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庄园的花园与领主城堡的花园不太一样。
领主城堡的花园中既有浆果丛也有名贵的花朵,青石板路窄长,灌木丛最繁茂的盛夏时分甚至能够在孩童脸上投下枝叶阴翳间构成的光斑;而罗素庄园的道路明显占据了更高的比重,一丛丛冒出嫩芽的花被谨慎地安置在固定的范围之内,仿佛只要支出来一点就会被园丁毫不留情地修剪掉。
前者拥有蓬勃生长的生命力,后者秩序井然、每一个角度都透出精心设计下恰到好处的美丽,这两者在伊莱眼里都是好看的。
所以他没有在罗素庄园简洁又华贵的大厅中等待,而是自己在花园里逛了起来,费尔南多和伊迪斯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那条奔涌的湍急长河旁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而罗素的仆人和身着黑甲的亲卫都离他很远,竟然衬得他有些孤独。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怎么可能会孤独呢?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人,但凡皱一下眉头都能得到许许多多的关心,这样身份高贵、仿佛生来就拥有万千宠爱的人偏生还拥有强大的实力和聪明的大脑,怎么想都实在是不讲道理。
费尔南多抬起手,示意伊迪斯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去与伊莱并肩而立,奔流长河激荡间发出畅快的声响,费尔南多说:“你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状况。”
用的是陈述句。
“不,”然而伊莱反驳了,他偏过头来看费尔南多,“要怎么说呢?罗素大人。我知道总有一天藏在暗处的敌人会露出利爪,想过罗素家族也许会在一切发生之前阻止他们,也想过万一阻止不了、弗朗西斯要怎么应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不利情况。”
“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早,”伊莱顿了顿,唇角突然勾起来一个小小的弧度,他放轻声音,意味深长道,“或者说,没有想到罗素会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放松警惕。”
迪伦从上一个春天开始就着手做将奥林推上继承人之位的准备,据伊莱所知,他甚至已经写好了要送往游星王都的设立继承人申请。无论他这么急切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时至今日,所有人都知道奥林是迪伦属意的下一任领主人选。弗朗西斯的继承人设立和领主交替总是会伴随着王都的阻挠的,整个弗朗西斯都有着在这样的时期尽量约束自我、减少争斗的自觉。
费尔南多目光沉沉,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虽然错出在伊迪斯身上,然而他这个做家主、做父亲的难道一点错漏都没有吗?
将任务交给不合适的人,这就是他的错漏。
他们陷入了多少带着点尴尬的寂静,伊莱注视着河面,而费尔南多总算是绷不住了。虽然伊莱身份尊贵,但年纪和辈分都尚小,对于费尔南多来说一个小辈对着自己说出这样带着失望和责怪语气的话已经是冒犯,所以在寂静之中,费尔南多冷哼一声,开口道:“小少爷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没有用的话的吗?”
“怎么能算是没有用的话呢?”伊莱轻轻摇了摇头,今天女仆心血来潮地给他扎了一条短短的小辫子,末端才到锁骨,用的两端有羽毛的发绳倒是很长,羽毛尾端的金属坠子大约垂到胸口,他这一摇头,坠子晃晃荡荡,相撞间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听说,格达德的仆人是在上一年夏天新招进来的,罗素家的那位仆人是世代都在罗素家做仆人的,罗素家主不觉得很有趣吗?”
罗素是疯狂扩张的野心家,总是会树敌很多的,所以罗素对仆人的审查总是很严格,每一个新招聘的仆人总是会经历很长时间的考察期,但如果是父母长辈世代都在罗素家做仆人的仆人呢?会天然得到罗素家主的信任。
然而出问题的就是这样一个被费尔南多和伊迪斯潜意识里相信着的仆人。
“啊……”伊莱叹道,“幕后凶手真是布了很久很久的局对吗?”
费尔南多心中一凛,这就是造成他蓬勃愤怒的一大半原因。
伊莱笑盈盈的,他毫不畏惧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费尔南多,轻快地提议道:“你不想给如此戏耍罗素家族、戏耍弗朗西斯的人狠狠地打出弗朗西斯去吗?”
当然想,费尔南多想,从他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他简直无时无刻地在想。
短暂的寂静之后,他沉声道:“你需要罗素做什么?”
“罗素大人,为了在证据充分的情况下扳倒格达德、并且让那些不以为然的贵族深刻意识到弗朗西斯并不那么好的现状、可能顺便还要拔出许多罗素仆人一样的暗桩……”伊莱转了个身,斗篷随着他的动作往上短暂地甩了一下,而他眉眼弯弯,与一脸严肃的费尔南多形成鲜明对比,他举起手,食指与拇指之间捏出一个小小的空隙,“让罗素委屈这么一点点可以吗?”
