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见到萧缜, 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如何笃定施金虎一定会杀我?”
萧缜笑道:“听闻施家父子当初起事,便是因为施金虎与地主家的护院比试腕力,连赢五场后输给了第六人, 施金虎不堪众人嘲笑, 当晚竟拿刀杀了赢他的那个护院, 施毅得知后怕官府追究, 方聚集一帮佃户先下手为强。这样的人, 连十几人围观的小败都容忍不了, 昨日当着双方大军的面损了颜面, 无法出城找我们出气, 只能针对你。”
回想施金虎的种种行径, 齐云落座, 喝了一口酒后才恨声道:“施家匹夫,我也忍他很久了。”
乔长顺好奇道:“你既有本事活捉他, 大可继续死守阴城,再给施毅修书一封解释缘由, 有邓军师作证, 施毅一定会体谅你的苦衷, 为何直接就来投奔我们了, 就不怕施毅知道后杀害你爹娘妹妹?”
齐云道:“施毅是个人物, 他虽赏识我,可施金虎毕竟是他的儿子,经历过昨日之事, 施金虎只要活着必定会继续记恨于我,你们在施毅会压制儿子笼络我们, 一旦你们撤军,施金虎定会来寻我的麻烦, 到那时,施毅会偏帮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先拿下施金虎,施毅想救儿子,又怎敢对我的家人下手。”
孙典:“是个爽快人,来,我敬你一碗!”
萧缜跟着举起酒碗,朝齐云道:“我们萧家在韩将军面前立了军令状,必须攻下朔州,因我们人少阴城难攻,萧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公子置于险地,还请公子见谅。”
齐云摆摆手:“二爷客气了,昨日你我为敌,自然以破敌为先,换我我也会如此,二爷不必再提。”
一人喝完一碗酒,孙典还想再喝,萧缜提前叫人将酒坛撤下了。
孙典瞪眼睛:“都打赢了,还不许我多喝两口?”
萧缜:“齐公子胸襟宽广不计前嫌来投奔咱们,我心中高兴才饮酒庆贺,若因贪杯误事,你担得起吗?”
孙典哼了哼。
齐云更加敬佩萧缜的军纪如山了,想那施金虎,动不动就喝酒,哪有一点守将的样子?
萧缜问他:“阴城城内现在如何,可有施家旧部闹事?”
齐云:“树倒猢狲散,少数一批忠心施家的都杀了,余者都愿意跟着我投降二爷,因不知二爷接下来有何打算,我便叫人死守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萧缜赞许道:“公子心思缜密,倘若施毅只派你一人率军守城,我等再不愿也只能强行攻城。”
齐云:“二爷手下皆是精兵,且军心似铁,我们那边的将士们听说韩总兵来了,人心早散了,二爷攻城也必然能胜,只是要比现在多添一些伤亡而已。”
萧缜:“都是被贪官污吏逼迫的不得不反的无辜百姓,我不忍见任何一方有人为此冤死,现在这样再好不过。”
齐云拱手:“二爷高义!”
萧缜:“听说令兄齐凌现在驻守鲁县,不知可否请公子修书一封劝他也归降我们?”
齐云苦笑:“我大哥若肯听我的劝,当初就会与我一起说服父亲别跟施家结盟,他是愚忠之人,看到我的劝降信只会骂我辱没家门,绝不会背叛与施家的盟约,除非有我父亲的亲笔手书。再者,与他共同驻守鲁县的施麟冷静稳重,不会再受二爷的离间之计。”
萧缜思索片刻,笑道:“那就请公子带上一队人马佯装败军亲自奔赴鲁县,就说阴城已经被我拿下,我已率领三千五百骑兵奔赴雁门,欲与我祖父前后夹击共破雁门关。施毅龟缩朔州不敢出城,施麟必将发兵驰援雁门。”
齐云:“……二爷多谋,齐云心服口服。”
萧缜谦道:“幸得公子惺惺相惜,不然再多的谋略都是空谈罢了。”
两人又商定了一番细节,最后一同去了阴城,由萧家兵马接管城池,齐云从自己的兵马里选出五十多个忠勇之兵,再从施家的兵马里选出五十多个贫家子弟,讲清利害、对好说辞之后,众人做出匆匆逃出城门的败军之态,直奔百里之西的鲁县。
快马疾驰,一个时辰便到了鲁城之外,瞥见城东有兵马扎营驻守,齐云便绕路去了西门。
驻守的兵马自然是萧野、乔长安、张文功率领的另一支萧家军。
因为鲁县在朔州的西北方,萧野等人行军的路线最长,再加上鲁县这边多山,绕来绕去的还要提防山头有伏兵,昨日下午才刚到鲁城之外,休整一晚,今早刚刚骂了一波,试图激守将出城,可惜施麟、齐凌在城墙上看了一下就进去了,根本不予理会。
“四爷,有一队骑兵奔城西去了!”
萧野、乔长安、张文功都骑马跑去查看,见那一百多人衣衫狼狈为首的将领一身是血,萧野笑道:“肯定是二哥那边得手了。”
乔长安:“这事闹的,光行军了,都没显出咱们的本事来。”
凑过来的萧涉也一脸不快:“早知道我跟着二哥去打阴城了。”
萧野:“真以为打仗好玩啊,我巴不得南下这一路都不用我亲自上场,直接跟在祖父二哥后面蹭战功,再说了,阴城破了朔州还在,还怕没仗打吗?走,立即拔营,绕路去阴城那边与二哥合兵,再从那边直袭朔州!”
