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将军府比斜沙城的要大十倍不止, 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碧瓦飞甍,雕梁画栋。
夜里灯笼高挂, 虽朦胧了景色, 但行走期间也忽视不了将军府的富贵底蕴。
斜沙城修得再好的宅子落在京都, 那也只能与尘土争锋。
燕戡跟戚昔咬耳朵:“宅子是御赐, 丑了点,夫郎将就。”
戚昔偏头一笑。
长睫压着, 轻轻抖动, 招人得很。
“这里不是斜沙城,谨慎些, 不该说的不要说。”
燕戡:“好, 不说。”
宅子大了就是有一点不好, 两口子单是从门口走到燕戡的紫竹院都要走上小一刻钟。
进了院子,戚昔看着墙边垂落的紫竹,脚下微停。
“夫郎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灯笼里透出的光映在戚昔面上, 那双润眼清透明亮。
“想起夫郎以前对我霸王硬上弓了。”
“否则, 哪里来的这个。”说着他揉了下燕小宝的脑袋。
戚昔耳垂一红,瞪他一眼:“快进去吧,小宝都睡着了。”
燕戡步子大, 几步跟上前面的戚昔。“那不是夫郎先停的。”
屋里亮起了烛火,透过窗户倾泄出来, 院儿里的紫竹更显茂密葱茏。
房间是戚昔当初压着燕戡睡过一晚的房间。往床边去,戚昔看见那上面铺着的大红鸳鸯被子滞住。
他吸了口气, 缓缓掀开, 侧身让燕戡将燕小宝放进去。
燕戡给娃盖上肚子,搂着戚昔一笑。“熟不熟悉?”
戚昔耳垂微红, 推开他的脸。“不熟悉。”
“困了,洗漱去。”
“好,依你。”
*
换了一个地方,即便燕戡在也没睡得多安稳。
早晨,他一动,躺在一边的奶娃娃放下自己的脚丫子,撅着屁股爬到戚昔怀里。
“爹爹~”他小小声道。
“嗯。”
燕戡不在,戚昔用被子包裹着奶娃坐起。
他闭目靠在枕上缓了缓,然后给奶娃穿衣。“你爹几时起的?”
“不几道。”
戚昔鼻尖贴了下他额头,将他穿好了鞋子放地上。
门被轻轻推开,燕戡走了进来。“夫郎醒了。”
“嗯,你先带他去收拾收拾,我马上来。”
燕戡弯腰,曲指弹了一下燕小宝额头。
“唔!”燕小宝双手捂头,委屈巴巴。
戚昔掀开被子,只着一身亵衣下床。见燕小宝额头上的红印子,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大爪子。
“讨嫌得很。”
燕戡逮着戚昔的手亲了下:“哪里讨嫌?”
戚昔瞪他:“还不去,等会儿小宝拉裤兜里了。”
燕戡低头,对上双圆溜溜的黑葡萄眼睛。他闷声低笑,捞起娃往肩上一扛。
“多大了,还拉裤兜,羞不羞。”
“羞!”
收拾完,父子三人坐在一起吃饭。
院里种满了紫竹,正是夏末秋初,竹影婆娑,扑簌轻响。
风声朗朗,也成了悦耳的音调。
院里的紫竹被打理得好,鲜少见到枯枝败叶。竹林葱茏,好像在喧闹的地方划了一个静谧之地。
用完饭,燕小宝在院子里撒欢。
燕戡拉着
戚昔进了房间,他拿出一身紫袍,脱下身上的黑衣。
“夫郎,今日我要去一趟皇宫。祖母婶婶那边等我回来一同过去用饭。”
“你想在家或出去逛逛都可以,不过要带上阿兴。”
“我知晓。”戚昔叮嘱,“你要小心。”
燕戡笑着拉住戚昔的手放在自己腰间。“没事,夫郎放心。”
戚昔帮他绑好腰带,佩好玄玉,低低地“嗯”了一声。
衣服穿好,又戴上武冠。
戚昔后退一步,打量着眼前一身紫袍金带的人。
比穿黑衣时多了贵气,只是笑得太过,潇洒是潇洒,但在他眼里有些傻气,还是一副没钱样子。
燕戡只当自个儿夫郎看自己看得痴迷,自得扬起下巴:“如何?是不是……”
戚昔捏住他两瓣唇。“别说话。”
“为何?”
戚昔凝视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睛,松了手。“不值钱。”
“主子!该走了!”
