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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兔爰(2)

无绝 岳千月 3795 2024-07-29 10:55:31

然而,饶是云长流已经把自己弄成这么个凄惨样子,他也并没有昏睡太久时间。

阿苦才刚给他简单处理完伤口换了衣裳,少主就无声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阿苦跪在床脚,那青衣小少年正将一条浸透了血的巾子扔进水盆里,听见动静就转过眼来冲他安抚性地微笑一下,轻声道:“再忍忍啊,我这就带你去药门。”

其实阿苦因着常被取血,自家屋子里是备了不少伤药的。但毕竟比不得烛阴教的药门,应急用一用也就罢了,云长流伤成这样,当然不可能只叫他在这干躺着。

云长流虚弱地摇头,从被子里伸出来拽了拽小药人的衣角,固执道:“不行……我的不想你再去那里。我能走,我自己进城……”

说着,他竟真的撑起身来就要下地。

阿苦脸色微沉。刚见识了这小少主拧起来的脾气,他早已懒得用言语劝解,站起身一把将云长流给捞了起来,直接横抱着人就往屋子外走。

少主惊呼一声,“你自己还有伤……放我下来!”

“闭嘴。”阿苦走出了木屋的门,冷下脸道,“告诉你,我真生气了,你再动我就点你睡穴。”

“你不能进息风城,我这样……”云长流有些急了,磕磕绊绊道,“若有人误会……等我同父亲解释清楚,你再进城!”

阿苦都气笑了,恶狠狠道:“小少主,原来你还知道你这样吓人呐!?”

这时外头将将日落,天边已暗下来,神烈山的轮廓都开始模糊。阿苦运了轻功带他一路上山,云长流仍是执意不肯他进城。

两人争了大半条山路,终是阿苦不敢再招惹重伤虚弱的少主,退了一步,只将云长流送到息风城外。

他远远地看着烛火卫匆匆自城头下来,抱了云长流进去,又在城门口迟疑着徘徊许久。眼见天色更暗沉,这才略有不安地转身离去。

……其实阿苦心里明白,云长流说的才是对的。

这还亏得他给人把那件血淋淋的衣服给换了,一时看不出端倪。不然少主在他那边出了事,无论过错是否在他,他都得先被压进刑堂关个几天。

这时候本就该把解释的事情全盘交给少主,他躲起来暂避风头才是上策。

可阿苦还是心内纠结,又隐约地忧虑。

按理来说,云长流是烛阴教少主,如今都送到了自家人里,总不可能会出什么问题;至于取血室里杀了那黄舵主之事,以云孤雁素来的作风,怎么着也能帮爱子兜住了。

这么一想,似乎真没什么需要他一个小药人来操心的。

可阿苦独自一人走在回去木屋的路上时,还是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要是以后少主真的宁死不肯喝他的药血,这可怎么办呐?

他走着走着,忽然若有所觉地把脸仰起来,就看见天上有厚厚的乌云,沉甸甸地裹在神烈山的山顶。

难怪天黑的这么快呢,这是要下雪了吧。

……

片刻之后,云长流被几位烛火卫护持着,忍着伤痛缓慢地走进药门的时候,恰好听见里头的争吵声。

“小少爷,这真的不行!您这是难为属下……”

云长流侧了侧头,辨认出是个药门里头还地位颇高的医师的声音。

他向后头的烛火卫们抬了,示意几人噤声止步。

就听得那医师急切道:“是,这群药人的药血的确有助于增进内功修为,可他们和普通的药人有所不同,每个人去向都是已安排好的,都是由教主赏给有大功的属下……”

而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小少爷云丹景戾气满满的声音,“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本少爷不配用吗!?”

“……”

云长流脚步一顿,微微皱眉。

自从云孤雁亲自授武之后,他一天有大半时间都是跟阿苦在一起,倒是有一阵子没见云丹景了。

婵娟倒是偶尔还会掐着时间跑到长生阁来粘他,也说过丹景上回输了多么不甘心,这几天练武更加用功,一心要赢回来怎怎样……

没想到,云丹景竟会想到要用药人邪术?

