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娜·达尔克。”
肃穆的法庭之上，有略显肥胖的老神甫静静地盯着下方那高挑的人影。
“你可知罪？”
“不知。”
看着眼前的胖神甫，让娜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犯下过罪行，为什么要认罪？”
“每个人都有原罪！”
胖神甫兴奋地拍着桌子，他感觉自己找到了对方的弱点。
“你说你没犯罪，那你就是在否认神的经书……”
“这不一样。”
让娜耸了耸肩，一脸镇定。
“你要审判我的原罪？难道你是神吗？”
“我……我没说这句话！”
胖神甫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和让娜所面对的认罪不同，他如果真的承认了对方的说法——哪怕只是没有表示反对，他的后半生也就只能在宗教裁判所里过日子了。
面前这个女人并不是什么运气好的乡野村妇。如此的牙尖嘴利……比起那些凭笔杆子杀人的文人来说都不遑多让。
原本胖神甫还以为这场审判是捞到了好差事，毕竟通过抓住对方的语言漏洞来宣判对方有罪这种事，对于他们这些神职人员来说还是司空见惯了。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一条人命了账，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辛苦活。
可现在看来……
哪怕对方已经被枷锁和镣铐紧紧困住，没有任何攻击的机会，可那拒不认错的态度却仿佛无懈可击一般，想刚才那种夹枪带棒的说辞更是容易给他们这些人带来杀身之祸。
这女人并不是他可以对付的。
“科雄主教，这女人我搞不定啊……”
胖神甫连忙凑到了临时充当法官的科雄主教身边，低声抱怨着。
“您看这个……”
“我看什么？”
科雄主教狠狠地瞪了胖神甫一眼。
皮埃尔·科雄，法兰西北部博韦的一名主教。他是英格兰的坚定支持者，也是这场审判的主审法官。就是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这个女人定罪，英格兰人才把他找了过来，想要借助他主教的身份来揭穿对方所谓“圣女”的真面目。
但是现在看来，能不能揭穿对方的真面目还两说，但真要是继续让那些蠢货问下去的话……他带来的这些神甫怕不是要先排队去修道院门口吊死。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
所以……
“咳咳！”
科雄主教清了清嗓子。
关键时候，还是要靠他自己。
“你……”
“英国佬给了你多少钱？”
“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科雄主教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啊，看来不是钱。”
让娜耸了耸肩。
“土地？权势？还是说英国佬扣住了你的家人？科雄主教，你到底是英国人还是法国人？”
“我……我是神的仆人！”
一连串的质问接踵而来，不过科雄主教却勉强回过神来了。
“让娜·达尔克！收起你那些小把戏！在神的仆人面前……”
“好吧，你随便说，我都听。”
让娜两手一摊，腕子上的镣铐哗哗作响。
“你……”
科雄主教被绕得有些发懵。
没错，对方确实展现出了合作的态度，可这突如其来的配合却让正准备斥责对方的科雄主教有种一拳打在空出的感觉，极其难受。
尤其是看到对方眼中的狡黠之后。
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让娜·达尔克！”
科雄主教猛地一拍桌子。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受过神的恩典，就能为所欲为？”
“我不知道。”
让娜眯起了眼睛。
“神的意志不是我可以揣测的。但是如果我没有得到神的恩典，希望神能赐予我。如果我已经得到了神的恩典，希望神仍旧会赐予我。”
“你……”
科雄主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按照教条来说，神是不可揣测的，没有人能够肯定自己受到过神的恩典，所以他的质问其实是一个两头堵的陷阱——承认自己受过神的恩典，属于扭曲神的意志，那就是纯粹的异端邪说。但是不承认受过神的恩典，也就意味着否定了“圣女”的身份，意味着假冒神的名义招摇撞骗，一样是有罪的。
但最关键的是，这是教条，并不是教典。
一般人根本不会去关心这种隐藏在故纸堆里的细枝末节，他们也很难接触到这些教条。只有他们这些常年修习神学的神职人员才会去注意到这些东西，并将其作为自己有力的工具。
但是由他精心布下的杀局却被对方破解了。
难道真的会有生而知之这种事情？对方难道真的受到神的眷……不对！
“你，可以的。”
看着堂下镇定自若的让娜，科雄主教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对方并不是什么生而知之，而是早就有所了解了。
换句话了来说，他又被摆了一道。
对手很难缠。
“科雄主教，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法庭中央，戴着镣铐的让娜一脸淡然。
“你……”
科雄主教陷入了沉默。
他很清楚那些英格兰人请他过来并不是为了进行什么莫名其妙的审判的——毕竟仅仅只是杀人的话，英格兰人自己就能搞定了，用不着请别人。
作为神职人员的他能发挥的最大作用还是剥夺掉对方圣女的名头。
虽然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是怎样以圣女的身份得到了民众们的承认，甚至其家乡的教区还有为此事背书的文件存在，但毋庸置疑的是，杀掉一个圣女和杀掉一个假冒圣女的冒牌货，产生的后果可是完全不同的。
直接杀掉一个圣女，或许会马上引发动乱也说不定。但如果杀掉一个冒牌货，甚至还是打击对手的好机会。
所以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实。
指望指控对方以不洁之身来冒充圣女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虽然英国人准备了几次，但都没有得手，对方到现在依旧是完璧之身，指控根本无法成立。而现在……就连他这里的审判也遇到了莫大的阻碍。
他根本无法从口舌上驳倒对方，从而让对方承认自己的罪行。
“算了。”
深吸一口气，科雄主教合上了面前的圣经。
“既然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得到神的恩典，那么我来帮你检验好了。”
“三天之后，送她上火刑架。”
科雄神父对着身边的侍从吩咐着。
“如果被烧死了，她就一定不是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