戚昔戳戳男人的腰,招来燕戡摁住他愤懑地在唇上啃了两口。
戚昔瞧见消失在门边的背影,展颜。
“不值钱也好看。”
“爹爹~”燕小宝扒拉着门歪头,“好看?”
戚昔走到门边,牵上他小手:“夸你爹呢。”
“嗯,嗷看!”
*
马车往皇城驶去。
到地了,燕戡撩开帘子下马车。皇帝身边的近侍早已经守候在此。
燕戡随着他步入这处处是围墙的皇宫,到了御书房,却闻见一股浓厚的檀香味儿。
不经意一打量,房中竟有袅袅青烟溢出。
这老皇帝是有多不想死。
侍从进去禀报,燕戡垂目立在门前。他将里面的咳嗽声与谈话声听得清清楚楚。
里面还有旁人,听着是在讲经。
不一会儿,门又打开。
燕戡稍稍屏息,踏入其中。听得那近在跟前的咳嗽声,燕戡衣摆潇洒一撩,作出恭敬的姿态。
“微臣燕戡,拜见皇上。吾皇……”
“行了,起吧。”皇帝的声音比燕戡几年前听的时候苍老不少。
短短几个字,说完像肺腑之中架了风箱,呼哧作响。
“爱卿一路舟车劳顿,咳咳咳……”
“陛下,还是先休息吧。”
燕戡掀开眼皮,扫了一眼那拿着浮尘的太监。
面生。
可略过那太监,见一头白发的人坐在一炼丹炉前,燕戡眸光微动。
装得还挺像。
眸光一转,晃过皇帝那张面红饱满,明显是肿胀着的老脸。燕戡垂眸,贴心道:“陛下龙体为重,微臣随时听找诏。”
“罢、罢了,你下去吧。”
燕戡屈身告退。一出门,他默默吸了一口气。眼神晦暗不明。
都能在御书房为所欲为了,看来混得还不错。
皇帝休息了,御书房的大门打开。
一头白发的年轻男人手执浮尘,步步轻盈,最终与燕戡相遇。
“燕将军。”
燕戡挑眉:“燕某多年不在京都,不知这位道长是……”
师至枷淡薄一笑。
“你爹。”
燕戡皮笑肉不笑:“道长也会开玩笑……个假道士。这么明显老皇帝都没发现。”
“庸人参不透而已。”
两人规整行礼,又各自离去。
等燕戡出了皇城,师至枷又出现在御书房。
房内的檀香依旧浓烈,只不过适才燃着的香已经掐灭。
老皇帝靠在龙榻,精神恍惚,比刚刚更甚虚弱。但始终记得自己的目的。
“如何?”
师至枷依旧是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拎着浮尘坐在皇帝床前,道:“中正之人。”
老皇帝虚弱地摆摆手,像舒缓了精神,放心地闭上眼睛。
师至枷起身,看了一眼皇帝跟前的近侍,缓步离开这间屋子。
一年前,老皇帝病重。令师至枷炼丹求得长生续命。
大把丹药吃了一年,如今燕戡也回来了,也该放心去了吧。
*
将军府。
戚昔第二次来,人生地不熟,加上走了几个月的路,他也不想动弹。
那边阿兴回来,带着厨房的人送了不少点心过来。燕小宝就屁颠屁颠跟着阿兴出去玩儿了。
燕戡不喜人伺候,院里现在也就他一人。
戚昔回屋里,找了几本书出来往榻上一坐,慢悠悠地翻看。
屋外只有竹叶沙沙低语,戚昔看着看着便睡了过去。
燕戡离了皇宫匆匆回府,进门直奔紫竹院。
进门见榻上卧躺,白衫墨发散落一地的人,他放轻了脚步走近。
戚昔睡得不熟,脸上一有动静就醒了。
他睁眼,拉住脸上作乱的手,含糊问:“回来了?”
