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靖业战死后, 跟着他逃出箭雨埋伏的近两千兵也皆被萧延率将士全歼。
萧延点了五十人,骑着缴获的战马先行赶回军营查看战况,佟穗、萧涉带着步兵清理战场。
敌兵身上的财物、还能穿的铠甲、散落的兵器战马, 都是战利品。
死了的再无动静, 活着的喜气洋洋。
佟穗站在树荫下, 看着自家兵马忙忙碌碌。
财物谁搜到的就归谁, 随军主簿只将铠甲兵器战马的数量报了上来, 因为这一战是埋伏战, 后面的交锋也是以多打少以精打疲, 自家将士几乎没有折损。
死去的战马宰了吃肉, 死去的人聚在一处烧了, 只留下孟靖业的尸体。
休整结束, 众人原路返回。
路上,老爷子那边的传讯兵来了, 向佟穗汇报昨晚太原城外的战况。
孟锡所率的第一波偷袭军被箭雨射杀了两万余,剩下不足三万兵力。之后孟靖业虽然带来四万援军, 可他突围的时候又带走了两万, 如此, 便只剩失去统将的五万左右的太原兵与右路军的六万多将士厮杀。
右路军将这五万人围困在中间逐渐向内歼灭, 又有萧守义、萧野、齐云等十几个悍将, 士气振奋,越杀越勇。
算上佟穗他们这边的埋伏战,此役右路军用一万五将士的命, 换来了九万太原兵的全军覆没。
七月十四晌午,佟穗一行人回到军营时, 战场已经清理过了,只是为了避开那一片被暑气蒸腾出浓郁血腥味的土地, 军营往太原城的方向前挪了五里地,齐恒也率领三万诱敌的将士们从曲城回来了。
一场夜战,十万右路军仍存八万五,太原城内却只剩孟继堂率领的一万守军。
萧守义、萧野等奋战的将领们身上都有些伤,可在战场上,只要没有断胳膊断腿伤到要害,其他伤都不值得一提,就像之前攻城时萧延身上好几处烫伤,若非佟穗催他去军医那里上药,这人根本都不把那点伤当回事。
庆功宴上,齐恒大笑,朝萧穆敬酒道:“痛快!虽然我没有参战,可是想到那老王八终于被咱们骗出来了,我就特别地痛快,大将军这手钓鱼的战术真是出神入化,您老居然还能在后面撒一张网,一条鱼都没叫他们漏出去,我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萧穆笑道:“我也是因为大将军再三跟咱们强调孟靖业是个极其谨慎之人,才猜到他有可能会强行往榆县那边突围,再加上有赵总兵提供的晋州各地山势地形图,才知晓可在七盘岭设下伏兵,当然,此计能成全赖你那边下的饵够真,咱们多方配合巧妙,方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齐恒摇摇头:“不,还差一点,孟继堂那小王八还在城里守着,只有把他拿下,才是真正的酣畅淋漓。将军,咱们还有八万多兵,他们只剩一万了,现在可以让我带兵攻城了吧?”
萧穆:“攻城死伤太多,还是智取的好。”
他把智取太原城的战功让给了未能参战的齐恒那三万将士。
佟穗与萧延等年轻的将领们都跟了过去。
智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激将。
齐恒命人在城外竖起两根长杆,一根上面绑着孟靖业的尸体,一根上面挂着孟锡的头颅,再让一些大嗓门的小兵朝城内大放厥词,骂孟靖业父子俩徒有虚名,吹嘘自家将领斩杀父子俩时有多么威风。
城墙上,年仅二十岁的孟继堂看着祖父、父亲的尸体与头颅,眼里流着泪,心里流着血。
佟穗沉默地看着、听着。
孟家父子已经死了,利用他们的尸体这般辱骂他们,很不体面,可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继续在太原这里耗下去,万一韩宗平那边没有援军因为兵力不足落败该怎么办?万一鲁恭、萧缜、赵瑾率领的左路军孤军过了黄河,被京师的二十万大军围剿又该怎么办?
不想自家人损伤,便只能用最快最简单的办法攻破太原。
性命攸关,谁还讲究体面?
“二嫂,我也想去激激他,行吗?”萧野观察着佟穗的神色,忍了很久才问。
他与二哥三哥在战场上厮杀了六年,生生死死早看淡了,打仗就是为了赢,却怕二嫂心善,受不了这样的激战法子,也不高兴他参与其中。
佟穗看他一眼,点点头。
萧野单骑上前,他没有再辱骂孟靖业父子,只朝孟继堂道:“孟家小弟,实话告诉你,你爹的头是我砍下来的!我知道你想报仇,又怕冒然出战失了城池,这样如何,你下来跟我打一场,你杀了我,那是你孟家儿孙有本事为父报仇,你若败了,便证明你孟家祖孙三代都是我萧家祖孙的手下败将,什么名门将族,都是浪得虚名!”
齐恒朝三万将士比个手势,三万将士便齐声喝道:“浪得虚名、手下败将!”