……
费尔南多以沉默应允“让罗素受一点委屈”之前没有想到受的是这样多的“委屈”。
某个清晨,亲卫军和护卫军拿着领主的命令光明正大地经由那座湍急河流之上的窄桥进入罗素庄园,这两支关系向来不太好的军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合作,亲卫军隔开表露出始料未及的仆人、还算有礼貌地把罗素庄园的主任阻挡在庄园主建筑高层,护卫军迅速地穿行在罗素庄园繁复回旋的走廊之上,费尔南多站在塔楼之上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额角青筋一突一突地胀痛。
他皱着眉,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塔楼门口的黑甲卫兵背着双手,一板一眼地回答:“在针对两位发生冲突的仆人的调查中发现了一些令人震惊的事实,领主大人不得不对罗素庄园和格达德庄园进行搜查,请罗素家主尽量配合。”
黑甲卫兵面罩之上裸露的蜜橘色眼睛在塔楼明亮的光线之下显出蜜糖似的暖色光泽,在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之后,他眨眨眼睛,换了个更加活泼的语气:“除此之外,有一位小朋友让我给您带一句话,罗素家主。”
伊迪斯下意识地望向费尔南多,他们此刻心中都清楚这位小朋友到底是谁,费尔南多看着那双蜜橘色的眼睛,终于从记忆的角落找出了这名亲卫军士兵的身份——小少爷的亲卫斯科皮,亲卫军营寥寥无几的魔法师之一,在战场上既能施展出精妙的魔法、又能抡起法杖与战士对战的强大战士。
然而此刻他带着与在战场上的威势截然不同的温和笑意,一字一句说道:“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什么也不要做。”
什么也不要做。
不要阻拦前来调查的士兵、不要在明面上对亲卫军营和护卫军营的行动保持绝对的反驳态度,要当作亲卫军士兵和护卫军士兵没有野蛮地进入他引以为傲的罗素庄园。
伊迪斯眼中划过一丝被冒犯的愤怒,他抽出大腿上的匕首,疾步向斯科皮的方向走了几步,却被费尔南多适时伸出的手拦住了去向。
伊迪斯压低声音、难以置信道:“父亲?!”
费尔南多没有做出解释,而是看着丝毫没有退缩之意的斯科皮,突然问道:“格达德的搜查什么时候开始?”
“两天后。”
明明是同时犯错的双方,然而今天搜查罗素、两天后搜查格达德,无论是先后顺序和间隔时间都非常不同寻常。心中还充盈着怒气的伊迪斯一怔,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是要让罗素为格达德做“榜样”的意思。
争执双方情况特殊,往小了看就是仆人之间的摩擦,往大了看就是格达德和罗素的冲突。绝大多数贵族想借此机会攀咬两个都不算小的家族,然而格达德和罗素当然希望把事情局限在小摩擦上。
可是伊莱不想,格达德明摆着有问题,那名格达德的仆人之所以赶在这个时候发难也是因为涉及到的另一方是罗素家族。罗素势大,就算领主对于弗朗西斯的掌控能力非比寻常,如果罗素执意反抗,格达德就可以跟在罗素身后坐享其成。
可是如果罗素奇迹般地接受了可以称得上损害家族名誉的调查呢?
……
罗素被军营“踩着脸面”调查的第二天,整个弗朗西斯都对此议论纷纷。
波文难得心不在焉地前往商业部,恰巧今日有洛浦夫人坐镇,后者一看前者非同寻常的模样就生起了点兴味。她饶有兴致地转着手中特产商店即将上架的羽毛笔,目光随着波文一直到波文的“办公室”内,放在往日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波文、后者必定是要投来惊奇的目光了。然而波文恍若未觉,一看就怀有重重心事。
洛浦夫人用羽毛尖抵着自己的面庞,略一思索,干脆提着繁复的裙摆端庄地走到紧闭的门前,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
“请进。”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声音传出来,洛浦夫人推门走进去,转过身来关上门的时候还微笑着与从外面路过的商业部官员露出了优雅的笑容,然而当门彻底关紧,她轻呼一口气,再转向波文时脸上就带了好奇又活泼的笑容。那道门就像把她身上属于贵女的高雅修养完全关在门外了一样,她噌噌噌跑到波文桌前,顶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催促道:“发生了什么?”
就算见过许多次洛浦夫人的真面目,波文还是难以接受地扶住自己的额头。
谁能想到这位清高的夫人私底下是这样一副既活泼又八卦的模样呢?曾经有幸见过一次顶着一张清冷脸的洛浦大小姐对着小少爷露出“痴汉”笑容的波文第不知道多少次想:果然子女看似不同寻常的个性都能从父母身上找到源头啊。
见他陷入了思考,洛浦夫人自得其乐地找了个舒适的座位坐下,再次问道:“您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是发生了什么?”
