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再次见到织田信长,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虽然杜康一直都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可这段时间里他也并不是完全闲着。借着家老的身份带来的地位优势,又有金钱铺路,杜康很快便收集到了大量关于织田家族的情报又或者历史。
而在这中间,他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先坐吧。”
城下町的临时居所中,杜康随手为前来拜访的织田信长倒了杯茶水。
“本来我还打算去找你来着……不过你来的也确实是时候。怎么,我先说还是你先说?”
“光秀先生,您先说吧。”
满脸愁容的织田信长勉强笑了笑。
“好吧,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杜康清了清嗓子。
“你们尾张织田氏,和担任将军的足利氏,真的是同出一源?”
“这……并非同出一‘源’。”
织田信长思索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祖上确实有一些姻亲关系,但世代担任征夷大将军的足利氏才是出身于源氏,而我尾张织田氏的祖上则是平氏的平重盛,并非源氏一门……”
“哎,谁跟你说这个了。”
杜康从身边抽了一本泛黄的书卷出来,递给织田信长。
“看看吧,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
“这……”
看着书卷上的字迹,织田信长沉默了一下。
“清和源氏和尾张织田氏曾经求娶了一位狐妖的两个女儿……这种事实在是太久远了,就连家谱上都不一定有记载,我没办法确定。”
“嗯,已经够了。”
杜康随手将书卷取了回来。
确实已经够了。毕竟这么老的消息,能被确定的希望并不大——但织田信长只要没直接否认,就说明这东西最起码还有一定的真实性。
狐妖的两个女儿……也就是说安倍晴明的妹妹在那场混乱之后,不仅婚配,还生下了两个孩子吗?
“有意思……”
杜康忍不住赞叹出声。
看到这些曾经认识的人物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总是会让他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更何况,拼图在闭合。
杜康能感觉到,他已经在杂乱无章的线索之中揪出了一根线。
一根串联着一切的线。
“好了,你说你的吧。”
杜康摆了摆手,示意织田信长说下去。
能得到这点线索已经很好了,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杜康还是明白的。
“好吧,光秀先生。”
织田信长叹了口气。
“事情要从一个多月之前开始说起了。自从我在父亲的葬礼上失态之后……”
“啊,就是烧香的时候把香灰丢到你爸爸脸上那事吧?”
杜康大概回忆了一下。
“还喊着什么‘起来’还有‘不想当家督’之类的,那次你是喝大了是吧?很正常……然后呢?”
“这……那次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织田信长苦笑了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的弟弟,织田信胜,用这件事作为理由起兵反叛了。”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
啜饮着茶水的杜康发出一声叹息。
“你弟弟那边的家臣找过我,说想让我过去帮忙……你弟弟其实就是想当家督而已,实在不行你就让出去算了。”
“让不了啊……”
织田信长一脸沉重。
“对了,光秀先生,介意抽烟吗?”
“不介意,随便……算了。”
看着织田信长摆弄着烟管的笨拙样子,杜康干脆掏出一包绘着鬼头的烟卷递了过去。
既然织田信长早就成年了,本身又会抽烟,那么他散烟的行为也不算教坏小朋友了。
“试试吧,刚出的黑鬼,还没拆封。”
“这是……谢谢。”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织田信长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卷烟的抽法。
“其实如果信胜真的有能力,我不介意把位置让给他。只要能带领织田家走出眼下的困境,其实谁来都一样。”
织田信长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
“但是他不行啊……真的不行。他现在那点本事连谋反都吃力,怎么去对付号称‘东海道第一弓取’的今川义元?家督这个位置,现在谁坐,织田家覆灭就会是谁的错,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呢……”
“嗨,年轻人都这样,一个两个心比天高,太正常了。”
杜康继续像个老头一样抱着杯子啜饮着茶水。
“你弟弟其实已经不错了,至少有行动力,不是那种‘雄心万丈,躺在床上’的。只是挑的时候不太对而已……怎么,你心软了?”
“嗯,我不想杀他。”
烟雾缭绕之下,织田信长的双手有些颤抖。
“他会变成这样,我这个当大哥的也有责任……但是家督的位置不可能给他。织田家要亡,就亡在我这个蠢货手里好了。信胜他从小就比我聪明,肯定能把织田家延续下去……”
“行了,没必要非得自己背锅,实在不行就放手也是一样。”
杜康拍了拍织田信长的肩膀,示意织田信长不必太过介意。
“反正只是个家族而已,亡在谁手里不是亡,没必要非得把自己逼成这样。”
“我也知道啊……”
织田信长狠狠地嘬了一口烟卷。
“可是……”
“信长大人!信长大人!”
身为织田信长亲信的森兰丸匆忙地闯了进来。
“不好……”
“兰丸,怎么了?”
正沉浸在悲伤之中的织田信长抬起了头。
“出什么事了?”
“信长大人!一揆!是一揆!”
森兰丸慌乱地禀报着。
“一揆!领地里到处都出现了一揆!”
“一揆?”
一旁的杜康有些疑惑。
“那是什么?”
“农民造反而已……”
织田信长简短地解释了一下,随后将视线传到了森兰丸身上。
“数量有多少?”
“不是农民造反!不是土一揆!”
森兰丸仓惶地摇着头。
“是一向宗!是一向一揆啊!”
“一向宗?”
杜康楞了一下。
“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和尚?”
“是,他们就是和尚。”
织田信长已经咬紧了牙关。
“一群不事生产,专门闹事的和尚……他妈的!为什么这些秃驴会在这时候来!”
“……信长大人。”
森兰丸似乎想起了什么,话语间也多了几分颤抖。
“那些和尚说您必须让出家督之位……还送来了这个作为威胁。”
说着话,森兰丸招了招手,有两个侍从抬了一个长条的盒子进来。
“威胁?”
织田信长气得甚至笑出了声。
“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威……”
织田信长笑不出来了。
长条的盒子中,一支造型古怪的长矛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但仅仅只是矛刃上散发的寒光,就让织田信长隐隐有一种利刃加身的错觉。
“这个东西……”
织田信长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这个东西啊……”
没等织田信长有所反应,杜康已经探手取过了长矛。
这种长矛,他是见过的。
“有意思。”
用手指试了试矛刃,杜康站起了身子。
“这次的事,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