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伦斯这一瞬间觉得伊莱离自己很远。

“你在想什么？”

清澈的少年音打断了克拉伦斯即将陷入某个循环里的思绪，他走神这段时间里伊莱早已拿出了自己的法杖——来自阿奇尔的、周围镶了很多变异冰元素宝石的那一根。在克拉伦斯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伊莱手腕一动，比它的大部分同类要更沉重一点的法杖转了个杀伤力不容小觑的圈。

克拉伦斯立刻回忆起了伊莱曾经拿那根乌木法杖抡飞风滚兔或者其它中小型魔兽的场景，与绝大部分战斗时会优雅又高傲地站在队友的身后的魔法师不同，伊莱总是仗着自己超越剑士的反应速度一马当先地冲进敌人堆里，一边抡起法杖一边酝酿魔法。克拉伦斯的眼角抽了抽，那点复杂酸涩的想法顷刻间烟消云散。

远什么远？他们明明近到伊莱挥舞法杖时都可能误伤克拉伦斯的程度。

“我在想奥斯都的新皇帝为什么要送你一根这么重的法杖。”

虽然对自己与阿奇尔之间的关系有一点猜测，但克拉伦斯事实上与阿奇尔完全不熟，于是称呼起他时就是一口一个“奥斯都的新皇帝”。

“是我要求的。”伊莱目不斜视地回答，被躁动占满整个脑袋的魔兽中终于有几个脑子还算清醒的注意到了山崖上完全没打算隐藏的两个人。他微微抬起手，法杖尖端和尾部的元素宝石内部的魔力被激活、散发出白蓝的荧光——这就是水系亲和在宝石作用下向变异冰元素转换的标志。十根尖锐的冰棱缓慢浮现在伊莱的身后，而他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如果有谁以为我只会魔法、是一个靠近身战斗就能轻易解决的魔法师，那么我就可以用它来给这个人一个大惊喜了。”

一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瘦小魔兽尖锐地嘶叫着攀援向山崖顶端，它的速度太快，甚至在空中拖出了棕褐色的残影。要让冰棱准确扎住这样一只目标体积小又正在高速移动的魔兽需要额外耗费魔力，而现在魔兽潮远远看不见尽头。

伊莱眨了眨眼睛，魔法阵如同出来走一个过场一般在他的脚下闪现。下一秒，完全凝结成型的冰棱带着破空声袭向猴型魔兽身后，伴随着尖锐东西扎进紧实血肉的声音，几只酝酿着魔法的魔兽在发出攻击前应声倒地。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的猴型魔兽此时飞身而起，它高高越过山崖所处的平面，伊莱仰着头，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近到足够他看清楚猴型魔兽带着血丝和碎肉的尖锐獠牙和雪白利爪。

然后伊莱双手握住了足足有成人三指宽的杖身。

“砰！”

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克拉伦斯感同身受地呲了呲牙。

[叮咚，恭喜宿主获得成就：物理击飞敌方目标的第101次，奖励通用抽卡次数×1]

如果系统的语调丰富多变一点的话，这条系统播报应当是一本正经中带着一丝促狭的。

伊莱单手横在眉前以挡住耀眼的阳光，目光跟随划过一道抛物线的猴型魔兽砸进魔兽群里。他勾起唇角，右边尖尖的虎牙短暂地展望了一下外界的风景，然后他微微张唇，舌头触碰到牙齿后迅速卷起。

他轻快地吐出一个单词：

“Surprise。”

系统面板应声打开，花花绿绿的电子礼花在其上一朵接一朵地绽开，这是系统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功能。伊莱瞥了一眼面板最上方的小横条里显示的“物理击飞敌方目标的第101次”，不由得皱了皱鼻子：这个成就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啊，不对，原来这么多年他只抡飞过一百零一只魔兽吗？

最后他看着只增加了一抽的当前剩余抽卡次数嘟嘟囔囔道：“真小气。”

电子礼花戛然而止，系统以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抗议。伊莱一个没忍住，抿着唇弯起了眼睛。他曲起食指轻轻弹了一下面板，明明它并没有实体，却依旧夸张地抖动了一下，就像真的被伊莱弹到了一样。

伊莱唇角的笑容加深。随着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的增加，就算那个在费斯城自主为他展开防护罩、甚至还能与他自由对话的系统没有再次出现，这个只会用冰冷机械音按部就班地播报的系统也逐渐变得鲜活起来了。

就像在伊莱一天天长大的时候它也在不断成长似的。

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各种意义上的。

伊莱轻松的心情并没能持续多久，被冰棱扎死的元素魔兽和从天而降的猴型魔兽让更多失去理智的魔兽注意到了山崖之上的两个异类，它们的眼神亢奋又躁动，看起来随时都能不顾一切地扑上来，伊莱谨慎地后退一步，说道：“我们该走了。”