孟继堂双手握拳,泪眼模糊地望着对面的两个亲人。
命可以丢,孟家的威名不能丢!
“杜叔,我下去应战,若我不能回来,你继续代我坚守城池。”
孟继堂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刀,抹去脸上的泪,毅然对祖父留给他的副将杜叔交代道。
杜叔跪在他面前,眼中也滚下热泪:“公子,孟家现在就剩你了,你万万不能去啊!”
孟继堂扯扯嘴角,苦涩道:“怎么,您也觉得我孟家祖孙尽是萧家祖孙的手下败将?”
说完,径自绕过杜叔下去了。
城下,萧涉也想去跟孟继堂打,被萧野骂了回去,孟继堂一口气死了两个至亲已经够惨了,再骗他下来跟五弟交战,那是卑鄙。
两军击鼓,萧野持枪迎了上去。
佟穗攥紧了缰绳,一边为功业,一边为血仇,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午后骄阳似火,刀枪碰撞间反射出刺眼寒光。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跟着就是半个时辰。
萧延几个都下马盘腿坐到了地上,你靠着我的肩膀我靠着你的肩膀,看戏一样点评两人的对决。
佟穗仍然端坐马上,直到萧野刺中孟继堂的肩膀,孟继堂手中长刀脱落,她才松了口气。
“服了吗?”萧野枪指孟继堂的脖颈,面无表情地问。
孟继堂只望向祖父、父亲的尸体,一副要杀便杀视死如归的神情。
就在此时,太原城门突然打开,杜叔带着城内守军冲了出来:“公子莫急,老夫陪你一起上路!”
大势已去,守城也是死,且已失去了牵制萧穆兵力的意义,不如痛痛快快杀一场,誓死追随大将军!
孟继堂眼中再度落泪,忽地抓住萧野枪杆试图夺枪。
一支利箭蓦地飞来,穿透他胸前的铠甲,射入其胸膛。
孟继堂手里还握着萧野的枪,艰难地朝南边望去。
萧延、佟贵、乔家兄弟、孙家兄弟、张文功这一排看戏的将领早在城门开启时就跳到了马背上,齐刷刷地冲上来,挡住了佟穗以及萧涉的身影。
到孟继堂栽落马下,他也没能看见自己究竟死在何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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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黄昏。
韩宗平刚刚拿下霍州进一步逼近汾州,就收到了传讯兵从太原送来的战报以及孟家祖孙的三颗人头,太原十万守军全军覆没,萧穆那十万右路军才折损两万兵力。
随着战报送来的,还有太原一战将士们的军功账册。
当韩宗平看到孟靖业竟然是被佟穗、萧涉联手所杀,虽然有些感慨孟靖业的阵亡,还是忍不住赞道:“英雄出少年啊,这叔嫂俩今年都刚刚十九岁,竟已立下如此奇功。”
范钊:“啥奇功,我瞧瞧?”
他是韩宗平的心腹,毫不避讳地凑过来,看到佟穗、萧涉身后跟着的那一串军功,眼睛也瞪直了:“早知道她能百步穿杨,居然真能射中孟靖业?”
百步穿杨,杨树叶就在那挂着不动,顶多被风吹一吹,战场上杀人,人会跑的啊,尤其是孟靖业这样的老将,看不到箭也能感受到杀气提前闪避,绝非一个神箭手就能轻轻松松偷袭的。
魏琦摸摸胡子,朝宋澜赞道:“名师出高徒啊,佟夫人如此神勇,多少都有几分是宋兄的功劳。”
佟穗能射杀孟靖业,注定会在青史留名,足以让人尊称她一声“夫人”。
宋澜惭愧道:“魏兄莫要打趣我了,我只是教了她几篇文章,都是萧老将军栽培得好。”
韩宗平重新落座,给萧穆、齐恒包括佟穗、萧涉这些年轻将领都单独加了赏赐。
此外,佟穗先前只是右路军的一个参事,毕竟是女子,萧穆自己可以重用孙媳妇,却不好破例来韩宗平面前给孙媳妇求个高职,这次,韩宗平直接封了佟穗为右路军的副将,与萧缜是一个级别,高过萧延、萧野这等卫所指挥。
在韩宗平看来,佟穗既能约束营中将士,又能带领一支伏兵单独作战,完全有了封将的资格。
这个决定,军师魏琦、宋澜同意,范钊、冯籍两位大将也是服气的,前者箭术输给了佟穗,后者亲自见识过佟穗的驭兵之才。
传讯兵快马加鞭地将大将军的犒赏以及新的军令送回了太原。
犒赏在意料之中,军令照办就是,唯一的惊喜便是佟穗的“副将”之职。
“厉害了啊,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不能喊二太太,该改口称佟将军了?”
孙典第一个起哄道。
萧野搓搓手心:“二嫂要是个男的,我们肯定得把你抛起来庆贺,现在其实我也想,就怕二哥知道了揍我。”
佟穗一听,连忙退到了老爷子身后。
萧穆一一瞪过去:“都给我老实点,让佟将军请你们吃顿酒就算了。”
新封的佟将军佟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