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野、孙典等人在囚龙岭憋了五个来月, 正一身的力气没处发泄,今晚终于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一个个骑着骡马挥着大刀, 边追边杀, 一直将反王的兵马追出两三里地。
可惜反王手下的兵太多了, 趁着夜色分头逃窜, 没能集中在一起, 不然杀起来只会更痛快。
张文功看看身后, 喊住还想带人继续往前追的那两个:“太远了, 典哥、四哥别再追了!”
萧野闻声勒马, 孙典又砍了两个才折返回来。
今晚下山的一百八十二个骑兵迅速聚拢。
萧野问:“有受伤的吗?”
“小腿挨了一下, 不严重。”
“胳膊被一个人的刀划了, 也还行。”
“刀还是镰刀?用刀的肯定都是反王的心腹兵,我按照二爷的提醒, 刚刚专门挑有正经兵器的人杀的。”
“我也是……”
萧野随他们议论了一阵,瞅瞅那些还跪在原地的降兵, 吩咐骑兵们三个一起往回分散, 一来防止有降兵们逃跑, 一来盯着降兵们将散落一地的武器与尸体每隔一段距离搬到一堆, 尸体会在清点、辨认过后烧了, 武器继续往山路那边运。
降兵的人数虽然远远超过卫县的这支骑兵,可他们投降便是因为惧怕骑兵的快马大刀,打打不过, 跑了一定会被人家追上,反正已经降了, 反王也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如乖乖听话,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萧野举着火把,当第一堆尸体出现之后,他让这边的十几个降兵全部过来:“都给我认认,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反王或他身边的掌兵人物。”
大晚上的,纵使他们想直接杀死李纲兄弟,也很难找到目标,本来就不认识怀县的那群人。
“不认得。”
“这个有点面熟,平时挺横的,应该是个人物。”
“我知道,他是王将军的堂弟,自己没啥本事,仗着有王将军撑腰耀武扬威的。”
萧野:“……”
他一把火将这些尸体烧了,抄起地上的兵器,赶着这些降兵继续往前走。
两三里地,搬尸体捡兵器认尸体再烧尸体,当骑兵们赶着降兵终于与萧缜等人在山道口汇合时,已经快到黎明。
天还黑着,但这两三里地内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处火光,烧的都是今晚丧命之人。
萧野与萧缜对过人数,发现今晚他们两路人一共杀敌五千零一十二人,抓获降兵伤兵两千三百二十六人,山道内靠着两头的大火截获四车粮草、三百四十三匹骡马。
其中囚龙岭骑兵们的杀敌数占了大头,足足有三千多。
张文功:“之前萧千户说骑兵用得好,一个骑兵能抵二十个步兵,今晚我算是信了。”
孙典:“这是不让咱们追了,继续追还能杀一波。”
萧缜:“骑兵是厉害,但也不可因此轻敌,反王的两万兵马一半才招募二十多日,在成县招募的那一万多更是才只有三天,都没有经过训练,所以如一盘散沙轻易散了。换成正经的军队,只要及时结阵,咱们的两百骑兵根本不是对手。”
低着头蹲在不远处的两千多降兵们互相瞅瞅,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卫县这边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居然只来了千八百的步兵、两百个骑兵?而且还真击溃了兴王的两万兵马?
萧野看向那三百多匹被自己人牵着的骡马,双眼发亮:“二哥,我们这边一共有两百多匹骡马,今晚又得了三百多,县里那边有多少,加起来能凑足一千匹吗?”
萧缜笑了笑。
萧野激动地大叫:“那咱们岂不是能练出一支千人骑兵了?”