萧涉:“不是,这就走了?”
萧野:“留在这也是打龟壳,从阴县去朔州的路都通了,还理鲁县做甚?”
乔长安、张文功互视一眼,笑着去整顿各自的兵马。
鲁城之内,施麟、齐凌刚刚从西门这边接了齐云等人进城。
齐云左肩中了一刀,半边衣衫上全是血,勒马的时候竟然直接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二弟!”齐凌冲过来扶起弟弟,神色焦急:“出了何事,阴城败了?”
齐云看看他,再看看弯腰站在旁边的施麟,又恨又疼,眼角滚下泪来:“萧二诡计多端,围了阴城却不攻,先是乱我军心,昨日又使计激金虎出城与他们斗将,我跟邓军师都劝不住他,致使金虎轻敌,被对方一个叫孙典的大将刺伤活捉。”
“我还想继续坚守,邓军师却怕了萧家,于今日黎明偷偷打开城门放了萧家军进城,我等拼死才杀出一条血路!”
施麟三十多岁,是施光磊的独子、代王施毅的堂弟。
他一边听着齐云说话,一边暗暗观察齐云带过来的那帮士兵,认出归属于自家的一些熟面孔,这才继续盯着齐云。
齐云因刀伤而神色痛楚。
齐凌恨得握拳:“王爷再三交代叫咱们固守城门,金虎怎么就……”
齐云便说了萧缜自己不出战,只派两个手下无名将领挑衅的计谋:“金虎已经忍了数日,这下实在忍不住了,邓军师死死抱住他都被他甩开撞在了城墙上,我若不应,他便要挑选别人,无奈只能同意,谁曾想金虎一战便败,逃都没逃回来。”
就在此时,有哨兵喜出望外地来报:“施将军,齐世子,萧家撤军了!”
齐凌难以置信,施麟脸色大变:“不好,他们肯定猜到阴城失守,要去与那边合兵进军朔州!”
齐云艰难道:“不止如此,我逃出城后本想去朔州报信,发现后面没有敌兵来追,我觉得蹊跷便折回去打探,发现萧缜带着三千多骑兵往南去了……”
施麟:“他要去雁门接应另一支兵马!朔州城坚,光靠萧家几万兵马无济于事,可如果他们从里面破了雁门、定武两关,一旦韩总兵的十万大军进来,打下朔州便指日可待,不行,我得带兵去追萧缜!”
齐凌:“我陪你一起去!”
为了让鲁城、阴城以及两处险关能够彼此策应,施毅特意把手下的一万骑兵分给了四处,其中两处险关各有一千骑兵,鲁城、阴城各领四千,一旦萧家军试图绕过城池进军朔州,二城便可派骑兵从后面偷袭,逼迫萧家军必须先破城才行。
施麟急归急,理智还在,齐凌对自家忠心耿耿,齐云却没那么可靠,容易被萧家说服。
“不,云弟已经受伤,固守鲁县、拦截阴城步军的重任只能交给世子,我去驰援雁门足矣!”
事不宜迟,施麟这就召集四千骑兵狂奔出城去了。
单从舆图上看,从阴城去雁门比从鲁城去雁门要近很多,可阴城与雁门之间多山多水,需要绕好几段路,鲁城过去却是一路畅通,再加上施麟对路径的熟悉,他有信心能赶在萧缜之前抵达雁门,到那时,他便可占据山险埋伏萧缜。
四月底,阳光灼热,施麟等四千骑兵一口气狂奔了一个时辰约莫一百二十里地,已经从朔州西北方赶到了朔州的东南方,距离雁门关只剩三十里。
人还有力气,坐骑却不行了,急需休息。
施麟看看来劝说的手下,指着前面的一片山岭道:“再坚持一下,穿过小燕岭再往前跑五里便是去雁门关的必经之路,我们在那边休整,顺便以逸待劳。”
众骑兵只能听令。
好不容易来到两条山路的交叉口,而往雁门关只有一个方向,施麟查看过山路,见路上没有新的马蹄印迹,两侧的树木草叶上也没有明显的新灰,不由大笑:“萧缜果然还没到,我们再往前走一里地,埋伏起来。”
骑兵们虽然疲惫却有了斗志,大队人马前往埋伏点,留下几个步兵挥舞衣裳消除地上的蹄印。
一里地外,施麟等人跳下马背,正要牵马隐入两侧的山林时,两侧山腰突然冒出伏兵,迎面就是一波箭雨。
施麟大惊,一边挥刀抵挡箭雨一边往山上打量,见那些士兵都穿布衣……
忽地,施麟发现一个握弓的女人。
他惊骇不已,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的面孔。
佟穗亦将箭头瞄准了他,趁施麟抵挡其他箭雨时,一箭射中施麟的肩膀。
混战过后,施麟被绑缚到了萧穆面前。
施麟眼睛都红了:“老匹夫!你们何时夺的雁门关!”
萧穆笑道:“也没多久,只比阴城投降早了两日而已,昨夜接到我二孙急报,特在此恭候施小将军。”
施麟咬得牙关都出血了,望向雁门关的方向:“你们把我爹怎么样了!”
谁都可能投降,他爹绝不会!
萧延刚刚杀敌兵杀得过瘾,正在不远处清点战马,闻言扬声回道:“你爹是施黑磊吧?早死啦!”
施麟立即喷出一口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