燕戡:“嗯。”
“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戚昔撑手坐起,燕戡顺势挨在他一边坐下。揽人入怀,燕戡下巴搭在戚昔肩上。
戚昔:“几时了?不是说要去见祖母。”
“还早。”
戚昔倚着他,道:“不早了,换了衣服就过去吧。”
“那就依夫郎言。”
两人换了一身同色系的袍子,又打水洗了把脸,相携往燕家祖母住的院子去。
没进院子,就听到一阵阵奶娃娃的笑声。
戚昔看了燕戡一眼。
“不怕。”
戚昔浅笑:“我没怕。”
相携入门,院中几人尽数望来。
燕戡扬起笑,开口道:“祖母,孙儿带夫郎过来给您上茶。”
燕家老太太一喜,当即招呼丫鬟:“愣着做什么,快去上茶。把屋里其他主子也轻过来,快些。”
“是。”丫鬟们脚步轻快出去。
戚昔跟着燕戡上前,搀扶着老人家起身。
燕小宝噔噔噔跑到戚昔腿边,抓住他的衣摆甜滋滋地叫爹爹。
老太太见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戚昔与燕小宝的脸。
当看到燕小宝第一眼他就知道是他燕家的孩子,还以为是他家孙儿真的亏待了孙媳妇。
但这会儿一瞧戚昔,又觉得父子俩也有几分像。
老人看人准,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他家孙儿总没那个闲心随意在外面专门找一个跟两人相似的。
想不通老太太索性不想了。
待坐下,她稀奇地搂过燕小宝乖孙乖孙地哄。
“别站着了,等你二婶子跟大嫂过来还要一会儿。坐下歇歇。”
戚昔被燕戡按着肩膀坐在老太太身侧,他不擅长与长辈交往,只安静坐在一旁听着。
“老周不说,我今儿个见着阿兴那小子吓了一跳。又看他抱了个胖娃娃,还以为是哪家拐来的孩子呢。”她摸着燕小宝的小脸,欢喜不言而喻。
“我一看就喜欢,幸好是咱自己家的。”
燕戡直接拉个凳子坐在跟前,在老太太膝下卖乖。
嘴巴挺甜,会哄人极了。
现在有了个小的,跟他一唱一和,逗得老太太嘴笑得都没合起来过。
说了会儿话,茶来了,这将军府的主子也全来了。
戚昔起身,燕戡将他一牵,往后站了几步。
燕小宝有样学样,跟着与自己两个爹退成一排。
丫鬟端了茶杯,一家三口接住。小孩那杯是温水,也烫不到人。
燕戡噗通一下,跪下。脸上不正经的笑容收起,眸色暗淡,隐藏着自责:“祖母,孙儿不孝,多年来没有陪伴在祖母身边。”
“如今带着夫郎跟儿子回来,给祖母敬茶。”
戚昔也将茶杯递上去:“祖母,喝茶。”
“哎!祖母喝,祖母喝。”老太太别开头抹了一把眼角,笑着端起茶杯。
奶娃娃磕磕绊绊举起茶杯,奶声奶气:“曾祖母,茶~”
燕如杉站在一旁,盯着那奶包子眯眼。
他二哥这小崽子也太乖了吧。
还有二嫂……
大美人!他二哥艳福不浅!
燕家大嫂何氏牵着自己的女儿燕飞飞,站在自家婆婆身后,温婉笑着。
心道:跑掉的媳妇找回来了,小叔子也不用打光棍了。
燕戡父母不在,还有文秋这个二婶。
夫夫俩也奉上一盏茶。
文秋转动佛珠,瞧着戚昔的脸。她文文弱弱,声音轻轻的。
“当初你一言不发就走了,燕戡虽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他念得紧。如今也是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虽你是男子,但受了委屈也不必憋在心里。说出来,祖母、二婶也帮你撑腰。”
戚昔浅笑。
旁边燕如杉看得双眼放光,连连点头:“对对对,二婶帮二嫂撑腰。”
燕戡嫌弃:“这是小妹燕如杉。”
戚昔点头,将备好的礼物送上去,道了一声小妹。
地上小企鹅一样的燕小宝也张嘴要喊,戚昔将他抱起,教他:“喊姑姑。”
燕小宝:“咕咕!”