波文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您知道昨日上午罗素庄园因为修建学院时的冲突被搜查了吗?”
“当然知道,”洛浦夫人答道,“不就是明明是双方的问题、最终却拿了罗素家开刀吗?”
“是,他们都说,这是因为领主不满罗素无休止地侵吞其它贵族家族的资源、一家独大,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做出的敲打。”波文挠了挠后脑勺,说起这事来他的表情还有点迷幻,“瑟得城的赌场甚至开盘赌罗素什么时候做出反击,但是罗素到现在都没有反应,简直就像被强行进入、一寸一寸搜查的不是罗素家族一样。”
洛浦夫人抽出腰间的羽毛扇子挡住半张脸,表情看不太分明,她说:“你在担心罗素家有所筹谋?”
“对啊,”波文愁眉苦脸的,大吐苦水,“他们筹谋就筹谋,但是我看罗素家主那个样子就是很敌视小少爷的,万一他不分青红皂白、先把矛头对准小少爷怎么办?”
洛浦夫人扇子背后的表情僵住了。
偏生这个时候波文还在忧心忡忡:“我们小少爷一看就是很柔弱的,怎么抵挡得住老奸巨猾的罗素家主呢?”
洛浦夫人欲言又止,看向波文的眼神如同看着异想天开的孩童。眼瞧着波文要继续发表对伊莱的担忧了,洛浦夫人不得不出声道:“你认为格达德会免于被惩罚吗?”
“怎么可能,”波文惊诧道,“再怎么要敲打罗素,都不可能让格达德逃脱惩罚的,只是可能要晚一点。”他又有点丧气,“不过格达德在罗素身后,要是罗素做出反抗,它就只需要随便摇旗呐喊一下就是了。”
“是啊,”洛浦夫人合上扇子,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她意味深长地说,“你认为格达德是不是这样想的呢?”
……
与此同时,格达德庄园某个隐秘的暗室中传来一声瓷器破裂的声响。
随和的格达德家主面目扭曲,他一手握着剑柄,一边在暗室之中焦躁地走来走去,红袍人皱眉看着一地的碎片,抬步向后、避开可能被飞溅到的区域。
格达德家主单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神经质地怒吼道:“费尔南多·罗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那群粗鲁的士兵都踩在他引以为傲的罗素荣光之上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就是两个仆人之间的冲突?凭借一个具体内容都不知道的线索就要搜寻贵族的庄园?!”格达德家主咬着牙,面目扭曲,简直就像某种凶恶的恶兽,“他不怕激怒所有贵族、夫怕弗朗西斯内部发生混乱吗?”
红袍人嫌恶地呲了呲牙,他终于忍受不了了,他说:“不是早就跟你说过罗素被探查、格达德也绝不可能平安无事吗?”
这句话就像某个开关,格达德家主的怒气一瞬间攀升到了顶点,他咆哮道:“傲慢的不是你们吗?我说罗素绝对会作出反应时你们不是没有反驳吗?现在知道怪罪到格达德身上了?啊,我知道了,你们想逃走、留下格达德不管是不是?!”
“我们有选择吗?”红袍人揪住格达德的领子,漆黑眼睛中透出摄人心魄的光芒,他厉声低吼,“要不现在就把我们的人撤出去、要么就让所有人跟你一起陪葬,你真的觉得格达德庄园惊得起探查吗?!”
“塔楼之上的那个石雕,”红袍人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相当可怕的笑容,“你要我提醒你那是什么东西吗?”
格达德家主的表情逐渐变得空白,红袍人心中冷哼,放开格达德家主的领子。
“我们的人必须在太阳升起之前离开格达德,我的意思是,我在通知你。”
这是最后通牒,到时候被发现少了一大群人的格达德会经历什么呢?这就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了。
谁会考虑一个弃子的死活呢?红袍人走出暗室,独留无力地瘫坐在地的格达德家主。
……
一个女仆披着夜色敏捷地奔跑在弗朗西斯的街道上,就像一只猎豹,她距离高耸的城墙越来越近,只需要几个呼吸,就能够按照那位的指示逃出这个地方。
她直面巷道中低矮的围墙,单腿绷紧、下一秒就要翻阅这个不足为惧的阻碍。
然而当她跳跃到最高点时,某个带着巨大力道的拳头闪电般她柔软的腹部。
天旋地转,女仆头晕眼花地趴在地面上,垂着头艰难地呼吸几口气,迷迷蒙蒙的感觉褪去,她终于再次听见了声音。
“您好——”银甲卫兵眯着眼睛快速浏览手中展开的卷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把这张扭曲的脸与某个同伴画出的抽象画作勉强联系在了一起,他迟疑着说,“卡桑……德拉?”
