车。
端木登欢天喜地伸出双臂:“临弟——”
关无绝冷冷道:“谁是你弟。”
说罢他转身就往里走, 只给众人留下一个红袍洒然的背影。
万慈山庄尚青, 尤其是正修学的山庄弟子,上课时是被要求统一着青衫的。关无绝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仍是一身飞扬红衣。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是作为烛阴教四方护法关无绝来访万慈山庄的, 不是什么端木临来认祖归宗的。
这下, 本就有点微妙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那十几个正准备按规矩行礼拜见的山庄弟子都不知如何是好。端木登挠挠头,无奈地笑着低声道:“哎,看来你们小公子今儿心情不好……喏, 别介意,都散了都散了。”
他自己身先士卒, 果然毫不介意地笑嘻嘻追上去, 一口一个临弟地叫。
关无绝对这个便宜哥哥没什么好脸色, 他来这一趟并不开心。江湖上都说烛阴教四方护法性情桀骜不驯, 可事实上也正是因着这层身份,关无绝并不会平白无故地在外头失礼,那是给他教主找麻烦。
所以,能叫他就在万慈山庄的大门口给新家主甩脸子,只因为他实在不开心。
关无绝是被云长流赶过来的。
可是他真的不想做端木临,不想要什么尊贵的身份,就想好好儿的给云长流当一辈子下属……侍君也行。他甚至想求求他教主再自私些,恶劣些,他都甘之如饴。
前几天信堂查出了件奇事,听说西方有个不入流的小魔教,那性情嗜血暴戾的教主看上了自家左护法,便将人废了武功断了筋脉,关在不见天日的黑屋子里,生生把堂堂七尺男儿折磨成个只能半瘫在床的废人,再每夜把人吊起来百般亵玩。
关护法听着就觉得十分心动,立刻去找他教主百般暗示。
他当然没指望云长流会有样学样地废了他囚禁他,但真气急了吊起来亵玩什么的说不定……
最终,云长流果然很生气。
气的在卧龙台躲了半个月没碰他。
关护法则是十分懊悔,天天在卧龙台下告罪求饶。一来二去地把云长流惹烦了,一纸书信送到万慈山庄,让护法去找关木衍治病。
端木登回信批的很快,关无绝次日就被塞进了马车,一路“运”过来……这才有的方才万慈山庄门口的那一幕。
是日,万慈山庄最上等的厢房已经早早儿的被收拾了出来。关无绝被端木登亲自引着到了房门口,已经有安排好的侍从来迎。
为首的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貌美小婢款款福身行礼,动作完美得挑不出丝毫毛病:“奴婢红鹃见过小公子。”
关于这位临小公子的传闻山庄里早就不少,四方护法关无绝的威名更是传遍江湖,哪怕是这些婢女侍仆们也是听过几分的。
那名唤红鹃的少女一双水眸满是倾慕地半抬又合,悄自打量着眼前这位俊美的红衣公子,只心道今日得见真人,果真是气度不凡,不由得芳心暗动。
可惜关无绝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皱眉看向身旁的端木登,以目光追问一个解释。后者试探着道:“你在山庄暂住,总得有几个服侍的……”
没待他说完,关无绝便一口回绝:“我有手有脚,不必服侍。叫她们都下去。”
一句话,这些人统统都被赶了下去,那红鹃还犹自怯怯回望。关无绝自行进了屋就要关门,端木登忙挤进去:“临……关护法!等等!”
关无绝不耐烦地歪头:“端木庄主,你怎么这么闲?教主不是叫我来治病的么?你叫关木衍那老头过来不就成了。”
端木登不明白其中不可为外人道的缘由,只当关无绝因被云长流送出教而闹脾气。新庄主纡尊降贵,亲自端茶倒水送点心,还赔笑道:
“我闲啊,临弟肯来,我不闲也得闲嘛。关长老正在闭关调药呢,马上过来……咱先聊聊天儿吃些点心等着他。”
他也是心大,热脸贴冷屁股也不觉得怎么样,巴巴地凑上去哄:“好啦,临弟莫要不悦,你教主让你过来休养那也是疼你嘛。”
关无绝整整衣衫坐下,倦懒地半趴在桌子上,“他倒是够疼我……”
教主疼他……他当然知道教主疼他!
可是教主既然是真心喜欢他,难道就没有一丁丁点儿的所谓独占欲这种东西么?
就知道把自己往外推,也不怕他过惯了好日子不想回去做护法了。
关无绝暗自犯愁,他和云长流在处理教务这等正事儿的时候常常心有灵犀不谋而合,可一到了私情,却总是对不上。其实他愁也不是第一次了,关无绝并没怎么见过大户人家里养妻妾侍君是个什么样子的,可他至少知道,既然做了教主的人,那有些嫌是一定要避的。
以前他和左右使乃至温枫,都会勾肩搭背嬉笑玩闹,如今关护法自认不能再那么随便……可他的教主却似乎完全不考虑这些。
云长流不仅不吃味,反而在关无绝养身子的那段时间常常主动叫这些人多去陪陪护法。
这样一来,两厢对比之下,反倒显得教主那边落寞许多。
每每这时,关无绝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和教主结亲,最怕的就是委屈了教主,可如今教主分明是自己给自己找委屈受,他能有什么办法!?