又认了大嫂,让燕小宝跟他姐姐燕飞飞打了招呼,这一轮认亲才算认完。
戚昔送出去了东西,又从老太太跟二婶那里收了长辈给的礼物。东西还没捧热乎,被燕戡尽数拿去让阿兴放好。
戚昔手没空闲多久,燕戡又牵了上来。
长辈面前,戚昔捏他手指,燕戡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
小辈的动作,燕老太太几个看得分明。
他俩感情好是好事儿,在自家里,也无妨。
屋子里闲聊了一会儿,也摆了宴席,上桌吃饭。菜式很丰富,是专门为了迎接他们归家做的。
戚昔胃口不大也努力多吃了些,不过那饭量,看得老太太一个劲儿地说燕戡苛待了他。
饭后,一家三口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
等她累了,看大嫂跟二婶带着祖母进屋睡觉,然后才起身离去。
燕如杉牵着燕飞飞追出来。
姑侄俩性格很像,跑的时候像两只燕子。衣摆也雀跃掀出花来。
“二嫂,二哥,等等我们啊。”
燕飞飞见燕戡的次数很少,但亲人之间天然有一层血缘关系,亲近起来很容易。
但燕戡一看来,她立马躲在燕如杉后头。
虽然亲近起来很容易,但是一脸凶巴巴的二叔也很可怕。
燕小宝趴在燕戡肩上,回身看这个刚刚认识的阿姐。
“阿姐~”
“二哥,二嫂。我们可以去紫竹院吗?”燕如杉笑道。
燕戡:“过会儿再来。”
“为什么!”
“睡午觉。你不睡不代表我不睡。”
燕小宝适时打了个呵欠,眼里冒出泪花花。
燕如杉后退一步:“那好吧,一个时辰后我过来找你。”
说完就拉着小姑娘跑了。
*
午觉醒来,院里静得很。
燕戡在外面擦拭他留在府上的兵器。
戚昔轻轻打了个呵欠,见燕戡亮着眼睛看来,他笑问:“小宝呢?”
“被燕如杉带走了。”
燕戡将凳子上的东西拿开,戚昔挨着他坐下。
“晚上还去祖母那边吗?”
“不用,明日午饭在那边用就行。”
戚昔不喜欢束发,及冠了也只用发带随意绑着。此时落下一缕,燕戡轻轻勾着将其弄到戚昔耳后。
“今晚陪我见一个人。”
“你之前说的那人?”
“嗯。”
*
入夜,燕小宝没被送回来。
让阿兴去问,说是已经留在祖母那里陪祖母了。
燕戡乐得他不在,跟戚昔吃完饭,沐浴了就往床上一趟。
戚昔困,但始终不敢睡熟。
燕戡拍着他肩膀:“睡吧,来了我叫你。”
“嗯。”
绷着的精神一松,戚昔就此睡了过去。
子时,人睡得正熟的时候,戚昔被燕戡叫醒。
他穿好衣服,随着燕戡出去,一眼看见坐在桌沿喝茶的人。
一头鲜少见的白发,穿得也一身白。
若不是烛火点着,大半夜瞧着这么个人能被吓得半死。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燕戡熟稔道。
“没大没小,见人不喊。”
燕戡拉着戚昔在桌边介绍:“师至枷,我……怎么说?”
“师兄。”师至枷道。
燕戡点头:“也算,我爹养在外面的儿子。”
戚昔瞌睡一下就醒了。
儿子?
养在外面?
“别听他胡说,养子而已。”
燕戡笑着抓住戚昔:“师兄,我夫郎戚昔。”
戚昔跟着燕戡叫了一声“师兄”。
师至枷应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见面礼。”
燕戡毫不客气地拿过,放进戚昔手中。
瞧戚昔泛着泪花的眼,见了人,立马让他回去睡觉。
戚昔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也就钻回了被窝。
屋里只有一盏烛火。
映得师至枷那双凉薄的眼睛里多了些温度。
“再不回来,我以为你死在路上了。”
“这边不是有你,要我回来做什么?”燕戡习惯了他别样的关心人的方式,打着呵欠,给自己灌了几杯茶。
“老皇帝不安心,虽人糊涂了,但还是惜命。”
“你给他守江山的燕家人不在,他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燕戡嗤笑:“那我边关不守了。”
师至枷漫不经心转着茶杯,道:“守边关哪里有守他重要。过不了几天你应该就有去处了。”
“当真是糊涂了!他想把我留在京都?”
“不然你以为谁能把丹药当饭吃。”见燕戡烦闷,他随口安慰,“也留不了多久,那边离不开你。”
燕戡点头,还是不怎么高兴。
师至枷:“做个准备吧。”
“知道了。”
“对了,先前给你那些方子,可做出来了?”燕戡手撑着桌子,好奇问。
“自然。”
“先用到我斜沙城。”
师至枷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银子跟那些玩意儿,你选一个。”
“都要。”
“贪婪。”
“跟你学的。”
“行了,不跟你斗嘴了。现下太子蹦跶得厉害。,二皇子跟四皇子也斗得死去活来,你一个手握兵权的人难免会被波及。见着这些人你离他们远些。”
想着这几人的德行,燕戡猛灌了一口茶。
“怎么离远,我还能搬走了不成。”
今日燕戡进了皇宫,消息肯定早已经传遍了京都。明日多半会有人登门。
“你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
“我不能久待,有事儿传信。”
燕戡敷衍地拱手:“那你慢走。”
师至枷淡定起身,徐徐离开。出了门,没走几步碰上一人。
那人抬眼,师至枷唇角微掀。
“度……”
度方定定地看着他,屈膝往地上一跪,抱拳:“殿下。”
燕戡抱臂倚在门上,道:“正巧碰见了,你俩要不坐下来聊聊?”