萧延:“你先别兴奋,有骑兵也轮不到你带。”
孙典:“轮不到老四那就给我,我们在山里头操练五个多月,又是练骑术又是练马上枪马上箭的,都摸索出经验了。”
萧延连萧野都不服,更不会服孙典,三人就此争了起来。
张文功无奈地看向萧缜。
萧缜淡淡道:“别吵了,骑兵归我,你们几个管什么祖父那边自有安排。”
孙典、萧延、萧野:“……”
萧缜:“列队,返城。”
这片山丘距离卫县县城还有二十来里路,一行人赶着降兵拉着四车粮草,得走上两个半时辰。
卫县这边,萧穆一早就带着五千多新兵们出城跑圈了,跑完吃过早饭,再在城门外列队操练,教的还是枪,因为兵器不足,所有人暂且都是拿木棍代替。
路边依然有百姓围观,顺便晒晒初冬时节的暖阳。
有人震惊于五千多人同时操练的气势,有人对此表示怀疑:“连杆枪都没有,真能打得过反王吗?”
“你懂什么,现在只是操练,真要打起来肯定有兵器啊,没看城内几家铁匠铺子现在都被萧家雇用了。”
“铁匠铺子也没多少铁吧,哎,要是咱们跟定县换换多好,定县有铜矿也有铁矿,刚好拿来用。”
“天啊,那边是什么?”
“是反王的兵马!快进城,快跑!”
惜命的百姓们都往城门那边冲,此举惊动了正在操练的新兵们,新兵们齐齐回头,只见西南方向来了一队兵马,前后各有数百骑兵,中间还夹着一片乌泱泱的步兵!
新兵们慌了,有人下意识地也要往城里跑。
萧穆站在城墙上,见此笑了,朗声喝道:“慌什么,是自己人!”
自己人?
新兵们停下了脚步,已经堵到城门口的百姓们也诧异地扭过头。
日上三竿的时候,阳光明亮,就在这一刻,那支兵马里面忽然举起几杆大旗,因为骏马奔驰,风扬起旗帜,红底蓝边,中间绣着一个醒目的“卫”字。
是卫,不是反王的“兴”!
百姓们的恐慌变成了兴奋,随着那支兵马的靠近,有人认出来了:“是萧家的二爷、三爷!”
“中间的怎么一个个都跟落秧的茄子似的?”
“啊,有人头!”
很快,萧延、萧野两骑当先冲到城墙下,兄弟俩同时将各自马前绑着的俘虏丢到地面。
萧延先道:“祖父,昨夜果然如您所料,反王率两万大军从定县而来,意图夜袭咱们卫县,我们埋伏成功,杀了他们一千八百多人,生擒三百,截获三百多匹骡马与四车粮草!”
萧野跪在地上,先朝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再双眼含泪道:“祖父,我是老四,我跟灵水村的兄弟们都没死!”
“山匪在陷阱里用的是迷药,当时我们昏的昏伤的伤,山匪们将我们关在一处逼我们投降,我们忍了一个多月才找到机会反攻,因为怕刘知县误会我们与山匪勾结,没敢下山,索性待在山里苦练武艺,想着再有别的匪帮来袭时可以派上用场。”
“昨早听闻反王起事,知道咱们卫县要招兵自卫,我们兄弟立即下山来投奔,经过西边的山岭时遇到埋伏在那的二哥三哥,我们干脆也跟着埋伏起来,杀了反王一个措手不及!”
萧穆双手撑着城墙紧盯孙子,眼眶也是红的:“好,活着就好!”
萧野抹把眼睛,骄傲道:“祖父,三哥刚刚只说他们杀了多少人,我们杀的比他们更多……不但如此,我们还生擒了反王的弟弟李振,还有他们的军师范师爷,就是地上这两个!”
百姓与新兵们:“……”
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险些摔死的李振、范师爷:“……”
城墙之上,萧穆放声大笑:“好,只用一千两百人便杀了反王兵马五千,生擒两千,咱们卫城初战大捷,你们个个有功,且先回城休息,晌午再好酒好菜为你们接风洗尘!来,咱们继续操练,只要把枪法学好了,将来也有你们立功的时候!”