眼前忽然被递过来一块糕点,端木登笑道:“这一路上饿了吧?刚叫厨子做的,尝尝合不合口味?云教主说你喜欢甜。”
“……”
盛情难却,关无绝也不好继续由着自己的情绪冷漠以对,他默默地接过来咬了一小口,顿时舌上一片甜蜜软绵。
端木登眼尖地瞧着护法神色似乎软下来几分,便知道他果真是喜欢的。
忽而又想到云长流信中所写,是说无绝是从小到大喝惯了药,尝了太多苦,才会和小孩子似的在口腹之欲上贪这一点甜,请他多照看些……
端木登心下涩然暗叹,面上却不显露,又挑了块糕点递过去,随口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啦,难不成是和云教主吵架了?我给你出出主意?”
“给我出主意?”关无绝凉凉地挑起唇角,“你?”
端木登认真道:“我啊!”
关无绝想了想,一针见血:“端木家主年纪也不小了,可曾娶妻纳妾?”
端木登笑容一僵:“……”
这下端木庄主可真是被扎了心,他从小习惯了胡作非为,一副傻大个的模样,哪曾有姑娘看得上他?而端木登醉心医药的样子和关木衍有的一拼,眼中又哪里容得下儿女情长?
以至于连他这个命运颇为坎坷的弟弟都有了一生之侣,他自己却仍是形单影只的一个儿。
为此,端木登没少被族里的长老唠叨,却没想到今日连临弟也……
关无绝眼睁睁见着端木登沮丧下来,突然有种莫名的负罪感。他轻咳了一下,自己默念了两遍“吃人嘴软”,迟疑着开了口:“要么……你说说看?”
端木登立刻又高兴地弹起来。关无绝又好气又好笑,简单把自己的“烦恼”说了,被端木登最终归结为一句话:“懂了!你不就是想看云教主吃醋么!”
“……”关护法别别扭扭地撇开眼,耳尖微泛绯色,“咳……这么说来也没错。”
“这个简单呐!”端木登把两掌一拍,神秘地凑近了,“临弟,咱们山庄十几天后又要办宴,到时候请柬自然也会发到烛阴教一份。待云教主来了,你暗里指派个美貌女子,与她假做暧昧给教主你家看见……”
“——好了,不用说了。”
关无绝满心绝望地暗道:果然指望不上。
端木登理直气壮道:“这法子哪里不好?你别嫌弃它老土,有效果不就成了。只要你及时说清楚,云教主也不会真往心里去……”
“不,你不明白。不是他,是我——我不想再欺骗他,也不想再跟他耍这种小心计让他难过。”
关无绝舒了口气又笑了笑。他悠哉悠哉地自己给自己添了茶,饮一口,语气很轻松,却没有半点犹豫,“别说什么及时就好,哪怕只有一刻、一息、一瞬的难过,那也不行。庄主,我真的不是你家小公子,我是个给人做下属的,你可不要撺掇我做大逆不道之事。”
端木登欲言又止,亲弟弟非要屈居人下,他当然心里不可能舒坦;可他也知道关无绝在这问题上拧得很,最后还是讪讪地选择闭了嘴。
关无绝放下茶盏,上身往前倾了倾,十指交叉,郑重道:“而且……就我教主那性子,这种办法他受不住的。你看云教主他这个人,敏感纤细,多愁善感,胆小怕生,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养了只兔子——或是说被只兔子养着,他哪儿禁得住这么戏弄!?”
端木庄主听的一愣一愣的。关无绝这番话说的很严肃,很认真,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笑,只能腹诽几句:关护法,你这么给你家云教主抹黑,您的兔子……呸,您的教主知晓么?
可端木登又转念一想,关无绝素来对他教主维护得很,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丢了云长流的面子的,如今却肯这样在他面前揭教主的短……
那是不是说明,临弟在心里其实已经不自觉地把自己当家人了?
这样一想,端木登又陡然窃喜起来,连面前的关护法也觉得像个口是心非的嘴硬孩子,越看越可爱。
他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只是随口嗯嗯应着,关无绝还犹自感慨:“所以,要是给他知道我可能和外人有染,我真怕他会……”
端木登好奇道:“会什么?把你吊起来夜夜笙歌不成?”
显然,那个魔教教主和左护法的传闻也传到了万慈山庄,连庄主都有所耳闻了。
“不,”关无绝满面苍凉地予以否定,“他十有八九只会说,‘无绝,是本座对不住你,我放你走’。”
“等等……不是你同外人有染?为何又成了云教主对不住你!?”
“我也不知道。”
“……”
“他总觉得他对不住我。”
端木登艰难道,“……好吧,然后呢?”
关无绝冷笑两声,又颇为无辜地一摊手:“然后?大约会轰轰烈烈地铺上十里红绸,再赔上大半个烛阴教当嫁妆,把我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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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流:为什么在番外里本座还要掉线??
无绝:因为您不肯把属下吊起来玩啊!!!不然这一章岂不是都在讲怎么玩怎么玩——
长流:……(隐隐露出后悔之色.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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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慈山庄小副本已开启,待续!番外的副本准备了两个,还有个于家堡小副本篇幅应该更长一点就扔在后面啦,想看云家兄妹组的再等等=v=
不过最近开学比较忙,先缘更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