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45章 子衿(3)

无绝 岳千月 3003 2024-07-29 10:55:31

养心殿内,鬼门门主薛独行、左使萧东河、右使花挽依次站立。

云长流坐在长案后,手中执着花挽呈上来的卷宗细细地看。

他昨日方经历了箭伤失血、内息错乱、心神大恸乃至昏迷的诸多折磨,如今除了脸色还略显苍白之外,已经半点也看不出来异样。

薛独行一身黑色长袍立在教主面前,面容肃穆地禀道:“教主派去护送关护法的阴鬼共二十只。十五只身亡,余下五只与半途逃脱,现已归教,正于鬼门听候教主发落。”

和关木衍这位半途被老教主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地强请出山的半路长老不同,薛独行是教里的老人,自云孤雁任教主时便是烛阴教长老,任鬼门门主将近二十年,锤炼过不知多少批的阴鬼与烛火卫。

其中不仅包括四方护法关无绝,连如今鬼门的副门主单易,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薛独行此人,脾性冷傲严苛,据说一年里能见他笑的次数不超过五指之数。且他素来刚正不阿,当年老教主退位扶长子继任教主,只有这位胆敢站出来反对,甚至当众指着当年的长流少主骂了一句“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是后来云长流统率烛阴教破了三门五派合围息风城之危,薛长老才算对这位年轻教主心悦诚服,又亲自跪在养心殿门口负荆请罪,整的鬼门上下都为自家门主捏了一把汗。

这也是云长流素来淡泊的性子,完全没往心里去,轻描淡写地将这事儿带过去了。薛长老仍是任鬼门门主,这些年那张阎罗似的脸从来就没变过。

云长流放下手头的卷轴。他不信以阴鬼之忠,竟会有五人齐齐临阵脱逃,随便一猜也能知道是关无绝把人赶走的,“难道不是护法下的令?”

“的确是护法命其离去,可即便如此……”

“既是奉命,”云长流打断薛独行的话语,“便不能怪他们。且将这五只阴鬼送去信堂,协助右使调查刺杀者的来路。”

薛独行脸色沉暗,一掀长袍翻身就要往下跪,“二十只阴鬼护持一人,却叫护法伤重至此;昨日教主勒令留下活口,阴鬼却未能阻拦刺客自尽……此乃鬼门极大失职,薛某身为门主难辞其咎,还请教主赐罚!”

“本座曾与这群人短暂交手,他们的武功专克阴鬼,并非鬼门失职。”

云长流嗓音淡然,他将手稳稳一抬,薛独行顿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托着他,双膝竟然想弯也弯不下去。

“若是薛长老执意领罚,本座便罚你从刺客的尸身中亲自挑几具完整之物,搬去刑堂叫左使看看。”

“啊,这个不必教主吩咐,薛长老昨日已经送过来了。”一旁萧东河突然出声。左使上前一步,略有不甘地禀道:“只是这些刺客明显已做好了殒命的准备,尸体上全无任何可以追查的痕迹。如今只能从手骨上推测这群人善用暗器,其他的……恕属下无能。”

云长流微微皱眉。

竟是做的这般周全……

到底是何处来的刺客?如此通晓阴鬼弱点,不是外有死仇,就是内有奸细,无论是哪个都不容轻视。

“那便待护法醒转再说——花挽。”

听教主有唤,萧东河适时地退后,花挽花右使应声上前,“是。”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全力追查,上回说的调查护法与阿苦的事便暂且……”

云长流本想说“暂且搁置”,忽而稍作沉思,眸中闪过些许异色,又摇摇头,“……不,那边也不可耽搁。本座给你宽限些时日,右使便辛苦些罢。”

花挽急忙低头:“教主折煞花挽了,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云长流又向几人各嘱咐了几句,最后道: “左使暂留,你二人退下。”

花挽与薛独行向教主行了一礼,就此退了出去。

留下的萧东河正纳闷,按理说正事都讲完了,不知道教主为何单独将自己留下。

紧接着便见云长流随意将外袍一拢,上身往后倚,换了个轻松些的姿势。可神情却一点儿也未有松弛,似乎反倒更凝重了些。

“昨日你的话还未说完,继续。”

萧东河一懵:“昨日?”

云长流问:“你说‘何况’怎样?”

萧东河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就是一跳。

教主还要追问关无绝的事儿!

左使立刻觉着为难起来,这可怎么同教主解释?

他那日的确是想说,“何况无绝受完刑后仅半个月便离教奔波,休养不足,伤身几乎是必然的事。”

可如今见了教主为护法疼成那个样子,他表面上和温枫吵,其实心底也是不忍心再多说的。

就如他对温枫说的那样,如果当年云长流知道关无绝的真正伤情,大约也不会舍得把人往外头赶。事到如今也都过去了,萧东河实在不愿再拿这事来伤教主。

哪知云长流居然记得清楚,不依不饶地还来问!