新兵们看着地上的反王弟弟与军师,再看看那两千多的俘虏降兵,心中所有的顾虑与不安瞬间都变成了万丈豪情!
瞧瞧,老爷子随手一支伏兵就打跑了反王的两万兵马,人数多又如何,打仗还得靠老爷子这样的真正大将!
降兵这边自有萧缜安排,萧野跟二哥打听清楚一家人现在住在哪,骑上骏马便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赶去。
孙典见了,驱马紧紧跟在他身后。
萧野:“我回我家,你来做什么?”
孙典:“我渴了,去你们家借口水都不行?”
萧野心情好,不跟他斗嘴。
萧家这边,贺氏、萧姑母等女眷只知道昨晚萧缜、萧延都在外面领了差事,并不知道他们真正去做了什么。
佟穗与林凝芳是唯二两个知情的,林凝芳要给孩子们教书无法分心,佟穗自己坐不住,索性来前面的倒座房陪萧姑母说话。
萧姑母手里拿着针线,瞅瞅面前的侄媳妇,打趣道:“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样,老二一晚没回来,担心了?”
佟穗无法否认。
萧姑母老神在在的:“放心吧,老爷子最器重老二老三了,总不会让他们去做危险的事。”
佟穗道:“之前祖父派顺表弟去给反王送文书,还不够危险?”
说到这个,她真的很佩服萧姑母的镇定。
萧姑母:“危险不危险,得看谁去做,长顺他们兄弟在南边闯了一圈都好好地回来了,去见个反王就栽在那,那也太没用了。”
佟穗:“……”
她又想到了萧缜、萧延杀山匪时的狠辣勇猛,只是不知道那位反王与囚龙岭的三个当家相比如何。
突然,外面街上传来两道疾驰的马蹄声。
佟穗的心一阵猛跳,是不是来自家的,是不是萧缜那边有消息了?
念头刚起,就听一道熟悉的喊声传了过来:“绵绵,四叔回来了,快给我开门!”
佟穗笑了。
萧姑母手一抖,难以置信地看向佟穗:“谁?老四?”
佟穗怕她被针扎伤,先拿走那堆针线再笑着道:“是,四爷回来了!”
萧姑母顾不得疑惑侄媳妇为何这般肯定,她哭着跳下地,两只鞋子都穿反了,第一个冲到大门前,迅速拨开门闩。
门板被人推开,露出一身是血的萧野。
萧姑母还没看清楚,萧野突然一把将姑母抱起在门口抡了几圈。
萧姑母看着四侄子俊朗的脸明亮的眼,真真切切的,顿时又哭又笑又骂:“臭老四,快放我下来!”
佟穗本来都离得很近了,见到萧野这般表现,及时停住脚步。
萧野瞧见,一边放下姑母一边笑道:“二嫂放心,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抡你,二哥回头能吃了我。”
言外之意,萧缜也好好的。
这时,贺氏、萧玉蝉、柳初带着孩子们赶过来了,林凝芳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
“四哥!”
萧玉蝉一头扑进了萧野怀里。
萧野也把她抡了一圈,再蹲下去一手抱侄女一手抱外甥。
孙典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双眸子巴巴地盯着柳初,他也想像萧野那样,周围没人的话他也一定做了,可是现在,他不敢,也不能。
柳初对着萧野哭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她看过去,认出孙典,人也呆住了。
孙典笑笑:“我,我也没死,就是在外面打了一晚,饿了,跟着老四来这边蹭顿饭吃。”
柳初同样结巴:“好,没……活着就好,你们等等,我去厨房给你们弄点饭菜,四弟,就你们俩吗,二爷三爷他们回来吃不?”
萧野:“二哥肯定要忙一阵,三哥不知道,大嫂先多做点,剩了晌午也能吃。”
柳初懂了,努力忽略那道灼灼的视线,快步进了垂花门。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离开萧家,可面对孙典多年不变的心意,她也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所以,活着就好,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