师至枷回头,手指一弹。
利风闪过,燕戡立马别过头去。
一颗瓜子儿钉在门框。
燕戡啧啧两声:“无情。”
“给你养了这么多年的人,一句感谢都没有,一上来还想谋杀。”
“你们自个儿聊吧,我陪夫郎去了。”
燕戡将门一关,独留两人在外面吹初秋的凉风。
他缩进被窝,将睡得暖和的人往怀中一搂。满足地喟叹。
“走了吗?”戚昔摸着黑,靠在燕戡肩头。
“走了。”
“是不是为夫不在,夫郎睡不着了?”
戚昔浅笑,顺着他的话道:“是,你不在,睡不着。”
燕戡欢喜地将戚昔揉揉搓搓,再完全塞进怀抱。
“明日府里或许会吵吵,夫郎要不要出去走走?”
戚昔一顿。
他合上眼,额头抵着燕戡将自己藏起来。
“我想……去看看……”
燕戡脸上的笑容落下,他抚着戚昔的发。“好,那就去看看。”
*
次日一早,燕戡叮嘱了家里人,随后带着燕戡出去。
两人没多耽搁,直奔侯府。
他们走后门
敲门后待人进去禀报后,跟着进门。一路上静悄悄的,奴仆规规矩矩做事,走路也没怎么有声音。
一路往里,走到侯府最深处。
两人停下。
“夫人就在里面,将军请吧。”丫鬟推开门,恭恭敬敬在门口守着。
戚昔跟在燕戡身边,一起进去。
入了屋子,戚昔一抬眼就对上坐在当中的妇人视线。
两相对望,一个眼中没什么波动,一个满是复杂情绪又复归平静。
不得不说,母子两人的长相尤其的像。不做表情,冷意也相似极了。
但凡是见过两人的,都会认为两人有血缘关系。
燕戡脑中灵光一闪,好似抓住了什么。看面前妇人的表情,多了些琢磨。
楚燕昙放下手中的白猫,起身走到戚昔跟前。“你能来见我,我很高兴。”
“不过,为了你好,出门的时候将这张脸遮一遮。”她见到戚昔没有半分错愕与生疏,几句叮嘱,也好似稀疏平常。
女人记忆中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但看到戚昔这张脸,好像又将那恨不能杀人嗜血的痛苦日子翻出来一二。
她伸手,涂着丹蔻的手似要落在戚昔脸上。
但却快要碰上时,迟疑了一下,默默收回。
戚昔:“您身体可好了?”
楚燕昙,或许现在更应该叫谭嫣。她轻轻一笑,眉眼似乎浸着淡淡的欣喜。
“好了,难为你担心。”
戚昔点头,可看着面前女人笑不达眼底的眼睛,也没了相处的心思。
如此,各相沉默,没了话。
戚昔心中莫名有一种直觉。
她也没那么欢喜看见自己,或者说是原主。
燕戡动了动唇,牵住戚昔的手,问出刚刚琢磨的事儿:“以前戚昔在伯府关着不出来,你……”
谭嫣又笑了一声,面容更是明艳。
她只是重复:“他这张脸,不该露在世人面前。还是呆在家的好。”
戚昔睫毛一颤,但心中平静。
原来……原主被关在院子里从不允许出门,有她一份功劳。
“以后,也不要来了。”
戚昔神色淡然,无悲无喜:“只是代替一人来看看而已。”
“您安好,如此,那就告辞了。”
夫夫俩离开,谭嫣瞧着那趴在门边的狸奴出神。
半晌,她手支着脑袋,喃喃:“我没错,对吗?”
为了将那些践踏她的人踩进泥潭,为了稳住侯府主母的位置,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她一边努力挣扎,一边悄悄看着他。
让他守着那一方院子过日子,给吃的给穿的。
不也好好活到了二十一。
如今戚昔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没错,不是吗?