见萧东河一时语塞,教主心如明镜,立刻猜出左使心里的纠结,不由得无奈地摇头道:“……莫要听温枫胡扯,他那性子多少偏激些——本座已关了他禁闭了,如今你自可实话实说。”

“本座不喜被蒙在鼓里。”

“实情究竟是怎样,我想要知晓。”

……

大约一个时辰后。

萧东河从养心殿里走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

最终他被教主逼着把知道的所有事儿都倒了出来。可问题恰恰是他自己也迷糊着呢,除了当时关无绝的伤情以外也没什么好说给教主的。

一个时辰下来,最后云长流脸都白了,嘴上说着要送他出门结果差点没能站起来。萧左使吓得不行,忙叫了金琳银琅那两个小侍女进来,看着她们把教主扶稳了这才敢出去……

左使大人揉了揉脑袋,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关无绝和温枫这两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家伙。他刚迈出大殿的门,忽然,一个熟悉的娇媚声音冲入耳中:

“关无绝呢?我长流哥哥那么厉害,都是因为他才会受伤的!让那个混蛋从养心殿滚出来!”

——婵娟小姐?

这小姑娘怎么来了!

萧东河吓了一跳,生怕在这节骨眼儿上又节外生枝,急忙快赶了几步。

只见养心殿外的长阶下,云婵娟依旧是一身亮眼的粉裙,手中胭脂软鞭,正气鼓鼓地高声叫喊不停。

就在她身旁,阿苦正面露难色,惶惶地劝道:“小姐,教主受伤需要静养,求您不要再喊了……”

可阿苦这不劝还好,他一出声,被烛火卫拦着进不去的云婵娟登时就把气儿往他身上撒: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来,我长流哥哥就又是发病又是受伤的……哼!小扫把星!今天你也是来勾引教主的吧?”

阿苦手足无措,看那样子已经快急哭了:“小姐,您不开心打骂阿苦都可以,教主的身子受不得气,求求您别喊了!”

萧东河顿时脑仁儿一跳一跳的疼,心说今儿这是什么厄运日子,这两个人怎么撞在一块儿了!?

他忙不迭地上前,“小姐今儿先回去吧,教主他累的厉害,刚已经睡下了。”

“长流哥哥他伤的很严重?”

“教主他伤的很严重?”

阶下的两人异口同声,这时候倒是一样的急切。

但云婵娟立刻一瞪眼,恶狠狠指着阿苦,手中长鞭一扬,“你对本小姐指手画脚不说,还敢学本小姐说话!?”

“别别别小姐,打不得,这位可是教主的救命恩人……” 萧东河满头大汗,伸手往中间拦了,愁苦道,“您听我的,还是先回去吧。教主真的已经歇下了,您瞧瞧连我这个左使都被赶出来了……”

然后就是一顿好说歹说,连哄带劝,连蒙带骗,总算叫这大小姐不甘地收了鞭子。

云婵娟哼了一声,招呼着随侍的几个婢女转身往回走。阿苦又是对左使连连道谢,也不做声地回去了。

萧东河擦了一把冷汗,看着两人的背影心累的不行。

他望着开阔的天空,又回头看了一眼养心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

有的时候,人做梦时明明知晓是梦,却还是陷在梦境中醒不过来。

关无绝无数次想要睁开眼,却总也醒不过来。外头的世界仿佛隔了一层纱,自己则是沉在粘稠之中,四肢沉重,呼吸困难,意识时断时续。

只有梦境在脑海中纷扰变幻。

有人三春折桃花,有人撑舟入星河。

有人紧紧从背后抱着他哭喊。

有人低吟浅唱一首古谣。

明明知晓是假的。

却无法摆脱,不得清醒。

忽然渐渐有明亮从远处升起来。

纷扰的片段渐渐远去。

关无绝在梦里睁开了眼。

天上正在飘着细细的雪花儿。

他躺在一株巨大无比的朱砂梅树下,头顶就是一片火海似的红梅,身下是积雪。

关无绝微微转头,看见云长流一身白袍坐在身畔,长发披散肩头,背后倚着树干。

两人挨得很近很近。

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澄亮无比的湛湛天光,夹着雪从枝桠的间隙洒漏下来。梅花的清香扑鼻。

关无绝慢慢地笑起来,他知晓这是又一场梦,“……教主?”

云长流也含着清淡的微笑,清俊容颜如仙君一般,伸手过来在他发间轻拂,又与他十指相扣,“临儿睡醒了。”

关无绝闭上眼,在心底轻喃:

不,您不能再这么叫我。

绝对不要这么叫我。

但他陡然一阵恍惚痴迷,说出口的却是:“教主,您看梅花开了……”

下一刻,梦境的场景一阵模糊。

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仿佛从天边渺远地传来:

——知道梅花开了,还不快睁眼看看?

下一刻,一股巨力将他从梦境中扯了出来,似乎有人紧紧握着他的手,坚定地带他走出这片混沌。

“唔……”

养心殿内室的床上,陷在枕被中的关无绝忽然侧头,无意识地呻吟一声,眼睫艰难地颤动不止。

许久之后,昏迷已久的四方护法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关无绝眨一眨眼,就看见了云长流。

教主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里衣,单手撑着额角侧躺在他身边,一双长眸怔怔地盯着他看。

两人挨得很近很近,就如梦里的那样。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