他弯下腰把“卡桑德拉”的画像面对这位女仆,确保对方看清楚了那些前不搭后的线条和下方写着的名字后才收起来,超级大声地和押着“卡桑德拉”的同伴吐槽:“这些信教者怎么都喜欢取这种拗口的名字?”
听见某个名词,女仆猛地抬起头来,目眦欲裂,脸上的疯狂与狠意把身经百战的银甲卫兵都吓了一跳,下一秒,一只覆盖着黑色金属片的手不由分说地把女仆的头摁了下去。
“老子怎么知道?”黑金卫兵不耐烦地说,盔甲之下的手臂青筋暴起,“快点把她绑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多半是个天赋者。”
虽然这样吐槽着,但被摁着头的女仆一寸也抬不起头来。
“哦哦。”银甲卫兵连忙从腰间取下来时的路上从领民家借的麻绳把女仆捆得严严实实,见女仆要说话,黑甲卫兵顾不得酸痛的手臂肌肉、干脆利落地把麻绳的尾端塞进女仆的嘴巴里。
确保女仆一点声响都没办法发出来的黑甲卫兵轻轻松松地拽着女仆的脚把人拖进了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在眼睛适应小巷子的昏暗光线之后,目露不忿的女仆陡然睁大眼睛,下一秒,她被轻轻抛起,恰到好处地叠在同样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好几个人身上。她听见那个把她当货物扔来扔去的可恶卫兵轻声数:“一、二、三、四。”
他又扬起声音,对着巷子外面的卫兵说:“预计要经过这条路线的还有几个?”
“两个。”
银甲卫兵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支笔,在标注着“卡珊德拉”的抽象画上画了个大叉,他把卷轴胡乱地卷巴卷巴,心情很好地哼了一小段歌,他颇有些自豪地想:这群信教者挑选的逃跑路线真是自作聪明,光朝着隐蔽去了、还以为他们必定没办法想到,当他们护卫军营每天的巡逻是摆设吗?
远方突然传来了鸟类扑闪着翅膀四散奔逃的声音,银甲卫兵下意识地望过去,然后他望着远处惊起的飞鸟,轻声呢喃:“啊,现在有抓到三分之二的信教者吗?”
在全弗朗西斯都在等着看罗素和格达德热闹的一天,部分贵族庄园里莫名闯入了黑甲的亲卫,他们一手持寒光闪闪的武器、一手持行政署下达的逮捕令,奥林站在艾里斯都庄园的大门口,面罩之上裸露的眼睛中满是冷肃,他面对着自己的亲舅舅,肃然道:“奉领主命令,弗朗西斯亲卫军营与护卫军营将联合对潜伏在弗朗西斯的信教者做出抓捕,若艾里斯都大人阻拦,我们将视作艾里斯都庄园与信教者存在着某种合作。按照弗朗西斯法典第三十四条,艾里斯都大人将以通敌罪入狱。”
在这样近乎威胁的请求之前,有贵族仓皇让开、有贵族冷下脸、有贵族被拖开、言语嚣张,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反应,再看见士兵们就地检查出被抓捕的仆人们身上的十字架刺青之后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来自教廷的风暴虚无缥缈、隔得太远,然而在眼皮子地下度过了许多年的老鼠总算让他们不寒而栗。
没有人知道弗朗西斯的领主是什么时候意识到弗朗西斯内部隐藏着这些害虫的、也没有人知道士兵们手中的画像和详细信息是什么时候得到的,他们人心惶惶,都猜测领主筹谋已久。只有伦克朗看着外甥挺拔的背影,思绪头一次在这样的视野下转到另一个更加纤细精致的少年身上。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在上一个冬季最大的雪中请求父兄下达了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他要求曾经做过冒险者、莫名能和绝大部分人合得来的罗莱在两天之内前往佛斯城的弗劳尔镇、瑟得城的安格镇、赛肯城的托罗镇、费斯城的西塔镇向领民透露“镇子中有间谍”的消息,紧接着要求大小姐的率领的队伍兵分思路前往这四个小镇进行蹲守、将所有出现过的面孔一一描摹出来、并在接下来的七天里一步不离地跟踪这些人。
这到底是一个巧合,伦克朗想,还是一场精密到恍若奇迹一般的筹谋?
领主城堡内,伊莱终于从书桌旁站了起来,心情很不错地走到窗前,他推开窗,撑着窗沿狠狠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伊莱伸了个懒腰,他仰面朝着天空,温和的阳光有些晃眼,激得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来。他伸出一根手指,从右侧空气划到左侧空气,恰巧他手指划过的地方有一道纤细的云,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他轻声呢喃:
“一条,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