云长流心绪一时纷乱,继续捂着小腹的刀伤一步步往里头挪进去。

那些烛火卫们惶恐地跟随。他们当然已经看出了少主身上带了不轻的伤,可云长流真是不喜欢生人触碰。在城门口处为了使阿苦安心,他忍便忍了,可一等到烛火卫抱着他远了城门,就非要下来自己走路。

烛火卫哪里敢违逆少主,只好分了几人去禀报教主,剩下的一路跟在后头,跟得心惊胆战。

云长流本人却对此没什么知觉。他就这么慢吞吞地走到里面,终于看见与那医师僵持的云丹景,以及两人身后的几个瑟缩着的药人。

“不敢,不敢……”

那医师满头大汗,正冲云丹景躬着身连连道,“丹景少爷您有所不知,教主不许您用这种药人,是因为以这种法子来增进内功,终究不是正道,容易使得根基不稳……”

“您想想啊,教主给下属送这种药人用,可下属终究是外人嘛。再说,他们大都上了些年纪,有些已经遇上瓶颈,内功再难寸进。而小少爷您还小呢,前途不可限量,教主不叫您用这些邪术,也是为您好啊。”

云丹景听不进去。他愤然咬着牙,怒目而视:“那为什么……为什么长流少主就可以用!”

医师忙陪着笑道:“唉呀小少爷您搞错了,少主用的一直只是解毒的药人,是为了治病的。这种练功药人,少主也从未用过的。”

不料,这句话却把云丹景激怒得更厉害。小少爷瞬间就变了脸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般跳起来,指着那药师的鼻子就骂道:

“废话!少主有他爹给他传功,还用得着药人吗!?怎么,你们都觉着少主天资横溢是不是!同样是借助外力,他根基就能稳!偏偏我就不行——”

云长流忍不住轻轻叫了声:“丹景。”

云丹景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活像被掐住了喉咙。

他愕然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觉得羞愤或者怎样,待看清云长流那一身伤的样子就瞪大了眼,“你……你怎么弄成这样子!?”

云长流仍是迈着迟缓的步子走过去。那医师是个有经验的,“哎哟”惊呼一声就冲过去扶住少主,一叠声地问他是否哪儿受了重伤了。

云长流“嗯”了声,淡然解下衣衫,露出自胸口自腰肢雪白纤细的一线,自然也露出了那被简单包扎过却仍渗着点点血迹的小腹刀伤。

那医师和云丹景都吓得变了脸色,顿时药门里一片兵荒马乱。云长流又被拥上来的一群人给抬起来,捧着玻璃似的送到药门内的床上。

隔着来来去去的人影,他看见不远处的云丹景目光复杂地看了这边一会儿,就低着头转出去了。

阿苦那紧急处理的包扎和伤药自是被换了更好的,五个医师围着他嘘寒问暖,吵得云长流又皱起眉不吭声。

……他表面上安静沉默,其实心里烦的不行。

不过他知道云孤雁那里一定已经得了信,大概很快就会来这边。要不是为了等父亲,少主早就闭眼装睡了。

没半晌,又一个人满面焦急地扑到云长流床边,这回竟是温枫赶来了。小近侍那张清秀的脸上慌乱不已,语无伦次道:“天啊……少主!您——您怎么会伤成这样?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

云长流实在实在不想说话,就窝在床褥和被子间漠然盯着温枫。

这招果然管用,没一会儿小近侍的脸就僵了,讪讪地闭了嘴退下去。

但是长流少主注定得不了安宁。温枫才退在一旁没多久,就听药门众人口呼“教主”,哗啦啦整齐地跪了一片。

云孤雁阴着脸走进来,目光落在云长流明显苍白得不正常的脸侧,骤然冷凝。

长流少主垂下眼睫,弱弱地唤了声:“……父亲。”

……

就如阿苦意料的那样,云孤雁并没有责怪云长流杀了黄舵主的事情,反而说一切已经处理干净,叫他安心养伤。

烛阴教主的段自是硬得很,当时接到消息,不等把详细情况问清楚,就果断地先下令封锁了消息,以防东淮城分舵那边人心动荡。

紧接着烛火卫派出去,浩浩荡荡地就把那群分舵使者围了起来。拿腔作调地把时间拖上半个时辰,信堂那边已经把黄舵主的案底翻的一清二楚。

幸而这黄舵主也不是多干净的,弄几个罪名上去轻而易举。条条大罪列出来,教主的烛龙大印再往定了死罪的刑堂谕令上一按,分舵那群人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云孤雁的震慑力非同一般,烛阴教里教众的生杀全由教主一念都是常事,也没人真有胆子反抗。黄舵主之死,最终也就这样揭过去了。