“走？”克拉伦斯皱着眉头重复道，不详的预感突然在他的脑海之中蔓延，他垂死挣扎道，“我猜你说的应该是往龙脊山谷外走对吧？”

“当然不是，”伊莱惊讶地看着克拉伦斯，他指指来时道路上涌动的魔兽，无情地打破了小伙伴的美好幻想，“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回去吗？”

不是说伊莱和克拉伦斯没有可能在魔兽潮中杀出一条生路，只是那样的代价太大。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一头大象的。

伊莱补充道：“我们得赶在他们之前往深处走，最好是走到科尔山去。”

克拉伦斯很快反应过来了。驻守在科尔山以保护弗朗西斯第一冶炼厂的卫兵数量几乎可以比肩和平时期驻守北边境线的卫兵数量，与此同时冶炼厂内还有一批伊莱和克拉伦斯这几年来隔三岔五附加符文的实验品武器，如果不能直接冲出重围，那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克拉伦斯不认为伊莱只是为了这个，他注视着小伙伴的眼睛笃定地说：“你想提前终止魔兽暴|乱。”

伊莱毫不躲闪地回望克拉伦斯的视线，眼神平静而坚定。

“是。”

龙脊山谷占地广阔，包含弗朗西斯最大的尤欧山脉与横截面最大的科尔山，就算弗朗西斯第一冶炼厂建在其中，人类对它的探索程度也非常有限。或许是因为这里是整个弗朗西斯魔力最丰沛的地方，龙脊山谷内部的顶尖魔兽强大到超出常理的地步，它们盘踞于人迹罕至的隐秘角落、十分惫懒、并不怎么对人类发动攻击。

但如果这场暴|乱真的辐射整个龙脊山谷，它们势必也不能独善其身。伊莱只能寄希望于它们对引发暴|乱的物质抵抗性强一点，给他们留下足够的时间来把危险掐灭在半途中。

“失去理智的魔兽不可能一直呆在龙脊山谷内部，如果它们冲出了龙脊山谷……”伊莱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克拉伦斯，你知道的，弗朗西斯集中耕地几乎与龙脊山谷外围无缝衔接。”

而弗朗西斯春季种植日刚刚过去不足五天，勤勤恳恳的领民和松软耕地里的作物一样多。再说远一点，离龙脊山谷最近的小镇只隔了一个山包，大半天路程之外的费斯城安宁一如往昔。

北边境线附近爆发的那场属于奥斯都的魔兽暴|乱至今仍历历在目，奥斯都的边境领地元气大伤，人口锐减一半。

龙脊山谷的暴|动必须被限制在内部，迪伦和奥林一定会在外界试图阻拦，但是这是不够的。他必须要把源头掐灭，随算付出一点无关紧要的代价也没关系。

克拉伦斯握紧了手中的尺柄，已经有魔兽攀援着山壁开始向他们靠近，然而他的脚就像生根了一样停驻在了原地，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从自己的父辈那里继承了一点利己主义的家族特性，但凡身边这个要冒着极大风险去阻止一场庞大魔兽□□的人不是伊莱，他都不会有半点纠结。

伊莱轻轻叹了口气，他拍拍克拉伦斯紧绷的肩膀，语气轻松道：“现在想这些做什么呢？现在又没有到科尔山。”

他很随意地一挥法杖，一根冰箭从尖端宝石射出，恰好抵消了由魔兽群直射而出的一道风刃。这个动作激怒了所有魔兽，拥有元素亲和的魔兽开始酝酿强大的攻击，没有的那一部分如同嗅到人类味道的丧尸一样向山崖涌来。

克拉伦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带着许多小情绪举起手中的尺，劈头盖脸砸向一只刚刚冒头的白毛老虎，在符文影响下变得僵直的老虎咕噜噜滚了下去，像多米诺纸牌一样推倒了许多“同伴”。

“你最好是有长时间施放魔法的方法。”他咬牙切齿地说。

伊莱的脑海中划过小时候遭遇炎狼群时使用过的那一套代码，或许是因为此时使用的法杖并没有监察者之杖那般强力，一场规模小了许多的暴风雪从酝酿着巨大漩涡的法杖尖端倾泻而下，裸露的岩壁之上瞬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试图攀爬而上的魔兽滑稽地爬上又溜下，挤挤挨挨地在山崖之下堆了一个小堆。

谨慎地控制着冰箭抵消元素魔兽攻击的伊莱分出一点心思回答道：“我好像还真的有。”

七年前在暗夜森林中莫名其妙出现的、能够让他所有状态都恢复到巅峰状态一半的稀有功能卡·二分之一重置。当初伊莱看见它的第一眼就决定将它作为在非常情况下应对艾萨克的底牌，然而马修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了暗夜森林，所以直到现在它还静静地躺在系统空间里。

“现在，”他偏过头，冲着克拉伦斯眨了眨眼睛，“我们跑吧。”

他们默契地后退一步，然后在同一时刻转身，迈开腿跑进了山崖后郁郁葱葱的灌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