……然而这并不能让云长流轻松。

这一桩虽然揭过去了,但总有云孤雁不肯揭过去的事情。

云孤雁看着少主这一身伤,听云长流如实说了原委,又听了赶来的关木衍断定了逢春生发作的事实……他沉着脸坐在云长流床边,脸色很吓人地默了很久很久,最终也没多说什么。

长流少主对阿苦的珍视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教主其实不敢逼得太狠。云孤雁甚至答应这回的事可以暂不计较,自始至终,他就威胁了孩子一句话,还是阿苦曾经说过的。

——什么时候少主命绝,什么时候就是阿苦的死期。

云长流露出一丝哀色,轻轻求道:“不要,父亲。”

云孤雁一拂袖从床边站起身,罕见地没理会他的宝贝流儿,只留下一个漆黑宽袍的背影,从屋里走出去了。

这是在无声地宣示,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云长流怔怔睁着眼,卧在床上。

他觉得全身都好累,累得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

他听见脚步声响。

是云丹景。这位小少爷居然没离开,似乎还躲在一旁听了全程。

走回来的云丹景抱臂靠墙,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床上的长流少主:“你能不能争点气啊?为了个药人要死要活的,哪里有半点少主的样子!”

云长流疲惫地闭了眼不说话。

云丹景心内没来由地冒火,愤愤地嘟囔道:

“算了,反正你和我不一样!就算你是个药罐子又怎么样,就算你一辈子软弱又怎么样……谁叫父亲只疼你!日后总归是你当教主,我得给你跪下。”

床上的云长流仍旧静默着。

云丹景本还以为他说出这种气话云长流定会来安慰他,没想到哥哥理都不理他一句。

这一来,反倒显得喋喋不休的自己十分可笑。小少爷脸都涨红了,忍了忍没忍住,猛地梗着脖子含怒讽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显得你多仁慈吗!?我可听说了,早在几年前便有一批药人入教,那几十个孩子可都为你死了!”

“事到如今,你还护着那一个药人有什么用!?你本事大,能把那些死了的药人都救活吗!?”

扔下这一句,云丹景竟觉得自己又委屈又憋屈,他究竟为什么死也比不过这么个性子软绵绵的哥哥!?

他再也不愿看身后一眼,转身重重地把门摔上,径自跑出去了。

他没有看见,身后的云长流仍是安静地闭着眼,脸上却倏然间一片灰败之色。

……

果然下雪了。

息风城外的那间小木屋里,阿苦早关了窗,生上了火炉。他肩上披了件毛毯子,照例地一边看书一边煮着他的药,心神却总是被外头的呼啸声牵着。

那雪片被风吹得噼噼啪啪撞在合拢的木窗上,竟像是撞在他的心上。

……也不知他那小少主怎么样了。

伤应该都处理好了吧。

这时候该喝了药睡下了?

息风城里头,总该比这儿暖和不少才是。

也不知明儿一早这雪能不能停?

若是雪霁,他再进城去看看少主……

——叩叩叩!!

外头突然响起的砸门声令阿苦一惊。

那声音又急又重,和着风雪,竟叫人心里陡然升起几分不安来。

不知怎么,阿苦心下猛地紧缩,他毫不迟疑地冲过去打开了门,然后便是更加诧异。

外头这个锦衣小少年,他见过的。

阿苦记得,他是云长流同父异母的弟弟。

云丹景全身都被雪打得湿透了,落汤鸡一般,早就没了素来的威风。

他冻的发红的里提着一盏灯,眼圈儿红红的,门一开就瞪着阿苦道:“你……你是跟着长流少主的那药人是不是?他有没有过来你这里!?”

“——你说什么!?”

只这一句,便叫阿苦的眼神猝然间凛冽得比这外头的风雪还刺人。

他毫不客气,猛拽着云丹景的衣襟就把这小孩儿给拖了进来,紧咬着牙冷声喝问,“少主呢!出什么事了!?”

云丹景竟罕见地没做反抗,痛苦地扇动着嘴唇嗫嚅道:“云长流他,他……他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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